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一辦公,對四周就會處於「無覺」狀態,就算有人在旁敲鑼打鼓也依然無法驚動他,甚至連地震來襲時,恐怕他也一樣能處變不驚地繼續工作。
總而言之,就是十足的工作狂。
千黛不明白那些文件究竟有什麼好看的,為什麼他可以沉浸在這些無趣的東西裡一、兩個鐘頭,而不感到厭煩呢?突如其來的念頭使她壞壞地笑了起來!
她躡手躡腳地偷偷走到他身後,打算嚇他一跳。
「黛兒。」
還沒搗住他眼的手在半路便被攔截,早一步發出的聲音更顯示來人早已知曉她這一著棋,換句話說就是:她根本還未來得及行動,就已被他看穿了!
「咦?你不是睡著了嗎?」她明明看到他一動也不動的啊!
「……」睜著眼睛也能睡著嗎?這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隼,你別不好意思,我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她將那沉默解釋為害羞,還寬宏大量地要他別在意,語畢還不忘雙手合十,說聲「阿門」。
她以為她是修女嗎?東方隼真拿這小妮子沒轍。
奇怪的是,以往他在工作中一旦被人打擾,鐵定萬分不高興,但這一次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怒氣,甚至還有些喜悅!
唉,果然不能小覷她對他的影響力。想必今天又不能辦公了。
他將椅子轉了方向,順勢將她帶進懷裡,讓她得以坐在他腿上。
「剛剛好像有人趴在窗口。」
「啊,隼,原來你有『偷窺』的嗜好!」她驚呼。「其實工作只是你掩飾的一個借口,對吧?」她一副「真不敢相信」的驚訝表情,好像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一樣。
「……」沉默是金,雄辯是銀。
又來了!果真沒半點幽默細胞!見著那慣常的沉默,千黛好生失望。
她只是認為他太不正常了,才會三不五時刺激他一下,希望可以促進他的腦部細胞。
只是每次到最後都會變成這樣,真不好玩……唉,算了,要是哪天他會說笑話逗她,她可能才會覺得他真的不正常!
「你的弟妹也像你一樣無趣嗎?」她皺皺小巧的鼻子問道。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除了他兩個弟弟跟她的年齡相差較多之外,聽說他的妹妹只比她大上一、兩歲而已。
無趣?真服了她的說法,他不禁皺了下眉。
「他們不一樣。」提到他的弟妹,他難得眼光柔和了許多。
「哦。」這也算是替他的弟妹說話嗎?雖然她對這種說法實在不太敵恭維。「不過我覺得很奇怪呢,一般來說若是家族企業的話,如果不是全部,就是有一半的小孩會在家族企業底下做事,可是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呢?」
在雲風集團待了那麼久,完全沒聽說過或見過她的小叔和小姑。
該不會因為他是長子,所以得擔下全部的事吧?包括他倆的婚事,他甚至也沒反對就妥協—千黛不由得心疼他的孝心,卻又氣他的愚孝!
她的表情及心事全寫在臉上,讓他內心不禁升起一絲感動,但仍不忘為弟妹澄清。
「大弟興趣不在從商,他自己經營了一家徵信社;小弟剛退伍回來,有意朝電腦業界發展,現在在旗下專營的電腦分公司工作,父親打算給他幾年的時間磨練;而小妹目前在國外唸書,再不久就畢業了。」
「原來是這樣啊!」
「至於為何會答應我們的婚事,我不否認最初是不想讓年邁的雙親再為報恩一事耿耿於懷,但……」他憐惜地撫了撫她的臉。「但現在卻不那麼覺得了。」
千黛雙眼炯亮地望著他,期待著接下來必是一堆讓她醉心的柔情話語,但等了許久,卻見他仍沒半點動靜,甚至還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讓她差點氣到昏倒!
真受不了,哪有人說話說一半的嘛!害她還很認真等著他接下去的話呢!
「你就不會多說一些甜言蜜語呀?」她用甜美的聲音撒嬌道。
若是鍾行雲,一定一出口就一堆甜言蜜語,那甜度足以膩死人!
「你喜歡?」他皺眉,對那些浮華的虛言並無好感。
他的話讓她為之氣結。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心上人的柔情誰會嫌多嘛引真的是很呆耶!
唉,算了、算了!有這麼個不解風情的未婚夫,還能怪得了誰呢?
