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小心了,幸好骨頭沒有受傷,否則被這麼重物壓下去,很可能會導致癱瘓,你知道嗎?」
「是,醫生。」
「我已經替你做了一些消腫處理,你們回去就按照我的話做,最近盡量不要施力也不要搬重物,我還開了一些消炎藥,如果有發炎的情況,記得回來複診。」
「是,謝謝醫生。」
「最後我要說,華先生也太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了,你的情況和別人不同,要更小心二度傷害,否則以後老了就知道……」
「二度傷害?」之前醫生交代的都還聽得懂,但說到這裡,向晴納悶了。「醫生,不好意思,請問他——」
華少傑卻在此時出聲打斷。「醫生,謝謝你,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小心。」
看了看眼前的男女,醫生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不再說下去。「好了,差不多就是這樣,你們可以去領藥了。」
華少傑怕醫生洩露太多,再道一次謝便拉著向晴往外走,快速地領了藥,離開醫院。
「少傑,剛才醫生說的……」向晴才想問清楚,又被岔開話題。
「我餓了!」他天外飛來一筆,「看在我那麼辛苦救了你,還被醫生訓誡一頓的份上,吃你一頓不為過吧?」
「誒,當然。」她明白他不想談什麼二度傷害的話題,但為什麼?
或許現在不是好時機,她只能把疑惑藏在心裡。和他重逢時的衝擊,在方纔那場意外後已漸漸平復,他不但幫了鋼琴教室一個大忙,還捨命救她,她自然沒有理由拒絕他的接近。
「你想吃什麼?」她很體貼地不再多問。「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中式料理,要不要試試我們音樂教室附近一家港式飲茶,還是公館有一家很有名的湖南料理?」
中式料理?華少傑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不,我現在比較喜歡吃西餐。」
在他的建議下,兩人來到一家西餐廳,而明白他喜歡吃肉的向晴,又再一次感到意外,因為他並不若她所猜測的點排餐類,直到服務生上菜,她才知道他點了一盤很普通的燉飯。
「我以為你會點午排。」向晴直率說道:「我記得你以前無肉不歡的。」
華少傑面色沉重地瞥一眼自己右手上的湯匙,再若無其事地看向她,「偶爾也要換換口味。」
「你的口味還變得真多。」她又好奇地看了眼他穿的衣服,「像我以前很少看到你穿休閒服,但上回遇到你,還有今天,你都是穿這種輕便的POLO 衫,我還記得你很喜歡穿襯衫的,怎麼變成大老闆,衣著反而更輕便了?」
「以前少不更事,老喜歡出鋒頭,自然會想穿別人都不穿的衣服耍帥。」他又輕描淡寫地把這話題帶過。「現在我覺得襯衫太麻煩了,就像你說的,人總是會變的。」
是啊,人總是會變,但無論外表怎麼變,心境怎麼變,她對他的愛卻都依舊那麼深,即使他曾無情地傷害她……向晴知道自己應該恨他,卻怎麼也狠不下心,她知道自己應該在一見到他時便先甩他一記耳光,並叫好友不要接受他的幫忙,但她深知自己的性格不可能如此極端,更不可能坐視音樂教室關門,只為證明自己有骨氣。
何況,她總覺得重逢後的他隱瞞了什麼重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和她有關。
見她沉默,華少傑知道她內心也有和他相同的掙扎,略帶苦澀道:「向晴,對於我多年前做的訣定,你應該很怨我吧?」
向晴沒有答話,但低低的眼睫說明一切。
「我知道以前的我很過分,沒有盡好一個男朋友該盡的本份就算了,還仗恃你無怨無悔的愛作威作福、不懂珍惜,也太忽略你的心情,最後甚至用那種過分的方式和你分開,你會抗拒我的出現,我可以理解。」如今還能和她坐在一起用餐,他已經很感恩了,至於心裡的眷戀、牽掛和愛意,他選擇壓抑。
「我只想說,我對你的感情沒有變,甚至再見到你後只有變得更深刻,但我再次接近你,並不是希望得到你正面的回應,更不敢奢望你能再接受我,我只希望為我過去的錯做出補償,希望你過得更好。」
補償……果然只是補償,那他為什麼又說出他仍對她有感情的暖昧話語,擾亂她的心?
