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五十,兩名時髦的OL女客推門而入,吳子皇拿著水杯和Menu去招呼客人,沒一會兒就俐落的替她們點好餐,高挺的身子轉回吧檯裡。
「一份豬肋排餐,一份牛柳餐。」
他把點餐單夾在吧檯與廚房之間的小窗口木夾上,進入吧檯接手卓霜正在烤的鬆餅,而卓霜則進廚房替客人準備主菜。
店裡的主廚仍是她,他就負責點餐、收拾和調飲料,還包辦了清掃工作,因為她腦震盪才剛好不久,他還是希望她多休息。
兩點半,午休的客人都回公司了,只剩兩桌客人還在喝附餐飲料聊天,而喝下午茶的客人還沒來,她準備了兩份豐盛的套餐跟他一起坐在吧檯裡吃。
「今天魚販送來的魚很新鮮,我就只灑了點鹽,烤一烤而已,味道不錯吧?」
她徵詢著他的意見。
「沒有太多調味料,吃得出魚的鮮美,很不錯。」他如常的吃了之後回答她。
「那茭白筍呢?白煮之後再淋點魯肉醬汁,味道會不會太清淡了?」
「剛剛好,現代人不喜歡油膩的食物。」
「那就好。」
她喜歡這種感覺,平淡中有著幸福,就像她在洗澡或入睡前,都會因為想到他就在另一個房間裡而感到安全無比。
假日當她要去育幼院時,他也會陪她一起去,現在小朋友都很喜歡他,甚至超越了喜歡她哦,有一半原因都是因為他太帥了。
那些早熟的懷春小女生們都超喜歡他這個帥哥哥的,男生則喜歡跟他一起打籃球,她呀,已經完全失寵了啦。
雖然失寵了,她的心卻是滿足的。
她已經不能想像沒有他的日子該怎麼過了,她只希望他永遠都不要走,只要他願意,她願做他一生的避風港。
星期日,卓霜笑嘻嘻的拿出兩張五星級大飯店的自助晚餐券。
「這是我朋友的老公送我的,我們一起去吃個大餐吧!」
淳妮老公的公司跟這間飯店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常送給她和曼甄價值不菲的自助餐券。
他沒有反對,也不擔心自己去知名的共眾場合會被認出來。
應該沒有人會相信他出入是沒有排場的,人們不會認為他們看到的是吳子皇,只會認為是一個長得很相似的人罷了。
他們相偕走進飯店大廳,兩人的衣著都很普通,也因此根本沒人看他們,會引入注目的都是那種手裡挽著幾十萬名牌包的貴婦吧。
「這間餐廳的料理很不錯。」卓霜微笑著,心情很好。「我都是抱著觀摩的想法來的,看看有什麼創意料理可以偷學起來,回去煮煮看,搞不好會變成店裡的熱銷餐哦。」
他沒答腔,眼眸在四周掃了一圈。
這是過去他常出入的場所,原來適應新環境也沒那麼困難,只要把自己忘記就可以了。
「餐廳在十樓,進電梯吧!」卓霜拉著他進入即將關上的電梯。
一踏進電梯,他渾身猛然一震。
氣派的電梯裡,范婷嫣挽著一名貴氣壯碩的中年男子。
男子大約五十出頭,品味不錯,而她身上的衣飾也相當名貴,雅致的及膝白色洋裝,手裡挽著百萬包包,腳上踩著細細的高跟鞋,頸上的鑽石項鏈十分奪目。
他感到呼吸一窒,心跳瞬間加快。
她的眼神好像從來不曾認識過他。
「昨天送過去那些衣服包包還滿意吧?」男人問道。
「親愛的,你不要再買名牌送我了,我真的不需要那些東西,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愛你,不是因為你的錢。」她幽幽的說,語氣很受傷。
「我當然知道,但我想把你打扮得漂亮一點,你是我左龍天的女人,難道不該穿戴名牌嗎?」男人豪氣地說。
她歎了口氣。「與其擁有那些物質,我情願你多點時間陪我,你不知道,當你回去你老婆那裡的時候,我有多寂寞。」
男人心疼的擁了擁她。「你這個小傻瓜,世界上竟有你這種不要錢不要名牌的笨女人,明天去看房子吧!」
「真的嗎?」她又驚又喜的看著男人,感激的說:「你放心,我大概只要二十坪的公寓就好,我不會貪心的,我只想奶奶跟我有個棲身之所,不會再被房東趕出去。」
「什麼二十坪的公寓,那太寒酸了,我左龍天的女人應該要住豪宅,順便再去訂部車,你不是會開車嗎?有部車方便點。」
驀然間,她板起了小臉,正色的看著男人。「親愛的,如果你再說什麼豪宅,什麼車子的,我真的會生氣哦,難道我跟你在一起是為了那些嗎?明知道你有老婆,卻還是愛上了你,我原本不再相信愛情的,誰知道會對你一見傾心,我恨這樣的自己,破壞了你的家庭。」
「唉,小嫣兒,你真的讓我好心疼。」男人歎了口氣,安撫的說道:
「我已經在跟她談離婚了,很快就能給你名份……」
「不要說這些,我說過,我不要破壞你的家庭。」她用纖纖小手堵住他的嘴,嫣然一笑說道:「不要談那些不愉快的事了,等一下一起洗澡,我替你刷背、按摩……」
電梯門開了,他們有說有笑的走出去。
電梯裡的吳子皇嘲弄的揚起了嘴角。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原來是慣用伎倆,而他當初竟然被她這一套耍得團團轉,要說她演戲功夫了得,還是他太笨了?
