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走出店門,打算到對面的超商買個番茄醬,沒想到就在過斑馬線時看見了前頭一個熟悉的背影。
雖然,今晚的雨絲飄飄,連路燈都顯得昏暗不明,但那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雷明,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頑長的身影。
只是,他手臂上正勾著一個女人的手。
女人長髮披肩,穿著套裝,露出一雙纖細的小腿,在走路時不時將臂膀依靠向雷明。
女人走路的姿態優美,光是看背影,就感覺得出來兩人的好感情。難道,她就是雷奶奶口中跟雷明正在交往的對象嗎?
田葳葳跟在他們身後穿過斑馬線,看著他們走進一家日式餐廳,她的視線被阻隔了,看不見他們進餐廳後的情形。
她將雙臂緊緊環抱在胸前,以為自己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他將會去結交個門當戶對的女朋友;沒想到她的心還是這麼痛,痛到差點就要失去理智。
她想看看那女人長什麼樣子、是不是個漂亮的女人、是不是配得上斯文型的雷明。
可是想歸想,她還是沒有勇氣走進餐廳。她一步一步來到超商買了她想要的番茄醬,走出超商又經過日式餐廳時,她的腳步自動停了下來。
她有什麼立場去胡思亂想呢?離婚是她提出的,也是她堅持一定要離婚,所以就算心痛,她也要咬牙吞忍下去。
她愣愣地來到路口,走向斑馬線,眼裡卻是那個女人勾著雷明走路的影像。
震耳欲聾的喇叭聲、煞車聲,突然劃破天際,嚇得她縮了雙腳。
「你找死呀!他×的,沒看見紅燈嗎!?」破口大罵的聲音隨之而來。
她這才發現,一輛計程車就停在她的腳邊,她剛剛竟然失神到闖了紅燈。
「對不起,對不起。」她嚇到了,退回人行道邊,連連彎腰道歉。
計程車司機又飆出了一連串髒話,才將車子開走。
她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旁邊圍了不少看戲的路人,她低著頭,不敢再分神,等綠燈一亮,就趕緊小跑步回田園。
明天,事情就能了斷,她不該再存有任何的幻想。
隔天,她一早就起床,應該說她幾乎一夜沒睡,好不容易沾到床才睡著,卻又立刻驚醒。
她放輕動作走下床,就是不想吵醒睡在隔壁的人。
可是淺眠的田純純還是因為田葳葳開門的聲音不耐地張開了眼睛。「你幹什麼呀?」田純純看了一下手腕的表。「才八點。」
「我上廁所。」田葳葳只好撒謊,看著大姊閉上眼睛,她才悄悄鬆口氣。
走出房間,來到房間隔壁的浴室,從鏡子中,她看見自己失眠後那慘白的氣色,還有那飄浮的眼袋。
刷牙洗臉後,她又慢慢走回房間,坐在書桌兼梳妝台前開始畫起妝來。
從今天開始,她要完全做自己,再也不管雷奶奶的看法,不管雷奶奶對自己的喜惡,既然她都把雷明還給雷奶奶了,她決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思過生活。
去他的雷門,有什麼了不起!有錢有勢的豪門就可以這樣對她嗎?
