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費加爾先生,有什麼事嗎?」秘書小姐趕緊回神,肅立聽令。
「如果你能盡快停止對著連先生流口水,為他買一份中餐來填飽他從早上就一直粒米未進的胃,並且把亂七八糟的不必要約會替連先生處理掉,給他騰出點喘息休息的時間,我想,連先生一定會對你更加印象深刻。」雅克·費加爾調侃地看著自己發花癡的女秘書,對她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
「是,我立刻就去辦。」秘書紅著臉飛快走人,臨出門前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著連靖濤說,「對了,連先生,剛才開會時有一個您的留言,是夏侯小姐。她請您會議結束後給她回個電話。」
「謝謝。」連靖濤目送她落荒而逃,「老費,你還是講話不留情面。」
「說到情面,對了,韋塞內伯爵的女兒……」
「停,讓我先回個電話。」連靖濤頭痛地舉起手。
「行、行,反正我就在這裡守株待兔,你慢聊……喂,有沒有情話綿綿需要我迴避?」
「老費……」瞪了眼笑得曖昧的聖誕老人,連靖濤後悔不已,當初真不該教他學中文的!
「好,我不說,我不說。」雅克·費加爾做了個請的手勢。
連靖濤無奈地搖搖頭,掏出手機,撥起熟悉的號碼。
半晌,連靖濤剛結束通話——
「喂,你看、你看,這次這個真的很正點。」雅克·費加爾忙不迭地趴過來獻寶。
「老費!」連靖濤歎口氣,食指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什麼事,靖濤?」雅克·費加爾照模照樣地叫回去,笑瞇瞇的。
「你從我剛到法國就開始纏我了,究竟何時才肯放過我?」天!這種做媒的舉動真的要糾纏到他踏上回美飛機的那一刻才算到頭?
「只要你今天晚上乖乖到伯爵家赴宴就行。」雅克·費加爾笑得很無害。
「我忙,沒興趣。」
「喂,不是吧?韋塞內小姐可是法國上流社會五大名花之一耶!嬌艷如花,聰明溫柔,身世顯赫,富可敵國,人家自從三天前來公司談公事時,對你驚鴻一瞥後,就對你一見鍾情念念不忘,聲稱非你不嫁。這你都看不上?還是……」雅克·費加爾一雙老眼賊賊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詭異地冒出一句,「喂!你不會真的是同性戀吧?」
連靖濤俊美出奇,卻鮮有緋聞,對女性一律保持距離,久而久之開始有人傳說他是同志。
連靖濤詫異地抬起頭瞪著雅克·費加爾一臉異想天開的表情,他說什麼呢!懶得理這個做白日夢的老人家,他無奈地歎口氣,「老費,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說著,他拿過枴杖撐起身子。雅克·費加爾越說越離譜,他還是先溜為妙。
「喂喂喂!每次你都這樣,一說到這種事溜得比泥鰍還快!」雅克·費加爾不滿地拉住連靖濤,動作卻十分小心。連靖濤腿不好,太使勁會害他摔傷,「韋塞內伯爵的千金……」他不死心地問。
「就說我不過一個平民,又身帶殘疾,實在高攀不起吧。」他隨意擺擺手,一跛一跛地往門口走去。
這樣用殘疾當借口好像有悖常理吧?看他把自己的不便說得多隨便!
「你太小瞧自己了。你沒看到這幾天來,有多少邀請函,多少美女留言嗎?」老費瞠目,搞不清他話中的真假。這小子是太自信才找自己的腿作借口,還是太沒自信地實話實說?他難道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嗎?老費搖頭,總覺得這個年輕優秀的東方男子根本就對這些事情漫不經心得離譜。
果然,連靖濤聽了他的話,只是輕輕一笑。
一家典雅的日式料理店包廂內。
「不是吧?你還是沒對他說啊?!」
「就告訴你了嘛!你還不信!一千塊拿來!」
「真是敗給你了……你到底是不是夏侯雲卷啊?!」討厭!害她輸掉一千塊!嗚……她的一千塊啦!
「如假包換啦!事實上這兩年來,在我小叔叔面前,除了公事外,如果她能不結巴就把話說完整,那才應該懷疑她是不是夏侯雲卷呢!」
「她的情況有那麼嚴重?」很狐疑的口氣。
「好多啦,好多啦。至少現在臉充血沒那麼厲害了。」習慣就好。
「充血?在英國兩年,我可沒見她臉充血過。」這女人就連揍人的時候都是儀態萬千,風情萬種的。充血?誰信!
「因為小叔叔不在呀。」這還不簡單?笨!
「哦……」受教了。
「……」夏侯雲卷無力地呈大字形趴在榻榻米上,雙眼無神。對一旁兩個人——令狐寵兒,她的死黨好友;連晴娃,連靖濤相依為命的小侄女,她的小內奸——對她的指指點點,根本不理不睬。依照平日,如果被當成呆子罵,她早就全武裝伺候了!
因為,她正在哀悼——
哦……她心好痛!痛得快要得心肌梗塞了。她怎麼能什麼都不說?她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把話講清楚了嗎?她不是決定要來個痛快的,即使慘遭他拒絕,至少也要把話說清楚嗎?哦……她肝好痛!她本來不是已經邁出第一步了嗎?她送他去機場了耶!那天她雖然在辦公室沒說什麼,但她後來還是鼓起勇氣追到機場去了呀,她決定要和他把話講清楚!她在飛車趕往機場的一路上都在打草稿,設想出完美的對他告白的計劃。可是——
哦!她心痛、肝痛、脾胃痛,全身都在痛!她好想捶心肝、泣血淚!