心癢癢的,理不清的莫名情緒在腦海盤旋,百感交集,但心痛和酸楚卻強壓下其他感覺。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接受?」她承認自己是心軟了點,但他似乎覺得只要他想,她就得接受他施恩似的。
「不,我不覺得,所以我很害怕你不接受,只能旁敲側擊。」他坦言自己的不光採行徑,但若不這麼做,連見她一面都很難。「何況現在的我根本配不上你,又怎敢妄想什麼?」
配不上她?為什麼?憑他雄厚的家世,憑他赤手空拳打出卡崔那的天下,他哪裡配不上她?應該是她這個沒沒無聞的小人物配不上他吧?他如此低姿態的自貶,根本沒有道理。
「你是什麼意思?」她真的被弄糊塗了。
華少傑拿湯匙的右手握緊了又鬆,鬆了又握緊,俊臉出現一絲遲疑。像想說些什麼,卻又難以啟齒。
「我……」他深吸口氣,卻仍吐不出隻字片語。
此時,一股香水味飄過,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突然在他們桌前站定,讓兩人不由自主將眼光移到她身上。只見於卉薇勾著一個男人,表情不馴地冷冷注視著他們,口氣既譏誚又淡漠。
「你們兩個,又舊情復燃了?」
「我想,我們的事不勞你費心。」華少傑見來者是她,臉色立即一沉。
「是嗎?你確定你們的事我沒有費過心?」於卉薇勾起唇角。
聽她這麼說,華少傑目光閃爍,「至少,現在我和她之間,不干你的事。」
「你這麼說會不會太無情了?」她氣極反笑,「我倒是對你們的事相當有興趣,要不要我們仔仔細細一件一件算清楚?」
「夠了!」華少傑目光凌厲地盯著她。「有些不該說的話,最好別說,否則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
「看來你真的很保護她嘛!」於卉薇心中又嫉又酸。雖然她現在和華少傑關係極差,但畢竟是深愛過的男人,他即使不愛她,她也不想見他愛別人。
尤其她自視甚高,向晴這個平凡又無趣的女人竟能成為她感情路上的阻礙,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她都沒贏過,這口氣她可忍不了。
「向晴,看清楚了沒?這個男人的無情你可是早就領教過了,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一樣笨啊?」於卉薇索性把矛頭對準向晴。
「你們……我以為你們……」
被戳到痛處,向晴臉色發白,但她到目前為止仍然搞不太清楚他們的關係,只覺再見到這兩人後,謎團更多了。明明甄選會那天,她兩個人都見到了,難道他們不是一起去的?華少傑沒有和她繼續交往?否則於卉薇身邊怎麼會有另一個男人?
「向晴,我和她沒什麼,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很清楚她在想什麼,華少傑斷然否認。
「果然無情,你忘了曾要求我做過什麼?這不是自打嘴巴嗎?」於卉薇冷哼一聲,再次對著向晴嗆聲。「是七年前,還是六年前?那天晚上你全不記得了?我記得你哭得浙瀝嘩啦的,現在居然還能接受這個男人?真是笨到不行!」
「我接不接受他,應該不關你的事。」
她的態度,令向晴也不舒服起來。明明就和大家一樣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憑什麼這麼不可一世?
「怎麼不干我的事?」就算華少傑嘴上否認和她交往,於卉薇在心裡卻認定是她自己沒有選擇華少傑。「就算是我丟掉的垃圾,看到別人撿起來,我一樣不開心,何況是我不要的男人?」
「你太過分了!」向晴激動地站起身,即使華少傑過去曾害她傷心難過,但就算是陌生人,聽到這種刺耳的諷刺也會生氣。
「我有說錯嗎?你敢說你不恨他、不怨他?」見她被激怒,於卉薇更是盛氣凌人,「現在還假浪漫和他一起吃飯是什麼意思?他以前甩過你,現在只是回來對你笑一笑,示個好,你就搖著尾巴過來了嗎?」
「你……」向晴覺得備受屈辱。
於卉薇是在說她沒骨氣吧?但她之前也是一心只想抗拒,不過他的變化、他的表現,還有他隱藏在內心的謎團,都讓她無法對他視若無睹。
她吸了口氣,把負面情緒隱藏得好好的。有沒有骨氣得由自己的態度決定,而不是由別人論斷。「過去的痛,如果不面對,難道要讓它痛一輩子?我也不想一直恨、一直怨,只想給自己一個解脫的理由。」
反倒是於卉薇一直執著在過去,她才覺得她是在浪費人生。
向晴突然想開了,既然無法拒絕,不如就讓它隨風而逝,她也不想以後每次碰到華少傑,就像個戰敗者般落荒而逃,明明錯不在她。
「我相信我自己眼中看到的,他知道對我有愧,所以想彌補,這並沒有什麼不對。」向晴接續著緩緩陳述自己的心情,犀利坦率的言語和眼神令於卉薇有些無法招架。「他是我生命中一個很特別的人,這種情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而且至少他到目前為止都讓我覺得很有誠意,畢竟我身上並沒有什麼值得他圖謀的東西,是吧?」
華少傑定定望著她,很慶幸她變得如此成熟,不被過去的傷害束縛,無形中也減輕不少他的罪惡感。然而她確實恨過他的事實,卻也像刺般梗在他的喉頭。
其實曾經傷害她,最痛的還是他自己,可這話說出來不可能有人相信,而且對她的情感越深越令他更加難受,因為他不敢再越雷池,他已經沒有資格。
於卉薇憤恨地瞪著向晴。總之這兩個人坐在一起她看了就是刺眼,就算無法反駁,也要讓他們心裡難受。「我告訴你,你如果還對這個有缺陷的男人有其他遐想的話,就是天大的白癡。就連你現在都比他強多了,你沒瞧他手中還拿著湯匙,連筷子都不會拿——」
「於卉薇,你閉嘴!」華少傑忍無可忍,「你應該知道自己答應過我什麼。」
被他一堵,於卉薇才倏地住嘴,但她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他的無情,她也會好好回敬。
「好,我不說。」她拉著身邊的男人作勢要走,但在離開前,不忘丟下一顆令向晴不解的未爆彈。
「你最好放聰明點,如果你知道他隱瞞了你什麼,就會知道我說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