她找出衣櫥裡最辣的T恤和牛仔褲──緊身V字領的T恤,彰顯她小巧又飽滿的美好胸型;低腰牛仔褲,讓她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小肚臍。
她瘦歸瘦,該有肉的地方,絕對會令男人眼睛一亮!就算那天被雷偉抓去跳舞,她都沒讓自己穿得這麼辣過,她再也不要做什麼古代的女人,反正她再怎麼努力,永遠也達不到雷奶奶的標準。
「葳葳,想通了哦?」田純純不知何時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
田葳葳看著鏡子,猶豫著該不該把妝再畫濃一點。「是呀,反正我豁出去了。」
「這樣才對嘛,幹什麼怕那個死老太婆。我看你呀,一定被死老太婆下了降頭,明明對爸媽也能大小聲的,偏偏對她就像是老鼠看到貓。」田純純實在太心疼妹妹了。
「我還不是因為愛雷明,因為愛,我可以為他委曲求全:因為愛,很多事就變得不像自己了。」在雷奶奶的眼裡,她本來就是一隻骯髒到無法見人的臭老鼠。
「愛他就不該放棄他。」
「相愛的人不一定適合在一起,我終於能夠深刻體會這句話。也許我和雷明當朋友反而更能愉快相處,況且,他是不是有愛過我,我都已經沒有把握了。」想起昨晚那個女人勾著雷明手臂的那一幕,田葳葳還是覺得很辛酸。
口口聲聲說不要離婚的男人呀,卻在同時牽起了別的女人的手。
「雷明很愛你的,那種愛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才會在你想要離婚時,變得很怪異。」田純純是旁觀者,旁觀者的觀察通常比較客觀。
「怪異?」田葳葳不解。
「你自己要去體會,否則我說再多也沒用。你真的今天十一點要去雷門簽字呀?」田純純問。
「嗯,我早就決定了,只是雷明一直不肯。」
「他不是好幾次想要挽回你,所以才遲遲不肯簽字?你真的要這樣切斷關係,一次機會都不肯給他?到時後侮了,可不要哭著找我想辦法。」
「不是我不給他機會,而是一切都太晚了。更何況雷奶奶不會放過我的。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繼續過這種日子。」田葳葳心裡在乎的是,雖然只是背影,但她仍徹底覺醒了。雷明終究聽了雷奶奶的話,找了個足以匹配他的對象交往。
「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田葳葳堅定地對田純純說,也同時對自己說。
她不是灰姑娘,所以最好不要和王子牽扯不清,她該安安分分地待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一切的風風雨雨,都到此為止。
田葳葳在十一點整準時到達雷門,被總機小姐安排在小型會議室裡,總機小姐並不知道她是雷明的太太,所以只是以一般訪客的方式招待她。
會議室的門並沒有關,她坐在面對大門的地方,等待著雷奶奶和雷明的到來。
一抹粉紫色的背影從她眼前經過。她站了起來,倚站在門邊。
雖然只是背影,她卻一眼就看出來走過面前的女人就是昨晚和雷明手勾手一起去用餐的女人。
原來是他的同事。田葳葳按撫著心臟,發覺自己並沒有想像中激動,反而感到很平靜。
她又緩緩坐回位子,看著門口處。幾分鐘之後,那個女人又經過會議室門前,這次她沒有往前走去,反而在會議室門口停下腳步。
女人轉過頭來,面對著田葳葳。
文靜、清秀,是田葳葳給這個女人的第一印象。
「田小姐嗎?」女人開口了,眼神有些吃驚。
那聲田小姐讓田葳葳的心震了下,好柔好軟好甜的聲音,是男人大概都躲不過這種可以銷魂的聲音吧?
「田小姐?」那女人又喊了聲。
田葳葳連忙站了起來。「我是。」
「田小姐,你稍坐一下,董事長和雷經理馬上就到。」女人淺笑,微點了頭才又轉身出去。
「啊……」田葳葳不明白這個女人的用意是什麼,這樣喊她一下,又裝作沒事的走了出去,難道是特地來看她的嗎?
沒多久,雷奶奶、雷明,還有先前那個女人及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了會議室。
雷奶奶先開口了。「葳葳,坐呀。」不過當雷奶奶看到田葳葳那一身的打扮,不僅眉頭皺了起來,連臉皮都在隱隱抽動。
田葳葳依言坐下。
雷明寒著臉,不發一語,在田葳葳身邊坐下,不顧雷奶奶那雙幾乎要爆裂開來的利眸,他忍不住瞧了她雪白的胸口一眼。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穿這麼露的!
