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那個天藍色造型特殊的電子鐘顯示著此時的時間,一點三十分。時鐘正下方的白牆裡,鑲嵌著一個與牆壁同色的保險櫃,保險櫃前有道纖影蹲著。
那名女子蹙著眉,一邊戴上手套,一邊嚼著口香糖。
「暖暖,就位了嗎?」耳機傳來低沉的詢問。
「早就位了。」她戴好手套,視線從保險櫃的周圍的牆面梭巡至櫃門上的隱藏式電子鎖與跟保全系統串聯的防盜系統,以及那個模型特殊的鑰匙孔。
嘖,如此精密而繁多的防護,可見裡頭收藏的東西價值連城。
「啟動後,你只有十分鐘的時間。」耳畔低沉的聲音提醒她。
「這很麻煩耶!全都搞好至少要一小時。」她粗魯地撇撇嘴,對著嘴邊那連接至耳機的小型麥克風如是道。
「沒辦法,保險櫃跟防盜系統的串聯,我們只能截斷十分鐘,十分鐘一到,系統會重新串聯,到時你就會被關起來……」
「喂,是誰把我從機場拖回來就為了開鎖,現在我來了,竟然跟我說只有十分鐘,我是神喔!就算我是神好了,十分鐘哪夠啊!」她朝耳機連珠炮般低咒道。
「我們這裡會試圖延長時間,不過你也得快點動手,不然這家的主人回來,有你苦頭吃了。」那人顯然十分習慣她的說話方式,待她罵完便冷靜的接口。
「呿!」她戴上放大鏡,不再多說,「我準備好了。」
「切斷連接中。」耳機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傳來一句,「已切斷。」
那人話未結束,她即將電子鎖拆開,然後連接幾條電線到一旁的手機,「現在將數據回傳。」
一邊說,她一邊取出工具開鎖。
「收到。進行譯碼。」
未久,手機發出一聲音效,她瞄了眼屏幕上的數字,將之鍵入,「正確。」
「接下來看你的了,暖暖。」那人的聲音裡有一絲笑意。
「把我當廉價勞工也不該這麼使喚吧?」她額頭微冒薄汗,下巴蹭了下肩膀。
她暗施巧勁,鎖是開了,但她火速地將鎖重新鎖上。
「博格。」
「是。」
「我解開了,但是裡頭有機關,我還需要約九十秒的時間。」
「你只有六十秒。」
她嘴角抽搐,但滿肚子髒話的她並沒有再浪費時間罵人,只淡淡地說了句,「收到。」
氣氛凝重,不管是耳機那頭的人或是她,都感覺到被時間追著跑的強大壓力,她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龐滑落,但她已經沒有時間擦去。
「再三十秒,暖暖,快點。」耳機裡傳來博格的提醒,他開始倒數讀秒。
就在他讀到最後五秒,「五、四、三、二……」
「好了。」她的應答聲與博格的讀秒聲重迭,保險櫃的門應聲而開,她提著心等了兩秒,發現機關沒有觸動警報後也暗暗鬆了口氣。「你們進來吧!」
「找你果然是對的。」博格的聲音中多了些許慶幸,「辛苦你了。」
「少來,把錢匯入我的戶頭,少一毛我要你命。」她不假辭色的說,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行囊。
陸續有持槍著裝整齊的人員進入,其中一人直接走到她身邊。
「暖暖。」
「嗯?」她背起行囊,皺著眉頭看著自己一身的油污,想著要怎麼樣才能把衣服跟褲子上的油污洗掉。「這樣不知道會不會讓我上飛機……」
「你真的不留下來喔?」那蒙面的持槍頭子語帶惋惜地問。
「都已經決定的事了。」她活動了下肩頸,「好了,我要走了。」然後她對著耳機道:「喂,博格,我的機票你有幫我再買過嗎?」
「有,大小姐,最早的班機。」
「好,那我走啦,各位再會。」她笑著同正忙進忙出搬東西的人們道別。
「Bye!」那些蒙面持槍此時卻當起搬運工的人們紛紛朝她道再見。
她戴上毛呢帽,走出大門,吸了口凌晨冰涼的空氣,回頭看一眼這幢典雅偉闊的建築。
背著光,天邊鮮艷的橙紅太陽教微暗的藍色雲朵掩映,似是一名在情人身邊的嬌羞少女。街道上沒有行人,只有時間一到便會自然點亮的街燈,城市裡一片寂然,就像安睡的嬰孩。
這樣夜間還有陽光的景象,她要好一陣子見不到了……
才這樣想著,她身後傳來一聲奇異的輕響,覺得不太對勁的她一回過頭,忽然間,砰的一道聲響劃破了寂靜,以及詭異的深紫與暗橘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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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來了。」
潔白的信紙上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只有簡短的五個字,若是加上標點符號才六個字。
廚房裡只有電視新聞主播的聲音,「……現在為您報導一則國際新聞,日前瑞典一名富豪家中遭竊,據傳這名不願具名的富豪家中的幾十幅巴洛可時期的畫盡數被偷兒偷走……」
主播的聲音在葉熾暘耳中漸漸遠去,這時候,世界彷彿變得無聲,僅剩他與信紙的存在。
信紙攤平擱在桌面上,他面無表情的盯著上頭的字跡,指間夾著的煙一口也沒抽,之後,煙燃至盡頭,煙灰就這樣落在那張潔白的信紙上。
當煙灰掉落的瞬間,葉熾暘也已然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跳了起來,對著信紙大吼:「他媽的,你這樣沒有前言後語,我就知道你是誰嗎?你就那麼篤定我會知道你是誰嗎?你就不怕我已經搬家或是發生意外、生病死了嗎?你那麼肯定這封信會到我手裡嗎?」
當然,信紙不是什麼影音3G手機,也不是科幻電影小說裡描寫的高科技物品,它自然不會也跳起來響應他失控的問話,仍靜靜地躺在桌面上,超然得像冰冷的神祇。
葉熾暘抬手爬過微亂的發,胸膛因情緒激動而不斷起伏,直到煙燙著了手才轉移了注意力。他低咒了聲,煙被他甩落在桌上,之後他才將之拾起,放進煙灰缸捻熄。
這封信,是他今天早上出門時從信箱取出的,只有寫他家的地址,連收信人也沒有寫,當然也沒有寄件人的地址跟姓名。
但他一看見那字跡就知道是誰寄來的。
他第一個念頭是把信撕了,但是他很清楚,一時衝動撕了信,過不了多久,他又會傻傻的把那些碎紙撿回來黏好。
做人何必這麼賤,發洩了情緒再來後悔呢?
