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歲的她想起當年,竟是惆悵。大學都要畢業了,依然沒有遇到第二個令她這麼傾心的男生。
當然,如趙湘柔預測,她認識了很多好人,有的甚至成為極好的朋友,但是,想那麼單純而專注地喜歡一個人的柔軟心情,卻沒有再出現過。
在南部讀了四年大學,不得不說,天氣、環境都非常適合羅可茵。脫離了寒冷多雨的冬天,上大學這段時間以來,她幾乎連小感冒都沒得過。愛曬太陽、愛運動,溫和個性配上爽朗陽光的笑容,在學校裡人緣極佳;再也不是那個身處貴族名校,在千金小姐身邊安靜而不起眼的小小跟班。
當最後一次為了體育系大事體表會焚膏繼晷、練的身心俱疲、躺在體育館地板上動彈不得的時候,呆望著高掛在天花板上的大燈,身旁也累得歪倒的同窗好友突然問她:「可茵,你還是處女嗎?」
換成別人,大概已經把羅可茵嚇死了。不過因為交情實在太深厚,羅可茵早已習慣這種沒頭沒腦又沒規矩的漫天亂問,當下只是回敬:「宗睿那你呢?還是處男嗎?」
幸好問句都很小聲,要不然,體育館內其他還在忙碌的學弟妹聽見他們崇拜喜愛的學長姐這樣對話,那一份孺慕之情可能全部都會放水流。
李宗睿認真思考了片刻,才回答:「看定義。我應該算是技術型。」
「喔。」不慍不火的回應,表示聽到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都大四了,也許真的應該……」
其實李宗睿嚴格上算起來是她的學長,只是,高大帥氣、籃球打得出神入化,在場上可以引起瘋狂尖叫的他,先是重考,然後重修、延畢,同屆的都已經研究所畢業了,他還在讀大四。天生好像少根筋似的,也跟羅可茵一樣,大學四年,不,不只四年了,受到眾多女生的青睞與愛慕,卻從沒交過女朋友。
羅可茵跟他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但她對他從來沒有心動過。就算一起出去玩,睡在同一張床上,都不會產生任何遐想,也沒有心跳加速、臉紅耳熱過。
如果沒有經歷過,她可能會覺得自己有問題;不過,明明就有人能讓她產生這樣的甜蜜心痛——
啊,真的好痛。不過,當然不是心,而是猶如刀割的尖銳疼痛突然從左邊腳掌開始蔓延,小腿肌肉整個繃緊,她忍不住輕哼出聲,弓起身子。
「抽筋了?我幫你。」
體育系的對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李宗睿說到做到,立刻翻身過來幫她。她仰躺著曲起腿抱在胸前,李宗睿則是幫她扳正腳掌,用身體重量往下壓。
「你放鬆啊,肌肉太緊了,深呼吸!」一面幫壓,一面還諄諄教訓著皺眉苦臉的羅可茵。「今天熱身熱不夠?晚上只不過練了舞大旗而已。」
「我們……練長跑……跟耍旗……用的肌肉……不一樣。」她斷斷續續的說。
兩人交疊在一起的姿勢實在很曖昧,儼然是在公開場合親熱,火辣辣的;不過整個體育館都是同系的人佔用,忙得要死,抽筋又是家常便飯,根本沒人多看他們一眼。
「咳、咳。」外人出現了,對他們的動作非常看不順眼。「你們在做什麼?」
「啊!」李宗睿立刻向被雷打到一樣跳起來,滿臉漲得通紅。「我……沒有什麼,可茵的腳抽筋,所以?……」
「我知道她抽筋了。」對方有點不耐。「我是說,你在搞什麼鬼?壓的方式根本錯誤!讓我來!」
看著在身旁蹲下的男子,羅可茵的心微微揪緊。來找李宗睿的是個年輕俊秀的實習醫師,每次看到這個何醫師,她總會想到席承岳。
都是俊秀修長的外型,但何醫師有點冷,席承岳卻是溫和可親。記憶中的席承岳總是在微笑,眼角微微有桃花紋,讓人輕易融化在他的笑意中。
