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結束工作,馬蒼潤駕著車自LionHeart男公關俱樂部的停車場出來,卻被兩台黑色轎車擋住了出路。
他擰起濃眉,不悅地低啐:「搞什麼鬼?一大早把出口當停車場?」他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管,否則他的車開不出去。
他按了幾下喇叭,並沒有收到任何效果,遂下車走向其中一輛黑色轎車,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
明明裡頭有人,卻始終不理睬的行徑,教他大為光火,重重踹了下的車門,發洩心中的不滿,具有挑釁的意味。
他的脾氣向來就不算好,他也從來不以紳士或正人君子自居。
基本上,他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信奉者。
在他把憤怒付諸行動後,對方終於也有了回應!
兩台車幾乎是同時間,從車裡冒出幾名身材壯碩的男人,齊步往他走來,把他團團包圍。
馬蒼潤提高警覺,冷冷瞪著他們,依情勢判斷,這些來路不明的傢伙,應該是衝著他來的。儘管十分清楚,就算他學過一些防身術,以寡敵眾,他的勝算極低,但他沒有逃避,而選擇面對。
「等了你一晚上,這錢真不好賺。」一位蓄著平頭、江湖味濃重的男子扔掉煙蒂,率先開口。
馬蒼潤瞇起銳眸,看來似乎是有人花錢找了打手「教訓」他。
至於跟他有「恩怨」的出資者,除了幾天前在時尚派對與他發生衝突的男人,不作第二人想。呿!真是了無新意的手法!
不過,對方就那麼一點水準,採取這樣的回敬手段,也不令人太意外。
「付錢的金主要我們轉告你,如果不想挨打,就向他下跪認錯,如果夠誠意,就放你一馬。」為首的壯漢粗聲的轉述。
馬蒼潤不給面子的撇唇輕笑,沉聲道:「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奉還,他很快就會後悔惹毛我。」
縱使面臨危機,他依舊不慌不亂,堅定的語氣彰顯出唯我獨尊的氣勢。
混了那麼久,見過不少場面,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並不簡單──帶頭的黑道弟兄暗暗欣賞他強而有力的眼神,與臨危不亂的不馴姿態。
不過,既然拿了錢,該做的事還是要做,這是道上的規矩。
「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壯漢一聲令下,其餘五名壯丁立刻大動拳腳。
馬蒼潤靈敏的閃躲或還擊,人單勢薄的情況下,幾分鐘下來,終究還是敵不過連續不斷的攻勢,身上好幾處掛綵,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由於好強的個性使然,他從頭到尾都正面迎戰,沒有逃走的念頭。
在他擊倒第二個混混後,體力也已臻極限,加上對方從後方襲擊,讓他無從防備,於是應聲倒地。
「好了!」領導的大哥及時喝止想要繼續施暴的小弟們。「只是要讓他嘗嘗苦頭,別搞出人命。」
收到指示,小弟們只得收手,退到一旁。
「不想再受到這種伺候,就識相點,找得罪的對方賠罪。」為首的男子威脅完畢,便迅速離去。
「Shit!」馬蒼潤低咒,怒火中燒,費了一番氣力,才勉強起身,回到車上的幾步路,他痛得齜牙咧嘴,走得異常艱辛。
坐在駕駛座上,他大口喘著氣,無法開車。
不知經過多久,才被比晚離開俱樂部、相約一起吃早餐的兩位好友發現車內鼻青臉腫的他。
兩名太子幫成員──駱英翔及官尹和先是一陣驚訝,隨後竟是沒良心的爆出幸災樂禍的大笑,追問他事情的緣由。
「嘖嘖嘖,堂堂春秋集團的馬家三少爺,也會有慘遭毒手的一天?!」官尹和揶揄著。
想當然爾,換來的是馬蒼潤不雅的咒罵。
「算了,先送他去醫院好了。」官尹和笑意未減的對駱英翔說。「看他罵人這麼沒勁,一點也沒意思。」
他們幾個摯友,都是毒舌派的箇中高手,隨著一年比一年益發堅定的情誼,狠毒的程度也跟著增進。
馬蒼潤很想和好友唇槍舌劍一番,卻力不從心,只能吐出幾句簡短的字眼,表達此刻的氣惱。
「太小聲了,聽不到。」駱英翔損他,一邊負責將他移到後座躺著,自己再坐到副駕駛座,由官尹和開車前往醫院。
