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了,是不見了。」
「這兩者的差別是什麼?總之遺失了設計圖,連客人的資料也遺失了,現在我怎麼知道蛋糕要怎麼做,做好後要送去給誰?」
藍朔維在晚上七點接到蛋糕房打來的出包電話,那時他正和趙紙絆到她最近常去吃的麵攤吃晚餐,當下他們把面打包,帶回蛋糕房。雖然趙紙絆不懂自己幹嘛要跟著來,但是從他一踏進蛋糕房立刻發飆的情況來看,現在不是發問的好時機,於是她默默打開面盒,吃起乾麵。
「好香。」幫不上忙的簡品篆在一旁靜待結果,被香味吸引,於是和她攀談起來。
「你們還沒吃晚餐嗎?」趙紙絆一邊吃麵,一邊問。
再不吃等面干了會很難吃,但是要怎麼提醒正在發火的藍朔維?
「我們找那張設計圖找了兩個小時,確定找不到後,才打電話給藍先生,之後每個人都銼咧等,畢竟藍先生在蛋糕房裡本來火氣就很大,現在又更可怕了。」簡品篆虎視眈眈的盯著黑白切滷菜。
趙紙絆只花一秒鐘便把筷子交給她,然後拿出藍朔維的面給她,反正整個蛋糕房的師傅不是忙著做蛋糕,就是為了設計圖的問題垂頭喪氣聽訓。
「你們做的蛋糕真的很漂亮。」她真心稱讚。
這是她第一次進蛋糕房,雖然不是參觀的好時機,她還是一眼看完目前蛋糕桌上的所有蛋糕。
「今天算少了,但是藍先生最近心情不好,搞得大伙很緊繃,頻頻出錯。」不算兩百四十個杯子蛋糕和平時八寸的生日蛋糕,特別訂製的五個結婚蛋糕裡,要求可是各式各樣,要漂亮的雕花,要海芋,要五層,要有漂亮的菱
格壓紋,要百老匯風格,還要有活生生的鴿子!也難怪整個蛋糕房瀰漫著可怕的壓力。
「所有訂單為了以防萬一不是都有建檔嗎?」藍朔維問。
「獨獨漏了那張……」
「店長!這是你的工作,你沒做好還敢吃麵?」
簡品篆一臉心虛,乖乖放下筷子,走過去聽訓。
趙紙絆懷疑自己繼續待在這裡也會惹麻煩,可是到前頭店面去吃不是蛋糕的擔仔面有點奇怪吧?
她才想著,隨即聽到藍朔維怒喊:「更該死的是這個蛋糕明天就要!」
在她這一生裡,還沒聽過別人在她面前咆哮,即使不是對自己,但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經驗。
「藍先生。」她突然開口叫他。
藍朔維停頓下來,不耐煩的轉向她。
「時間就是金錢,大家仔細想想哪個客戶是哪天來訂蛋糕的?你們都是專業人士,對數字和長相敏感,一定想得起顧客的模樣,也許連電話和地址都能想起來呢!」她毫無起伏的音調說著正面樂觀的話,從頭到尾沒有半句指責,聽來令人振作不少。
藍朔維知道她說的不是最完美的作法,但他們的確該尋找正確的解決之道。
「有人記得訂單上的名字嗎?」他鐵青著臉問。
所有人默默搖頭。
對於還沒做的蛋糕,他們只記得在設計草圖時有討論過,負責和客戶接洽的向來是藍朔維和簡品篆,只有他們見過客戶。
「店長,把明天要出的蛋糕訂單拿出來給我看。」倘若是他親自接洽的客人,他一定會有印象,應該能記起對方的名字,也許幸運的話,手機裡還有通聯記錄。
於是藍朔維和簡品篆看著面前的十幾張訂單,討論哪張訂單是誰接洽,並描述客人的外貌,希望能借由外貌回憶起客戶的名字,但是沒過多久,又傳來藍朔維的低吼。
趙紙絆這才知道他是天生脾氣差。
好在一個小時後,藍朔維想起客人的樣子和她大概是哪幾天來訂蛋糕的,於是他們去調監視錄影帶,希望有拍到顧客的車牌號碼,再從號碼去查電話和地址;至於蛋糕的設計圖,很慶幸回收的桶子還沒清掉,得以找回設計草圖。
那是一個五層高以櫻花裝飾的結婚蛋糕,這並不難,而且是白糖霜底,做起來算是中等難度,麻煩的地方在於新娘希望花瓣能飄落。
飄落?
也就是說像日本人熱愛的觀賞櫻花落下的姿態那樣……怎麼做?
光是這個要求,瞬間把這個蛋糕提升到最困難的等級!