這些年來,她總是下意識地把每一個男生跟席承岳相比,卻是怎麼比都比不上;到後來也不知道是席承岳真的那麼好,還是記憶中美化了太多太多的關係。
果然,幾下頗具專業的拉扯與施力,羅可茵的疼痛立刻減緩了許多。她小心翼翼地把腿伸直,確認沒事之後,坐了起來。
「謝謝,我沒事了。」
「嗯,沒事就好。」年輕的何醫師淡然問:「他跟你說了沒有?」
「說什麼?」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何醫師側過臉,冷冷瞟了李宗睿一眼。長手長腳的李宗睿在一旁抓耳撓腮,很不自在的樣子,囁嚅道:「我已經開了頭,只是還沒講到重點……」
開頭?問她是不是處女這算什麼開頭?羅可茵更加不懂了。
眼前的他們可算是她最親近的男性友人了,一切都是因為她定期得到醫院報到做檢查的關係;有一次巧遇去找何醫師的李宗睿,莫名其妙地,得知了這倆人交情匪淺。
滿滿的,她和李宗睿越來越熟,那是一種同類相親的感覺。
「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他有事要請你幫忙。」到最後,還是何醫師開口代為發言。他用眼光示意,要李宗睿快點接下去說。
「就是……我爸當選連任嘛,要請客……」李宗睿空長了魁梧的體格,講起話來有時真是一團混亂,跟何醫師天差地別,卻跟羅可茵有點像。
他努力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說出目的,「我被叫回家,你可不可以陪我跑一趟?」
李宗睿的父親是地方民代,勢力龐大,深入基層,對於這個獨生子期望非常高,偏偏李宗睿無法照著父親的意願走,因而父子間大大小小的衝突不斷。
最近,李家一直在幫兒子安排介紹女友,一個接著一個,沒完沒了。為了要一勞永逸,他提出了如下方案——
請好友羅可茵冒充他的女友。就這樣。
「好啊。」羅可茵爽朗的答,一點也不扭捏。
「如果你有男友會吃醋的話,你告訴我,我們會幫你解釋。」李宗睿拍胸脯保證。「這只是幌子而已。完全不是真的,放心好了。」
男友?羅可茵在心底苦笑。和她最接近的男人都在她眼前了。
而她心裡有的,只是一個影子。影子是不會介意的。
「我沒有男朋友,別擔心。」
李宗睿看起來是真的有點擔心,他盤腿坐在旁邊,認真地看著羅可茵。
「你也大四了,整整四年都沒看你跟哪個男生走得近過。你真的沒想過要交個男朋友嗎?」接續早先的話題,李宗睿原來是在關心她,「現在啥年代了,二十二歲還是處女,說出去會被人笑的。」
啪!有人後腦勺狠狠中了一記鐵砂掌。當然不是羅可茵動手,自然有人會代為教訓這個講話不經大腦的大個子。
「李宗睿,這種話可以在公開場所講嗎?」何醫師咬牙切齒地說。
「呃……這裡有沒有別人,可茵也不介意啊。」
「你怎麼知道她不介意?人家是規規矩矩的好女孩。」
是,她是個好女孩,守身如玉,卻不知道為了誰。
其實也沒那麼悲情,只不過沒遇到真正心動的對象,而熟稔的好友,愛的缺失同性而已。
「我沒關係的。」她微笑著,真的不介意,只是有一點點無奈,「我知道你們是關心我。不過,遇不到喜歡的人,也沒辦法呀。」
正在施行家教的兩人停了手,轉頭,齊望著她,一個濃眉大眼,一個俊眉秀目,都流露著真誠關心。
「你一定很快就會遇到的。」片刻,李宗睿非常非常認真地說。
「你怎麼知道?」看好友認真成這樣,她忍不住失笑。
「直覺。」李宗睿嚴肅點頭。「不要小看我的直覺。在球場上久了,最依賴的就是直覺。」
「神經比較粗的,也都依賴直覺。」何醫師喃喃說著:「所謂動物性直覺。」
「你是什麼意思!你在罵我是禽獸嗎?」吼叫。
「不笨嘛,這樣都聽得出來。」很有深意的微笑。
羅可茵還是微笑。她羨慕他們走過患難都還是勇敢相守的這份感情。因為她沒有。
