天氣好、太陽大,年幼的孩子任性哭鬧,走在園區裡簡直就是酷刑。
「熱不熱?」排隊入動物園時,路小雨蹲下身來摸摸兒子被曬紅的小臉。
儘管出門前已經擦了防曬乳,看到太陽這麼毒辣,還是想要補強一下,從包包中翻出幼兒專用的防曬乳液,她仔細的抹在路凡被陽光直射的皮膚上。「等等就好了,等一等。」
再拿過小帽子給他戴上,做好萬全的防曬準備。
許多小孩和家長一同參與這幼兒園舉辦的活動,確定人數後,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小孩、家長,吵吵鬧鬧的進入園區。
「Ya--」
「凡凡,不要用跑的,小心一點!」進入動物園後,路小雨對著失控的兒子背影大叫。
那聲音穿透一片嘈雜,讓剛出站本欲轉搭貓空纜車上山的齊開雲停下腳步,驚訝的側目,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但觸目所及全是洶湧的人群,耳邊的吵鬧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他聽錯了吧?怎麼可能會聽見她的聲音呢?怎麼一回台灣就出現幻聽?他真不該回來的。
「嗚哇--」小孩的大哭聲,吸引他的眼光,定眼看去,一個三十來歲的媽媽正抱起跌倒的小孩,心疼的抱進懷裡安慰。
這畫面觸動了他--拿起相機按下快門,卡嚓卡嚓,反射性動作,連思考都不必。
他腰間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一手握著相機,一手接起電話。
「哈囉?」
「開雲你在哪啊!」是姐姐關心的詢問。「怎麼沒說一聲呢?喬安娜很擔心你。」
「睡不著,四處走走看看。」他一回台灣便被姐姐安排住在市區的房子,知道他不想回家,怕睹物思人,但明明是回到從小長大的城市,應該覺得安心,他就是睡不著。
所以他決定出來走走,不是開車,而是漫無目的的搭乘捷運亂晃,從淡水到碧潭,再從碧潭到木柵--隨心所欲。
「你把喬安娜一個人丟下來,會不會太離譜了啊?」齊開雪搖頭歎息,這個弟弟對女孩子還是這麼冷漠。「她很擔心你。」
「我隨便走走看看。」兩個小男孩打架的情況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眼神瞟去,很想按快門。「晚點會回去,再見。」逕自結束通話。
原本呢,他是想轉搭貓空纜車上山的,突然看見大陣仗的兒童戶外教學,他臨時改變主意。
買了一張門票,他進入動物園。
天氣好,陽光普照,他邊走邊調整光圈,瞇眼看著鏡頭調整遠近焦距--鏡頭下出現一張熟悉的笑臉,他心一震。
猛然放下相機背在身後,抬頭望去--人呢?怎沒看見她?太多人了,擋住了他的視線。
快步朝鏡頭掃過的位置奔去,他在原地打轉,只看見成群的大人、小孩……就是沒有她。
「是幻覺吧?」他苦笑。
台灣說小也不算小,尤其要在人口密度高的台北街頭偶遇友人,這有點難度。
隨即放棄尋人的舉動,暗笑自己的多心,跟著人群移動,來到動物園人氣很旺的企鵝館。
陰暗涼爽的空間,營造企鵝生活的冰天雪地。
一群小孩擠在透明玻璃前,尖叫興奮的指著企鵝。搖搖晃晃、笨拙可愛的國王企鵝,拍打著短短的翅膀,噗通跳進水裡自在的泅水,讓小朋友們驚奇連連。
昏暗的空間能見度不佳,無法拍照,他收起相機,小心不撞倒奔跑的孩子們。
「哎喲--」轉身出企鵝館時,還是不小心撞倒了一個小孩。
齊開雲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來將他抱起。「對不起。」硬著頭皮等待小孩的爆哭聲。
但等了三秒鐘,什麼都沒聽見,定眼看那小孩……是個眼睛圓亮,五官非常秀氣的小男孩,他小臉皺了一下,但沒有哭,膝蓋都磨破皮了,還是沒有掉淚。
「小朋友,不會痛嗎?」他頭皮發麻地問,語氣很小心,怕小孩被他嚇到引來護子心切的家長,那樣……場面會很難看。
小男孩輕輕搖頭,「吹吹就不痛了。」
他立刻掏出自己的手帕按在小男孩擦傷的膝蓋,單膝點地為他清理傷口,心中不禁稱讚這小孩很懂事、堅強,而且有禮貌,他父母教得真好。
「小寶貝、小寶貝!凡凡小寶貝,你在哪兒呀?」一名年近五十的婦人,慌慌張張的走來,看見小傢伙受傷,誇張的倒吸口氣。「凡凡,你跌倒了!」
「婆婆。」小傢伙朝婆婆微笑。「我沒有哭哭哦!」
「噢——」曹天伶心疼的把他抱進懷裡疼惜一番。「哪裡痛?要不要看醫生?要是骨折怎辦?」含著兩泡淚。
「婆婆,小朋友都會跌倒受傷。」反倒是小朋友反過來安慰大人。
「沒關係、沒關係。」
齊開雲笑了出來,忍不住多看那小朋友兩眼,從來就不喜歡小孩的他,竟然覺得這小孩很可愛!
