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寧兒沒有想到,她隨手拿來擦手的一塊布,正是當年三皇子身上的肚兜布,這件事只讓她覺得一切似乎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不過她也提供了另一個消息,她不知道媚娘這個人,但她想起了另一個可能認識媚娘的人。
那就是七、八年前離開四季閣的一位嬤嬤,她是從四季閣還是破落妓院時就在的老人,一直都是獄清紅的左右手,直到八年前遇到良人後,贖身離開四季閣。
獄寧兒不知她住哪兒,當年贖身之後,她也沒跟任何一個人說她將要跟她的夫君去哪裡,嬤嬤當初也很喜歡還是小孩子的她,她隱約記得,好像曾聽過嬤嬤要搬到皇都附近的小村落。
因為如此,她又被宇文懷燕給帶到皇都了,皇都不愧是天子腳下,熱鬧繁華勝過馳州好幾倍。
而身份曝光的獄寧兒也沒得清閒,先是被爹親給抓住狠狠念了一頓之後,又被娘給臭罵了一頓,再來又是自家大哥安夜寒冰冷的折磨問候。
被這三個人輪流攻擊之後,她是疲憊不已,也瞭解到宇文懷燕前一陣子到底在查什麼了,難怪整個辰曦最近有些動盪不安,前陣子二皇子所掌管的玉衡城也發生過叛亂,她那個空有身手外貌,卻沒有頭腦的呆妹妹獄魔兒也被扯進其中,為了救二皇子還深受重傷,幸好最後沒事。
而她今日是奉皇帝命令進都面聖,想到這,獄寧兒心裡又是一片甜意,她的身份並沒有昭告天下,在世人眼中她還是一個青樓花魁,但是宇文懷燕卻為了這樣的她向皇上請旨賜婚,狠狠地氣了老妖婆一把。
「寧兒,準備好了嗎?」宇文懷燕換上朝服,施施然地從門外進來。他們等一會就要進宮了,順便要將那塊明黃絹布還給皇上。
獄寧兒一看到他,眼睛都亮了,這個溫潤如玉的君子,穿上墨紫色鑲繡著麒麟袍服的模樣,比起以往除了斯文俊雅之外,多添上一股尊貴之氣。
宇文懷燕也很驚艷她的打扮。
一身淺紫色的衣裳,下著波浪斑斕漸彩的曳地長裙,外罩一件深一點的紫色短襖,纖細的腰身也是用一條紫色的腰帶束緊,而她的發上就只用簡單的紫色緞帶纏繞一個髮髻,整個人明媚中又帶著幾絲嬌俏。
「好看嗎?」獄寧兒拉著裙擺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宇文懷燕眼底綻放著點點光彩,波光轉動,全是滿足的笑意,在她期盼的目光之下,緩緩地點頭。
「很好看。」
獄寧兒笑嘻嘻地上前一步,攬著他的手臂,「你也很好看。」心底同時有些得意,她看上的男人,怎麼可能差勁?