羅可茵這個假女友非常「敬業」,還特地認真梳妝打扮過,穿上長輩都喜歡的鮮艷大花洋裝,陪李宗睿回家吃飯。
換了別人,這樣的衣服看起來可能有些俗氣;但羅可茵長年在南部陽光的洗禮之下,皮膚是漂亮的蜜色,俏麗短髮配上帶點英氣的五官,有種南洋風情,穿起鮮橘色的印花洋裝,出人意料的搶眼、搭配。
李宗睿的家在三重,父親服務處前面席開好多桌,賀喜的花籃紙牌懂啊外面騎樓底下,還放著震耳欲聾的鞭炮。絡繹不絕的賓客來來去去,她很盡責地陪在李宗睿身旁,對於諸多打量的眼光、探詢的口吻,都以爽朗微笑應對。
「是我們阿睿的學妹啦!」面對詢問,李宗睿的父親笑得眼睛瞇成細線,喜孜孜地回答。
「這個身材,水!有肉有肉的,看起來很會生喔!阿睿多加油!」嚼著檳榔的客人大剌剌說著,彷彿無上的讚美一樣。
李議員聽了,更是心花怒放。有了她,抱孫指日可待,也難怪他對羅可茵怎麼看怎麼順眼,對她好的不得了。
羅可茵其實很心虛。畢竟這是個謊言,她有種在主演電影「喜宴」的感覺。
「不要想太多,就當來吃一頓就好。」李宗睿也很入戲,攬著她的肩頭,在她耳邊低聲說:「忍耐一下,別忘了明天我要請你吃大餐。」
「來你家就是為了吃,答謝我也是要我繼續吃?」李宗睿的思考非常直線,凡事都跟吃扯得上關係。羅可茵忍不住失笑。
看在外人眼中,儼然是兩小無猜、感情甚篤的在講悄悄話;兩人的外型又頗登對,都是走健康陽光路線,怎麼看怎麼搭,天生一對。
有一雙眼眸已經默默看了他們一陣子了。兩人低聲說笑著,都沒有發現,直到那個人已經走到他們面前,才一起抬頭。
望進一雙深沉的眼眸中。羅可茵突然呆住了。
時光彷彿在一瞬間倒退,周圍的人事物全模糊掉,天地間只剩下初遇時就難以抗拒的溫柔眸光,包圍著她。
啊,是學長。不是隨便什麼學長,而是席承岳。
世界有這麼大,有一段時間她不管怎麼繞,就是繞不到與他碰面的機會;世界也有這麼小,在這裡居然遇見了。而看他伸手與李宗睿交握的樣子,他們似乎是認識的。
「好久不見了。」他跟李宗睿寒暄著。「恭喜李議員連任。家父今天有事,要我先過來幫忙致意。」
「我爸在裡面。」李宗睿傻笑說。
跟風度翩翩的席承岳比起來,李宗睿完全被比成個粗魯毛頭小子。這當然不能怪李宗睿,因為,不管誰跟席承岳比,都比不上。
他還是很英俊。神氣的濃眉、短髮、五官、下巴線條更銳利清俊,好簡單的白襯衫、黑長褲,卻跟他的氣質好配,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低調的自信,聰明毫不外露,讓人忍不住要將視線一直跟隨著他。
看他低聲跟長輩打招呼、微笑傾聽別人說話的樣子,羅可茵連呼吸都幾乎忘記了。
「喂,喂。」李宗睿在她眼前啪的一下彈著手指。「回神啊,『女朋友』,你不能這樣死命盯著別的男人,我很沒面子。」
「抱歉。」羅可茵這才回神,非常汗顏。她竟然真的忘情地盯著學長的背影看,看到都發呆了。「你們……認識?」
「我爸啊,你也知道,民代要跟很多人交陪,政治界就是這樣。」李宗睿聳聳肩。「席承岳他爸是名律師選上立委,他媽也是名律師。你怎麼認識他?」
「高中同校過。」
「你也是光禮高中的?」李宗睿很稀奇地偏頭打量這個爽朗帥氣的學妹。「不大像啊。我以為光禮出來的都是世家貴公子、千金大小姐那樣。」
羅可茵笑笑,沒反駁。她的精神已經不大集中了。
吵吵鬧鬧的一頓流水席之後,羅可茵告辭離。李議員還笑開一張很道上兄弟的凶臉,非常熱情的要她以後常陪李宗睿回家走走,儼然把她當做乖媳婦的最佳候選人。
一轉出熱鬧非凡的巷子,李宗睿就像突然活過來了似的,一副給他一顆籃球,馬上可以就地上籃得分的模樣。他用力把襯衫口子扯開,透了一大口氣。「憋死我了,到底誰能忍受這種悶死人的衣服啊。」
