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來混吧!
但這回的十五萬大軍征麓川就不同了,主帥驍勇善戰,還有個強悍能幹的兵部尚書王驥總督軍務,這下子有好戲看了,思任不鬼哭神號才怪。
十月六日大軍抵金齒,之後的兩個月時間,大軍從雲龍打到大侯州,再從大侯州打到上江,又從上江打到杉木籠山,思任一路打、一路逃,最後終於不得不逃到最後一個能去的地方,他的老巢、最後的根據地:馬鞍山大寨。
自然,大軍也追上去了,然後,大家就一起耗在那邊了,不是不想再打,而是不曉得該怎麼打。
江邊,王驥已經站在那裡盯著大江對面的敵寨觀察老半天了。
「果然是個英才,沒想到土蠻子之中也有如此精通兵法的人。」
但見敵營所在之處,東南兩面都是滾滾大江,西北則高山環繞,壁立千仞,刀削一般,比針頭還尖,地勢極其險要,營寨又依險勢而建,環營三十里,全挖了深溝立了木柵欄,佔盡了地利、天時,真個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真是麻煩了,強攻損失太大,但要不強攻,又能怎麼辦呢?」
站到腳都酸了,他還是思索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回營帳繼續想,想到頭都大了還是沒什麼結果,夜半時分,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起身披衣離開營帳,想說在夜靜更深時分出去走走,也許頭腦會比較清楚。
除了巡邏守衛兵丁,偌大一片營地的人都睡了,走在安安靜靜的營地之間,王驥感到很滿意,這表示軍紀夠嚴明,沒有人趁夜偷喝酒賭博之類的。
不過,還是有一、兩堆特別旺的營火,是衛所那些指揮使和千戶們聚在一起討論眼下的戰況情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王驥停下腳步,悄悄躲在一座營帳後,想聽聽看他們是否有何特別想法。
想聽實話,總是得偷挖壁腳才聽得到。
「不會就耗在這裡了吧?」
「不然怎麼辦?要進攻只能強攻,但強攻的結果不想可知,必定傷亡慘重,屍橫遍野,這還不一定攻得下來呢!」
「只要能先將他們的防線撕開一條口子就夠了呀!」
「對對對,這麼一來,大軍就可以進攻了!」
「行,就你們兩個去負責撕開那條口子吧!」
「呿,不敢吭聲了吧!說大話,兩片嘴皮子就夠,可真要干,誰敢跑第一個?」
「要是都指揮在就好了,這種陣仗對他來講根本不是問題!」
王驥聽得先是一怔,繼而凝神注意起來了,那是個明朗豪邁的聲音,不像會說大話的人。
「又在說神話了,柳英!」
「不是神話,你們要是跟他打過仗就知道了,他是真的很神啊!」
「真的很神,會讓人冒領他的戰功而不說半句話?」
冒領戰功?
王驥兩眼瞇了。
「那也是都指揮了不起的地方之一,他說過,打仗只有兩個目標,一個是打勝仗,一個是把傷亡減至最低,只要能夠達到這兩個目標,其他都不重要,功也好,名利也好,那些都看不進他眼裡,他也不是為了這個而打仗的。」
「果真如此,那倒真的很了不起。」
「當然是真的,雖然我才跟著他打了一個多月的仗,但只帶了三千人馬就能夠把思任追趕得灰頭土臉、無路可逃,最後只好送出降書來,而且中途我們還曾轉去剿平威遠州的亂子,再回頭繼續追剿思任,直到沐將軍下令收兵,咱們收兵回來一算,傷亡不到百人,這還不夠厲害嗎?」
咦?原來那不是張文雋的功勞嗎?
王驥眼神轉犀利了。
「沐將軍為何要讓張文雋冒領戰功?」
「因為是張文雋提說要沐將軍調都指揮來領兵作戰的,後來朝廷大軍要來了,沐將軍擔心被得知冒領戰功之事,就趕緊把都指揮趕回雲南府去了。」
「聽說他還帶女人上戰場,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帶女人上戰場?
