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只是回去拿一下證件,應該不會耽擱太多時間的。
自從那天吃漢堡吃到一半從家裡跑出來,一轉眼已經過了好幾天,她很想她爸爸。
平靜下來之後,她覺得自己太不應該了,怎麼可以那樣莫名其妙的就離家出走,雖然事後得到爸爸允許,讓她暫時住在官有炫那裡,但她畢竟是不告而別啊,這趟回家多少有著想和父親和好之意。
唉,如果能買點水果或買個蛋糕回家跟爸爸一起吃就好了,可是她身上根本沒錢了,本來要用來吃大餐的錢這幾天也被她花掉,買了些簡單的日用品,現在的她可說是個山窮水盡的窮光蛋。
「這是先預支給你的半個月薪水,拿著吧。」宋麗如在下班前走到她的座位邊,把一個薪資袋交給她,微笑說道:
「預支?」韓邦潔瞪大眼睛。「宋姊,我沒有預支薪水?」
「不要這麼緊張。」宋麗如對她眨眨眼。「是總裁吩咐的,他說你可能需要預支部份薪水,叫我替你向人事部預知了,把錢收好,快下班吧,我也要走了,星期一見嘍。」
宋麗如愉快的走了,而她則愣愣的看著桌面的薪資袋。
過了一會兒,她拿起薪資袋,抽出裡面的鈔票,數了數,有一萬塊。官有炫連這個都替她設想到了,如果她說她此刻很感動,這樣會不會很沒用?
管他有用沒用,這裡只有她自己,她又何必自欺欺人的說她無動於衷呢?但是,她會把這份體貼當做老朋友的關心,因為他都說了,他有女朋友,如果她還一定要把他的一片好意想歪那就太扯了。
走出泛世航空大樓,她在路上買了幾樣當季水果和蛋糕,按家裡的電鈴時,她竟然有點緊張。
如果她爸爸出去了怎麼辦?她可是連家裡鑰匙都沒帶就離家出去了,如果爸爸不在家,那她也只能走了。
「哪位?」鐵門拉開,伴隨著清亮嗓音,一張嬌美俏臉笑吟吟的探出來。
來應門的人兒令韓邦潔微微一愣,她看著對方,目瞪口呆。「曉芙學姊……」
老天,怎麼是郭曉芙?她怎麼沒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真是個大白癡啊,早知道就下來了。
「士鈞,是小潔回來了!」郭曉芙興奮的朝屋裡喊,她立即拉住韓邦潔的手,把她拉進屋。「小潔,我們都很擔心你,你過得怎麼樣?聽說你住在官有炫家裡,會不會很不方便?」
韓邦潔一陣愣然,腦門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士鈞?郭曉芙居然叫她爸爸叫得這麼親熱?
而且她說「我們」,郭曉芙和她爸爸幾時變成「我們」了?「我們」指的不應該是她這個女兒跟她爸爸才對嗎?
「小潔回來了,是真的嗎?」韓士鈞一臉歡天喜地的從廚房裡跑出來,身上還穿著圍裙。
韓邦潔發現自己的情緒正迅速低落,她皺眉看著韓士鈞。
「爸,你在幹嘛?」
韓士鈞看看身上的紅色圍裙,靦眺一笑。「因為曉芙說她想吃意大利面,所以我正在試著做做看。」
郭曉芙笑著把頭靠向韓士鈞的手臂,幸福地說:「我只是隨口說說,是你爸爸執意要做給我吃的,拿他沒辦法,只好讓他試試看嘍,不過我打賭他一定做不出來,因為他根本連意大利面都不吃嘛,他呀,是個中國瘋,只吃道地的中國食物。」
韓邦潔看著眼神親密交流的兩人,有種想奪門而出的衝動。才幾天而已,怎麼就天地變色了?
在爸爸還沒有對她公佈婚訊之前,縱然郭曉芙到家裡來玩,他們兩人也看不出任何親密的跡象,怎麼現在……好像怕她不知道他們是一對似的,一定要黏在一起才行嗎?