有人就是可以,而且還穿得好好看。恍惚間,她又想起那挺拔的背影。
「我要去找我家何醫師了。可茵,不用我送你回去吧?」身邊的人已經在頻頻看表,迫不及待要去赴約。
羅可茵瞭解地笑笑。「當然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趕快走吧。」
「謝啦!明天晚上我跟孟聲請你吃飯!」他用力摟她一下表示感謝,然後發揮後場回防的功力——籃球健將果然不一樣——一眨眼,就不見了。
這樣也好,讓她獨自走走,好平復翻騰洶湧了一晚上的心情。
原來不是沒感覺,而是,還沒有遇到對的人。奇怪的是,怎麼還是同一個?
十六歲到現在,自己居然沒有任何長進,一看到他,整個人又變回當年雙眼閃著星星、傻乎乎愛慕者學長的小女生。
……可是這久違的感覺好甜蜜,還帶著一點點酸。
她其實已經走過了候車的站牌,但是還是不想聽,繼續往前走著,李宗睿家附近她其實並不熟,但街上十分熱鬧,摩托車從身旁呼嘯而過,騎士們技術高超,貼得超近的,有時硬是把規規矩矩走路的了羅可茵嚇了一大跳!
「小心。」有人握住她的手肘,輕輕把她往騎樓內帶。
就這麼簡簡單單兩個字,讓羅可茵剛剛稍微回復正常的腦袋突然又像泡了酒一樣瘋狂旋轉起來,暈得讓她傻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能看向身旁突然出現的人。
他跟著她?跟多久了?之前他明明沒有留下來吃飯,打過招呼就走了。
「要回家了嗎?」席承岳怡然問。「要不要一起走?」
「呃……公車站牌就在前面。」
「那我陪你走過去吧。我車也停在那邊。」
兩人安靜地並肩走著,都沒有開口。心理有好多好多問題,卻不知道要從何問起。比如說,這幾年都好嗎?有沒有想過她?有沒有回憶過曾經的青澀與甜蜜?還是當做年少時一段荒唐回憶,一笑置之?
因為馬路邊實在太吵,就算要敘舊聊天也沒有辦法,但她還是偷偷依戀走在他身邊的感覺,就算已經到了公車站牌前,也不想開口提醒,反正學長也沒打算停步的樣子,結果就這樣走過去了。
走著走著,要過馬路時,他很紳士地牽起她的手。
可是,過了馬路後,他並沒有放開,牽得理所當然,不鬆不緊,其實稍微用力就可以掙脫;可是,羅可茵連動都不敢亂動,她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只祈禱著學長不要發現。
他的拇指在她掌心輕輕畫圓,小小的動作,卻引發細小電流從掌心通到全身,酥酥麻麻的,讓已經混亂的神智更加昏沉。
這人是她命中的魔星。從十六歲開始,她眼裡再也容不下另一個男人。就算已好久好久不見,卻像是從來沒有分開過。因為他離去之後,她的心門就關上了。直到他再度出現,才再次打開。
他們一直走著,沒有目的地,沒有盡頭似的走下去。從市中心鬧區走到僻靜的住宅區,走過了好幾個公車站牌,他停車的路口早就是很久以前的事,羅可茵卻全然不管。
直到他停步,抬起頭,自熱而然地問:「要進去嗎?」
一家小小的旅館就在轉角,泊車小弟在一旁打瞌睡。從玻璃門看進去,櫃檯有幾個旅客正在登記。
她以為她的心跳聲已經大到蓋過微弱的回答。
「好。」
飛蛾撲火。十六歲的她走過時光隧道,來到今日,終於能與他攜手走進那個幾年前差點進去的旅館。
夜深以後,塵囂慢慢沉澱。從房間窗口往外看,自然看不到什麼繁華都市的夜景,但幸好面對的是安靜黑暗的小小公園,樹蔭中閃爍著路燈光芒,也算是不錯的景色。
「在看什麼?」身後,一雙堅硬的手臂往前摟住她,低沉問句在耳際想起,逗得她耳根子麻麻癢癢的。
羅可茵非常、非常緊張!她全身肌肉繃緊,像一副拉滿的弓,再用一點點力就會繃斷了。