王驥錯愕的傻了眼。
「別說女人,那位是都指揮的妻子,她……她……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說都指揮帶妻子上戰場是有充分理由的,絕不是胡來!」
「可是眼下我們面對的情況可不是那麼簡單,瞧,那大寨子說是銅牆鐵壁也不為過,大軍剛到第一天,將軍就派了三千人去試過要渡江,結果連江心都到不了,人就死了一大半……」
「不要說渡江,就是要摸到對方的寨子裡,都指揮一個人就有辦法,事實上,每次開戰前,他都會先摸進對方的營寨裡找人,想先把思任揪出來,那就連戰都不用戰了,大家都可以回家抱老婆啦,可是思任實在太狡猾了,不開戰他就不現身,就算現身了也都是在背後指揮,聽說他還有替身呢,想捉到他實在不容易。」
「看來思任也怕被自己人出賣。」
「不過,就算開戰了,無論是何種情況,都指揮都有辦法讓傷亡減到最低。」
「多低?」
「會死傷一萬人的,他最多只要一千人就夠了,也說不定只有幾百人!」
聽到這裡,王驥再也忍不住了,幾大步現身在火光中。
「誰?」
那幾個指揮使和千戶們一警覺有其他人,立刻跳起來喝問,再定睛一瞧,原來是軍務總督,頓時駭了一大跳。
完了,背後討論軍情、煽動軍心,降職是小事,搞不好還得去啃牢裡的饅頭呢!
「大人……」
「不必多說,」王驥擺手示意他們全都住嘴。「我只想知道,你們剛剛在說的是誰?」
眾人面面相覷,再動作一致的轉向柳英,柳英連忙躬身回答。
「是雲南府都指揮同知方瑛。」
「方瑛?」王驥有點意外的睜了睜眼。「方政都督的兒子?」
「對,就是他!」
「他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柳英咧嘴一笑。「大人,說句話也許您不信,但卑職相信,只要有都指揮,思任的大寨子就算真是銅牆鐵壁,想不破都不行!」
王驥雙眸猛睜。「當真?」
柳英用力點頭。「是真!」
「好!」王驥大聲道。「你即刻上路到雲南府通知他,要他快馬加鞭趕來!」
「卑職遵命,大人!」柳英興奮地應喏。「不過大人,都指揮可是都會帶上妻子的。」
「既是有充分理由,就帶來吧!」
「還有,卑職大膽請求,可否將卑職調到都指揮麾下?」
「即使我要派他做先鋒?」
柳英哈哈大笑,豪邁又勇烈。「大人,還有一件事大人不知,跟著都指揮打仗最特別的是,你會熱血沸騰、你會激昂澎湃,你會迫不及待的想加入戰場,你會覺得戰死沙場是最英勇壯烈的光榮,在他麾下,你只會害怕一件事……」
「什麼事?」
「害怕被派去押糧草。」
「為什麼?」
「你就沒辦法加入戰場了呀!」
「太好了,她們終於走了,走走走,我們去慶祝一下!」
人車一走,方瑛轉身拉著老婆就跑,直接竄入臥室裡去「慶祝」了,方瑞看得啼笑皆非,不過想到能夠得到兩個月的安寧,他也很想慶祝一下。
由於方政的忌日即將來到,方瑛和方瑞身在軍中,不能愛到哪裡就到哪裡,便由方夫人帶著女兒和孫子回鄉掃墓祭祀,前後大約兩個月時間,沒有那幾個女人在那邊天翻地覆,光是想想就令人心曠神怡、精神百倍。
好,他也要去慶……
「二少爺,有位柳英軍爺要找大少爺。」
「柳英?」他跑到這裡來幹嘛?難不成……「請客人到大廳坐!」吩咐完,方瑞拔腿就往大哥的臥房飛奔而去。
「大哥!大哥!柳英來找你耶!」方瑞一邊敲門一邊喊。
