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著淋雨的麻煩還有打工遲到的風險,傅恩寧總算勉強坐上了腳踏車後座。
姜宇硯心裡惶恐又高興,這是她第一次肯接受他的好意。他回頭看向她,急忙的又脫下外套。「沒有雨衣,外套給你遮好不好?」
她瞪他一眼。
他尷尬的搔搔頭。「你是嫌會有汗臭味吧?應該還好,我每天換的,今天也沒打球……」
彷彿嫌他囉唆似的,她一把搶過外套就套在頭上。「走啦!」
「噢,好。」
她不需要告訴他怎麼走,這幾天他都跟著她,自然知道她家在哪。
既然坐上了車,她也就不囉唆,老實不客氣的拿他的外套來遮雨,一手抓著他的腰,讓自己坐得穩一點。
清爽的沐浴乳味混合著淡淡的陽光汗水味侵入她的鼻息間,這是屬於男孩子的氣息。她微愣的瞪著他的背,他有著寬闊的肩膀跟經常運動、充滿彈性的肌肉,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她搖搖頭,甩開短暫的失神。
他再好、再帥,都跟她沒有關係。
姜宇硯賣力的騎著腳踏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她家—一個殘破的鐵皮屋。
這就是現實,這才是她的世界。
她跳下車,把外套丟給他,連一聲謝也沒說就走了。
姜宇硯站在雨中,傻傻看著她的背影。
剛剛……她抓著他的腰了,被她接觸過的地方傳來微微酥麻的電流,令他全身發熱,讓他即使淋著雨都還捨不得離去。
*
姜宇硯自己都知道自己不正常。
已經是晚上了,他站在省道旁的一間檳榔攤旁,咬牙瞪著櫥窗裡那個纖瘦的身影。
由於下課跟蹤她回家已不能滿足他,於是今晚他便繼續呆站在她家外面徘徊,也幸好是這樣,否則他不會發現她沒多久後便又跑出來。
她的打扮,讓他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年輕稚嫩的臉上化著妝,紅色的塑料皮外衣雖然將上身裹得緊緊的,可是那只堪堪遮住屁股的長度,卻露出了一雙光裸的美腿,腳上穿著的三吋高跟鞋,讓她那雙腿顯得更修長也更誘人犯罪。
她就這麼扭著腰從他面前走過去。
「喂、等等!」他拉住了她的手臂。「你穿成這樣是要去哪?」
她瞪他一眼。「放手!我打工要遲到了,沒空理你。」
「打工?你打的是什麼工,要打扮成這樣?」
「你這個人真的很煩耶!走開啦!不關你的事。」
「不行,你一定要告訴我,否則我不讓你去。」
他們兩人互瞪著,但因為姜宇硯一直都對她小心討好,從沒用那麼嚴厲的眼光看過她,她心中隱隱有些被他的氣勢給嚇住。
她低咒一聲,不甘願的說:「我要去檳榔攤上班啦!你不要擋路,遲到老闆會扣我錢的!」
「檳榔攤?」她怎麼會—
然而他還沒回過神,她已掙脫他的手,快步離開。
所以,他現在才會在這裡,看著她坐進那個被霓虹燈環繞的小貨櫃屋裡,解開了紅色外套的扣子,露出裡面那件讓人噴鼻血的低胸小可愛。
他愣愣的看著她,看她獨自一個人低頭熟練的包著檳榔,沒有客人的時候就拿出書本來念。
每次只要有大卡車經過對她按喇叭,她就會迅速抬頭,拿著一盒檳榔衝到大馬路上。
她是個很盡責的檳榔西施,對客人露出職業的笑容,不時還會寒暄兩句,慰勞客人的辛勞。
第一次看她笑的時候,他的心臟縮緊了。
他知道她是多麼驕傲、多麼憤世嫉俗的一個女孩,可是她卻那樣笑了,卡車司機趁機摸她的小手時她也沒有生氣,只是迅速收回手,鞠躬彎腰的說「歡迎下次再來光顧」。
他的心彷彿被刺了一刀。
不笑的那個才是真的她,笑的這個,是迫於生活無奈的她。
這麼一想,她的笑容在他眼裡不禁那麼的令他感到心憐,讓他覺得悲涼。
卡車走了,她臉上的笑容消失,又繼續埋頭背著英文單字。
她的好成績就是這麼來的嗎?儘管在這種環境中,儘管穿著那樣的衣服,可是她沒有放棄自己,仍是這麼的努力……
