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釋劍見她明明長得一副牲畜無害的模樣,卻硬要扮狠裝凶,讓他很想告訴她,一隻發怒的兔子非但嚇不了人,反而會讓人覺得有趣。嘴角正要不由自主地勾起時,他隨即警覺地斂住,繼續板著臉。
他再次嚴正地警告自己,不要對她說的話有任何反應,也不要對她的任何動作有感覺,只消想到她是最惹他生厭的那種大小姐,就能使他不動如山了。
「希望你想離開的那一刻盡早來臨!」寧千羽委實說不出狠話,也做不出狠事,唯有軟弱地對他撂話。
仇釋劍對她聳了聳肩,嘲弄一笑。
懊悔引狼入室的寧千羽不願再和他多做交談,將他吃乾淨的碗盤收拾乾淨,橫了他一眼後便板著臉離開。
讓寧千羽帶著恐懼、氣憤與懊悔的神情離開,他成功地讓兩人不會再有更多無謂的交集,照理說他應該感到平靜釋然,可他竟沒有,反而覺得悵然若失,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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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裡的寧千羽將碗筷擱下後,便咬著右手拇指,不斷地在房裡來回踱步,思考著仇釋劍剛剛所說的話。
「寧千羽,你是個大笨蛋!」她責罵自己沒有識人之明,今天總算是深刻領悟到「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句話了。禍是她闖下來的,理當由她親自收拾,更重要的是——絕不能禍延家人!
「寧千羽,你最大的缺點就是缺乏勇氣!不是說要當個像可晴一樣的江湖女俠嗎?倘若可晴遇上相同的問題,她絕對不會像你一樣軟弱退縮,肯定會挺身對抗的!」寧千羽責罵起自己的軟弱無能。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寧千羽,從今爾後,你都不可以再想他了!他是個壞人,你再蠢也該有個限度,知道嗎?」再失望、再難受,她都要面對,不能再傻呼呼地往無盡的深淵裡跳。
心念一定,用力深吸了幾口氣,給自己無比的勇氣後,她挾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離開房間,再度前往繡房,推開房門,瞪著仇釋劍。
仇釋劍心下錯愕,照理說她應已被嚇到逃之夭夭,恨不得從未遇見他,可沒想到她竟會去而復返,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這裡是我家。」寧千羽雙手插腰,學著平日娘親責罵哥哥們的凶悍模樣。
「然後?」他當然知道這是她家,不用她再強調說明。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你聽過吧?」她提醒他,雖然他是殺手,可他受了傷,又中了軟筋散,再也無法逞兇鬥狠,該擔心害怕的人是他,他怎麼反過來威脅她?
「聽過又如何?」仇釋劍好笑地看著她,剛才她明明怕得要死,怎麼才過了會兒,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膽般,跑來警告他?
「我和你因緣際會相遇,是好是壞已無須贅言,你曾經出手救我,我現下也還了你,一報還一報,希望你能好自為之,在你待在我家養傷的這段期間,不要嚇唬我的家人,傷癒之後也爽快離去吧!」她把話說得夠明白了,他是個聰明人,應當不會聽不懂。
「一報還一報是嗎?好,我也不想和你有所牽扯,我們扯平了。」仇釋劍爽快地答應,他本來就不喜歡和他人有過多的牽扯,她的提議正合他意。
「你的飯我還是會照常送來,你不用擔心我會從中使壞,我既然答應要幫你,不管現下是否後悔,我都不會那麼做。」她要他儘管放心。
仇釋劍不在意地聳聳肩,他從不覺得她是個需要防備的人,或許她連怎樣害人都不會,倘若她敢在他飯中下毒,他就要對她另眼相看了。
寧千羽見他已與她達成協定,便仔細看著他的表情,一貫的淡漠,未有暴戾之氣,如果他沒有坦白承認他是殺手,她永遠都會認定他是個令人稱頌的大俠。
兩人心頭皆有不言明的共識,那就是待仇釋劍離開後,從此將不再相見,這次的相遇就當作是場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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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仇釋劍體內的軟筋散已散去了七分,內息不再虛無,已可運勁使力,於是他避開「龍淵山莊」夜巡的家丁,頭也不回地揚長離去。