「抱歉,害您孫子跌倒受傷了。」齊開雲理虧先行道歉。「以後我會更注意點。」
曹天伶抱過小孩,打量外型粗獷的齊開雲--灰色襯衫、卡其背心,搭配一條龐克風的鉚釘鬼洗牛仔褲,頭髮略長,就像是時下的男藝人那種長髮,額前瀏海整個束到腦後綁成一小撮,身上背著一台專業相機。
他五官很深,濃眉大眼,長得滿帥的,打扮更是前衛,光看外表會覺得是那種目空一切的年輕人,但卻令人意外的有禮貌和責任感,沒有把小孩丟下就走人,為此,她對他的印象大好。
「沒關係,小孩子嘛,都是這麼跌著長大的。」笑咪咪的慈祥樣。
「謝謝你的手帕,凡凡,跟叔叔說謝謝。」
「叔叔謝謝,Bye Bye。」抱住婆婆的脖子,他微笑的朝齊開雲揮手道別。
齊開雲不是一個愛笑的人,但看見小傢伙笑得這般……天真,也忍不住微笑。
情不自禁地,他伸手揉亂小傢伙的頭髮,朝老人家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企鵝館。往下一個定點走去。
他直視前方,沒注意到他經過女廁時,與一名穿著輕便運動服的女子錯身而過。
「婆婆,媽咪呢?」路凡四下張望,沒看見心愛的媽咪。
「在這裡!」路小雨手上拿著剛買的企鵝玩偶,逗弄驚喜不已的兒子。「媽咪剛剛認識一個新朋友,特地帶來認識你,他叫Kiki」然後學起卡通人物的怪聲怪調,幫玩偶配音。「Hello,你好。」
「哈哈哈哈。」路凡被逗得哈哈笑,小手伸過去把布偶抱過來,興奮全寫在臉上。
是意外的禮物,他愛不釋手的玩弄著。「謝謝媽咪,我好喜歡。」
圓圓的眼睛亮晶晶,像是得到了全天下最棒的禮物。
「呀--凡凡受傷了。」路小雨壓下大驚小怪,努力維持語氣正常,要是她被這一點點小傷嚇得大喊大叫,像是天要塌下來似的,以後小孩稍微跌倒就會哭得驚天動地。「好勇敢,沒有哭哭對不對?來,媽咪抱,你重重,婆婆手會酸。
「你走開!」曹天伶揮開她的手。「誰來跟我搶孫子,我就跟他拼了!」
路小雨哭笑不得。「乾媽,那是我兒子耶,好啦,我抱啦,凡凡很重,你會累。」
「我又不是你。」曹天伶睨了她一眼,哼了哼。「太陽這麼大,你這丫頭平時都沒在照顧自己身體,抱個五分鐘你一定又頭暈了。」雖是責備的語氣,流露的儘是關心之意。
「不會啦。?她有些心虛,不敢跟乾媽說她剛剛去買玩偶給兒子時,順道去女廁所吐了。
誰知道要命的生理期在這時候找上她?
