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喘吁吁地在春花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他人呢?」左右張望了下,沒看到那個應該在這裡賠罪的傢伙。
春花細心為她掖好被子,塞了個錦枕在她背後,「城主晚些兒才會到,城主吩咐,還請姑娘細心休養,一切有他為您做主。」她有些複雜地看著這位漂亮的主子,心裡輕歎著氣。
因為這位美麗的姑娘,內城裡現在是一片混亂,人人自危,光是廚房那就不知道杖斃了幾個丫鬟、婆子。
剛醒過來,獄寧兒精神並不是很好,病懨懨地半躺在床邊,催促著腦子快點轉動。本以為在宇文懷燕的保護之下,她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沒想到還是中招了,現下這渾水她還蹚不蹚?
「姑娘,要吃點東西嗎?廚上有為您煮的小米粥。」春花很快斂了心神,她只是個奴婢,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
獄寧兒搖搖頭,「城裡最近有什麼動靜?」最好是該來的人來了,這樣她就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奴婢不知,不過您在城外休養,有幾位世家大戶投了帖子說是想見您。」姑娘的美貌已傳遍城內外,城裡幾個富戶都搶著要見小姐,要不是有城主的身份壓著,小姐早讓一堆人給纏上了。
世家大戶?獄寧兒挑起了眉,小臉仍是一片蒼白,有些頭暈腦脹地往後仰去,「扶我躺下。」剛醒來果然不適合動腦子,才轉了幾圈就覺得好疲憊。
春花輕柔地伺候她躺下,在床邊陪伴了好一會兒,等到主子的呼吸平穩之後才離開。
腦子昏昏沉沉的獄寧兒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半夢半醒間突然感覺到額際一片冰涼,神智也漸漸地清醒過來。
她長長的羽睫輕顫了下,緩緩地睜開眼,只見一隻手臂橫過眼前,冰涼的大掌正貼在她額上。
「醒了?身子還好嗎?」大掌的主人縮回了手,淺笑地看著她。
獄寧兒有些迷惑。他的笑看起來和之前一樣清淺,可是眼底卻好像有些壓抑,怎麼回事?
「是我的疏忽,沒有下一次了。」宇文懷燕拂開她壓在頰邊睡亂的髮絲。
一瞬間,獄寧兒突然懂了,他眼底所抑止的,是將要跳脫顯露的狠絕殺氣。
她心悸,抬眸看著他俊雅的臉龐,嘴皮掀了掀,最後還是沒說話,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歐陽理來了,投了帖子說要見你,我做了主,等你精神大好後再見他。」
宇文懷燕轉過頭去對在門外伺候的春花使了個眼色,春花點頭後便快速離去。
「嗯。」真的追來了?難不成她身上真有什麼是歐陽理需要的?可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腸枯思竭的想了好一會兒,露出抹苦笑,「我真的想不出來我有什麼能引得他如此重視。」
宇文懷燕唇邊的笑似乎有一瞬間凝住,但在下一秒又變得輕柔,他細心地扶著她在床上坐起,「他已經追到這裡來,自會對你有所行動,這兒已經安排好我的人,你且安心休養,一切等你身子大好再說。」
她蒼白的臉色讓他心裡極不舒坦,她不該是這副模樣,她應該是恣意地笑著,扮著柔弱、扮著高雅,偶爾表現出她張牙舞爪的模樣,就是不該像現在這樣虛弱地躺在床上!
「嗯。」獄寧兒不知該說些什麼,看他的眼神,她大概可以猜想道內城裡應該經過了一場大清洗。也是,在菜裡下毒,這不光是她一個人的危機,更是對上位者赤裸裸的挑釁,只能說做這件事的人是個笨蛋。
她難得的柔弱與順從讓宇文懷燕心裡有些不捨,他憐惜地望著她,修長的食指滑過她的頰畔,那絲滑的觸感讓他愉悅地瞇起眼,勾起她一縷髮絲,在手心裡把玩著。
他愉悅的表情讓獄寧兒怔愣了下,臉頰飛快地染上兩抹紅暈,有別以往的嬉鬧,一股莫名的曖昧在兩人間飄蕩著。
身為花魁,她在那些姐妹身上也看了不少男女感情事,但是從未在自己身上發生過,小女兒家的羞澀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張著一雙大眼盈盈地看著他。
醇厚的笑聲在她耳畔揚起,粉嫩的唇在一瞬間感受到一股濕熱,一抹淡淡的舒爽味道竄入鼻息間,她迷糊地看著那張接近的臉龐,還來不及感受更多,那張貼近的臉龐就已經退開了。
纖細的手指忍不住輕撫著自己的唇。方才……她是被吻了嗎?不是臉頰,而是唇……一想到這一點,臉頰上的緋紅變得更深了。
「你又想幹什麼?」原本該是嬌蠻又強橫的態度,但是現在卻語氣柔軟,襯著她緋紅的臉頰,怎麼看都像在嬌嗔。
宇文懷燕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寵溺,輕輕地捏了下她挺俏的小鼻子。「吃點東西吧,你已經一天沒吃了。」手一抬,拿起白玉瓷盅,掀開蓋子,小米的香味瞬間飄散開來,他拿起了湯匙舀了一匙,遞到她唇邊。
獄寧兒真的懵了,眼前的一切似乎有點不真實,他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溫柔,老愛戲謔她的眼神也變得柔情似水,她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傻愣愣的由著他餵食,腦海裡卻不停思索著他變化這麼大的原因。
看著她迷糊可愛的模樣,宇文懷燕眼底笑意更深。
她不會知道在池州的那一夜,她就已經讓他認定了,她不會有機會逃出他的手掌心,而他也會小心呵護她,只要誰敢傷害她,就是與他為敵!