「旁邊還有人,你們倆控制一下。」林楠生破壞氣氛地說。他受不了地對天翻個白眼,搓搓手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這兩個人常在他的面前表現恩愛,讓他真的有些吃不消。
「表哥,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獄寧兒瞪他一眼。
林楠生撇撇嘴角,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宇文城主,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吧?」再給他們兩個說下去,天都黑了。
宇文懷燕斜睨他一眼,不予理會,低下頭勾緊手上的人兒,「走吧。」牽著她的手,舉步往門外走去。
林楠生連受了兩個人的白眼,不滿地撇嘴,嘴裡嘀咕著,「當爺愛來啊?要不是拿到那塊布的時候爺在,爺哪需要跟著進宮……」
「林楠生,快點跟上來。」那清冷的嗓音在前方火上加油。
罵了幾句難聽的,林楠生心不甘情不願地追上去,「來了!」
***
天子接見他們的地方是偏殿,在此之前,曜玄靖先與宇文懷燕在御書房裡有一個小小的面談。
「沒想到你還真進宮向朕要這個恩典。」曜玄靖打趣地說。
宇文懷燕恭敬地拱手,「還請皇上賜恩,看在我宇文家子嗣艱難,完成臣的心願,迎娶嬌妻美眷,快快為宇文家開枝散葉。」
曜玄靖看著他不語,好一會兒之後才頭疼的揉揉額角,「你可知道太夫人上了折子給朕?」他真是不懂,明明可以很簡單解決的事情,為什麼他這個臣子非要用這麼複雜的方法來解決。
「那個獄姑娘不是瑤光城主的妹子嗎?公佈了這個身份,你的婚事太夫人就不會多嘴了不是嗎?」
「皇上,她的身份不可說。」宇文懷燕在心底也是輕歎了口氣,上一輩的恩怨,造成了這一輩的麻煩。
曜玄靖聽他這麼講,立刻瞭解了他話中的意思。也是,若讓天下人知道,上一任瑤光城主夫人居然負氣離家開了一間妓院,那瑤光城的名聲大概也毀了,說不定還會影響到現任的瑤光城主,但是……
「你可知道朕若為你賜了婚,那些個御史言官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要聖旨上不提到四季閣並不難,只是她的名頭太張揚,僅是提到馳州小縣獄女寧兒這幾個字,馬上就讓人給認出過來。
一個城主迎娶青樓花魁?唉!他光想就覺得頭痛,到時候他的桌上可又要堆滿一疊疊的折子,全是彈劾的書信。
「臣可以退位,舍弟也挺適合這個位置的。」宇文懷燕好心地提議。
曜玄靖瞪他一眼,「你是嫌朕不夠忙嗎?」
宇文懷燕垂頭不語,低垂的嘴角卻是彎了彎。若皇上真準了他的退位,那也是順了他的心意,到時候就能帶著寧兒踏遍辰曦的每一塊土地。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賜,朕賜,愛賜婚就賜給你,只不過,那些言官彈劾的折子你自個想辦法壓下來,別讓朕來操煩。」他這一兩個月為了國家大事可是操勞到瘦了好幾斤。
「皇上是天子,賜了婚,臣怎敢反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宇文懷燕把球踢了回去。
曜玄靖氣得差點想拿案桌上的御璽砸他了。什麼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狗屁!信不信他不賜婚的話,眼前這笑面狐狸一定衝上來跟他這個偉大的君打架?
「朕只有一條命,皇后夜裡抱著朕,直喊心疼。」這個皇帝,他當得也有點悶啊!上一代纏繞至今的事情,全都落在他頭上,等著他來解決。
「帝后情深,乃國之大幸。」
曜玄靖瞇著眼睛,「你真要撒手丟給朕?信不信朕再順道賜你四個美人側妃?」
宇文懷燕一聽,一直垂著的頭抬起來了,眼神閃了閃,「皇上,天子賜、不敢辭,既是如此,那臣也只好尋遍各國佳麗,為皇上充盈後宮,待皇上雨露均沾,為皇家開枝散葉。」你不義,那我也只好不忠了。
雖然他從來沒有跟寧兒明說過,但是他知道,依寧兒的性子,他若是敢納任何一個妾室,只怕岳父所經歷過的一切,就得從他身上再經歷一次,而且,他沒那麼貪心,一位夫人就滿足了。
太監總管在一邊,低著頭數著地上有幾塊木板,耳邊兩個君挾臣、臣要君的話,他什麼都沒聽到,他只是一根柱子。
「你……」曜玄靖真被他給氣笑了。「你好歹也自個兒擔些責任吧?」瞄了下太監總管,萬一這話傳到皇后耳朵裡,那今晚皇后可不知道會鬧騰成什麼模樣。
「您是天子。」這話的意思是:你是皇帝,也是我的上司,您不擔待些,還要誰擔待呢?