孤寂昂長的身軀宛若幻影,悄然隱身於無月的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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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道上積著薄雪的午後,寧千羽身穿雪白狐裘獨自走在「雁翎山」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奇怪了,我怎麼繞來繞去,始終找不到往山巔的路?」寧千羽走到氣喘吁吁,隨意找了塊路邊的大石頭坐下來,捏捶著僵硬的小腿。
前些日子她聽了見多識廣的秦可晴說,「雁翎山」的山巔有一池神水,據說那池神水具有使人延年益壽、身強體健的神效,寧千羽得知這項消息後,便想要為父母求得神水,但秦可晴又說,真要求神水,得親自走上山巔,尋到神水,真心在池邊祈求才有效用,若由他人陪同,就不夠心誠,求來的神水也不具任何效應。
為了取得神水,讓爹娘長壽健康,寧千羽說什麼都要上「雁翎山」一趟。正巧,她知道位於「雁翎山」的山腰處有一座觀音廟,於是她向家人說要到觀音廟上香祈福,在爹娘同意下,便帶著蓮香與家丁出發。
事實上,她真的有進到觀音廟向觀音誠心上香祈求,保佑莊內每個人都能平安、健康,最後才以要在清靜的廂房打禪誦經為由,將蓮香支開,一個人偷偷溜上山去尋找可晴口中的神水。
「為何上山的路會愈走愈小,甚至荒草蔓生呢?」她的雙眼茫然無措,已分不清自己走的是對抑或是錯。
她開始後悔自己沒事先問清楚地形位置就衝動行事,導致現在獨自一人在這荒山野嶺求助無門。
「唉!現下該如何是好?」她無奈地問著自己,是要繼續尋找神水,或是乾脆打退堂鼓地回觀音廟算了?她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苦著一張臉。
「寧千羽,你真是個大笨蛋!」望著枯黃蔓生、覆有薄霜的雜草樹木,她認清事實,忿忿地責罵自己。
「為何不能多長點腦袋?如果你再聰明點,半年前就不會糊里糊塗地救了仇釋劍那個殺手了!不!該說你若夠聰明,就不會一個人在半夜溜出家門,這樣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在責罵自己的同時,她不禁想起半年前的事,本以為自己會全都淡忘掉,但事實上並沒有。
她總會不期然地想起她警告完仇釋劍的那晚,他就像陣風般消失得無聲又無息,彷彿不曾出現過,他的離去的確是教她鬆了口氣,但心頭卻也裝盛著憂傷,他的不告而別,讓她的心空了一塊,明知不該再想起他,偏又常常想起他來,唉,她真是無可救藥了。
「笨蛋寧千羽!不要再想他了!」當腦海中又浮現仇釋劍那總是帶著譏笑冰寒的神情時,她立即用力喝斥自己。
「對!現在不是想他的時候,我該想的是眼前的難題。」寧千羽跳起,全身已補足力氣,可以再繼續行走了。
她看了下天色,天空灰濛濛的,很快就會天黑了,她若執意走到山巔尋找神水,就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傻子了。再者,她出來好久了,蓮香搞不好會進房找她,若發現她人不在廂房內,肯定會急得四下找她,到時寧靜祥和的觀音廟恐怕會因她的失蹤而鬧得亂哄哄的,擾亂了師父們的修行那可不好,所以她得在蓮香察覺她消失前趕回觀音廟才行。
「我得加快腳步才行,否則就糟了。」寧千羽催促著自己。
一身雪白的她,步伐急切地走在覆有薄霜的山林間,唇間呼出白霧,雪白的小臉因冰寒而酡紅。
「奇怪,怎麼覺得愈走愈不對勁?」寧千羽身上的狐裘披風被樹枝勾纏到,使她不得不停下腳步,解開。
她明明記得先前走路時,身上的披風不曾被樹枝纏住過啊!那麼,此刻下山時會被勾纏住,唯一的解釋,便是她走錯路了!
「冷靜,沒關係的,再往回走,重新走上一遍就不會錯了!」寧千羽深吸口氣,要自己莫慌,貝齒緊咬著下唇瓣,轉身往回走,試圖回到原來的地方重新開始。
「寧千羽,你千萬不能驚慌失措地哭出來,哭泣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你要有勇氣才行!」寧千羽用力眨回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大聲激勵自己。
她在山林間迷亂地走著,每一條佈滿野草的小徑看在她眼裡全都長得一模一樣,就算腦袋瓜一再告訴自己不可慌亂,可她的步伐已驚慌錯亂,甚至開始奔跑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裡,如果她永遠都找不到回觀音廟的路該怎麼辦?她會不會死在這荒山野嶺中?
一想到自己會成為荒野中的一具白骨,她就嚇得步伐錯亂,一時不留神,絆到了一塊石頭,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啊!」她痛呼出聲,全身因慌亂地在山中奔跑而疲累不堪,努力壓抑的淚水再也關攔不住,潸然滾落。
「爹、娘、哥哥……誰來救我……」痛哭失聲的小臉埋趴在透著寒氣的地上。
冷風吹嘯而過,吹拂過週遭叢生乾枯的蔓草、樹木,盤踞於上的冰霜紛亂地打在寧千羽身上,讓她的哭聲更顯傷心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