「我真不懂這個最難的蛋糕,為什麼要留到最後做?難道你們腦子都進水了?」藍朔維一邊修改設計草圖,一邊數落。
沒人敢說因為訂單和設計圖遺失,所以才沒想到這個蛋糕是最困難的。
「要讓花瓣飄落,不就需要風嗎?或者有人搖動。」已經吃完麵的趙紙絆悄悄靠近。
「你說什麼?」藍朔維一張黑臉轉向她。
趙紙絆大概天生就對別人的怒氣免疫,只見其他人都擔心她一個外人會被怒咆加羞辱,她卻指著設計圖說:「新郎跟新娘切蛋糕的時候不是要一起舉刀嗎?就在那時候讓他們切開一個裝著櫻花花瓣的蛋或圓形的什麼,這樣不就會飄落嗎?」
「但是新娘希望整個蛋糕都能吃。」
「所以你們能做出幾可亂真的海芋,卻做不出薄如櫻花花瓣的柔軟纖細?」
這句話可挑起藍朔維的好勝心。
「蛋或圓形太可笑了,我會設計出一個有辦法用風吹的蛋糕。」
聽到藍朔維的話,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好了,快點,所有人動起來,去負責你們該做的事,我不想看到有人沒事做,還有,今天所有人都要在蛋糕房過夜了!」
至少蛋糕是可以做出來的,已經沒有人會再抱怨什麼。
「這也不是第一次在蛋糕房參加童軍營了。」有個師傅開玩笑。
「那就快點動作,讓我有時間替你們生營火。」藍朔維接口道。
趙紙絆看他終於恢復幽默感,放心走出蛋糕房,到前台去。
她今天也去做了舉招牌的一日工讀生,所以有錢可以買蛋糕,而且今天只要切片就足夠了。
當她在櫃檯的冷藏櫃前來回打量時,簡品篆跟了出來,問:「你想吃什麼?」
「越甜越好的,但是我不想吃巧克力的。」
「那麼千層如何?」
「嗯。不錯,給我兩個,還要一個草莓慕思內餡的虎皮蛋糕。」
她點完餐到櫃檯前準備付賬,簡品篆說:「不用了,藍先生交代,今天你想吃什麼都免費。」
「為什麼?」
「大概是你提供了他製作花瓣飄落的idea吧!我們都很感謝也佩服你敢在那個時候和他說話,老實講,所有人都嚇呆了!」後面的話她故意壓低聲音,在趙紙絆耳邊低語。
聞言,趙紙絆的表情仍是聞風未動。
在她的認知裡,那不過是討論的一個過程,再者她又不是他的員工,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提供他一個建議而已,如果不可行,那就再討論;如果可行,就恭喜他,她並不會沾沾自喜邀功。
趙紙絆坐上自己的老位置,一會兒簡品篆親自替她端來蛋糕。
「好像多了一個。」她不記得自己叫四個,雖然吃得下啦!
簡品篆朝她曖昧的擠眉弄眼,然後往身後的蛋糕房看去。
趙紙絆順著她的目光探出頭,對上藍朔維專注的目光,思考了一會兒,她決定從那個多出來的蛋糕先吃。
他像是刻意出來等她的反應,怎麼能讓他失望?
挖了口蛋糕送進嘴裡,當香甜濃郁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她的臉上瞬間浮現驚喜的表情,想起這是那天他說失敗蛋糕的改良品。
她細細品嚐,霎時憶起許多過往。
有人說味覺和嗅覺容易勾起回憶,很多味道在記憶力裡絕對不會被抹去,這個味道對她而言,完全是記憶中的味道。
趙紙絆回望蛋糕房,原本站在門口的欣長身軀已經不在了。她在簡品篆耳邊低喃了幾句話,又回頭去品嚐蛋糕。
「這個蛋糕讓我回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和爸媽來這裡吃蛋糕的情景。這是趙小姐說的。」簡品篆回到蛋糕房後對藍朔維說,還一臉曖昧。
但是他聽完,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畢竟旁邊有個探頭探腦不知道在期待什麼的簡品篆,他才不會讓她有任何八卦可言。
不過心裡是雀躍的。
爺爺所做的蛋糕,每一個他都能完美的複製出他的味道,唯有這個,他怎麼也做不出來,直到那晚她說了肉桂,他又做了幾次,修改比例,做出認為最好的,無論如何都希望她能第一個吃到。
結果如他所料的,她笑了,他頓時心滿意足。
他很喜歡在人們臉上見到享受甜點,或接過蛋糕時喜悅的神情,卻好久沒感覺到那種只要別人滿足、他的努力就值得的成就感,是她太少笑了,他才會這麼覺得嗎?
其實他有點搞不懂,卻想看到更多更多她因為甜食而開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