「不要這麼緊張,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席承岳在微笑。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唇彎起,在耳際輕問:「你有男朋友嗎?跟李宗睿,不是真的在交往吧?」
「當、當然不是!」她趕快否認。「學長,那、那你呢?」
「我?也沒有跟李宗睿交往。」他半開玩笑地說。逗學妹,他最拿手了。
撲哧一下,她果然好捧場的被逗笑了,整個人開始放鬆。她的笑容彷彿黑夜中透出的陽光,讓人心頭暖暖的
她真像是一抹陽光。鮮橘色的連身洋裝很適合她的氣質,肌膚質感好好,像是純正的蜂蜜,又滑又順,讓人忍不住想嘗一口。
「學長,我是在問……」
一偏頭,他的唇就在那裡,他一就不客氣的順水推舟,親了上去。
沉沉的夜深前,兩個身影相依偎。他的唇極溫柔,輕輕安撫,小心品嚐,像要飲一口陽光似。
「我沒有女朋友。」纏綿暫時中止時,他抵著她的唇,低低解釋。
「可是……」
「噓。」又是一個吻,輕輕封住她的問題。
昏沉中,羅可茵腦中模糊的想著,上一個親吻她的男人,竟也是席承岳。
一直都是他。讓她心跳加速、全身發熱的人,始終是他。
中間這些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一夜,雖然他們真的去開房間了,但是並沒有太過火。席承岳不是會急於把學妹拆吃入腹的人,他只是需要一個安靜的角落好好和她談一談、敘敘舊。
聽起來很荒謬。說出去大概也沒有人會相信;但情不自禁的親吻之後,他們剎車了。像是再繼續下去,似乎就會破壞這種重逢的甜蜜。
在窗前的小小沙發上坐下,他擁著她,兩人就著窗外的暗淡月光,輕輕地聊了一夜。
當然,他承認中間還是偷吻了她好幾次。不過,這怎麼能怪他呢?軟玉溫香在抱,連親都不親的話,他還算是男人嗎?
幾年的時光用一個晚上要說完,自然要把握時間,好好趕進度。可是,到底說了什麼、又聽了什麼,羅可茵都不大記得了。
她只記得自己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人在床上,學長則還是窩在小沙發上。
「跟你睡在一起,誘惑太大了,我怕自己做壞事。」他的腿伸得長長的擱在床沿,剛醒的他猶帶睡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這樣對一臉困惑的她說。
羅可茵只是默默看著他。她又不是三歲小孩了,跟男人進旅館過夜,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但,總不能面對維持紳士作風的他說「我不介意你做壞事」吧?這未免也太……太不好意思了。
「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看著我?」他懶洋洋地問。
「學長,你頭髮變短了。」羅可茵喃喃說著。
「我才剛退伍,頭髮自然是短的。」他笑著說,一面揚起濃眉。「你不喜歡短髮?把就為你留長,好不好?」
她乖乖點頭。
「走吧,洗個臉,我們去吃早餐,然後送你回家。」話雖如此,他還是懶洋洋地窩在小沙發上,直盯著她看,一點也不想動的樣子,隨口說笑:「乖女兒一夜沒回去,爸爸媽媽會不會已經報警找人了?我會不會被斬首示眾?」
「你沒跟爸媽說要去李宗睿家吃飯?」
她有些尷尬。「沒說。因為我家人……聽了可能會產生誤會。」
確實沒錯,不過,他心裡有點疑惑。「我聽說李宗睿喜歡的是……」
羅可茵還是默默看著他。雖然這可能已經不是秘密了,但她還是不想談起關於好友的是非八卦。
真是好孩子。席承岳笑迷了眼看她。