「我們不談那個了。」她換了個話題,雙手攀住他的頸項。「隼,聽說西門町很熱鬧,你撥空陪我去逛逛好不好?人家悶得快發霉了!」她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好好的黃金週末假期都泡湯了,沒見過星期六還有人那麼拚命的。
只是笨蛋一號若是東方隼,那笨蛋二號的頭銜絕對非江千黛莫屬。
她氣自己心軟,總是願意心甘情願陪著他。
那憐人的表情讓他的心沒由來地擰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忽略她太久,忘記她是個長年處在溫室中的花朵,加上先天性的疾病讓她無法常出家門,更遑論如一般少女,一起逛街遊玩,這對她而言不啻是個幻想!
都怪他太少跟女人相處,所以女人的心思他根本無法捉摸;此時的他倒是十分贊同鍾行雲常在他耳邊叨念的一句話:不和女人交際的男人,會漸漸變得遲鈍。
「對不起。」他撫上她的臉。「這陣子忙完我就會陪你。」將她晾在一旁是他的錯,他心有所愧,但這幾個月正值公司最忙碌的時期,他著實無暇分身。
唉,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啊!
難怪有人說,在今日的社會,工作狂已經變成一種普通的疾病了!
「你那麼拚命,是在賺遺產嗎?」
原以為她會對他抱怨連連,沒想到卻冒出這麼一句令人驚訝的話!
賺遺產?他不由得皺眉。
「可不是嗎?」由他緊聚的眉頭便可以得知,他對她的那句話沒啥同感,但她一點都不在意,繼續說道:「設想,你這一生的花費其實不需要那麼多,但卻拚命賺呀賺的,那多出來的錢不就是遺產嗎?你用你寶貴的人生去爭取一堆你用不著的遺產,值得嗎?」
這一段話說得他愕然不已,但卻多了些許激賞的眼神。
因為不願意浪費人生,他把自己的時間用工作填補得滿滿的,而當工作已變成生活中的一道公式化程序時,幾乎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達到賺錢的目的,那些曾令人有所警惕的事件,因非關利益,便自然而然地逐漸淡忘。
若非他那聰穎慧黠的未婚妻提醒,恐怕他還是過著自己習慣的日子,並重蹈覆轍猶不自知。所以,他又再次對她刮目相看。
瞧他沒反駁也沒任何不悅的神情,以為是被說中心事的心虛所致,她想說他開始懂得反省,那她就必須再接再厲,扮演忠臣進諫。
「你啊,會造成這種情況就是因為貪慾太多,才會放不下處處賺錢的機會。」她不高興地嘟起嘴,邊生氣邊數落。「有沒有聽過貪婪會使人瘋狂,瘋狂教人艇而走險,鋌而走險之後雖然會讓人成功,但是成功卻總離不開工於心計,若是反覆循環,你就完了!」
「為什麼?」他挑高眉,對她的話很感興趣。
她邊戳他胸膛邊緩緩道出:「這樣你就變成名副其實的奸、商了!」
他突地爆笑出來,結實渾厚的笑聲剎時充斥整間辦公室。
「哦,老天!」已經記不得多久沒這麼開心地笑過了,突然覺得長期處在商場上緊繃的情緒,一下子抒解開來,整個人輕鬆萬分。
他忍不住抱緊她,為擁有這個可愛的未婚妻而歡欣。
不可否認,只要和她在一起,他那冰冷嚴肅的臉,能維持五分鐘就算是奇跡,更遑論一直讓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早已被她「破壞殆盡」!但他卻沒有怒意,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悅。
也許,她是不一樣的;又也許,她真能讓他擺脫過往,使塵封已久的心再度甦醒……
「喲!是我眼花還是我在作白日夢?我們的冰人老哥居然會大笑?」
鍾行雲推門而入所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副堪稱太陽會打西邊出來、天會下紅雨的最佳例證,不禁嘖嘖稱奇,再看了眼兩人「親密」的姿勢,他笑道:「呵呵,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那我再出去,順便幫你們把門帶上!」
說是那樣說,但他卻沒有移動腳步的打算,只一逕在那觀看並曖昧地笑著。
