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這下該怎辦?大小姐被帶走了,二少爺追了上去,到現在都沒有半點消息。」嬤嬤著急地在房間裡走過來晃過去。
一個時辰前,大小姐被黑衣人帶走,連跟著追去的二少爺到現在也還沒回來,該不會出事吧?要真出了事,她要怎麼跟大主子交待?
「嬤嬤,你別這樣走來走去,墨夜已經派人去追了。」獄澄兒沒好氣地拉住嬤嬤。
被喚作三姑娘的獄澄兒,是三姐妹中長得與獄清紅最不像,但她秀氣可愛的臉龐像極了父親,現下的她,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卻負責整個四季閣的運作,所有帳冊皆由她過目。
獄清紅當年送她去學商,希望她精明聰穎,讓四季閣營運長長久久,只是對於閣裡大小事務,獄澄兒的確錙銖必較,但平日生活的瑣事,她卻少根筋到讓人擔心。除了處理商事,私底下的她,根本就是個傻乎乎的大姑娘。
「三姑娘,你瞧咱們要不要飛鴿請大主子回來?」嬤嬤沒她那麼有定性,她可是心急如焚啊!
「嬤嬤不信任墨夜嗎?」獄澄兒瞪她一眼,「沒事傳信要我娘回來幹麼?她回來也只能發一頓脾氣。」
娘好不容易跟爹和好如初,雲遊四海過過清閒日子,把事傳過去,萬一娘又因為太擔心和爹吵起來那可怎麼辦才好?
「呃……我只是擔心,大小姐要真出了事,大主子那也不好交代。」嬤嬤把含在嘴裡的話嘟嘟嚷嚷說完,她也沒惡意。
「三姑娘。」墨夜突地出現在兩人身後,剛毅的臉龐沒什麼表情。
「墨夜!」獄澄兒才想說嬤嬤幾句,就見身穿黑色勁衣的墨夜已走入房裡,忙著追問:「墨夜,有大姐消息了嗎?」
她一面追問,腦海中同時想著,最近這幾個月大姐可有得罪什麼仇家。
想來想去,只有馳暉縣令歐陽理,大姐上個月才指使二姐把他臉上的毛給剃光,但歐陽理應該不知道是獄家人幹的才對,那到底是誰?
「在下已派人四處搜查大小姐下落,大小姐才貌過人,應該不難查出線索。」墨夜簡單明瞭的回答,反問:「二少爺呢?」
「魔兒也還沒消息,該不會他也出事了吧?」獄澄兒搖搖頭,縮在懷中的兩手緊緊糾纏在一起。
墨夜靜靜看著她,揚手摸摸她的頭,「三姑娘放心,我會將她們帶回來的。」
獄澄兒抬眸看向他,勉強勾起笑,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輕輕點頭。
「嗯,我相信你。」
***
喀啦、喀啦……
一陣規律的聲音,不停在獄寧兒耳畔響著。
「唔……」輕微的晃動帶來些許不適,原本沉睡的她緩緩睜開雙眸,眼前一片迷茫,好一會兒,眼底才綻出點點光彩。
捂著發疼的頸邊,慢慢坐直身子,耳邊的馬蹄聲還有木板的震動,正在提醒她目前身處在移動的馬車上。睫羽輕顫,這才看見那道倚在窗旁的高大身影。
「姑娘無恙否?」男子低沉溫潤的聲音,在這狹隘的空間響起。
獄寧兒還搞不清現況,但仍表現得氣定神閒,嫩如花瓣的紅唇抿起一抹笑,蔥白秀指優雅地撫去垂落頰邊的亂髮,晶亮的大眼輕眨,打量坐在窗邊的男子。
男子修長的雙腿一腳伸直,另一腳弓起,身著墨黑色衣袍,腰間綾帶束著玉扣,一塊深色血玉垂掛在衣擺上,視線自他寬闊的胸膛往上移,對上一雙溫潤含笑的深邃黑眸,劍眉朗目、面如冠玉,唇邊噙著溫雅笑意,華服美飾乍看之下,是名不折不扣的翩翩公子。
仔細打量對方一身行頭與相貌後,獄寧兒雙手掩唇輕笑一聲,美眸直視著對方的眼道:「不知公子擄走小女何意?」
垂落在另一邊的小手悄悄緊握成拳,顯出她心底的怒意。
雖然對方一副貴公子樣,卻沒辦法掩去他色膽包天的罪行,之前還偷窺她入浴。
宇文懷燕對她從容的表現感到佩服,只是,她雖淺笑倩兮,但眸底那隱含的怒氣,卻沒瞞過他的眼睛。
「在下需要姑娘的幫忙,還請姑娘見諒。」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前天夜裡看到的一切,那白嫩的嬌軀雖然誘人,卻不是令他念念不忘的原因,而是她那人前人後天差地別的性子,一想到這朵嬌嫩嫩的芙蓉花開口閉口都是粗言,他就覺得好笑。