「陳律師,請把離婚協議書拿出來給田小姐過目。」雷奶奶完全不多說廢話,打算速戰速決。
田葳葳瞭然,原來這個中年男人是律師,那剛剛故意來看她的這個女人,一定是具有特別的身份和地位。
陳律師將離婚協議書遞到田葳葳面前,田葳葳連看都不想看。「奶奶,你覺得怎麼樣就怎麼樣。」
「葳葳,你要是沒意見,就請在上面簽名,陳律師和這個何小姐會當見證人。」雷奶奶的話還是又冷又硬。
「奶奶,我可以請問一下嗎?這位何小姐是什麼人?」田葳葳不問清楚,心裡的疙瘩絕對會擾得她夜夜睡不好。
「這你就不用管了。」雷奶奶的高傲展露無遺。
「奶奶,今天要簽字的是我,難道我不用知道見證人是誰嗎?」田葳葳也不甘示弱,昨晚看見雷明和這女人手挽著手,她就是嚥不下這口氣。
雷奶奶沒好氣的說:「她是公司的會計小姐,叫何雪文。」
田葳葳點點頭。「看來何小姐一定深受奶奶的喜愛,才能來當見證人。」
「雪文是我至交的孫女,這位至交也是公司的董事,雪文不介意雷明離過婚,目前他們正在交往中,請你不要再出現在雷明面前。」雷奶奶毫不留情的又下了一記猛藥。
田葳葳瞟看了身邊的雷明一眼,只見他不動如山,始終不發一語。
原來何雪文真的大有來頭,也難怪可以博得雷奶奶的歡心,更可以順利進入雷家大門。
田葳葳拿起桌上的筆,再也沒有半分猶豫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將協議書遞到雷明面前。
雷明還是不說話,大手一揮,也跟著簽了字。
田葳葳心想,雷明一定在生氣,氣她不肯跟他親熱,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之前三番兩次拒絕簽字離婚,今天倒是簽得很爽快。看著甜靜的何雪文,果然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葳葳,戶政那邊我會委託律師全權去辦理,以後你和雷明男婚女嫁就各不相干了。」雷奶奶特此言明。
田葳葳吞下淚水,漾出最美的笑容。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
「雷奶奶,雖然我和雷明離婚了,但我們說好還是朋友,我相信以何小姐的賢慧美德,一定會同意讓我和雷明繼續當朋友的。」
田葳葳本來想跟雷明一刀兩斷到老死不相往來,但看著雷奶奶的嘴臉、何雪文垂低視線的嬌羞,她就是氣不過。
「奶奶,離婚手續既然辦好了,就沒我和葳葳的事了,我可以先送她回去了嗎?」雷明終於說話了。
他眉頭鎖得死緊。連婚姻都身不由己,這樣的人生對他有什麼樂趣可言?也許,他得怪自己,是他把奶奶給寵壞了。
田葳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趕她走?「不用你送,我可以自己走。」
雷明順勢牽住田葳葳的小手,在雷奶奶、何雪文和陳律師的瞠目結舌下,在田葳葳的疑惑中,在大家都來不及反應的情形下,他牽著她的手,快速離開會議室。
不顧進進出出同仁的注目,兩人直到大樓樓下,雷明還是牽著她的手,繼續往田園的方向前進。
「回去工作吧,我晚上再去找你。」他語氣淡淡的,像是沒有發生離婚簽字這樣的大事。
「找我做什麼?我們都已經離婚了。」她賭氣,小嘴嘟得很高。
他卻笑了,一掃剛剛的憂鬱。「是你自己說還是朋友的。」
她瞪他。「我故意氣你奶奶的。」
他看著她的怒色,不知為何心卻微蕩著。「這樣很好,你已經學會反抗奶奶了。離了婚,奶奶就不能再去找你麻煩,也不能再罵你了,以後你也不用再怕奶奶了。」
「什麼意思?」她不懂。
「乖,先回去田園。」他牽著她的手,來到田園的大門外。「不過,你要不要先換件衣服?」他低頭看著微露出乳溝的美好風情。
他越說,她偏要挺胸。「我為什麼要換衣服?你不知道男人都愛看女人穿這個樣子嗎?這樣我才能多製造些桃花運,看能不能勾引到有錢有勢的男人。」
她用力甩開雷明的手,用力推開大門,用力讓風鈴響起叮叮噹噹的聲音;她氣雷明,更氣的是自己。
她氣自己一遇到雷明,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是都不理她了嗎?那他晚上還來找她做什麼?