有好友陪伴,馬蒼潤安心的閉上眼休息,暈眩的腦袋卻沒有停止運轉。
最終,他把所有責任都歸咎到堅持非她消費,而不肯償還十五萬的女人──
麥梓薰……他在心裡咬牙切齒默念。
他想不透,為什麼自己會和一個缺乏主見、沒有個性的女人扯上「關係」,他始終忘不了,在知道她是第一次時,那種震驚和充斥在胸口的淡淡欣喜……
自此,他開始莫名的在意起她,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種口氣,都該死的牽動他的心弦。
思及此,他更加懊惱,第一次不實際地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
他一向意氣風發、自信滿滿,這才深刻體會到這世上仍有些事,是他無法主導掌控的。
除了一去不回的時間,也包括了七情六慾。
他氣她,卻無法完全放下她、不去想她……是這陣子,令他心浮氣躁的主因。
馬蒼潤逸出無聲的歎息,緊皺的眉頭始終紓解不開。
在醫院住了兩天,馬蒼潤悶得抓狂,就算醫生再三叮嚀、好言勸說,必須做更進一步的精密檢查,他就是置若罔聞,擅自出院回家。
礙於臉上的傷與瘀青尚未消褪,他只得待在家裡養傷、處理旅館的工作,並著手進行新精品旅館的推展企劃書。
企劃案進度還算順利,他稍停下敲打鍵盤的手,瞥了眼牆上的鐘,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在電腦前坐了將近八小時,連午餐都忘了吃。
開了冰箱,裡頭只有幾顆蛋和不甚新鮮的蔬果,以及幾樣冷凍食品。
「嘖!」他繃著臉,繼而替自己煮了咖啡。
飲了一口苦烈的黑咖啡,暫時鬆緩了他的神經、清明他的思緒。不過也因為這熱愛的氣味,無意間勾他想起一張秀氣純淨的女性臉龐……
從那一晚派對之後,她就沒在他面前出現過。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又繞著她打轉,馬蒼潤擱下全球限量的名牌骨瓷咖啡杯,重新投入企劃案中。
還沒敲下第一個字,門鈴便驟然響起。
他頓了下,把這時間會登門拜訪的人選想過一遍,除了幾個損友,還會有誰!
「幹什麼──」他沒好氣的歎著。
「午安。」
回應他的是一張微笑的嬌顏和柔和的女性嗓音,推翻了他的猜測。
馬蒼潤難得露出訝異的神色,盯著她,竟有片刻失神。
「我……可以進去嗎?」梓薰緊張得手心冒汗,鼓起勇氣問。
他的臉雖然掛綵,仍無損他英氣勃發的男性魅力。
他凝睇著她的粉顏,感受著心臟的加速與起伏。
果然還是不行……梓薰挫敗的垮下肩頭,雖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真的被拒還是會難過、失望。
「那……這個你收下。」她把手提紙袋遞給他,旋身欲離開。
馬蒼潤快一步擒住她的皓腕,盡量讓自己的聲調聽起來不要顯得迫切。「進來吧!」
梓薰頗感意外,觸及他扣住自己手腕的小麥色的大掌,她忍不住揚起嘴角,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隨便坐。」馬蒼潤領著她入客廳,隨口招呼。
「謝謝。」梓薰像個好奇的孩子,環顧他的居所──
挑高的寬敞空間,以米色與紅色為基調,搭配時髦講究的傢俱與個性化的擺飾及收藏品,營造出前衛時尚的居家環境。
馬蒼潤從她帶來的提袋裡取出咖啡與幾樣精緻甜點,絕頂誘人的香氣,迅速收買了他的心與空蕩蕩的胃,居然湧現一股感動。
「你的傷……你應該聽醫生的話,住院檢查的。」打量完四周,梓薰將注意力轉回他身上,表情充滿擔憂。
他隱藏起真實的感受,回頭覷住她,沒好氣的質問:「誰告訴你的?又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是俱樂部的人告訴我的……」她答得有所保留。
「那群長舌公。」馬蒼潤低啐了聲。
那幾個傢伙,一定又把他被打的事拿來當茶餘飯後的娛樂笑話了。他在心裡犯嘀咕,卻忘了之前他也經常是幸災樂禍,甚至帶頭惡整的一員。
「對不起。」梓薰滿懷歉疚。「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在她獲知他被打傷住院的消息,立刻將矛頭指向宋平韜,一秒也按捺不住的跑去向他求證,他毫不隱瞞的承認,並揚言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她很擔心,只要能讓他罷手的,她都願意做。