「啊——」夏侯雲卷突然握緊粉拳尖叫。
嘰嘰喳喳戛然而止,聊得津津有味的令狐寵兒和連晴娃一起轉頭看了看她,沒人說話了,整齊劃一地埋頭吃吃吃、吃吃吃。
然後,十幾分鐘過去了。
「那你就真的什麼也沒說?就送他上了飛機?」還是忍不住想問哪。令狐寵兒實在不相信精明利落凶悍的好友會有這種烏龜行為。
夏侯雲卷沒有回答,只是立刻變得眼淚汪汪的。
當事人之一的連晴娃回答了她:「有說有說,小阿姨說了三句話:法國那邊就拜託了、替我向老費叔問好、娃娃在我家你放心吧。」
「沒了?」
「沒了。」
「就這三句?」
「就這三句。」
「那再見呢?」
「沒有。」
「沒有?」
「沒有!」
令狐寵兒不再問,她轉過頭,挺遺憾地說:「卷卷,我唾棄你。」
連靖濤走出浴室,修長的身體裹在白色浴袍中,頭髮還在滴水,他推開落地窗,讓晚風吹進房間。坐在飯店房間露台的躺椅上,夜色迷濛中,望著漫空星光耀映城市的燈火,已經晚上九點了,忙碌了一天之後,他終於可以放鬆下來,稍微休息一下。
他目前任職於夏侯集團,夏侯集團是美國五大華人集團之一,經營範圍涉及廣泛,事業遍及全世界,而他的職務是總經理特別助理兼總裁幕僚團首腦。
九年前,好賭的兄嫂在一場意外中過世後,連家就只剩下他和小侄女連晴娃。兄嫂的過世並沒有帶給他太大的悲傷,只有深深的解脫。他們的好賭成性除了在一年前活活氣死了父母外,還帶給了他終身無法治癒的殘疾,也給他們唯一的女兒連晴娃的心靈帶來深刻的創傷。簡單辦過他們的葬禮,他拖著一雙殘腿和因為無休止的工作而始終無法痊癒的病體,帶著才三歲的小侄女陷入困境時,他認識了正被自己開發出的專利技術所引起的爭端攪得焦頭爛額的夏侯恩,他一時同情,多事地幫他解決了爭端,誰知從此竟被四塊牛皮糖死死黏住——夏侯恩堅持宣稱自己看到了生命的曙光、黑夜裡的明燈,軟硬兼施,非要他幫忙打理自己工作室的各種問題——夏侯恩只會開發、研究,成果一項一項地出,卻對於經營管理、將科技專利轉化成利潤等事情一竅不通。在那之後不久,秉著有福共享的精神,夏侯恩又將他強行介紹給了自己的另外三個弟弟——這三個人當時也同樣被類似的問題糾纏得幾乎想跳樓。他想了想,反正他需要錢養活自己和侄女,而夏侯兄弟等於是給他提供了一個可以一展長才又薪資優渥的工作,於是就答應了下來。從此他成為了夏侯兄弟四人的經紀人、財產管理人,為這四個只會發明創造、能創業卻不會守業的人當了管家男。
兩年後,因緣巧合,他認識了他們唯一的妹妹——夏侯雲卷。沒多久,為了幫助夏侯雲卷,也因為夏侯恩四兄弟的乞求,他又進入了夏侯集團,之後就一直這樣身兼數職到現在。
他工作繁忙,又好靜,行動也不方便,還有年幼的小侄女需要照顧,於是多年來,如非必要,他很少參加社交活動。
漸漸地,在外人眼中,他的生活中似乎除了工作和教養唯一的小侄女外,就再無其他,於是,隨著年紀漸長,不免會遇到相親這種尷尬事,即使他本無意。而這其中,又以老費最為熱衷。
今天又被老費抓去相親,這次,老費借口有工作要談,害他沒逃掉。
他知道自己清俊的長相十分受青睞,但其實他是不大明白的,他本身並不是一個具有家世背景的人,雙腿還有比較嚴重的殘疾,身體也不好,按理說,即使他長得再好看,也不應該如此命犯桃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犯了。
想起今晚離開相親的飯店時,老費飽受失敗打擊的懊惱臉色,連靖濤失笑地搖搖頭,老費一直對他的婚事十分熱衷,可惜,注定要失望到底了——這些年來,為了輔佐雲卷在商場站住腳跟,他整日忙碌於公事,他又不是個喜歡應酬的人,平時除了公事外,幾乎要算是深居簡出了。加上他一向對感情的事情看得比較淡,於是多年來,幾乎沒有女子在他心中停駐,除了寶貝的小侄女連晴娃外,真的要算的話,大概就只有與他朝夕相處、就像他妹妹一樣的夏侯雲捲了……
「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連靖濤的思緒,他起身回房,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讓他不自覺地揚起唇角,「是我,連靖濤,雲卷嗎……」
夏侯雲卷放下電話,抱著抱枕靠在床頭,她剛剛結束和連靖濤的通話,雖然談的只是一些例行公事,再有就是他詢問娃娃在她家是否有惹麻煩,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心頭雀躍——為了聽到他清雅、溫和的聲音。
習慣性地抬頭,看到床頭的相框,那裡面是六年前她和連靖濤的合影。望著合影中清俊淡雅的男子,雲卷微微失神,她幾乎是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愛上了他,只是她遲鈍地過了很久才知道。而且,即使在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後好久的時間裡,她卻一直都不曾對他說出過自己的心意,不知不覺,已經那麼多年了……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