「小潔,你還沒吃晚餐吧?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吃。」韓士鈞興高采烈的說,粗心的沒注意到女兒微變的臉色。
「不用了,我只是回來拿個東西就要走,不必準備我的,也不必招呼我,你們去吃吧。」
她無法想像跟他們坐在一起吃飯的景象,吃的還是她爸爸特別為郭曉芙做的意大利面,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以前,她爸爸的廚藝是專屬於她的說……
「小潔,你真的不吃一點啊?」韓士鈞問。
「她不想吃就不要勉強她,你知道為什麼嗎?」郭曉芙溫柔地說:「因為啊,我也最討厭我媽在我不想吃的時候叫我吃了,知道嗎?所以我們就不要再勉強小潔了。」
「曉芙,你真體貼。」韓士鈞感動的說。
「說這些幹嘛呢?我當人家老婆的,本來就應該體貼一點啊。」郭曉芙撥撥准老公的頭髮。「瞧你,你頭髮沾到了什麼醬汁,紅紅的……」
韓邦潔感覺自己頭皮發麻,他們居然開始濃情蜜意起來,真是聽不下去、聽不下去了……
她把水果和蛋糕放下,轉身走向自己房間,雀躍的心情完全沒了,她真希望自己沒回來。
驀然間,她發現家裡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油漆變了顏色,窗簾也換掉了,還有竟然沙發也換了,那組沙發是某年的聖誕節,他們父女一起去選的說……
她的胸口一陣刺痛。
顯然他們在重新佈置,雖然沒有動到她房間,她仍是感覺很受傷,好像他們很高興她不在家似的,迫不及待想要動工。
如果把當她家裡的一份子,至少會跟她商量吧?
想到這裡,一股熱浪沖進她眼眶裡。
不行,她絕對不能哭……-
她匆匆回房拿了證件,又拿了個旅行袋把日常衣物塞滿,當她回到客廳時,他們兩個已經不在了,廚房裡傳出陣陣笑聲。
她黯然的拿起旅行袋,這裡沒有她留下的餘地了……
她悄悄的開門離去,而他們,當然沒有發現。
韓邦潔無精打采的走出公寓大門,她想,她大概有好一陣子都不會再回來了,唉。
剛剛那種「局外人」的感覺揮之下去,她的心情糟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不是已經心理建設過了嗎?要抱著祝福的心讓她爸爸開開心心的去結婚嗎?
可是,怎麼一看到他們恩恩愛愛的模樣,她的初衷又變調了,一心只在比較她爸爸現在比較愛誰,對誰比較好?還埋怨他們改動裝潢也不跟她商量,她現在是在跟郭曉芙吃醋嗎?
老天,她真不想承認,但顯然是這樣沒錯。
她仰望著星光,沮喪的深吸了口氣。
她好幼稚,竟跟未來的後母吃醋,她是不是有毛病啊?
郭曉芙即將變成這個家的女主人,為她而改變裝潢也是理所當然的,她怎麼可以冒出那麼多不滿呢?
韓邦潔鬱悶的踢起柏油路面的一顆小石子,不料卻聽到石子咚地撞到了東西——
她定睛看去,瞬間瞠圓了水眸,所謂「東西」,竟是一部看起來十分新款的灰色BMW轎車。
要命!不會那麼巧吧?她頓時慌了。
死定了,如果被車主看到……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叭叭——
突然響起的喇叭聲嚇了她一跳,這……這應該是車裡的車主按的吧?她不敢再跑,生怕車主扣她一頂肇事逃逸的帽子。
叭叭——
喇叭聲又來了,她更加不敢動,乖乖在原地等著車主下來對她破口大罵。
叭叭——
這下她也火了,擦著腰、瞇起眼瞪著那部名貴轎車。
不知道是黑漆漆的擋風玻璃遮蔽力很強還是她的近視加深了,總之她看不清楚駕駛座裡的老兄長得是何模樣,她惱怒的想,他到底想怎麼樣嘛?
想找她算帳就下來啊,一直接喇叭算什麼英雄好漢!
「韓邦潔——」聲音來自後面,她猛地轉過身去,看到官有炫的車,而他少爺就坐在駕駛座裡一派愜意對著她朗朗微笑。
「我看到你把石頭踢到人家車門了,還不快上來?」
要命!喇叭原來是他按的,她還在那裡跟部無人空車大眼瞪小眼的,真是白癡到了極點。
她連忙跳上車,沒好氣抱怨道:「你不會叫我喔?一直按喇叭幹嘛?我還以為是車主在警告我不許逃。」
他轉眸對她咧嘴一笑,露出健康的白牙。「我早該知道你很遲頓的,對不起,一時忘了。
她瞪著他,他俊朗的笑容好欠揍。
這不要命的傢伙竟敢當面取笑她,正好她姑娘今晚心情粉差,就讓他來當她的出氣筒吧!
她冷不防地往他額頭撞去。他蹙著眉,驚訝的看著她。
老天……這女人居然用自己的頭來撞他?