這份堅定的信念,讓她更加確定自己對眼前男子的感情,絕非寂寞下的產物。
也許一開始的確只想找個人依賴、希望有個人陪伴,相處過後,卻被他時而霸道、時而溫柔的態度迷惑,抵抗不了他成熟性感的男性魅力。
是他讓她深刻體驗愛上一個人的滋味──苦澀、甜蜜、掙扎、猶豫、不安,慢慢充盈了她空虛的心房,帶給她前所未有的震撼,也給了她嘗試改變自己的勇氣。
雖然改變的效果不彰,但對保守懦弱的她而言,已算是一大突破。
譬如,她向他的好友問到了地址,厚著臉皮登門探望,渴望見他一面,一解連日來澎湃的思念。
主動向愛戀的對象表達心意,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在她身上發生。
但也可以說,對他的感情和昔日那種純純的喜歡截然不同。
她很明白,他不可能接受她,可是,她卻無論如何都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想留下遺憾。
加上近來總是結伴到她的咖啡館捧場,進而熟識的「幕後的一群推手」,不斷鼓勵她、為她打氣,並且擬了一套作戰計劃,吩咐她要切實執行,說不定能成功。
她很懷疑遵照他們的戰略,真能讓她「美夢成真」。
不過在他們耳提面命下,她抱持著半信半疑的心態,姑且一試。
「真的很對不起……」梓薰深吸一口氣,但接下來應該要說的話,卻遲遲開不了口。
馬蒼潤瞟她一眼,未置可否,享用起她帶來的咖啡,沉溺在絕佳的風味中。
這才是他朝思暮想的滋味。
「那個……」梓薰低頭看著自己因忐忑而扭絞在一塊的手,囁嚅著。
「哪個?有話快說,別老是吞吞吐吐的。」馬蒼潤口氣欠佳,但其實心情還不差。可能是喝到出自她之手的咖啡,也可能是因為見到她的緣故……
「我……」麥梓薰,加油!她默默的替自己打氣、催促自己。「半個月後,我就要結婚了……」
聞言,馬蒼潤帶傷的臉明顯的僵住,口中香濃醇厚的液體頓時失去味道。
梓薰沒有看他的表情,不想看到他不在乎、無動於衷的模樣,螓首低垂,逕自往下道:「跟我的未婚夫──宋平韜結婚……」她的音量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
氣氛在她宣佈完「喜訊」後,陷入詭異的僵持。
馬蒼潤極力壓抑住胸口的熊熊怒火,但緊攏的眉峰與僵硬的神情,說明了他的震驚和打擊。
「雖然之前我跟他有所爭執,選擇互相傷害,但後來誤會解開了……」梓薰緊抿著唇瓣,再也說不下去。
若是往常,依他的精明及敏銳的觀察,一定可以輕易察覺出她的說法有漏洞,掙扎為難的模樣一點也沒有要嫁為人妻的喜悅。
然而此刻,他被憤怒與懊悔蒙蔽了心秈眼,把她蹩腳的謊言當真。
馬蒼潤發出瞭然的單音。「原來如此,所以你這千金小姐才會找上我這個男公關打發時間,順便試探你未婚大?」
他盡量表現得瀟灑,無謂的口吻像在談論別人的事。
梓薰默然,無從回答。她不明白,「他們」叮嚀她,一定對他說這些話的目的為何?個中用意,她怎麼都想不透。
「你就是特地來告訴我這件事?」馬蒼潤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壓低的森冷聲調,正強忍著她所給予的莫大屈辱所引爆的怒意。
她的怯懦、柔順與羞澀,原來只是裝出來的假象……
「說完了?可以滾了!」他的臉色陰鵝,握緊的拳頭冒出青筋。「你愛誰、要跟誰結婚,不需要特別向我報告。」
前一刻還在思念的女人,下一刻出現在他面前,並且告訴他:她要嫁給找人把他毆傷住院的男人?!
他不是聖人,沒那麼寬宏大量,可以笑著祝福她、恭喜她,尤其她還是他動了情的女人……
「滾出去!」思及此,他僅存的理智蕩然無存,對她的憐惜與想好好疼愛她的心情,亦全數被怒火焚燒殆盡。
梓薰被他的咆哮駭住,睜大水眸愕然不解的望著他。
「滾出去!最好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否則我不會饒你。」他怒不可遏的抓住她的手,粗暴的將她甩出大門,又重重的把門關上,發出巨響。
梓薰一臉受驚的杵在門外,尚未從狂暴的情況中回神。
一切的一切,都在轉瞬間,快得讓她來不及思考、搞不清狀況……
她只知道──她把事情搞砸了!