接下來的日子裡,宇文懷燕每天早上都出門入內城去處理公務,而她就留在別院裡好好養病。
只是,獄寧兒越養病心裡就越亂,宇文懷燕對她是一天比一天還要溫柔,每到晚膳時間,一定會回到別院來陪她用膳。
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他忘記了內城裡還有八個姑娘在等著他?還有,他一個城主天天往外城跑,都沒有阻止他嗎?
這樣的日子讓獄寧兒過得有些心煩意亂,對於宇文懷燕異樣的溫柔,她有些惴惴不安,他對自己,究竟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有所情意?
***
陰沉著一張臉,歐陽理將手中的紙丟入一旁的茶杯中,房裡燭光輕晃,寂靜之中有一絲絲詭譎。
「老爺,這獄姑娘讓城主給護著,現下咱們該怎麼做?主子可有什麼指示?」隨著歐陽理一起來到權州的歐陽力擔憂的問。
「主子傳了消息,當年托嬰之人叫媚娘。」方纔那紙短筏上,寫的正是有關那位媚娘的消息。
「那獄姑娘?」歐陽力其實一直都不太明白,為什麼老爺非要追著四季閣的春主,隱約中是知道跟那孩子有關,但二十年前,這獄姑娘不也才是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娃娃嗎?
「再遞帖子。」歐陽理可是心知肚明,主子一步步的逼近,不就是要那老三的下落,大伙避了十幾年,才慢慢地回到這塊土地上,追查了三四年,才有了那麼點消息。
要是普通人家還好,只是這四季閣的春主,據說背地裡也是有人撐著,該不會就是宇文城主?
歐陽理見自家老爺閉上眼,食指在桌几上敲啊敲的,就知道他在想事情,靜靜的為燭光添了油後,退到一旁。
好一會兒,歐陽理才睜開眼,「想辦法讓人混進去,打聽清楚獄寧兒跟宇文懷燕到底是什麼關係。」想到獄寧兒那張美麗的臉龐,心頭就有股邪火,標誌的美人兒他見過不少,就獨獨獄寧兒讓他特別掛在心上,心癢難耐。
「是。」
「還有,派人去鼓動言官,找些麻煩給宇文懷燕。」言官有權上書彈劾,先將宇文懷燕的注意力從獄寧兒身上引開才是。
「是。」歐陽力點頭,轉身先去安排這些事情。
***
在別院休養了幾天之後,獄寧兒總算又可以從床上爬起來自由走動,雖說她中了毒,但夾竹桃毒並不是什麼劇毒,且搶救及時又調理得宜,更別說宇文懷燕搬出庫房中存放的上好參藥為她補身子,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姑娘,院裡風大,要不要回房裡歇息?」四花緊緊跟在她身邊,生怕這位主子又出了什麼事。
獄寧兒對天翻了個白眼,「我才剛出來不到一刻鐘,整天躺在床上,人都躺懶了。」牢頭不在,她好不容易才能出來透透氣,絕對不回去。
「身體才好些,怎麼不聽話又出來了?」說人人到、說鬼鬼到,宇文懷燕一回到別院就往她的院子來。
「我沒那麼嬌貴。」有些煩躁地甩甩手,她偏過頭去看著庭院另一邊。
讓她心煩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她有點弄不清楚現在心裡的感受,他明明知道她只是個誘餌,對她這麼曖昧不明到底是啥意思?
說那老色鬼來了,卻把她關在這別院裡,不讓老色鬼接近她,這又是什麼花招?還有,池州那裡一點消息都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是四季閣也出事了?不可能,那些人也不可能看著四季閣出事才對。
宇文懷燕擺擺手,讓身旁伺候的人全退開,他逕自走到她身後,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為她覆上。
「怎麼了?」
獄寧兒一聽到他這溫柔的聲音,心裡更煩,她咬著下唇抬眸看著他,「你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她只不過是個誘餌,哪需要他堂堂一個城主溫言相待、親手覆衣?
「我沒有玩把戲。」他定定的回視著她。
推開他還覆在肩上的手,獄寧兒退開幾步,「城主大人,你邀請我來的目的不就是引來歐陽理?現在人來了,你又將人給隔開,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身子不適如何應付他?過幾日我會安排你們見面,你不用擔心這些。」宇文懷燕的確是對她放心不下。
獄寧兒頓了下,「什麼時候我能走?」她有點害怕,不是害怕歐陽理,是害怕他,這陣子他對自己的溫柔寵溺,她不是看不出來,只是這讓她疑惑也害怕。
他對自己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她看不懂。
「寧兒,你如此慌亂是為什麼?」宇文懷燕看出她眼底的不安。
她撇過頭,「沒有。」她是怎麼回事?他對自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為什麼她要放在心上?他在內城不是還有八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人選嗎?她在意幹嘛?
想到這點,心裡頭不由得有些酸酸澀澀的,她咬著下唇,不想看他。
宇文懷燕一直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瞇著眼泛著笑意,不容她抗拒地執起她的手,「寧兒啊寧兒……你看似精明,怎麼在這時卻如此糊塗?」
獄寧兒對上他那張彷彿什麼都看透的臉,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揭開了一樣,又羞又怒,想甩開他的手又甩不開,氣呼呼的對著他說:「誰糊塗?你才糊塗!放手!」
「你是揣著明白當糊塗,寧兒,你在害怕什麼?」宇文懷燕也想把事情說開來,免得她這樣不安。
她頓了下,「我聽不懂。」
「你聽得懂,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寧兒,會有不懂的事情嗎?」宇文懷燕笑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