「待會兒!」房裡傳出來的回答夾雜著不明喘息聲。
「可是,大哥……」
「待會兒!」
「大哥……」
「滾!」
方瑞靜了一下,繼而歎氣,只好先回大廳去招呼客人。
「對不起,我大哥在……在……呃,忙,他說待會兒。」
柳英也不是不懂世事的人,一見方瑞的表情很不自在,還摻雜了一點赧紅的色彩,馬上就明白方瑛在忙些什麼。
「沒關係,我……」他努力憋住笑。「可以等。」
他們起碼等了將近半個時辰,方瑛才出現,滿足的神情,慵懶的姿態,一副饜足的大貓模樣。
「仗打完啦?捉到思任了?」他懶洋洋的問,以為柳英是打完仗來看他的。
「還沒有。」
柳英的回答很簡潔——太簡潔了,害方瑛偷偷高興了一下,就說思任應該死在他手中的。
「我就知道思任不是那麼容易捉到的。」
「不,是仗還沒有打完。」
「耶?仗還沒有打完?」可惡,白高興了。「那你跑到這邊來幹什麼?」
「尚書王大人叫我來找你的。」柳英慢吞吞地回道。
「找我幹嘛?」方瑛愈來愈疑惑了。
「我們已經打到馬鞍山大寨,我想這應該是最後一仗了,但這一仗打下去,起碼會損失幾萬士兵,還不一定能夠打得下來……」
「銅牆鐵壁不成?」
「差不離了。」
方瑛挑了一下濃眉。「所以?」
柳英咧嘴一笑。「我們有幾個人在那邊討論戰情,被王大人聽見了……」
方瑛翻翻眼。「提到我了?」
柳英繼續嘿嘿笑。「提到了,因此……」
方瑛歎氣。「要我什麼時候去?」
柳英嘴咧得更大。「請快馬加鞭立刻趕去!」
方瑛聳聳肩。「好吧,去就去!」
「我也要去!」
方瑛懶洋洋的抬眸往前看,只見門邊上掛著一顆小腦袋,烏雲略顯蓬鬆。
「那幾個丫頭都不在,不需要你保護,你去幹嘛?」
「要去!」
「老婆,這可不是我帶兵呀!」
「唉唉唉,又哭,你……」方瑛啼笑皆非。
「我跟大人提過了,」柳英忙道。「大人說方夫人也可以去。」
多事!
方瑛沒好氣的橫他一眼,又歎息。「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就知道她打死也要跟去!
天色剛黑,方瑛四人就趕到馬鞍山大寨了,沒有騎馬,因為對方瑛和香墜兒來講,兩條腿比四條腿快。
可是王驥巡視去了,並不在主營帳,他以為柳英最快也要隔天才能趕回來。
於是柳英便帶方瑛到他的營區,好讓香墜兒先安頓下來休息,當王驥聞訊趕來時,大老遠便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聲。
「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眼,要我老婆來,就是要讓她替你們煮頓好吃的!」
「都指揮,別太小氣嘛,上回嘗過夫人的手藝,到現在我還在流口水呢!」
「去淹死你老婆吧!」
「我哪敢,還沒淹死她,我就先被毒死了!」
一瞧見營火旁那副頎長的背影,王驥就猜到那必然是方瑛無疑,因為方瑛還在重孝期間,整片營地裡,只有他是一身素白,額上還綁著麻布條。
第一個注意到王驥的是柳英,「大人。」他立刻起身恭迎。
那頎長背影也立即起身轉過來,下一刻,王驥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拉嘴笑開來,然後才聽見柳英遲來的警告。
「對不起,大人,我忘了警告您,都指揮的笑會拐人。」