「我抱。」孩子的媽堅持。
「我抱。」孩子的媽的乾媽更堅持。
「我自己走。」最後是小朋友看不過去,掙扎著要下來。「媽咪、婆婆,我自己走,牽手手就好。」把新朋友放進包包裡,他一手牽著一個。「不要吵架哦。」
為了誰抱小孩逛動物園的兩個女人,對看一眼,為他的貼心感到窩心,然後蹲下來,一左一右的親吻他的小臉。
「不要不要--不要親親,我會被笑啦……」既無奈又害羞地抵抗,雖然覺得很丟臉,但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疼愛的。
小手緊握母親和婆婆的,就像快樂的一家三口,在動物園裡逛了起來。
只有路小雨發現。路凡會忍不住轉移視線,大象、老虎、獅子,他沒看,反而用令人心疼的眼神,羨慕的看著別人有媽媽陪、有爸爸抱。
為此,她深深感到無力和抱歉……
* * *
當日落西山時,齊開雲已經拍了近一千張的照片,滿意的離開動物園。
門口,一輛休旅車等待已久,他直接上車,坐在後座低頭瀏覽照片。
「Kai。」喬安娜坐在前頭的副駕駛座,唉聲歎息。
為了這個難搞定的傢伙,她特地跟著他來台灣,本就不指望自負的他盡地主之誼,當他經紀人五年,這傢伙一直都是這麼冷漠。
真搞不懂為何他會挑上自己當他的經紀人呢?當時他剛與沃夫大師從南極回來,帶來許多衝擊、優秀的攝影作品,多少經紀人為了爭取他而搶破頭啊!哪知他誰也不挑,偏挑上她。
當時,她不是沒有對高大、帥氣、氣質冷淡的Kai動心過,然而在跟他相處之後,什麼幻想都沒了。
他的信任並非百分百,他劃了一條線,沒有人可以越過那條線與他親近,就連她--Kai的王牌經紀人,年輕、貌美、工作能力佳,但其實她跟Kai也不熟,除了公事外,沒有別的了。
所以啦,這位我行我素的大爺,此時不理會她逕自看著手上的相機,她一點也不意外。
「咳咳。」她清了清喉嚨,示意司機開車,想到Kai的姐姐--那位強勢有如女王般的女人,要她來接Kai,告知他一件會令他不開心的事情,她就有股想逃回紐約的衝動。
她是經紀人,有責任照顧Kai,但是--為什麼要推她當炮灰啊?
「你回台灣的消息未公開,但風聲傳了出去,你大學的朋友們今晚聚會,你姐姐幫你答應了……」嘶,好冷!冷氣也太強了吧!
她被瞪了,齊開雲的目光告訴她,她最好要有合理的解釋。
「中午聯絡過你,但你手機不通,你姐姐就幫你答應了。」喬安娜冷汗直冒,深覺這份工作不好做。
齊開雲眉頭皺了起來,姐姐怎麼這麼多事?他這回低調回台,就是不想與以前的朋友們碰面--他無情嗎?他大學時本就無心社交,低調不多話,要不是路小雨……思及過去,總是有個吱吱喳喳的女人在他身邊轉來轉去,拉著化強迫他走入人群,認識朋友,而那些朋友,其實都是她的朋友……想到這,他心情更差了。
不想去,他不想--但心底又有股聲音,告訴他要去,甚至還有個荒謬的念頭--可以從那些人口中得知她的下落。
他為這個念頭而咒罵出聲,那粗暴的口吻讓喬安娜嚇得眼睛瞪大。
「Kai?」在說話時,車子已經開向同學會的聚會地點,是一家會員制的俱樂部餐廳。喬安娜看他臉色難看,心想著她是不是做錯了?