「幫忙?」獄寧兒柔嫩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原本散發柔媚之意的臉龐一凝,凌厲地睨視著對方,「我不管你和歐陽老頭有什麼過節,皆與我無關。你強行擄走我,究竟意欲為何?」
這樣才對!他劍眉輕佻,朗目含笑,「姑娘又怎麼知道,在下此舉與歐陽大人有關?」
獄寧兒想著那夜他在屋頂上也不知看了多久,自己的本性也許早讓人看透了,便省去了表面工夫。
她嗤笑一聲,小臉抬得高高的,「我一個小小春主,講難聽點,不過是青樓裡的頭牌,何德何能招惹到公子您?」
「依您一身行頭,便知公子非富即貴,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再者,歐陽老頭就算色膽包天,諒他一個小小縣令也不敢明目張膽將我強行擄走,而當天晚上,我接見的客人就歐陽老頭一位,你若不是為他而來,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這一切,都是姑娘自個兒推敲出來的。」真是個聰明的美人。
「你也沒否認不是?」她冷冷看著他。明明就被她說中了,他還想玩把戲?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峙,誰也不讓誰。
宇文懷燕笑了笑,主動打破沉默道:「姑娘絕頂聰明,在下十分仰慕,魯莽帶走姑娘,只是想請姑娘幫個忙,確實是在下太過匆促無禮,這樣吧,」語氣停頓了下,他笑看著她警戒的神色,再道:「請姑娘務必到敝府作客,讓在下好好向姑娘賠罪。」
聽他這麼說,獄寧兒趕緊掀簾,看向窗外的陌生景色,看樣子她早就不在馳州了。
「我才不管你和那歐陽老頭有什麼恩怨,也無意過問,更不想蹚這渾水!本姑娘不屑去你家作客,快點送我回去!」怒甩窗簾,她回頭氣呼呼地拒絕他。
「姑娘請放心,在下一定將你奉為上賓,好生伺候。」宇文懷燕笑笑地回拒了她的要求。
獄寧兒臉色陰晴不定,又氣又急,眼前這個男人可以輕易在魔兒面前把她帶走,代表一點武功都不懂的自己,沒有半分打贏他的勝算。
這可惡的男人,嘴上說得好聽,明擺著不管她願不願意,都要帶她去!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跟獄家人聯絡上,萬一通知了娘,肯定也會驚動「那個人」,到時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形勢比人強,獄寧兒強忍滿肚子火,僵硬地扯著笑臉,「既是邀我作客,你總得讓我同家人通報一聲,是不?」
這不要臉的色胚!請老娘去作客是嗎?老娘要是不鬧得你府裡雞飛狗跳,就跟你姓!她在心裡起誓。
「那是自然,等到了敝府,自會讓姑娘寫封家書報平安。」這回還得靠她才能成事,但在那之前,只能先將她留在身邊。
獄寧兒心思轉了又轉,她看得出來他並不會對自己怎麼樣,只是猜不透他為什麼堅持帶著她、要她幫什麼忙。
雖然她很想知道答案,卻不打算再問。她是個聰明人,眼下知道的事越少,她日後越好脫身,千萬別給自己找無謂的麻煩。
「姑娘?」
「那就多謝公子了,還有一件事——」算了,現下走一步是一步,先等一切妥當了,再來想想怎麼脫身。
「姑娘欲知何事?」宇文懷燕好脾氣地問。
獄寧兒諷刺一笑,扯扯自己身上薄透的白色裡衣,「既然是上賓,是不是該為我準備一套上賓的衣裳?」
「那是自然,到了下個城鎮,自會為姑娘打點好一切。」宇文懷燕點點頭,明知不該笑,但卻忍不住滿腔笑意,覺得這位獄姑娘真是有趣極了。
獄寧兒沒好氣地撇開頭,看向窗外。車內一陣沉默,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又道:「尚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沒別的意思,只是晚上她要扎草人詛咒他!