「怎麼了?」卓霜發現他從進電梯就怪怪的,臉色陰晴不定。
「沒什麼,只是很羨慕剛才那對情侶。」他譏誚的說。
「情侶?」卓霜不敢領教的瞪大眼睛。「那女的是詐騙集團的吧?
她說的話都像排演好似的,放長線釣大魚,不知道那位男士怎麼都沒發現?」
詐騙集團?
他笑了,好一個詐騙集團!
他吳子皇算是栽了個跟頭,學到教訓,他認了,范婷嫣這個女人正式滾出他的腦海永遠不見!
風鈴響起,吧檯裡的卓霜清脆的揚起聲音,彎起微笑。
「歡迎光臨!」
她如常的迎接著客人,但是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她愣住了。
發覺到她跟往常不太一樣,吳子皇也站了起來。
他看到一個穿米白短袖上衣、打著黃色領帶和咖啡色長褲的男人走進來,除了鼻子和身高還可以,從他的眼光來看,其餘一切都很普通,五官普通,氣質普通,品味也很普通。
那個普通的男人筆直的走到吧檯外,他直視著卓霜,普通的嘴角噙著微笑。
「現在不忙吧?有沒有空?我們談一談。」卓霜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心裡實在想不通,他們還是朋友嗎?
為什麼他還用這種他們好像一直有聯絡的語氣和態度跟她說話,她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她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是個文明的時代,分手了還是可以做朋友,沒必要反目成仇,而且既然來了,來者就是客,她總不能趕他出去。
「你隨便找個位子坐,我吃完午餐就過去。」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又問道:「對了,你要喝什麼?」
「還是這麼晚才吃午餐啊,這樣對胃不好哦。」許育銘對她一笑,從容地說:「你知道我喜歡喝什麼,你決定就好。」
這句話聽起來很親密,吳子皇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裡的不以為然在擴大,這人模人樣的傢伙是誰?
那傢伙找了個位子坐下後,他看到卓霜也坐了下來繼續吃。
但是她已經沒有胃口了,雖然勉強撥動了幾下筷子,終於還是唉了一聲,站起來,打開肯亞咖啡豆的密封罐,舀了兩匙咖啡豆去磨。
「他是什麼人?」看出那個傢伙正在影響她,他問道。
「我的前男友。」說完,又歎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許育銘還來做什麼?分手半年了,他們沒見過面,在她喪母最痛苦的時候,她曾想過要找他傾洩心裡的情緒,但還是忍住了。
他們已經分手了啊,他沒理由聽她倒圾垃,如此告訴著自己,打消了打電話給他的衝動。
現在好不容易一切恢復了平靜,她的生活也上了軌道,她認為自己現在過得很好,而他也應該很好,她是這麼想的。
煮好咖啡,她端了出去。
深吸一口氣,走到他桌邊,把咖啡端給他,跟著坐下。
「伯父、伯母好嗎?」出於禮貌,她閒話家常的問道。許育銘買了一間套房獨居,交往期間,她曾到他位在淡水的父母家拜訪了幾次,他父母人很好,對她也很好,他們都很喜歡她,直誇她是一個懂分寸的好女孩,還曾催促他們快結婚,因為他已經三十一歲了。
「他們都很好,也常問起你。」許育銘啜了口咖啡,表情很享受。
「小霜,你煮的咖啡還是那麼好喝,說真的,我的嘴都被你養刁了,外面很多咖啡店煮的咖啡都不合我的心意。」
卓霜笑了笑。「你這樣說,我就不好意思向你收錢了,其實很多咖啡店的手藝都很好,我不覺得自己煮的特別好。」
許育銘很驚訝的看著她。「你本來想向我收錢嗎?」
這裡一向是他的補給站,以前只要他過來,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她都會準備得妥妥當當,吃完他車一開,就去忙自己的了,何曾付過錢了?
