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聲似鬼魅的陰沉嗓音陡起。
大伙朝聲音來源一看,赫然發現赫昕說已死的王竟然活生生的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群黑衣侍衛。
左瀠瀠一看到他,立即喜極而泣的推開身前人,奔入他的懷中,「太好了,你沒事,我快被嚇死了,金妃她——」
阿史那鷹看著倒臥在血泊中,死狀淒慘的金妃,再看向臉色驀然發白的赫昕,冷聲道:「你還真狠。」
「你……怎麼可能?我明明看你喝完了——」赫昕一臉難以置信。
「你是看我喝下了,卻沒看到我嚥下吧?」
他臉色陡地一變,這才想到他是背對著自己喝完茶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左瀠瀠突覺毛骨悚然,不由得更貼近阿史那鷹。
他也將她擁得更緊,看著眼前的畫面,他相信自己懷中的人兒是因為赫昕而撿回一條命,不過,那也是私心作祟。
「我也想問問,為什麼我認識的赫昕,會成了一個既冷酷又有野心的人?」
赫昕抿緊了薄唇。
「為什麼不說話?說你潛伏在我身邊,跟我稱兄道弟,結果卻是要我的女人,還有我的位置啊。」
「錯了,我原本只要你的位置,但她的出現……」赫昕看了左瀠瀠一眼,眸中有著毫不掩飾的依戀,「的確改變了某些事,讓我沉不住氣,才會露了餡。」
「還在撒謊,你要了金妃不是?難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因為她有了,所以你才極力向我推舉她成為後宮之首,也可以為你的王位鋪路,是不是?」
阿史那鷹這話其實只是猜測,畢竟他跟金妃也有過肌膚之親,只是上回小映說赫昕從金妃的寢宮出來,他才開始懷疑,兩人之間是不是早有曖昧。
眼見一切都被看穿了,赫昕也不再隱瞞,爽快承認,「沒錯,我是要你的王位,我們從小到大做任何事都不相上下,憑什麼你一直高高在上,我很不平,後來,你給我了很大的權力,而權力衍生出來的,就是無窮無盡的慾望。」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竟笑了。
「外人都認為我跟你情同兄弟,也是你最看重,最信任的人,我就想了,一旦你死,不必一兵一卒,我定會被眾臣拱上王位,金妃也會成為我的皇后,自然,我的孩子也會成為日後的王,可汗之位將永遠是我的血脈所有。」
聞言,左瀠瀠一臉難以置信。
所以,金妃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可是她親眼看見他拿刀刺進金妃的肚子裡……
天啊,多麼殘酷的男人。
「這是你原來的計劃吧?但現在你連金妃都殺了……」阿史那鷹低頭看了懷中人一眼,再看向好友,「是瀠瀠的出現,讓你改變了計劃吧?」
他不避諱的點頭,看向左瀠瀠的眼神也變得溫柔,「沒錯,但你不能否認她的出現也改變了你,對女人,你一向視為玩物,從不在乎她們的感受,卻為了她,冷落了金妃及其他人。」
阿史那鷹抿緊薄唇,「如此說來,你那麼辛苦的從嚴峻的山崖救了我,一路背著我,把我救回來,完全是為了得到我更多的感激,信任及敬重?」
「沒錯,甚至在與回紇交戰中衝進箭雨裡要為你擋箭也是一樣。」
他揚唇自嘲,「害我還飛身救了你,更甭提我在大唐時為了救你而差點命喪異鄉了。」
赫昕臉色一繃,「我無話可說,只是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開始對我有戒心?又怎麼知道那杯茶有問題?」
「只能說你沒有做可汗的命,命該如此,你太沉不住氣,在森林裡偷襲我跟瀠瀠的那一箭,讓我想起了很多事。」
左瀠瀠一愣,抬頭看他。
「我還想起六年多前跌下山崖前,也隱隱約約聽到一聲怪異的吱嘎聲,當時因為很快就摔落山崖,我也忘了這件事,可是這一次,在湖邊遭到襲擊時,我又聽到了這個聲音,接著飛箭便疾射過來,我才明白那是拉滿弓的聲音,而且拉弓之人有極好的內力,才能在瞬間拉出這種緊繃聲。」
阿史那鷹搖搖頭,冷笑一聲後說下去,「於是我開始回想,在落入山崖時,是你及時出現救了我,這一次差點出事,你又馬上來向我示警,說回紇部落的人要暗殺我,但這樣的巧合是不是來得太詭異了?何況,我也只告訴你我要帶瀠瀠出去走走的事,怎麼想,你的嫌疑都太大了,我怎麼能不小心?」
赫昕臉色慘白,看見他身後數十名臉色冷肅的黑衣侍衛後,突然猖狂一笑後,迅速轉身,抽出站立在他身後的一名侍衛腰間的劍,自刎而亡。
左瀠瀠嚇得將臉埋進阿史那鷹懷裡。
他抿緊薄唇,瞪著倒地的好友,隨即擁著她快步出去,而訓練有素的黑衣侍衛也立即上前,動手清理這一地的「垃圾」。
黑夜如墨,寒冷的夜風呼呼襲來。
左瀠瀠獨自立在窗前,想著今天發生的事,驀地,她被拉入一個溫熱堅硬的胸膛。
「那麼冷,怎麼站在這裡?」阿史那鷹緊緊摟住她,感覺到她身子的冰涼,一雙大手立刻將她冰冷的小手包住。
「有點難過……事實上,寧王對我很好。」
「別想了,我很慶幸有你,要不,也許我的人生就在不明不白下結束了。」他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
她搖頭,「我不懂。」