曜玄靖歎口氣,從大書桌後起身,走到宇文懷燕身邊,「你真不讓朕省心。」那些言官每一個都難纏得要命,煩都煩死人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宇文懷燕小聲道。當今天子獨寵皇后一人,世人皆知,那些個言官可沒少拿這一點來煩他,更別說是那些皇室宗親,天天都盯著皇后的肚皮算時間,幸好皇后第一胎就生下皇長子,那些宗親們才廢話少說了些。
敢情這事情還能習慣就好?曜玄靖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走吧!讓朕去見見這位迷得你背君忘祖的女子。」抬腳踢踢還在一邊裝死的太監總管。
「領路,別再當柱子了。」
「喳!」太監總管彎著腰,正對著兩個主子退出門,揮揮手,讓一干站在御書房的宮女、太監拎牌的拎牌、拿扇的拿扇,皇帝的儀仗不一會兒就弄好了。
曜玄靖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偏殿,偏殿裡,獄寧兒跟林楠生都等到有些煩了,等到皇帝來後,下跪迎接。
「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
「謝皇上。」
與此同時,宇文懷燕也從皇帝身後走到獄寧兒身邊,攙著她從地上起來,對上她有些擔心的眸子,輕笑了下。
「將東西獻上來吧。」曜玄靖打量那個將會帶給他麻煩的女人幾眼,的確是個美人胚子,怪不得宇文懷燕會為她神魂顛倒,就算得罪全天下也不怕。
林楠生捧著一個托盤,彎腰上前幾步,一旁的太監總管接過手,有些激動地看著托盤上的明黃布料,遞放到皇上面前。
曜玄靖拿起托盤上的物事,手指輕捻了捻,輕輕歎了口氣,「不知道何時,朕的三弟才能回到皇室?」
「皇上,臣定會努力尋回三皇子,如今又有寧兒姑娘所提供的消息,只要找出媚娘此人,定能尋回三皇子。」宇文懷燕拱手道。
「願能如你所言。」這個三弟,是皇家心上的一個痛。皇都鄰接著七星城,總共有七條大道,這七條大道又不知延伸出多少小道,每一個道上都有村落聚集,這樣找法,無疑是大海撈針。
「啟稟皇上,民女所言之人,曾在民女年幼時說過,她心所嚮往之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民女相信,只需沿著幾座靠海的村落尋找就能夠找到此人的下落。」獄寧兒福身說。
「即使如此,那朕明日便會詔公告沿海幾都配合,一切就交給宇文及獄姑娘了。」好吧,聊勝於無,總比毫無頭緒的瞎找好多了。
「是,民女遵旨。」
「臣,遵旨。」
說完了一件正事,也該換另一件重要的大事,曜玄靖一看到宇文懷燕的臉色,就知道他想開口了,清清喉嚨對著林楠生說:「楠生,你怎麼也扯入這事了?」
林楠生一看就知道皇上跟宇文懷燕有些問題,方才宇文手動了動,都要開口了,皇上還特意轉頭跟他說話。
不過事關自己妹子的幸福,他也不想拖,三言兩語地就解釋清楚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那裡了。
「……」曜玄靖差點忘了林楠生是獄姑娘的表哥,賜婚對獄姑娘是好事,對方當然不會拖。
宇文懷燕搶著上前一步,「皇上,臣有事啟奏。」
曜玄靖臉色不變,心裡卻已經開始發苦了,「說。」宇文啊宇文,你真的這麼喜歡為難朕嗎?
宇文懷燕才不管曜玄靖眼底透露的不願,「皇上,臣與獄姑娘情投意合,自古七皇城主的婚姻大事都由天子賜婚,臣在此向皇上請求恩典,懇請皇上為臣與獄姑娘賜婚。」
「請皇上恩典。」獄寧兒同時很配合地跪在地上。
曜玄靖頓了頓,好一會兒偏殿裡沒有半點聲響。
「皇上……」宇文懷燕的聲音開始拖長了。
曜玄靖猶豫再猶豫,最後只好一咬牙開口允了!
「好!既然愛卿能得此良緣,那朕就當一回冰人,許你倆一個美滿的婚姻!婚期待欽天監算過之後,朕就昭告天下。」
「謝皇上恩典!」偏殿裡三個人一齊跪下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