而現在,只不過是杯小小的咖啡,她竟然不著痕跡的提醒他要付錢,他真的很驚訝。
「當然啊,開門做生意當然要收支分明,這樣才好記帳。」卓霜微笑說道:「今天我請客沒問題,但改天就要向你收錢了,明算帳才不會讓人誤會。」
其實,分手之初她也沒這麼想過,但安安一直在她耳邊念說,如果前男友再來吃飯喝咖啡,她還是不收錢的話,對方會以為她餘情未了。
剛剛她腦中就莫名冒出了安安的話,所以就向他提起錢的事了,他大概會覺得難以接受吧?
不管了,他們現在已經毫無瓜葛了啊,他消費,而她向他收取費用也是當然的,不是嗎?
「伯母過世的時候,我派人送了花籃過去。」一直提錢的事無法導入他今天的主題,他索性轉移話題。
「我收到了,一直沒能抽出時間打給你道謝,因為太忙了。」
事實上,曼甄陪她守靈時,看到他送的花籃還破口大罵他假惺惺,人都不在了,念在兩人過往的情份也該來上炷香,光送花有屁用?
「你母親的事,你一定很難過吧?」他也知道自己當時表現得太無情了,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嗎?
如果早知道她母親會那麼快過世,他就不會那麼無情了,他還以為她母親會拖個好幾年才離開人世,剛躋身台北前五十名頂尖室內設計師的他,人生一片光明,實在不想跟她一起困在愁城裡,才會毅然決然的向她要求分手。「都過去了。」她以一句話終結,不想再提起往事。
「小霜,讓我們重新來過好嗎?」他專注的看著她,提出要求。
「你……」她錯愕的瞬了瞬眼眸,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分手之後,我才知道忘不了你。」他深深的看著她。「雖然我也曾試著跟別的女人交往,但還是忘不了你。」
最重要的原因,那些女人都太物質、太拜金了,動不動就要求名牌當禮物,而且都不會做飯,平常還滿省的他,對她們真的很感冒。
想來想去,還是舊愛最美。
卓霜非但外貌柔美,還有一顆善良的心,以前有她母親的拖累,現在她母親過世了,她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單身貴族了。
她有自己的店面,還有一層四十坪大的公寓,據他所知,她外婆還留下一筆遺產給她母親,有股票,也有美金存款,而且為數不少,而她母親過世後自然是留給她了。
另外,卓霜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就算結了婚,他也不必應付她娘家有的沒的,對於不喜歡交際應酬的他來說,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等到婚後,他就會要她收掉咖啡店,改為他的室內設計公司,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以他的能力還沒辦法租一向一樓的店面,憑咖啡店現在的好位置,改由他主持的室內設計公司後,要生意興隆是指曰可待的事。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內,他們可以馬上結婚,只要她點頭,婚後她就在家為他生兒育女、伺候他的父母,而他當然就男主外的負責賺錢就行了,相信溫柔的她不會反對。
「真的很意外你會這麼說。」卓霜定了定神之後說道:「我現在生活的很好,無意改變現狀。」
如果這些要求復合的話,他提早幾個月說,在她母親過世,她最難過時,不一定脆弱的她會接受,但現在……不了,她真的沒意願再跟他在一起,就像曼甄說的,天下何處無芳草?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而他也沒有那麼好,好到她再吃回頭草。
「你這是……拒絕我嗎?」他意外的看著她。
當初他提出分手,她傷心欲絕,一直請求他再考慮考慮,還不停打電話給他,保證她絕不會因為要照顧母親就忽略他,表現得沒有他就活不下去的樣子,一度令他很厭煩。
然而現在,才幾個月的時間,她變心了嗎?他說要再在一起,她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
「我想我們並不適合。」卓霜笑了笑。「我們還是朋友,僅此而已,我祝福你找到更好的對象。」
「你有男朋友了是嗎?」他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因為有了比他更好的新歡,所以不希罕他了嗎?
卓霜因他的話而微微一愣。
男朋友?
她莫名的想到了少皇。
他會不會在吧檯裡看著她?他會不會對她的前男友感到好奇?
他有沒有一點在意她跟前男友坐在一起交談?