「你的出現,讓赫昕丟了一顆心,也打亂了他的沉著及耐性,你跟我愈恩愛,他心中的妒火燃燒得更熾烈,他太想要你了,才會讓他幾近完美的假面具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破綻。」
「是嗎……」她還是好難相信那麼好的人,竟然有一顆那麼殘忍的心,連自己的骨肉也眼睛眨也不眨就一刀殺了……
「我——想起了所有的事,就在抱著你一路滾到湖邊時。」
她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刻意轉移話題,不再讓她處於難過之中的他。
「所以,我現在可以給你答案了,為什麼我記得一切卻獨獨忘了你的原因。」
他深情的凝望著她,「當時落入山崖時,我整個心思都在你身上,怕自己沒有機會再見到你,沒有機會再擁抱你,更怕單純的你會無止境的等下去。我擔心你會虛度一生,擔心你會不敢愛了,擔心你把我視為負心漢,帶著對我的恨過一輩子,誰知在我昏厥失去意識後,這些在腦海裡盤旋再盤旋的事反而消失了。」
她頓時淚如雨下,原來,原來他心裡一直有她,還有這麼多的擔心。
他歎息一聲,「我想我大概太害怕這些事成真,所以在醒來之後,才會完全沒有記憶,你會怪我嗎?」
她噙著淚搖搖頭,「不會,都過去了。」
「是,繞了一大圈,即使我把你遺忘,卻還是再一次跟你相遇,相愛,所以,這是命中注定的,你是我的。」
「是,我是你的,下一輩子,我也還是你的。」因為她愛得太深太深了。
他將她緊緊擁住,啞聲道:「別讓我變得太貪婪,我會生生世世的追著你,不讓別的男人得到你。」
「可是,還有別的男人已經得到我的心了,恐怕生生世世,你都得跟他競爭呢。」她突然推開他,俏皮地眨眨眼。
他整個人一僵,眼中立即冒出火花,「是誰?」
「你兒子。」她笑了出來。
那抹久違的嬌俏笑容在她的麗顏上綻放,美得令他屏息。
他心猿意馬的俯身吻住她,喃喃低語,「無所謂,我是他老子,他永遠排在我之後……」
那雙帶著渴欲的黑眸,左瀠瀠是懂得的,在他將她打橫抱起後,她臉紅心跳的抱住他的脖子。
這一夜的纏綿,也就更溫柔了。
披星戴月的策馬奔馳近月餘後,呂傑一行人終於抵達長安的太傅府,和敬在看到信的內容後,眼眶泛紅的喚來妻子,讓她也過目信的內容。
一讀完,喜極而泣的大叫,「太好了,翔兒跟左老肯定會開心極的。你快帶他們去找人啊。」
於是,在和敬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了長安近郊的一棟山中木屋。
「左老,左老,快出來啊。翔兒,翔兒。」眉開眼笑的和敬邊從馬背上下來邊喊。
呂傑等人也紛紛翻身下了馬背,打量起這棟偏僻的山中木屋。
驀地,木門打開,一名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跑出來,而這個男孩的長相,讓五名黑衣侍衛頓時呆若木雞。
隨後走出來的是左謙,他是認識呂傑的,一見到他,便想到女兒的叮嚀,急急忙忙將小孫子拉到自己身後,「你,你帶這些人來做什麼?」
他這一喊,呂傑等人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拱手,「左師傅。」
「不必叫我,你們想幹什麼?你家主子沒有把我女兒從地宮裡帶出來,還讓你來做什麼?」
左謙回到家後,日也盼夜也盼,直到聽見皇后已被埋入皇陵中,心徹底涼了,再加上女兒遲遲未歸,更把他最後一絲希望也抹去,一想到女兒的犧牲,他就老淚縱橫。
「別緊張,左老,你先聽他說嘛。」和敬連忙安撫。
呂傑朝他感激的點點頭,再看向左謙,「左師傅,事實上,我家主子救出了左姑娘,她現在人在突厥,但身子單薄了些,不好千里跋涉,所以主子要我們前來帶你跟小主人去跟他們團圓。」
他眨了眨淚眼,驚訝得都結巴了,「此、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你看。」和敬立即從懷中拿出信函交給他,「是瀠瀠寫的。」
左謙急急接過手。
「其實,左姑娘她現在已是我家主子的瀠妃,再過不久——」呂傑笑看著從左謙身後又偷偷探出頭來的小男孩,「我想她就會被封為皇后了。」
瀠妃,皇后?左謙雖困惑,但在展信一看後,老臉都亮了起來。
沒錯,是女兒的筆跡,而且,她說她現在過得幸福快樂,直到現在才捎來平安的訊息深感抱歉,可其中還有太多太多的過程。不是三言兩語便能道盡的,待日後定會當面詳述,現在她要接他跟翔兒過去團圓……
看完信,左謙淚流不止,他蹲下身來開心的環抱著小孫子,「太好了,翔兒,你娘還活著,還活著啊。」
「那我爹也活著?」左展翔小雖小,但天資聰穎,反應極快,大人的話雖然沒有說得很完整,但他已聽明白了「團圓」兩字。
呂傑蹲下身,看著這名小小年紀便俊美過人的孩子,這孩子的確是主子的血脈,看來左瀠瀠跟他家主子之間的確有一段他沒有參與的過去。
「天啊,他的五官簡直跟王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同行的四名黑衣侍衛也湊上前來,細細打量,個個一臉難以置信。
就連王那股天生威儀,小小年紀的他也承襲了幾分呢。
「你們幹什麼?我想看我娘,我想死我娘了,也好奇我爹是不是真的跟我長得同一個模樣,你們快帶我去找他們,」左展翔被當成怪物看,抗議的說。
呂傑等人莫不相視一笑,這命令的口氣,似乎也有點像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