真不該被那迫力十足的齊家大姐一瞪,就傻傻答應做這苦差事,想來也難怪Kai這麼難搞定,因為他姐姐和大哥也都很不好惹。
在吃人不骨頭的紐約打滾了五年還能生存下來,她以為自己夠厲害了,然而在齊家兩位老大面前,她覺得自己像個小Baby。
「未經過你同意代你答應邀約,是我不對,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她重拾信心,換上經紀人專業的面具。「你不想參與這次聚會,我這就為你推掉。」她準備下車,親自去向主辦人道歉,並已經想好了完美的說詞。
「不必。」齊開雲阻止她。「都到了。」他淡淡地道,皺眉下車。「喬安娜,你跟我一起來。」
她受寵若驚,當他的女伴啊!要是五年前她會開心到瘋掉,但是現在她只覺得要小心謹慎。
「OK。」與接送司機討論了一會兒,喬安娜跟著下車,尾隨在齊開雲身後,一同進入餐廳。
「開雲?」一進門就聽見熱情的招呼聲。「哇靠,你也太久沒回來了吧?」
「你混得不錯呢,常常看見你的作品。」
六年了,當年那些年輕的男孩、女孩,如今成熟了,有了自己的事業,不再稚嫩羞怯,顯得自信。
「好久不見。」不知道該說什麼,記憶太遙遠了。這些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友人……見證過他和「她」的故事。
眼神一黯,他介紹起身旁的喬安娜。「我的經紀人,喬安娜。」
「大家好。」喬安娜對眾男露出美麗的微笑,金髮、藍眼,身利高姚,五官秀麗,令人驚艷,說著一口不怎麼標準的中文,更有一種可愛的異國風情。
連中文都學了,為了要搞定這個大牌攝影師,喬安娜可是下足了工夫。
「你好、你好,歡迎來台灣!」一干男人見色心喜,熱情的搭訕起來,讓喬安娜被齊開雲傷透的自尊心重新被建立。
齊開雲挑了個最角落的位子坐下,有些學妹和女同學想要接近他,跟他說說話什麼的,但都被他的冷淡給凍傷。
這情景……過去也曾發生過。
他在聚會上冷漠不理會人,卻有個女人吱吱喳喳的叫他說話,坐在他身旁指正他那裡不對、這裡不行,沒耐性的他竟然會覺得她一點也不聒噪,反而很可愛--他到底來這做什麼?鬱悶的沉著一張臉喝悶酒,沒有發現自己的行為很掃興。
「真抱歉,我來晚了。」一名身穿白色套裝的女子姍姍來遲。
「雅築!是雅築女神。」男人們發出狼嗥,誇張的起哄。
楊雅築結束一堂課才匆匆趕來,每個月,他們這些大學時期的好友們都會約在一起吃吃喝喝。
抬頭一看,看見楊雅築,齊開雲一時心驚,被酒嗆到,輕咳兩聲。
楊雅築眼瞟過去,意外的看見那個不該出現的人,但訝異之色很快消失不見,露出優雅甜美的笑容,朝齊開雲走去。
「學長,好久不見。」輕淺一笑,拉開他身旁的椅子,逕自落坐。
「什麼時候回來的?很久沒見到你呢。」美目掃了眼那被眾男簇擁的金髮美女,笑意更深。
「我沒想到你會來。」齊開雲故做冷靜地道。
他怎麼可能冷靜?楊雅築是「她」最好的朋友!他必須使盡所有力氣克制自己,才沒有當場失控抓著楊雅築搖晃,恐嚇威脅質問她路小雨在哪裡?
楊雅築的儀態如公主般,背挺直,笑容輕淺,用餐禮儀適當,談吐溫柔--就跟以前沒兩樣,她一點也沒變。
「我也沒想到會遇見你呢,學長,這幾年來,過得好嗎?」她雖然笑著,但真正的想法藏在心裡。
竟然還有臉來,還帶了個女人……嘖!