接著又聽到一聲小小聲的噗哧,王驥這才注意到方瑛身後還躲著一個嬌小的人兒在那裡探頭探腦,好奇又畏怯。
「對不起,大人,我老婆比較膽小,失禮了。」方瑛替老婆致歉。
王驥咳了兩下,硬拉回笑開的嘴,一本正經的板起臉來。「不要緊,你就是方瑛?」
方瑛也收起笑容。「是,大人。」
「看過馬鞍山大寨的形勢了?」
「看過了,大人。」
「如何?」
「沒問題,大人。」
「好,那麼,我給你兩萬人……」
「不需要,給我兩衛人馬就夠了,一衛主攻,一衛伏襲,人數多寡無差。」
「我負責主攻!」柳英大喊,比小孩搶糖葫蘆更興奮。
「那麼另一衛……」王驥的目光向兩旁掃去。
周圍多半是柳英的部下,也有幾位聞風而來的指揮使、千戶,但只有一個人站出來,是柳英的好友蘇田,聽柳英說得多了,他也很好奇方瑛究竟有多厲害,想親眼看看。
「我負責伏襲。」
「很好,你有多少人?」王驥問。
「跟柳英一樣,三千。」
「夠了、夠了!」方瑛眉開眼笑。「謝謝捧場啦!」
不由自主的,王驥又拉開了嘴,幸好才拉到一半他就有所警覺,立刻硬生生的扯回來,差點扭到臉頰肌肉,他轉身。
「三日後準備渡江破敵!」
三日後,薄曉時分,崖底千仞下,方瑛背縛丈八長槍,懷抱裡圈著哭兮兮的淚人兒。
「別哭了,唉,真是,我每次不都平安無事嗎?」
「那這回也要平安無事喔!」
「會的,我會的!」重重的啵一下後,方瑛放開香墜兒,仰頭往上看。「希望這次能找到那個狡猾的傢伙!」
香墜兒也跟著往上仰起臉兒,看那懸崖可真叫高,平滑一片,毫無扶手之處。
「會的,你會找到他的,然後,公公的仇就可以了結了!」
「最好是!」方瑛說,轉過臉來。「你回去吧,記住,看到信號才能開始!」
「記住了!」
香墜兒退後一步,目注方瑛略一吸氣,身形驟然拔高九丈有餘,繼而一個美妙的回轉,噗一下雙手十指宛如戳豆腐似的插入石壁內,然後再飛身往上拔升,這樣週而復始的迅速攀升而上……
大江畔,柳英和蘇田率領著六千士兵靜靜等待著,沒有喧嘩、沒有不安,每一雙眼都筆直地望向前方,耐心的等待他們的信號。
而六千士兵後方則是主帥平蠻將軍和王驥所率領的兩萬人馬,他們也在等候,等候方瑛的先鋒部隊替他們打開思任的防線,他們才能夠大舉進攻,不過他們似乎有點不耐煩,因為……
「為什麼還不擊鼓進攻?還有,他們的先鋒將軍呢?」平蠻將軍不悅地問。
「大概摸進敵寨裡去了。」王驥回道,記得柳英似乎曾經這麼說過。
「他摸得進去?」平蠻將軍不相信地哼了哼。「這可不是普通寨子啊,這可是思任最後的老巢,他摸得進去?好吧,就算他真摸得進去,請問,他人在裡頭,又如何下令渡江進攻?」
「……不知道。」
平蠻將軍瞥他一下,隨即招手喚來傳令兵。「去叫柳英過來。」
不一會兒,柳英來到,尚未開口,平蠻將軍便搶著先問。
「你們的先鋒將軍呢?」
「摸進敵寨裡去了。」
「那他如何下令你們進攻?」
柳英咧嘴笑了。「自然有辦法。」
乎蠻將軍忍耐地捏捏鼻樑。「既是如此,你們又在等什麼?」
「等都指揮的信號啊!」柳英回頭看,雙眼一亮,立刻興奮起來了。「就是那個!」話落,轉身就跑了。
平蠻將軍與王驥不約而同往前看去,頓時目瞪口呆。
一股黑煙徐徐飄向天空,不像營火,也不像炊煙,倒像是什麼東西燒起來了,譬如屋子茅草之類的,更令人驚愕的是,那煙霧竟是從大寨裡飄出來的,隨著煙霧愈來愈大,隱約還可以瞧見火光。
大寨起火了!