「我看你是嫌教訓不夠,皮在癢了!」東方隼瞪了他一眼,將臉紅的千黛抱下身。「有事?」簡潔、平淡的語調讓鍾行雲知曉,若沒有什麼重大的事,他就等著被人扒皮。
看著冰塊臉重現江湖的模樣,就知道他老兄已經沒啥耐性可言。
真是標準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會客室,外找。」他才沒那個膽量相「盛怒」中的隼對抗,連忙道出來意。
會勞動鍾行雲來報備的,代表那人必有其「重要性」,但瞥了眼鍾行雲那慣常出現的看好戲的臉孔,東方隼不由得皺了下眉,思索片刻。
而後他點點頭,決定去會一會是何方人物。
「我知道了。」他轉身對千黛柔聲道:「等我回來。」說完還不忘眼帶威脅地看了鍾行雲一眼,要他安分點別亂跑,在這好好照顧她。
後者自是連忙點頭並拍胸膛保證,一副早有心理準備的模樣。
「好險,就怕你不去見她……」待東方隼走後,鍾行雲正鬆了口氣低喃時,隨即感到一股寒顫,連忙轉過身一瞧,發現一對幽怨的眼神正瞪著他。
「黛黛啊,就算我破壞了你們正在進行的『好事』,你也用不著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吧?」他促狹道。
「才……才不是你說的那回事呢!」千黛的臉蛋浮現一朵紅雲。「你就不會晚一點進來嗎?最起碼讓我用手機把隼那絕無僅有的大笑表情照下來。」說著說著突然覺得懊悔萬分,又瞪了他一眼。
雖莫名其妙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話讓隼大笑,但不可否認,那一刻她的確被他燦爛的笑容所惑,著迷又極度心動……這麼一想,她看鍾行雲的凶光又添加了一倍。
「無所事事又專司破壞,成天只會頂著俊貌去騙美眉,又完全沒看到你工作的實力……我說鍾大哥啊,你真的是協助隼的特助嗎?」懷疑的眼光在他身上游移。
「唉呀,被你發現了!」鍾行雲一副秘密被揭穿的懊惱樣,低頭在千黛的耳邊,說道:「你千萬別說出去啊,其實我是隼的商業間諜。」他說得煞有介事。
「商業間諜?」語音高揚,她不信地挑高眉。
他聳聳肩,一副信不信隨你的表情。「你知道的,在生意場上僱用間諜獵取情報不是一個道德問題,而是市場競爭的固定模式。」
「是喲!」不信指數仍舊維持不變。「那你又獵取多少情報,幫了隼多少忙?別告訴我,你成天在女人堆中也是在獵取情報!」她著實不太敢相信。
「呵呵,商業間諜也得要有另一個身份來掩飾嘛!」鍾行雲以打哈哈的方式帶過。「別管那個了,我說黛黛啊,你難道不想知道隼要去見的是什麼人嗎?」他邪笑,眼中有抹邪佞的光芒。
又是那種不攪亂世事,絕不善罷干休的惡魔樣。
「你會告訴我嗎?」她還是不相信。
「當然。」難得有他商業間諜用武的一次,怎麼能不好好把握呢?不過呀——
「你的心臟受得了吧?到時可別太『氣憤」了喲!」他可得事先說明這件事的嚴重性。
這句話,頓時讓千黛有股不祥的預感。
瞥見許久未見的身影,東方隼深感訝異,但不清片刻,隨即恢復慣有的冷漠,只是眸中那來不及隱藏的震驚洩露了內心的情緒。
「好久不見了。」女子熱絡的語氣再自然不過了,像是熟識多年的老朋友。
黃色上衣搭配褐色直條紋的及膝短裙,讓她極度亮麗顯眼,宛如萬綠叢中的一點紅,永遠能奪得眾人的目光;而俐落的髮型更是襯出一身的幹練、精明。此刻在她唇邊那抹自信的笑容絲毫未減,猶如已捕捉到獵物的獵人一般。
的確,儘管面前的他依舊冷漠如冰,但她卻沒有錯過對方眸中那一閃而逝的驚訝。
女子滿意地笑了笑,像是很自豪自己再一次的出現造成他不小的震撼。
如此一來,也許此行並不會白費工夫。
「有事?」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緒,東方隼冷淡地開口。
他沒料到會再見到她,正確地說,他早已準備將她深埋在回憶的一角,永不再碰觸。
只是他不懂,為何離開了六年的她,要再一次來撩撥他那已然平靜的心湖。
曾經,他們是一對人人稱羨的男女朋友。
「大學時期的戀人?」吃驚之餘聲音不覺提高了八度。
「哇!就說你別太『氣憤』了嘛!來,坐下來平靜一下,要不要喝杯茶?」他擔心地說道。天呀,萬一有什麼意外的話,他大概會被隼拆了骨頭!可是他又不願放棄這個「好玩」的機會——真是左右為難啊!