她好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他一天此一天的吸引著她,就算他是個謎也沒關係,她只想走進他心底,撫平他眉間的深郁……「原來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她的表情令他的心一沉。
「不,你誤會了,我沒有男朋友。」她避重就輕的說道:「我只是滿意目前的生活,無意改變而已。」
一抹狂喜抓住了他。「你真的沒有男朋友?」
「沒有。」她不擅於說謊,也不想說謊,反正她對他已經沒有意思了,她自己堅定立場就OK。
「那麼以後我可以來這裡吃飯吧?」他連忙又加上一句,「我會付錢!」
可能是他之前傷她太深了,所以她不肯太快原諒他,他會展現他的誠意,讓她從頭開始慢慢接受他的!
許育銘走了,卓霜回到吧檯裡,明顯感到一陣低氣壓。
某人在洗杯子,吧檯裡維持著最高品質——靜悄悄,如果不是店裡還播放著音樂,真的會很悶。
一整個下午,除了交代客人點餐必要講的話,他幾乎沒有再跟她多說半個字,也沒和她眼光接觸,這使她有點不安,猜想他是不是在生氣?
晚上依然在忙碌中度過,打烊後回到樓上,他洗了澡就睡了,不給她詢問要不要吃消夜的機會。
隔天,許育銘又來了,午餐時間,他帶了一束花來送給她,而且還是最能代表愛情和熱情的紅玫瑰,一大束。
每個女人應該都渴望收到這麼一束花,但她……「抱歉,我……」
他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說道:「這是我剛剛在街上向賣花的老婆婆買的,我是想到,如果是你,一定會向可憐的老婆婆買花才買的,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卓霜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她無奈的收下了花。「好吧,那今天中午我請,你要吃什麼?」
她只是不想白白接受他的花。
許育銘微笑看著她。「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隨便給我一個套餐吧,別忘了給我一杯咖啡,同樣由你替我決定。」
吃完午餐之後,他倒是很爽快的走了,沒有多說什麼。
然而卓霜察覺到,一整個下午,昨天那種低氣壓又來了,某人緊抿著唇線,臉色陰鬱,擦吧檯時,好像吧檯跟他有仇似的,用盡了力氣在擦。
晚餐時間飄過去。
回到公寓裡,他迅速拿了換洗衣物閃進浴室裡,沒十分鐘,他洗好澡出來了。
卓霜連忙進去洗澡,為了跟他談一談,她也學他洗很快,但她出來時,他已經又把自己關在房裡,連一步都沒走出來。
她無可奈何的望著他的房門歎息。
唉,他這樣不會把自己悶死嗎?
房間那麼小,連台電視都沒有,難不成他真能倒頭就睡?
沉吟半晌之後,她終於叩了叩門。
沒反應。
她又叩了叩。
依然沒反應。
她不信的瞪視著房門問自己,他真的已經睡著了啊?
不相信還能如何?難道她能不由分說的拿備份鑰匙開門闖進去嗎?
她也只好去睡了,只是一直無法入睡,躺了好久才睡著。
隔天中午,許育銘準時來報到,送她一束香水百合。
再隔天是一束淡綠色的桔梗。
然後這天中午,他甚至還帶了一個她跟他在交往時也認識的工作夥伴湯立仁一起來。
「海芒就像你給我的感覺,我想擺在店裡一定很美,跟室內裝潢很搭。」許育銘微笑把花遞向她。
湯立仁笑道:「卓小姐,你都不知道,這傢伙為了買海芋,還硬是在大太陽底下拉著我跑了三間花店哩,真情感動天哦,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她還能說什麼?
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總不能當著他朋友的面給他難堪吧?
於是她收下了花,只是沒插在吧檯的花瓶裡,而是收入廚房裡,她是勉為其難收下的,實在不想再插上花讓許育銘有所誤會。
「卓小姐,失去你是這傢伙今生最大的不幸,過去千錯萬錯,都是這傢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錯,我們幾個好朋友已經狠狠罵過他了,你可千萬大人有大量原諒他,不要跟他計較哦!」
在她為他們送上餐點時,湯立仁用足以讓整間店都聽得到的音量說,讓她尷尬的想找地洞鑽。
幸好他們吃完午餐還約了要裝潢的屋主就走了,她也鬆了口氣。
許育銘真的打算用死纏爛打這招,天天來吃午餐嗎?
看來她真的得狠一點,把她的態度表達得很清楚才能打消他的念頭了,她可不希望再發生今天這種借由湯立仁的嘴來告白的事了,真的很糗!
咖啡店打烊,回到樓上後,不等吳子皇拿衣服進浴室,卓霜就先下手為強的攔住他。
「我們談一談!」
今天下午在許育銘和湯立仁走後,她跟他之間又陷入最高品質靜悄悄的境界,幾天來的低氣壓快把她悶壞了。
她知道問題出在他身上,他之前並不會這樣對她,雖然不至於笑臉迎人,但也不會整天板著臉。
沒錯,雖然地震之後是有點怪怪的,但那種怪跟這種怪不一樣,這幾天他是擺明了在生氣,而且是在生她的氣,她怎麼能不跟他談一談呢?