「怎麼這樣……」她哭喪著臉,噘著嘴,無辜又無奈的低喃。
他說不饒她?那語氣好像她做了十惡不赦、天理不容的壞事。
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她才帶著一顆沮喪失落的心,離開他居住的大樓。
屋內,馬蒼潤把她帶來的東西全部扔進垃圾桶,還踹倒了好幾樣價格不菲的傢俱與擺飾品,發洩滿腔火氣。
「Shit!」他咬牙咒罵。
從他開始懂得秈異性交往以來,情場從未失利過,沒想到到頭來竟被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女人耍了。
他為她打破不少原則、破了不少例,不捨她失意想尋死,不忍她被羞辱、被糟蹋,所以為她挺身而出、所以沒有棄她而去,甚至還因為護著她、當眾給她的未婚夫難堪,事後和黑道份子展開一場肉搏戰。
她卻輕輕鬆鬆的告訴他,她要結婚了……他只是她傷心孤單時的替代品。
「去他的替代品!」馬蒼潤完全無法平衡。
一陣大發雷霆後,他累得癱在沙發上,緊閉的眼角,悄悄滑下了一滴淚……
梓薰駕著車回到飄香咖啡館,就被滿室的客人嚇了一跳,她狐疑地走進吧檯,看到本來應該在俱樂部的幾名帥哥,正埋首忙著磨豆子、為甜點做裝飾。
「梓薰,回來啦。有照我們的話做嗎?」剛為客人點完餐的歸掣,見到她劈頭就問。
「嗯。」提起此事,梓薰便愁眉苦臉,黯然答應。
「潤的反應如何?」官尹和湊過來關心發展。
說起這個,她的心就好痛。「他……他好生氣。」氣得好像要把她碎屍萬段,
「生氣?」駱英翔剛將一塊蛋糕裝盤。「好稀奇,潤為了一個女人生氣耶。」
看著幾個帥哥笑成一團,雖然很賞心悅目,但梓薰沒有欣賞的心情,只感到一頭霧水,不曉得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潤為了女人生氣很稀奇?他明明老是沒給她好臉色看。梓薰突然覺得他們根本在尋她開心……
她好後侮聽從他們的意見,撒了那種令她自己也感到噁心想吐的謊言,欺騙
「總之,半個月後,你就等著當新娘吧!」駱英翔衝著她微笑。
「等一下……當新娘?什麼新娘?」梓薰慌張不已。
難道這些人也都被宋平韜收買了?他們根本不是在幫她,而是拿了宋平韜的錢為他辦事?他們真的要她嫁給宋平韜?!
一連串問號在她腦子裡打轉,她不由得一陣心驚,情急之下,道出心裡疑問。
太子幫的六個帥哥聽完她的說法,全都不客氣的笑了。
「梓薰,你的想像力真豐富。」向亞霽搭著她的肩頭笑道。「真是可愛。」
她豈會不曉得他在拐著彎損人……
「Owner,別發呆了,快去幫客人結帳。」駱英翔打斷她的思緒,從旁催促。
「呃……嗯!」梓薰吶吶的點頭。
她一轉身,看到飄香咖啡館成立以來第一次滿座的盛況,心裡無限開心。
她不在的短短幾個鐘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又做了什麼?居然讓門可羅雀的咖啡館,成為高朋滿座的景況。
她歪著頭,看著幾個忙進忙出的年輕帥哥,再看看店裡清一色的女客人,大概能夠理解。
不得不承認,他們除了有張好看的臉孔,還散發出一股獨特的氣質,如果不說他們是男公關,她會以為他們是銜著金湯匙出身的貴公子。
包括她愛慕的對象、那個把她從他家攆出門的男人,也具有同樣特質。
這些謎樣的男人,真的徹底把她給搞混了。
既然她早知跟Jun不會有結果,也決意獨自打拼、一個人生活,只要這家店能起死回生,她的生活就有了寄托。
算了吧!她本來就沒有人愛,今後,她要學著更愛自己。
不知不覺間,她變得堅強,勇敢許多,不再動不動就躲起來自憐自艾、失聲痛哭、怨天尤人。比起當個不愁吃不愁穿卻沒有自由的千金小姐,現在的生活雖然很辛苦,但能自己掌握的人生,決定自己要走的路,卻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幸福。
「梓薰,你還在發什麼呆?快點把咖啡送過去。」
身後傳來溫柔的男聲,雖然像小妹一樣被使喚,可是,她一點也不介意,甚至覺得親切,就像多了一群好夥伴,讓她不再總是孤軍奮戰。
接下來,她一直忙祿於店裡的工作,無暇胡思亂想。
她原以為客滿的情況只是短暫現象,沒想到卻是日後「飄香咖啡館」愈形興盛的契機與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