雷明還沒來找田葳葳,那抹粉紫色的身影就已經先來到田園。
最近的田園很熱鬧,因為地點太過明顯,想上門找田葳葳的人,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踏進田園的大門。
田葳葳招呼著何雪文,就把她當一般客人對待,完全不想跟何雪文相認。
「小姐,請問喝什麼?」都已經和雷明離婚了,田葳葳不明白,何雪文找上門有何用意,是想向她這個下堂妻示威嗎?
何雪文看著田葳葳,眼裡有著歉疚。「雷明都喝什麼?」
田葳葳挑眉。「你想喝什麼?」沒想到何雪文會挑明的問,這下想把何雪文當陌生人都不行了。
「雷明說不是你泡的咖啡他都不愛喝,所以我想來喝看看你煮的咖啡。」
「你稍坐。」田葳葳收起菜單,轉身走回櫃檯。
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學會她煮咖啡的技巧,好回去煮給雷明喝嗎?田葳葳越想越氣,可是來者是客,她還是煮了一杯香濃的卡布奇諾給何雪文,就是不想煮雷明愛喝的拿鐵。
端送咖啡給何雪文之後,田葳葳大方地在何雪文的對面坐下。
「你是專程來我找的?」
何雪文點頭。「我不知道你在這裡工作,我要是知道,一定早點來看看你。」
「看我做什麼?還不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田葳葳的口氣不善,自從雷明簽字之後,她的脾氣就沒有好過。
她心裡很悶,恨不得大吼大叫一下,可是她沒有時間、更沒有場地可以發洩情緒。
「我只是想知道,雷明愛的女人究竟是長什麼樣子。」何雪文淺笑了一下,完全不在乎田葳葳的酸言酸語。
「何小姐,我不懂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想做什麼。」田葳葳看到何雪文那種文靜又怯懦的樣子,就無法繼續嗆辣的說話。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其實我好羨慕你,羨慕你可以得到雷明的愛。」何雪文拿起咖啡杯,淺嘗了一口。
「是嗎?我看你是來嘲笑我的吧?我沒錢沒身份沒地位,雷奶奶喜歡的人是你,立志要讓你進雷家門,我今天才離婚,你卻說你好羨慕我?」田葳葳搖搖頭,心情越來越糟。
「我絕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你沒錢沒身份沒地位,可是你有雷明呀,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沒錢沒身份沒地位,我只要雷明的愛。」何雪文說得一臉淒苦,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田葳葳愣住。「你真傻,為了愛情,什麼事都可以委曲求全。」看來就跟她當時瘋狂的程度一模一樣。
「你知道嗎?雷明是個正直的男人,就算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我想他都可以不為所動。」
「是呀,我相信他不但正直,還是個孝順的男人。」
「你為什麼要跟雷明離婚?你知不知道有多人女人排隊等著當雷明的太太?」何雪文有著不懂的疑惑。
「因為我沒錢沒身份沒地位,所以得離開雷家,你明白了嗎?那你還會願意讓自己沒錢沒身份沒地位嗎?」田葳葳的壞心情突然變成了好心情。這個何雪文看來不比她聰明,如果她夠聰明,就不會跑來問她這些問題了。
「你真是個好女人,明知我是想搶你老公的女人,卻沒有把我轟出去。」
「他是我的前夫了,你還是見證人。況且,雷明不是想搶就搶得到,否則今天你就不用這麼痛苦,也不必來找我了。」若是雷明已經跟眼前的何雪文在一起,那何雪文絕對不是這種要死不活的嘴臉,田葳葳想到這裡,心情又更好了些。
「你說的沒錯。謝謝。」何雪文只好繼續低頭喝咖啡,因為她已經找不到話題了。
「何小姐,你慢慢喝咖啡,有任何需要再喊我一聲,我去忙了。」盡好主人的工作,田葳葳起身離開,走回櫃檯。
女人一遇到愛情都變成了低能兒,她不能去取笑何雪文,她該取笑的是自己。