下一刻,他們更是呆若木雞,只見那個三天來不斷在營地裡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幾乎令所有士兵全都鬧耳鳴,膽子比螞蟻還小的女人,竟然雙袖一揮,緩緩飄起來了。
白衣白裙白羽紗,裊裊地迎風飄揚,她彷彿乘風駕雲似的飛向對岸。
不是搭舟,也不是游水,她就這麼比風更輕盈地飄過江去了,纖足一落地,這頭的士兵立刻動起來了,動作整齊有致,迅速搭上船舟搖過江去。
大概是大寨那邊的人一時也看呆了眼,好一會兒都沒動靜,直到第一支船舟即將到達對岸,柵欄後幾聲怒吼,防衛系統才慢一步地發動,剎那間,只見一蓬蓬、一幕幕的箭雨宛如狂蜂飛蝗般呼嘯射出,幾乎遮蔽了整片天空,但是,士兵依然鎮定如恆地陸續搭舟渡過大江。
白衫似雪,羽紗飄飄,箭雨一臨空,那小女人便揚起纖細的雙臂,兩手各揮舞著一條丈許長的白羽紗,清靈如雁,疾快如風,以那兩條薄如蟬翼的白羽紗編織成一片綿密的防護網,幾乎有四、五丈寬範圍內竟被遮擋得滴水不漏,沒有半支箭能夠穿透過來。
那六千士兵就利用這四、五丈寬的安全範圍一舟接一舟迅速搖櫓過江。
「這不是充分理由,這根本是必要理由!」王驥喃喃道,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誰會想到咱們的軍隊竟然是靠她過江的!」
一旁,平蠻將軍是全然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圓了眼看。
由於先過江的士兵們都帶著皮盾,一過江就用皮盾搭成可以躲避箭雨的盾牆,因此過江的士兵都安然無事,只是無法隨便移動而已。
直到所有士兵全都過江了,方瑞立刻射出一支響箭。
很快的,大寨內又出現另一種動靜——拚鬥聲,好像有幾千幾百人在大寨內拚殺,而且從濃煙火焰初起的地方開始逐漸往寨門方向移動。
「難道方瑛先行率領一隊人馬潛伏進去拚殺嗎?這怎麼可能?」王驥咕噥。
但不久,他就發現他錯了,潛伏進去的不是一隊人馬,只是一個人。
拚殺聲已來到寨門附近,冷不防地,一聲轟然巨響,那兩扇用大杉木做成的寨門竟已硬生生被劈成碎片了,一條白色人影飛身而出,挺立於寨門外。
額頭上綁著麻布條,白袍銀甲,手提長槍,那模樣活脫脫是復仇戰神降臨。
寨裡的土蠻子立刻追殺出來,方瑛朗聲大笑,身形暴旋,長槍掄展,布成一團又一團密密回轉的光環,有若漣漪,圈圈擴展,剎那間,風生雲湧,方圓尋丈之內,所有敵人全都慘嚎著倒飛出去,下一刻,方瑛猝然斜掠橫飛,已如一片白雲般飆向寨門右側的柵欄。
最大的威脅就是那片箭雨。
修長的身影如鷹翔似隼飛,長槍暴揚,槍尖的寒芒洶湧澎湃,如波似浪地湧向柵欄後,剎那間,血標起,人長嚎,一整排箭手橫七豎八倒了一地,順道連弓箭都給毀了。這樣幾個起落後,右邊的威脅便已消除殆盡,於是,他翻飛如電,又撲向左邊的欄柵。
長槍揮灑著層層冷芒,一波又一波、一輪再一輪,挾著狂風暴雨般的威力暴洩向柵欄後的弓箭手,於是,驚恐的尖叫夾雜著慘怖的嚎鳴,人命亦一條接一條殯落,不過片晌,左邊的威脅亦已解除。
然後,他回到寨門前,繼續獨自面對那千百人的圍襲。
不,已不只千百人,最強力的弓箭防衛一經瓦解,馬上自大寨裡湧出成千上萬人,憤怒的抵抗敵人入侵他們的家園,誓死捍衛他們最後的根據地;但方瑛依然以一己之力獨自對抗那成千上萬人。
一個人,一把長槍。
「風蕭蕭兮,易水寒……」
粗獷而豪邁的吟詠便在此時傳入所有士兵耳內,含蘊著無比壯烈的豪情、狂野的剽勇,以及男子漢視死如歸的氣魄。
一聽到詠唱聲,早已看得熱血沸騰,迫不及待想要加入戰場的士兵們,立刻在柳英與蘇田的指揮下開始移動隊伍,按照命令到他們該去的地方,進攻的士兵列隊準備進攻,伏襲的士兵設好伏襲的陣勢。
「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人如灑逸的流雲,閃掠如電、翩然翻舞;槍似長天之遊龍,浩瀚凌厲、縱橫八方,即便身處在成千上萬敵軍圍襲之中,方瑛卻毫無困窘之象,依然殺得敵軍東倒西歪、屍橫遍野。
那豪邁而悍野的戰姿,充滿了力與狠,威猛與剛勇,是如此的令人震懾,又如此的令人驚畏,看得六千士兵們更是渾身熱血翻湧、激昂澎湃,如果不是柳英與蘇田極力壓制住他們,他們早已衝出去了。
「人生自古誰無死……」
進攻的信號!