官有炫啼笑皆非的撫著額,看到她也在揉著頭顱,小臉皺得像苦瓜,顯然她也很痛,這個發現令他想笑。
「告訴我,你這是哪裡學來的損人不利己怪招?」她一手揉著頭,一手把眼睛往下拉,對他扮鬼臉。「你不必知道。
「好吧,我不必知道。」他笑了笑,隨即關心地問:「不過,剛剛看你走出來的時候,好像很失落,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知道今天她要回家一趟,他是特地來等她的,原想上去拜訪韓士鈞,讓他安心,沒想到才停好車就看到她神情失意的走出來,他直覺到一定有事發生。
「這個你也不必知道。」韓邦潔眼神一陣黯淡,撇了撇唇,很大器地說:「你呢,只要請我喝酒就行了,今晚我想喝醉。」
莫名的,她想念前天晚上醉了的感覺,在夢中,好像他吻過她,感覺真是棒呆了,她好想再來一遍。
「你還喝不怕嗎?」他苦笑一記。
喝醉兩字使他立即聯想到前天的事,那場如幻似真的性愛幻想,他被她激起的男性反應,他火熱得無法自己,他那晚徹夜難眠……
「喝醉的感覺那麼好,有什麼好怕的?」她當然不會告訴他,關於她作的那場春夢,她真的、真的好想再度在夢中與他相會……
「不要喝酒了,我帶你去吃飯,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看到陽明山下的夜景,你一定會喜歡。」官有炫發動了車子。
「看什麼夜景?幹嘛搞浪漫啊,我們又不是情侶。」她不以為然的瞟他一眼,見他的神情沒有太大波動,她又恨起自己的失言了。
這樣不是顯得她還很在乎他們過去的一切嗎?真要命!
「如果你覺得只有情侶才可以去有夜景的地方吃飯,我們換個地方,你不喜歡吃西餐,國賓飯店的中餐廳也很不錯。」
他溫柔的說,察覺到她的心情不好,所以她的口氣才會如此惡劣。
「都是你。」因為他太依順她了,她突然直直看著前方的車流,心情更加不爽的埋怨起他來。「如果你當初沒另結新歡,說不定我們老早在國外結婚了,我也就不會對我爸的再婚有這麼大反應、這麼難以接受了,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要負全部的責任!」
官有炫心平氣和的說道:「好,都是我的錯,還有呢?」
她終於把內心的不滿都說出來了,不再戴著假大方的面具,他總算可以寬心一些。
「還有呢?還敢問!」韓邦潔不悅的哼了一聲。「你已經有女朋友,找到你的幸福了,我呢?我的幸福不知道在哪裡。」
「我對你很抱歉。」他知道,當她越凶越無理取鬧時,那就代表她內心的失落感越大,看到此刻的她,態度如此惡劣,他心中有說不出的心疼。
「你當然要對我抱歉,不過那不重要。」她沒好氣的說:「重要的是,你要負責幫我找到幸福,這樣我就不會再對我爸的事耿耿於懷了。」,
他不太懂她的意思。「我要怎麼幫你找到幸福?」他相信她的意思絕對不是指金錢上的援助。
她白他一眼。「廢話!當然是介紹一個又有錢又很帥的男朋友給我,等我嫁給金龜婿,你就對我沒責任了。」
官有炫在心中歎了口氣。
那他真希望一輩子對她有責任,她的婚禮絕對會是他此生最無法承受的痛,若眼睜睜的看著她成為別人的新娘,他的人生就再也沒有意義
「怎麼?你不回答是不願意嗎?」因為他的默然不語,她突然心跳加速了。
拜託快點說願意吧,如果他不願意,那她一定會繼續自作多情的對他懷著希望,她一定會傻得以為他對她還有感情:
「我當然願意。」他心痛的揚起了笑弧,這個表情毫無破綻,連他也佩服自己可以這麼鎮定,演得這麼好。
「我會盡快安排你認識我的朋友,他們的家世都很不錯,當然也都符合你開出的條件。」她的胸口一陣刺痛,原因當然是因為他說了願意
唉,不然她還在期待什麼不一樣的答案?真是傻瓜。
「對了,你的女朋友到底什麼時候會來?」她努力轉移話題,不然心太痛了,她可能會哭出來。
「怎麼突然問起她?」她聳聳肩。「也沒什麼,只不過,我可能暫時沒辦法回家住了,我不想打擾我爸他們;如果你女朋友快來了,我要找地方借住。」
官有炫微微一笑。「你很幸運,不必找地方搬了,你可以繼續住下來,因為她工作交接出了點問題,暫時不會過來了。"
韓邦潔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變了,變得很不一樣。他女朋友暫時不來了,她為什麼會覺得心境一下子開朗了?
忽然之間,她不難過了,也不心痛了,老天,這到底是為什麼?她有必要這麼幸災樂禍嗎?