邊聊天邊吃早餐是很愜意的,全然不覺時間的流逝。吃完,都已經快要中午了,席承岳還是得送羅可茵回家。
這段路他並不陌生,一路開到她家附近,兩人一起走上去。
「學長,到這邊就可以了。謝謝。」快到家門口時,羅可茵突然停步,有點尷尬地說。
席承岳的眉一挑。「怎麼了?」
「呃……」她遲疑片刻,慢慢解釋:「我家人比較……關心一點,如果學長你陪我過去,可能……就是會……」
「會怎麼樣?被抓起來審問?被嚴刑拷打?」席承岳開著玩笑,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還是繼續陪她往羅家老房子走。
「可是……」
結果走到門口,兩人一停步,果然立刻就被包圍了。
兩人一狗不知從哪裡出來的,神出鬼沒,全都用獵犬似的眼光望著他,虎視眈眈。大型狼犬見到陌生人,還用爪子粑抓著碎石子地面,低低咆哮。
「又是你。」其中一人盯著席承岳,冷冷地說。
羅可茵吃了一驚。「你們見過面?」
「見過一次。」「反正有印象。」兩個哥哥輪流說,還是死命盯著陪在妹妹身邊的陌生男人。
「學長,這是我二哥、三哥。」羅可茵硬著頭皮介紹。「這位是我高中學長席承岳。」
「高中學長嘛……哼哼。」羅家三哥用鼻子發出不以為然的聲音,然後連珠炮般的發射一連串問題。「有讀大學嗎?現在在做什麼?上班還是上課?有正當職業嗎?未來有什麼打算?」
「喂,你們不要——」
「沒關係,哥哥都是這樣的,非常保護妹妹。」席承岳倒是一點都不緊張,俊臉上蕩漾著輕鬆微笑,慢條斯理作答:「我是T大法律系畢業,當年考上法律資格,當兵到去年退伍。律訓完畢、今年六月律師實習結束就拿到執照了。實習的地點是鼎業律師事務所,若沒意外的話,以後也會在那而服務。」
「有名片嗎?」羅二哥臉很臭地問。
「還沒印好,正在趕製中,會請可茵帶給兩位哥哥。」
誰是他哥哥?羅家兩位兄長目露凶光,但硬生生忍住,無法反駁。
「那你……在這裡幹什麼?為什麼不趕快回去上班?」
席承岳一笑。「沒什麼,順路送學妹回來是應該的。」
「順路?順什麼路?你們剛剛去了哪裡?」「可茵,你不是應該在高雄嗎?為什麼一早突然跑回來了?」連珠炮的炮口對內,開始轟炸。
「這……我……」
席承岳還火上加油,很挑釁的在人家兄長面前勾了勾她的短髮,好溫柔地幫她順到耳後。
「哪天要回學校?我來接你」清楚宣告了意圖。「我們晚一點電話聯絡,好嗎?那我就先走了。」
不准不准不准……兩個哥哥瞪得眼睛都快凸出來。
只見那瀟灑背影離去之際,臉上若隱若現的笑意是如此愉悅,真是怎麼看怎麼礙眼,看得牙都癢癢的,連狗都牙癢癢的,繼續低低咆哮,非常不友善。
真想放狗咬人……
三哥的手差點要鬆開,把討厭陌生人的大狗放出去執法了。不過,羅可茵搶先一步擋在他們面前。
「不准你們對客人這樣。」她堅決地說,表情清楚說明了她不是在開玩笑。
「客人,哼哼……他明明就……」
「明明就怎麼樣?」羅可茵直望進兄長眼底。「你們到底何時見過他?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
難道這段時間以來,他曾經來找過她?不像自己所想,一分開就斷了音訊?
眼看妹妹眼神罕見地認真,羅家兩個哥哥面面相覷,愣了幾秒。
「不知道。」「你去問媽媽。」推得一乾二淨。
「我要問的是你們。」
瞬間,哥哥們突然又忙得要命了。「啊,我該去飯店值班了。」「對對對,我也有事。」
兩人消失後,只剩羅可茵跟兇猛大狼犬在原地。
「吼……」
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家中愛犬是不會回答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