她曾經把愛情想得這麼美,雖然她沒有條件當公主,但至少也能麻雀變鳳凰;可惜的是,她不但變不了鳳凰,還受了滿身的傷。她現在是斷了翅膀的麻雀,連飛都飛不動了。
她該清醒了,這場夢在今天已經正式的劃下休止符。
夜裡,霓虹燈仍閃著五彩光芒,接近打烊的十點,雷明帶著一身的醉意,臉上有著紅黃橘藍的霓虹光彩,卻仍掩不住他那疲憊的眼神。
「你喝酒了?」田葳葳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
雷明將西裝外套勾在手上,領帶已經被他解下放在口袋裡,他的酒氣與頹喪,仍令她心悸不已。
「姊,我來關店就好,你先回去。」田葳葳連忙將田純純趕回家去。
「有了男人就不要老姊了。」田純純雖然這麼說,卻還是很識相地離開了田園,還順道幫他們拉下鐵門。
田葳葳泡了一杯花茶,拉著雷明在老位置坐下。
「葳葳,你今天很漂亮。」他伸長手撫摸她的臉頰。
她輕輕撥開他的手。「你真的喝醉了。」她雖然這麼說,還是因為他一句小小的讚美而紅了臉。
他故意喝酒,酒後可以吐真言,也可以讓他正大光明的脆弱,他不用扛起那該死的重擔,更不用為雷門的生死負責任。
「我沒,我還很清醒,你看我講話都沒有結巴。」
「是嗎?然後硬撐到最後一秒,砰一聲就倒下。」她見識過他兩次喝醉酒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很清醒,到最後卻醉得很嚴重。
記憶猶新,一次她讓陌生的他借住在後頭的休息室裡,她變成了他的女朋友;一次她被他給吃干抹淨,從此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呵呵笑起。「葳葳,怎麼辦?我真的好痛苦。」
「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看他這副樣子,她心軟了,有再多的氣在此刻也不忍心發作。
「奶奶威脅我。」他拿下眼鏡,用拇指及食指按揉著鼻樑。
「威脅你?」看來他真的很痛苦,一點都不像在博取同情。
「何雪文的爺爺很壞,逼我跟雪文交往,否則就不支持我當總經理,要去支持二叔。偏偏何爺爺那百分之十的股權,又是該死的重要。」雷明又握住了她的手。「你知道二叔那人,根本扛不起雷門,雷門若落在他手中,不出兩年一定會被二叔敗光的。」
田葳葳從他吐著濃濃酒味的話中,理出了個大概。「所以奶奶要你跟何雪文在一起,然後讓你當總經理?」
「我根本不稀罕什麼總經理,要不是奶奶的期望,要不是怕奶奶會受不了打擊,我真想一走了之。」他痛苦地擰著眉,甚至鼻腔還有微微的哭音。
「既然我們都離婚了,你就照奶奶的意思去做。我看那個何雪文應該是個不錯的女孩。」下午才見過何雪文,田葳葳可是記憶猶新。
「不要,我不要!」他突然像是個耍賴的小孩,猛搖著頭。「我從來不知道我這麼愛你,我以為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等我穩定了雷門,我們就可以悠遊的過我們想過的日子。你知道嗎?我只要天天看著你,就算要跟二叔大斗三百回合我也不怕。可是你不見了,我下班回到家看不到你,也喝不到你煮的咖啡,我真的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才可以讓你回到我身邊。」
他眼睫一直眨動,那是緊張下的自然反應,她清楚的看見,心痛得像是被狠狠扭緊般。
「雷明……」她站了起來,坐到他身邊的位置。
「我不要跟你離婚。可是如果不跟你離婚,奶奶就會來找你麻煩,那你就不會快樂。我希望你快樂,痛苦給我一個人,我一個人痛苦就好,你明白嗎?所以我想通了,只有離婚,你才可以擺脫雷家帶給你的惡夢。」趁著酒意,他把平常說不出口的話,一古腦兒的說出。
不管合不合邏輯,不管她相不相信,這是他的機會,他知道自己喝了酒話就多,所以在非得必要的情形下,他絕不喝超過三杯酒。
今晚,他喝了整整兩瓶威士忌,這樣隱藏在內心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說得清清楚楚?