姜宇硯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在那邊站了多久,他只是不想離開她。越是觀察這個女孩,他就越被她多變的面貌所吸引,越來越想知道她的一切。
一台改裝轎車經過,打開的窗戶裡傳出「砰嗤!砰嗤!」的重低音音樂。
「小姐!」一個染著金髮、流里流氣的男人探出頭來,用極其色情的眼光從上到下打量著傅恩寧,然後淫穢的笑了。「買一百送兩粒喔?那我要買一百,還要兩罐汽水。」
「好,等一下喔!」她朝氣勃勃的應了聲,轉身彎腰去拿冰櫃的汽水,彎腰的時候,裙子縮得更短了。
透明的玻璃把一切照得一清二楚,車裡的男人露出邪惡猥褻的笑,看得一旁的姜宇硯恨不得衝上前揍他一拳。
「總共是一百五,謝謝!」
她把東西交給車裡的男人時,男人突然伸手抓住她緊緊不放。
「漂亮小姐,別做這麼辛苦的工作了,跟我出去玩吧!我可以給你很多錢。」
「不行啦,被我們老闆發現的話—」
傅恩寧心裡翻著白眼,很不耐煩又發生這種事,她正想先虛與委蛇時,一聲暴吼驀然在耳邊炸開。
「混蛋!放開她!」從暗處衝出來的姜宇硯一把抓住男人的手,用力之大幾乎要扭碎男人的手骨,他咬牙切齒,高大壯碩的身軀散發出熊熊怒焰。
那個身材矮小的俗仔只敢跟檳榔西施打打嘴炮、吃點豆腐,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個煞星,頓時臉色發白。「哎呀、哎呀,痛—」
男人一放手,姜宇硯就將傅恩寧扯進懷裡,緊緊護著。
「!」車上的男人揉著被抓疼的手臂,恨恨的咒罵,「這什麼鬼檳榔攤,老子再也不會來了!」撂下狠話,車子卻「咻!」的一聲迅速離去。
姜宇硯餘怒未消,胸膛劇烈起伏著,好一會才將瞪著遠去車影的目光移向懷中的人兒。
無論他原先預期自己會看見什麼—她害怕顫抖、哭泣委屈、感激崇拜—事實卻證明全都沒有。
她只是仰頭瞪著他。
「放開啦!你是白癡啊?幹麼把我的客人趕走?他剛剛拿了東西都還沒有給錢耶!一百五我要賠給老闆你知不知道」她是發著抖,不過是被氣得發抖。
「可是他剛剛對你—」
「對我怎樣了嗎?摸兩下又不會死!」
「他不只想要摸兩下,你是瞎了嗎?」她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的態度,令他的聲量也不自覺放大。
「我沒瞎,我會保護自己!」她狠狠推開他,伸起另一隻抓著手機的手。「有事我會打給老闆、打一一○,笨蛋!」
「你才是笨蛋!來不及打電話怎麼辦?你就這樣被拖進車子裡怎麼辦?你都沒想過?」
傅恩寧咬著牙沒有回答,因為連她也無法否認那個可能。
她不是沒想過,只是不能往那裡想。不然的話,她就不用工作、不用賺錢了。
再沒什麼工作比這個能賺更多錢了,她有學費要繳、有生活費要負擔,還有個時不時跟她要錢買酒喝的母親。
她能怎樣?
她冷下臉。「誰要你多事?你把我的客人趕跑了啦!可惡,你能不能不要再纏著我了?你這大少爺,就算對我好奇也該夠了吧?滾開!」
他的心口好像被什麼撞了一下,又悶又痛。她為什麼就那麼討厭他?對陌生人都可以笑靨如花,對他就一點好臉色也不肯給。
「你要錢嗎?我給你錢好不好?你不要再打這種工了,太危險了。」他不能坐視不管。
如果他以為他這麼說她會高興,那就大錯特錯了。她狠狠瞪著他,像把他當成仇人,然後忽地輕蔑一笑。
「不會吧?姜大少爺,你這麼小就開始想包養女人啊?我告訴你,我就算餓死也不會拿男人的錢。你聽說了吧?我媽就是那樣,結果被個男人拋棄就什麼都沒有了。」她神情冷然,眼中頓時掠過一抹堅決。「我對自己發誓過要靠自己,不管做什麼工作,至少每分錢都是憑努力賺來的,不需要你假好心。請你不要再煩我了。」
說完,她轉身走回霓虹燈裡的貨櫃屋。
她不高,還穿著那暴露俗氣的衣服,可是她的背脊挺得很直,讓姜宇硯有種錯覺,彷彿她是黑夜中最高貴的女王。
他暗暗叫聲糟,覺得自己正在陷落,陷進一個比他原本想像還要深的深淵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