千黛才不想理會那麼多。「你快說呀!」她心急如焚的要他快把話說清楚。
「黛黛,我若說實話你可不要太生氣喔!」懾於千黛的凶光,他小心翼翼地說著。
這般明顯的話語要是再聽不出來可就太遲鈍了。「我不會生氣的,你說吧!」
她現在只擔心他們會舊情復燃……
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就算是周旋在女人堆中的鍾行雲,也坦誠自己並不瞭解她們的心思。
「那時是隼先動情的。」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也就無所顧忌地娓娓道出。
當時,他們是校園中備受注目且最登對的金童玉女,而那一段情史自是風靡了整座校園。眾人皆知曉男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女生是學生會的會長,帥哥美女的搭配莫不羨煞校園師生,大家都對他們產生濃厚的興趣,畢竟,在課業壓力的環繞之下,私生活的片羽自然成為師生茶餘飯後的最佳話題。
只不過,這風潮來得快,消逝得也快。
這段戀情還未能持續三個月,便立刻爆出另一則更驚人的內幕——三角戀情。
經過眾人極力探索,才知道原來女方早有一名男友,而這男友還是男主角的好朋友,最後演變成男主角不顧友誼橫刀奪愛的戲碼,在校園裡沸沸揚揚地口耳相傳著。
幸而當時已近畢業之際,許多的謠言在踏出校園的那一刻,便已漸漸遠揚,只留餘溫在人們的記憶深處。
「隼以前的確是沉默寡言了點,但還不至於到冷漠的地步,只不過那段往事真的傷他太深了。」鍾行雲歎了口氣。若非千黛是隼的未婚妻,覺得有必要讓她知曉一些事,不然他根本不願意再揭隼的瘡疤;再者,他也想試試看一件事。
千黛聽完了鍾行云「輕描淡寫」的敘述後十分震驚,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騙我的吧?」說什麼她都不願意相信隼是這種人。
「我騙你?」他哭喪著臉。「我像是那種人嗎?」
「像。」她瞪著他,眼神極度幽怨、哀愁。
「好歹我和隼也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你想我怎麼可能會拿他的事開玩笑?」
他是風流了點沒錯,但還不至於做這種詆毀朋友的下流事。
只見千黛偏首思考,似乎在思慮這話的可信度。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狐疑地盯著他,這是她不解的地方。
「原因之一當然是因為你是隼的未婚妻,我覺得沒必要隱瞞你。」他說得冠冕堂皇,但腦中惡作劇的因子又不安分了起來。
其實這件事理當由隼親自告訴她,旁人不該有置喙的餘地,但現在卻可以拿來一試。
「你怕我會因為這件事看不起他而離開他?」那未免也將她看得太膚淺了吧!
「很難說。」他聳聳肩。
「會因此捨棄情人的,是因為他們內心的不信任感作祟。」千黛慍惱嚷道:「我不會離開他,是因為我相信他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而這『相信』的憑藉我自然會去找出來的。」她停頓了下又開口說道:「而你之所以願意再繼續當隼的好友,不也是這一個理由嗎?」
一句話堵得他啞口無言,繼而仰頭大笑。
「好吧,這一個理由咱們先暫時擱著,有待商榷。」鍾行雲一臉賊賊的樣子。「其實,之所以會告訴你,是因為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又來了,撒旦的化身又出現了!
「是什麼?」那一臉不安好心的模樣讓千黛的警覺心油然而生。
「半年前便已聞訊女方的喜事,但不知為何卻不了了之。」
半年前?她與隼才相處一個月而已!
千黛蹙眉,心頭不安了起來。「所以?」
他壞壞地笑著。 「據旁人所聞,那是因為『餘情未了』,此刻女方跑來不就是不攻自破了嗎?搞不好他們私底下早就有來往了呢!還有……喂喂喂,我還沒說完耶!」他滿意地看著千黛離開的背影,唇角勾勃出一抹邪惡的弧度。
「還有,幫我跟隼說聲抱歉。」
他不是故意要譭謗他的,因為,這便是死黨的唯一功用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