今天是韓邦潔人生的第一次相親。
為表慎重,她早上就穿上她唯——套粉色系短裙套裝到公司,約會定在下班後,她可以直接過去,不必再回去換裝。
「天天水泥」的小開伍祟文——
這就是她今天要相親的對象,當然是官有炫介紹的,他說是他大學同學,家境不用說,非常富裕,據他說長得也是一表人才,總之很符合她的擇偶條件。
她很好奇他是怎麼說服對方跟她這種沒家世又沒長相的小老百姓相親的?但他死都不肯說,她也只好作罷。
既然他都遵守諾言要開始替她找幸福了,她也不能漏氣,一定要讓對方滿意她才行,不能讓官有炫看笑話!
下班之後,她帶著高昂鬥志前去赴約。
他們約在飯店的咖啡廳見面,從對方挑選的地點可以看出他對這次相親的重視,這也使她的信心多增加了兩分,她認為這至少表示不是官有炫拿錢叫對方跟她相親的。
「你好,我叫伍祟文,初次見面,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嗎?這樣比較親切。」伍崇文看著她露出笑意。「我本來有點排斥相親,但幸好我來了,你跟有炫形容的一樣俏麗可人。」
「哪裡。」韓邦潔被誇得有點手足無措,因為她根本沒那麼好。倒是他,他的外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優,五官雖稱不上俊美,但很端正,尤其是一雙劍眉顯得頗為正直。
「請問兩位要點什麼?」侍者過來了。
伍崇文看了會兒Menu後:「給我咖啡。」她也莊重的把Menu看了一遍,微笑對侍者說道:「麻煩給我紅茶。」
侍者走後,伍崇文身體微微前傾,金框鏡片後的眼神閃閃發光,深感興趣的看著她。
「邦潔小姐,不知道你平常有什麼興趣?喜不喜歡看電影?我個人倒是很喜歡看電影,什麼類型的電影我都愛,不論是好萊塢的大製作或是往往能別出心裁的港片,乃至於比較冷門的台灣電影,我都喜歡。我看電影的角度是這樣的,如果這部電影沒有大卡司,那麼必有其吸引人的題材,比如追殺比爾,再來,如果這部電影有超強卡司,那麼代表製作也不會遜到哪裡去,比如駭客任務,接下來就讓我來講述海底總動員這部可愛的卡通電影好了,我們可以分享一下電影世界的奧妙…」
韓邦潔一走進康薇冰的小豪宅就跟死了一般,她踢掉束縛了她整晚的高跟鞋,整個人呈大字形的倒進沙發床。
康薇冰的小豪宅是她們幾個死黨最愛的聚會地點,不但有免自己動手的美食——幫傭煮的,事後還不必清理環境——幫傭會打掃,在這裡喝咖啡聊是非,真是比去外面的咖啡廳好一百倍。"
當然,這也是因為薇冰家裡有錢,所以才可以幫她購置這樣一間舒適的樓中樓小豪宅,她們五個也才能托薇冰的福,沒事來享受一下按摩浴缸和蒸氣室,外加美食和窗外的美景。
「怎麼這副德行?你今天不是去相親?」已經到很久的秦嘉彌一邊把科學面往嘴裡丟,一邊問道。
「別提了。」韓邦潔要死不活的半睜著眼,認為自己可以睡上一天一夜沒問題。
這位貴公子是長得不錯,也彬彬有禮,可是媽呀,他全程都津津有味的在講述電影劇情給她聽,顯然是位電影狂熱份子,她真的快瘋了。
「怎麼?不滿意啊?」康薇冰手執一杯香檳,性感的斜躺在紅色的貴把椅中,像個女王一般。
年紀輕輕的她是經典百貨集團的唯一繼承人,這也注定了她的婚姻將不由自己作主。
「糟透了。」韓邦潔洩氣地說。
如果跟那傢伙結婚,她肯定沒兩年就會過勞死,因為她可能要透支體力才有辦法聽他講完電影經。
「官有炫不是說會負責替你找到男朋友,這個不行,再叫他換一個啊。」秦嘉彌振振有詞地說。
「再說吧,我今天已經很累了,沒力氣去想那些。」她閉起眼,想睡。
僅僅只是一個晚上而已,她竟然感覺到身心都無比的疲憊,原來跟別的男人相處是如此困難的事,她現在才知道。
「睡什麼睡,起來跟我們喝一杯。」秦嘉彌不由分說的把她拉起來,一杯威士忌已經替她倒好了。「喝吧!喝醉了就不會累了,威士忌跟科學面很配哦。」
韓邦潔看著杯裡的小麥色液體……
好吧,反正今晚她的心情沒來由的差,就喝醉吧,或許這麼一來,在夢裡她又可以和官有炫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