「還可以。」齊開雲掏出煙,利落的抽了起來。
喲,這傢伙什麼時候又染上煙癮?小雨不是讓他戒了嗎?嗯……「那位是……」楊雅築故做困惑地詢問,視線瞟向那位金髮美女。
「喬安娜。」他吐出一口煙圈。「她是我的經紀人,她陪我回來。」
解釋得有點多餘,楊雅築在心中冷哼,臉上仍掛著微笑。
「在一起很久了?」
齊開雲知道她問的意思是什麼,不過他不想否認,也不想承認。
「從南極回來開始。」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從路小雨之後,他再也沒有接受別的女人。
原來那女人就是狐狸精嘍?很好!哼哼哼哼,不報復他她楊雅築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她受得了你啊?我以為全世界受得了你臭脾氣的人只有小雨呢。」她微微笑,投下一顆原子彈。
齊開雲猛然握緊拳頭,克制!冷靜!故做無事地睞了她一眼,捻熄煙,「小雨過得好嗎?」
「很好啊,可惜她今天帶小孩去動物園,沒辦法來,真的很可惜,你們一定有很多話可以聊。」模稜兩可的回答,想像的空間很大。
楊雅築當然是故意的,就不信他不會生氣抓狂--果然,這男人眼神都變了,八成氣昏了吧?舊情人離開他後沒有過得慘兮兮,他氣炸了吧?哼,男人!
看他變臉,她就有股快感。
「我去一下化妝室,待會聊。」她藉故離席,以免破壞形象--她快要笑出來了。
從女廁出來後,竟在洗手台看見那狐狸精,楊雅築差點翻白眼,幸好優雅已經變成一種本能,她的臉反射性的露出微笑,兩個女人輕輕點頭。
喬安娜翻找包包找東西時,不小心把手機翻出來,楊雅築彎腰為她撿起。
「Thanks!」她微笑道謝。
手機掉落時,屏幕閃動一下,就那麼一下,讓楊雅築看見屏幕的大頭照,是喬安娜和一個白人男子,以及一個約兩歲的孩子,親密的對著鏡頭露出笑容。
她眼閃了閃。
「這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孩子,是你的嗎?」流利的英文,完美的社交辭令。
喬安娜心花頓時綻放。「噢,是的,我真想念她,貝兒是我第一個女兒。」
「我誤會了,以為你跟Kai在一起。」她的試探很完美。
喬安娜露出荒謬的神情。「喔,天啦!這真是天大的誤會。」
「我想也是。」楊雅築微笑、點頭,兩個女人補完妝後走出洗手間。
齊開雲為什麼要誤導她呢?用這麼爛的借口?是因為丟不起臉面嗎?
回到餐桌,用餐的氣氛不是很好,低氣壓當然來自那個冷漠的男人嘍--有個男同學把她拉到一旁咬耳朵。
「你幹麼哪壺不開提哪壺?提到小雨做什麼?我們都不敢告訴他小雨的事!你看,氣氛這麼差,你要負責啦!要是他突然掀桌怎麼辦?」
這不是沒發生過的事,只有路小雨能馴服那傢伙。
「別擔心,沒事的。」楊雅築安撫急瘋了的主辦人,再回到餐桌,裝做沒有發現齊開雲的小秘密,與大家一同吃飯、喝酒。
時間過八點,齊開雲開始不耐煩了,坐不住,正要藉故離開,發生了一件小插曲--一名穿著樸素的婦人,出現在餐廳。
那婦人他似曾相識……「媽?」楊雅築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你怎麼來了?」還好公主形象沒有毀於一旦。
「啊,你怎麼也在這兒啊?我買碗粥回去。」曹天伶向服務生點了份清淡又營養的蔬菜粥。這家店他們家吃了十幾年,小雨也很喜歡。
點完餐她往他們走來,與年輕人打招呼。
看見女兒身旁坐了個從來沒看過的男人,還很帥--呀,不是早上在動物園遇到的那個男人嗎?
曹天伶眼睛一亮,讓楊雅築有不好的預感。
「媽,你買粥做什麼?有誰生病了嗎?」立刻拉走她的注意力,每當她媽露出這種眼神,她就要倒大楣了。
絕對是想把她嫁掉!