「在下複姓宇文,名懷燕。」
望著窗外的嬌軀僵凝了下,她緩緩回過頭,看著對方那雙飽含笑意的溫潤俊眸,眼底一片錯愕。
宇文?宇文懷燕?
「天權城……天權城主?」訥訥看著他,獄寧兒整個人都傻了,雖早猜想到他身份不凡,但沒想到採花賊竟是一城之主。
宇文懷燕對上她微愕的目光,綻放一抹如煦日般耀眼燦爛的笑容,微微拱手。「正是在下。」
「你……」獄寧兒頓時整張臉都拉長了。
該死的,她到底蹚入什麼渾水?
晚上她一定要做草人,拿針戳死他!
***
馳州與樞州交界的城鎮上,熱鬧的街道,喧嚷的人群,往來商隊絡繹不絕,大街上滿是攤販充滿活力的吆喝聲。
可城鎮最出名的酒樓,此時正是用餐時刻,平常肯定嘈雜喧鬧,但今日卻安靜得詭異。
明明一樓坐滿了人,還有些人排在外頭等著進來吃飯,真正怪異之處,在二樓。
二樓本是有些家底的貴客才能坐的,但平時二樓也擠滿了人,如今二樓卻禁止客人上樓,這情況搞得一樓的客官每個都交頭接耳,不懂樓上現在是在演那齣戲?
不一會,就見一名店小二匆匆忙忙從外頭走到掌櫃旁邊低語幾句,掌櫃立刻看向酒樓門口,所有人的目光也跟著移過去,一見來人,掌櫃機伶地從櫃後走出來迎向前去。
就見三、四名腰間繫著長刀的綠衣大漢,走進酒樓後排成兩列,接著一名穿著墨色衣衫的俊朗男子率先走進酒樓,頎長身子一側,手背搭上另一隻白嫩如玉的柔荑,男子挽著一名美若天仙的白衣姑娘進門。
那女子微微抬首,唇畔噙著笑,霎時,酒樓中不論男女,都為她這美人一笑而倒吸了口氣,眼睛全瞪得又圓又大,從未見過如此絕色美人,讓他們震撼無比。
就連掌櫃都用一雙驚艷的眼眸直瞪著人家,久久回不過神,直到墨衣公子不悅地擰起眉輕哼一聲,掌櫃才回了神,急忙鞠躬哈腰。
「公子請,小人已在二樓備妥雅座,請公子、小姐隨小人上樓。」掌櫃嚇得額上佈滿汗水,臉色又驚又慌。
明眼人一看,就知眼前這對璧人身份尊貴,就連掌櫃都嚇成這副德行,也難怪二樓全部淨空,看來就是為了留給這位公子。
俊朗男子挽著美人跟隨掌櫃後頭,身後尚跟著七、八名剽悍的漢子,以守護之姿護著這對儷人一同上樓。
等這群人全上去了,一樓屏息許久的眾人才鬆了口氣,一瞬間,整個大廳開始嗡嗡響著,熱烈討論方才出現的那對璧人。
宇文懷燕果然實踐他的諾言,讓她享受上賓般的款待,身上穿的是最昂貴的斜紋錦織布,腳下踩的是最柔軟的繡花翹頭鞋,頭上戴的是最別緻的銀絲流簪,只是這些都沒辦法消去她心裡的不平。
她總覺得自己只能像個娃娃似的任人擺佈,這種被動的情勢,讓她不悅,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怕一開口就壞了自己的名聲,她肯定揪起宇文懷燕的領子,臭罵他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