所以他不想撕了信。
那就是要拆信囉?
他又不想拆,生怕信裡會蹦出什麼怪物將他一口吞下。
如果八年前有人跟他說,葉熾暘,有一天你會被膽小鬼附身,膽子小到連一封信也不敢拆,他的反應肯定是捧腹大笑。
但現在他可一點也笑不出來。
就這樣,葉熾暘強壓著想拆閱又想撕碎的矛盾情緒,出門辦完事情,去了一趟教會,跟神父要聖水跟新的十字架和念珠,又向神父告解說自己又沒有心懷寬恕地收服那些惡鬼、惡靈,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跟神父要打火機把信給燒了,但是他終究沒有這麼做,也沒有提及信件之事。
回來後,他把自己關在廚房裡——其實廚房是開放式的,但是現在原本與他同住的弟弟除了白天會在家中的工作室工作外,已經與女友楊惟妮在外頭共築愛巢,葉家等於只剩他一個人住,只有他自己的內心為這樣精神上的封閉作區隔。
「你以為過了那麼久,寄封信通知我你要回來,我就該感動得謝天謝地,請神還願嗎?」葉熾暘又點了根煙,這回,他毫不浪費地狠狠吸了口煙,讓肺充滿尼古丁,想藉由尼古丁的幫助來穩定他此時因這封信的內容而爆沖的殺人衝動。
廚房裡除了他的呼吸聲、冰箱馬達運轉的聲音、水龍頭裡殘留的水滴落水槽的聲音,還有他心碎的聲音。
「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承受不了事過八年還會為此情緒激動的自己,葉熾暘忽然大吼,將信紙揉成一團,往牆上丟去,並大叫一聲:「啊——」
二樓正工作的葉閣月聽見樓下的吼聲,與楊惟妮對看一眼後,起身衝下樓。
「老大,怎麼了?」他來到廚房外頭,左右張望了下,既沒看見老鼠,也沒看見蟑螂,更沒看見什麼不該有的無形、有形的「東西」,也沒看見小偷或強盜,只看見老哥死瞪著牆壁。「牆上有什麼東西嗎?」
葉熾暘恢復冷靜的看向弟弟,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沒事,我……我看見蟑螂。」
「啊?」葉閣月揚高眉,一點也不相信兄長是個看見蟑螂只會大叫而不是立即打死的娘娘腔。
「你怎麼可能看到蟑螂會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葉閣月身後傳來一聲尖叫。
「啊,小強!」楊惟妮大叫一聲後跳上葉閣月的背。
「只是小強,你叫什麼?」他微彎膝蓋背住女友,翻翻白眼沒好氣的這麼說,一邊眼捷手快的拿起腳上的拖鞋,一把將那只蟑螂拍死。
楊惟妮嘟起嘴,不依的看著他。
「看,真的有小強。」葉熾暘拿來抹布與紙巾,要弟弟讓開,準備清理「命案現場」。「好啦,你們快上樓工作,我也要忙了。」
葉閣月拍拍女友緊扼在他脖子上的手,將她放下,「你先上去。」
楊惟妮點點頭,感激地看了眼葉熾暘後便上樓去。
葉熾暘見狀,微揚起眉,「惟妮還是習慣用眼神溝通?」
她眼神的活潑度比她說話還流暢。
「如果你曾經當假啞巴當了大半年,之後可能也會像她一樣。」葉閣月聳聳肩,並不是很在意女友這個用眼神說話的後遺症。「我說老哥。」
「嗯?」葉熾暘用紙巾把蟑螂的屍體捏起,再用抹布擦過地板,把它丟進垃圾桶後便轉身清洗抹布,動作利落。
「你剛剛受了什麼刺激?股市下跌?」葉閣月可沒有女友那麼單純好騙,他那八風吹不動的大哥會大吼大叫,除非天塌下來,不然就是發生了什麼讓他失控的事。
「嗯。」葉熾暘順著弟弟的話尾應了聲,並不打算讓他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事而情緒激動。
「最近股市很慘。」葉閣月的眉頭皺了起來,「你自己小心,需要幫忙說一聲。」
「嗯。」葉熾暘隨口輕應一聲。「我已經煮好了東西放在冰箱裡,你們中午想吃的時候用微波爐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你呢?」
「我飽了。」氣飽了。
「喔,好。」葉閣月盯著兄長的背好一會兒,才上樓工作去。
葉熾暘洗完抹布,走到牆邊拾起紙團,將它攤平,折好收進信封裡,然後走回自己的房間,把信放進大剌剌地擱在矮櫃上的保險箱。
合上保險箱的門,掌心貼著保險箱,他輕歎口氣,回想起那年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