「還不是你那好朋友?」曹天伶歎了口氣。「我不放心,讓你爸來接我們,今天讓他們母子睡我們家。」
聽起來就知道路小雨那個笨蛋身體又出問題了!楊雅築眉頭不禁皺起。
「我有點事,先跟我媽回去了。」她跟眾人說。
「先生貴姓啊?」曹天伶卻不急著走,轉頭問向齊開雲。「方不方便留個電話?」
「媽!」楊雅築真會被母親打敗。「你做什麼啦?」就這麼急著要把她嫁掉嗎?誰不挑,挑齊開雲?她才不要咧!
「凡凡今天在動物園跌了一跤,這位好心的先生拿手帕給他,總要把手帕洗乾淨還給人家啊!」
這麼巧?那他沒看見凡凡的媽?
楊雅築眨眨眼,笑了。這口是心非的傢伙,將來鐵定會後悔誤導她的。
「那我再跟他聯絡就好,洗乾淨拿給我。」她會非常樂意跟齊開雲聯絡。「學長,我要先走了,你呢?」
「正好,我有事,也想走了。」齊開雲順勢接話,他本就不想參加這聚會。
接過外帶粥品,四個人一起走出餐廳。
齊開雲不免想起白天遇到的小男孩,忍不住關心的問:「小朋友還好嗎?」
他難能可貴的擔心一個人,不用說別人訝異了,連自己也很訝異。
「睡了,玩了一天累了。」曹天伶沒有想太多,更不清楚眼前的男人跟她寶貝乾孫有什麼關係。「難得他媽媽有空跟他出來玩,太開心了吧。」
餐廳前停著一部黑色進口車,未熄火,曹天伶坐進前座,駕駛座上則是一名看來嚴肅的老者。
楊雅築打開後車門--故意大開,讓人看清楚坐在裡頭睡著的母子。
齊開雲楞住,這不是他預期的畫面,他只是想……看看那名小男孩……砰一聲,車門被關上,他突然慌了起來。「等等……」
楊雅築將車窗降下,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今天很高興看見你呢,學長,可惜沒法跟你多聊。」
坐在後車座,倒頭睡著的路小雨臉色蒼白,額上冒著冷汗,連嘴唇都白了,讓人看了極度不忍心。
而她大腿上,枕著一個小男孩……「等一等……」齊開雲震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該說什麼?那小孩幾歲?是她的孩子嗎?父親呢?爸爸是誰?
腦子亂成一團,這一切不在他預期之中。
「嗯……」聽見聲音而醒來的路凡,揉揉眼睛。「媽咪……乾媽。」
「凡凡,醒了啊?」楊雅築笑容甜美得有如惡魔。「來,叫叔叔。」
把乾兒子抱到膝上。
「啊?」小傢伙醒了,看清對方是誰,露出大方的笑容,「是今天早上的叔叔,叔叔,你好。」
「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生日是什麼時候?」
「叔叔,我叫路凡,媽咪叫路小雨,媽咪不舒服,纍纍睡覺覺。」他指指身後睡倒的母親,再對叔叔比出胖胖的五根手指頭。「我五歲,生日是二月十五號哦!」
血液逆流,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眼前的孩子……在他離開小雨八個月後出生。
「路凡是早產兒。」楊雅築故意說。「小朋友身體本來就不好,媽媽也是,母子都讓人很擔心。學長,不多說了,我們要回家了。」接著,很魔鬼的對著懷中的小傢伙說:「凡凡,跟叔叔說再見。」
「叔叔掰掰。」他乖巧可愛的揮手說再見。
那是……他的孩子……齊開雲神情狂亂,眼睜睜的看著那輛車子離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孩子……他和小雨的孩子,她怎麼了?她病了嗎?她一向身體健康,怎麼會有那種慘白的臉色?
她怎麼了?
一連串的問題浮現,塞爆他腦子,他很清楚,楊雅築要路凡叫他一聲「叔叔」
是刻意的,他不禁覺得心虛……不敢追上去。
「Kai?」喬安娜擔心的喚了喚他,她從來沒有看過他露出這麼激動的神情。
「喬安娜……」齊開雲喉頭滾動。「你先回紐約吧。」
「為什麼?」她有些驚訝。
「我會在台灣待上……很長一段時間。」無論多久他都要搞清楚,當初自己為什麼會被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