問她憑什麼認定了他是在生她的氣?
很簡單啊,他跟她一起工作,住在一起,又沒有手機,也從來不對外聯絡,唯一能讓他產生情緒的「生物」就只有她了,他不是氣她是氣誰呢?
所以,既然知道問題出在她身上,她就不能放任不管,這樣讓他繼續生悶氣下去,會把自己給悶壞的。
「要談什麼?」他用冷漠的口氣問。
「你。」卓霜嘴角微微上揚,瞬也不瞬的看著他,一點也不想因為他冷漠的態度而退縮。「我知道你這幾天都不高興,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冷哼一聲。「我沒有不高興。」
她不由得失笑,搖搖頭。「你應該看看你現在的臉,還說沒有不高興呢?誰會相信呢?」
他撇了撇唇。「沒事的話,我要去洗澡休息了。」他閃過她,想進房去拿衣服。
「你又要逃避了嗎?」她語氣溫柔,但眼神堅定的看著他。
他不耐煩的瞬了瞬眼眸。「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真的很希望她不要再問了,她的前男友回來追求她,他有什麼好氣的?
難不成他不喜歡她屬於別人嗎?現在的他只不過是只不起眼的青蛙,又有什麼資格阻擋她得到幸福?
對,沒錯!他是生氣,不過不是氣他,而是氣自己。
氣自己無端被她吸引,氣自己這些日子下來,無法不在意著她!
更氣自己為什麼不是在狀態最好的時候遇見她,偏偏在他最落魄的時候!
他連自己的下一步在哪裡都不知道,在遇到她之前,他甚至已經自暴自棄的放棄自己整個人生了,他能夠對她表示些什麼嗎?
如果他還是吳家的少東,擁有利來玫瑰的光環,那麼十個許育銘他都不放在眼裡,他會把她搶過來。
可是現在的他,靠她吃、靠她住,他又有什麼資格說愛她?說出來只會讓她認為他在貪圖她的錢吧,這種事他可不會做。
更何況,范婷嫣一知道他從少東變青蛙之後就對他棄之如敝屣,而卓霜同樣是女人,女人要的不都是多金又帥氣的男人嗎?她又怎麼可能會接受身無分文、連頓像樣的飯都沒辦法請她吃的男人呢?
想到這裡,他咬緊了牙關,拳頭也握緊了。
他曾在范婷嫣面前誇下海口,就算離開了吳家,憑他的能力也能找一份足以養活兩人的工作,而現在呢?
被那樣的女人背棄了之後,他竟然就一蹶不振了,他不想生活得更好讓那個女人瞧瞧,他反而把自己埋入地底的深淵,連爬起來的慾望都沒有。
范婷嫣有那麼重要嗎?
他值得為她浪費自己的人生嗎?
眼前有個好女人正等著他伸手抓牢,他卻因為自身其差無比的條件而放棄了,他恨自己,他好恨這樣的自己……「你知道。」她再也不容許他逃避了,澄澈的眸子仰望著他。「如果你不知道,那全世界就沒有人知道了,店裡的氣氛因此而變得很僵,我不希望你有事悶在心底。」
「我懂了。」他口氣粗魯的說道:「如果你擔心氣氛不好會影響店裡的生意,那我明天就走。」
一天一束花,她快被許育銘感動了吧?反觀他呢,卻窮得連束花都買不起。
既然這樣,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他要再去找一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反正他都已經沒差了。
「你要……走?」她的呼吸加重了,因為沒急到他會給她這個答案。
「對!」他冷漠的說道:「反正我只是一個過客,在哪裡都可以生存,既然我的存在會壞了你的生意,我就離開。」
他用冷漠武裝內心的感情,用疏離掩飾他對自己一無是處的極度憤怒。
他不會說出她給了他多大的慰籍,在他走投無路又低不下頭、拉不下臉時,是她那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解救了他,她甚至還善良到給他一份工作,一個可以好好睡一覺的地方。
多少個夜裡,躺在房裡小小但又令他感到安全無比的單人床上,他不止一次的想著,這個世界上除了卓霜,再也沒有人會這麼對待窮途末路的他了。
也因為在他潦倒的時候,過往高高在上的他才會從內心去認識一個人,而不是像以前的他一樣,以貌取人。
如果離開了這裡,離開這個有她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少了她不求回報的守護,他大概會變成真正的遊民吧!
「不,我不要你走!」她脫口而出,說出來才知道她其實已經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