「留取丹心照汗青!」六千士兵石破天驚的齊聲應和,熱血奔騰的吶喊響徹雲霄,激昂豪壯得幾乎將整個大地都給震得顫抖了。
「殺!」
剎那間,在一片震雷似的吼號裡,三千士兵有如狂濤駭浪般奔騰而出,塵土飛揚,刀光霍霍,他們就像來自九天的天兵神將,那樣威猛強悍的殺過去,以排山倒海之勢湧向敵人,根本不在乎對方的人數比他們還多,只在乎能不能把他們的熱血灑在這裡。
「將軍,你想做什麼?」王驥一把捉住平蠻將軍的韁繩。
平蠻將軍一驚,連忙扯住差點奔馳出去的坐騎,有點尷尬。「呃,我只是……看得有點忘形了。」
「耐心點等吧!」
三千對上萬,明軍卻毫無畏怯之態,刀光劍影,悍不畏死,反而殺得土蠻子節節敗退。突然,大寨裡一個信號傳來,土蠻子立刻如潮退般迅速退回大寨內。
見狀,方瑛立刻舉槍大吼,「退!」
頃刻間,三千士兵又退回江岸,重新編整好隊伍,隊伍前,方瑛獨自面對寨門挺身卓立,嚴陣以待。
不一會兒,大地開始抖動了起來,野獸的嗥叫伴同著陣陣悶雷響,彷彿千百名大漢同時在奮力敲擊著千百面皮鼓,很快的,寨門口出現了第一頭小山似的巨象,後頭還緊隨著數不清的象群。
像陣!
方瑛一動也不動,直至象群狂奔至尋丈前,進入伏襲的範圍內,他才猛然將長槍插入地上,雙臂倏揚,自左右斜圈倏翻,於是,一股無形的罡猛力道突然在空氣中沸騰了起來,帶著匪夷所思的雷霆之威,轟隆隆的咆哮翻湧,在令人心驚膽裂的聲勢中,呼一下捲向那群大象。
只聽得轟然一聲暴響,為首的巨象竟被劈得四腳朝天的滾了兩滾,後面的大象有的被撞翻、有的往旁邊逃開,頓時混亂了起來,就在這時……
「射!」方瑛怒吼。
聞令,伏襲的士兵立刻發動,千箭齊發,瞬間將巨象群射為豪豬群,巨象負痛轉身狂奔逃命,反而回過頭去踩死無數土蠻子兵,又撞翻連片柵欄。
這可不僅僅是撕開一條口子,根本就是垮出一個大缺口了。
「難以置信,只要有他一個人率領六千士兵就夠了,我們還來幹什麼?」王驥喃喃道。
平蠻將軍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大聲咆哮,「擊鼓!全軍渡江!」
再不打就沒得打了。
接下來的進展更快了,大軍順利渡江,東路軍與左翼軍齊來會合,各軍團團包圍住連環寨,又恰好碰上西風起,於是又多放了幾把火,只見大火在風勢的助力下迅速蔓延開來,更且直撲山頂,蠻子兵還在慶幸逃過明軍的追擊,又見大火鋪天蓋地的延燒而至,由於馬鞍山兩面俱是絕路,根本就無路可逃,有的活生生被燒死,有的只好跳崖落江。
翌日風止火熄,明軍上山察看,只見漫山遍野的焦屍,江中亦是浮屍無數,慘不忍睹,算算總有數萬人,還尋得先前頒發虎符、宣慰使金牌、宣慰司印綬,以及思任所掠各地衛所印綬共計三十二枚,這一仗算是大獲全勝。
只可惜還是被思任帶著大小老婆和兒子全逃走了。
「夫君。」
「嗯?」
「思任又逃了呢!」
「嗯。」
「聽說大軍也要班師了。」
「嗯。」
「真好,不是嗎?」
「的確。」
這麼一來,他們就可以自己追緝思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