「雷明……」她將被他握緊的手,反過來握緊他的手。
「我不想當什麼雷門的總經理,我只是一個失去老婆的男人,我好痛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昨晚,奶奶硬逼著我帶雪文出去吃飯,雪文是個好女孩,我就趁這個機會老實跟她說,說我就算離婚了,也絕不會娶她的。」他多了自責、多了愧疚,更多了不安。
「那她怎麼說?」沒想到雷明會主動提起和何雪文吃飯的事,可見他跟何雪文之間是坦蕩蕩的,害她昨晚不但差點被車撞,還生了一夜的悶氣,怎麼想怎麼划不來。
「她說我是深情的男人,說她也是深情的女人,她願意等我,等到你消失不見或者等到我願意忘記你的那一天。」
「她真的那麼說?」田葳葳揚聲問。
「嗯,不過不可能的。就算她等再久也沒用,她要個沒心的男人做什麼?」他的眼神已經渙散,他用力眨動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威脅來的愛情能長久嗎?她幹什麼這樣逼你!」她說得氣憤填膺。
「我不會娶她的。」他用意志力強撐著,酒好像喝太多了,他的話可還沒說完,他不能這麼快就醉倒。
「那你怎麼辦?不跟何雪文在一起,總經理的位置不就要被你二叔搶走,那奶奶也不會放過你的。」她急問,這種豪門內的爭權奪利、勾心鬥角、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的骯髒事,不是她這種平凡小老百姓可以理解的。
「葳葳,只要你不離開我,只要你支持我,我想我一定有辦法的。我暫時還不想跟奶奶正面起衝突,她年紀這麼大了,我怕她承受不了。可是我也不想你被奶奶罵,所以我才會簽字,我不是真的要跟你離婚,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絕不會娶雪文的。」他重複著一再重複過的話。
看他筋疲力盡又可憐兮兮的模樣,她不只是憐憫,更多的是不捨。「好,我支持你。」
「你可不能反悔。」他身體晃了一下,隨時有可能倒下。「將來,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新娘是田葳葳,任何男人都不能來跟我搶。」
他講得這麼用力,給了她一個這麼大的承諾,可見雷明真的醉了;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也跟著醉下去。
「我以為跟你離婚,你就不用夾在奶奶和我之間為難,你才可以真正的快樂,沒想到你的痛苦,是我無法想像的。」
他唇瓣露出淺笑。「說好了……」他咚一聲,倒向了她肩頭。
「雷明,你先不要睡,我扶你去後頭。」她站了起來,用力拉扯著他的手臂,將他拖著往後頭走。
但她人小力氣小,根本支撐不了他的重量。「雷明,你別睡著,你自己使一點力氣。」
他動了動,腳步跟隨著她手臂牽引的力道走。
來到休息室,他勉強睜開已經閉上的眼睛。「你不准去相親,不准……」之後他抱著她一起倒進了床鋪裡。
「啊……」她輕輕叫了聲,單人床太小,她只能側身貼在他身上,小臉偎在他胸口。
看著他已經閉起的雙眼,他眼下有著淡青的暗影,他的大手仍緊緊扣在她的腰上。這個男人,情緒一向內斂,不會甜言蜜語,更不會吐露任何心事。
從小到大,他在奶奶的期望中長大,他壓抑自己的情緒,迎合奶奶的希望,他為什麼不能像雷偉那樣,不要把奶奶的話當聖旨?偏偏呀,他尊敬奶奶,把挽救雷門的重責全攬在自己身上。
他是藉酒來吐露心事的吧?否則以他的個性,他寧願自己委屈,也不會跟她訴苦的。
這個男人,讓她覺得又愛又氣,她緊緊摟抱住他,就算會腰酸背疼,也決定要在他身上睡上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