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你的吩咐做了,夫人。」辛旺嗄聲回答。「我只找到書和他的學術研究報告。」
「你太令我失望了,辛旺。」
「我聽命行事了。」辛旺著急地說。「施迪生的書房裡沒有可疑之物怎麼能怪我?」
「那個混蛋家裡一定有東西可以解釋他在魏家堡的行為。」蘭妲說。「他跟葛小姐訂婚不可能只因為想娶她。」
「他也許是愛上她了。」辛旺輕聲建議。
哦,不可能,愛瑪心想。
「哈,不可能。」蘭妲大聲說。「憑他的財富和權勢,他絕對可以找到一個地位更高的妻子,一定是你遺漏了。回去再找一遍,時間還夠,他要到天亮才會回去。」
「夫人,求求你,想要偷偷溜進去並不容易,我剛才就差點被人發現。」
「你給我回去,現在就去。」
「夫人,如果被抓到,我會被判夜盜罪。」
「那麼你必須更加小心。」蘭妲毫無同情心的說。「這次試試他的臥室。去找任何能透露他企圖的情報,信件或日記之類的。我一定要知道他在耍什麼詭計。」
「他的臥室。我絕不可能不被注意地上到二樓。夫人,求求你,別再叫我去他家了。太冒險了!」
「你拒絕服從我的命令嗎?」
「求求你,夫人,別對我下那種命令。」
「你拒絕嗎?」
「是的,我非拒絕不可。那樣做是犯法的,如果被抓到,我會被處以絞刑或流放海外。求求你,夫人,在這之前,我對你唯命是從。你現在這樣強人所難未免太不公平了。」
「很好,你可以另謀高就了。」
「蘭妲。」
短短的兩個字卻包含無限的痛苦。愛瑪覺得辛旺好可憐。
「你馬上給我收拾包袱滾蛋,我會找一個願意聽命行事的僕人來接替你。」蘭妲走出書房,用力甩上房門。
房間裡一片寂靜。許久之後愛瑪聽到奇怪的嗚嗚聲。起初她認不出那是什麼聲音,後來才明白是辛旺在哭。那種肝腸寸斷的痛苦啜泣深深撼動了她。她差一點就要從窗簾後面衝出去抱住他。就在她覺得再也聽不下去時,啜泣聲停止了。
「可惡,可惡,可惡!」辛旺將他的痛苦化為憤怒發洩出來。「臭婊子!你跟他們每個人上床,但想要得到滿足時就回來找我。你總是回來找辛旺,不是嗎?只有我瞭解你的需要,臭婊子!」
重物落地的聲響傳來。愛瑪瑟縮一下。辛旺一定是把什麼巨大的東西打落在地毯上,可能是地球儀或半身像。她屏住呼吸,聆聽辛旺把怒氣發洩在別的東西上。
「他們應該像吊死女巫一樣吊死你!」辛旺低吼。
接下來的一連串聲響好像是書桌的木頭被踢爛。
「女巫,婊子。我要讓你知道把辛旺當奴隸的後果。」
愛瑪聽到紙張悉簌聲,然後是劃火柴的聲音。她驚惶起來。天啊!他想燒房子嗎?舞廳裡的客人會被濃煙嗆死和被大火燒死。
她不能再袖手旁觀了,她必須趕快採取行動。
「燒吧,臭婊子,全部燒光光。我再也不要聽你的命令了。」
愛瑪深吸口氣,撥開窗簾一角。她看到火焰時鬆了口氣,因為火只在壁爐裡燒。辛旺站在壁爐前低頭凝視火焰。過了一會兒,他轉身走出書房,順手帶上房門。愛瑪按兵不動,唯恐他會回來。但他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她如釋重負地歎口氣。她知道她應該趕快離開書房,但又忍不住想去瞧瞧辛旺在盛怒之下燒掉的是什麼東西。她快步走向壁爐,經過書桌旁邊時看到上鎖的底層抽屜被踢得稀爛。辛旺燒的顯然就是抽屜裡的東西。
「天啊!」愛瑪拎起裙擺奔向壁爐。
壁爐前的地毯上躺著一個解體的皮革大盒子。原本放在盒裡的文件全堆在壁爐裡了。她在迅速焦黃的紙張上看到一些印刷文字。
柯凡妮小姐飾演朱麗葉……
……六月九日起將參與「奧賽羅」的演出
演技精湛……
舞台上閃閃發亮的絕色美女……
演出海報和劇評,愛瑪心想。全部都要付之一炬了。
她往前一步,伸手去拿撥火棒,打算從火焰中搶救出一些東西。腳下一陣悉簌聲。她低頭看到地毯上散佈著幾張紙,顯然是辛旺把盒子裡的東西倒進壁爐裡時掉出來的。她扔下撥火棒,拾起散落的紙張捲好塞進珠花小提袋裡。
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沒有洩密的腳步聲警告她。她剛握住門把就感覺到它在她手裡轉動。她倒抽口冷氣,連忙從悄悄開啟的門邊跳開。來不及躲回窗簾後面了。
迪生無聲無息地進房關門。「我剛剛還在納悶你跑到哪裡去了,愛瑪。」
她頭重腳輕地鬆口大氣。「差點被你嚇昏。」
「我無法想像你會昏倒。」他瞄一眼壁爐。「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聲音不太對勁,她心想,好像缺乏抑揚頓挫。她告訴自己等一下再來擔心這件事。
「說來話長。」她說。「但不是現在說。」
「也對。」迪生把耳朵貼在門上。「有人來了。」
「哦,別再來一次。」
「噓。」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向窗戶。
「如果你想找地方躲,我推薦房間那一頭的窗簾。」她輕聲說。他看她一眼。他的臉在冷冷的月光下有如面具,她這才恍然大悟他在生氣。
「別管窗簾了,我們要立刻離開這裡。」
他放開她,打開一扇窗戶,粗魯地把她推到窗外,隨即跟著出來。
精緻的舞鞋一踩到濕漉漉的草地,愛瑪立刻心疼地皺眉。「再來呢?」
「繞過屋子從陽台回舞廳。如果遇到別的客人,他們會以為我們剛從花園散步回來。」
「然後呢?」
「然後我會叫我的馬車來送你回家。」他用同樣平板的語調說。
「但我是搭費夫人的馬車來的,她打算玩到天亮才回去。」
「蕾蒂想怎樣是她的事。你得跟我回家,現在就走。」
愛瑪被惹毛了。「犯不著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先生。我只不過是在幫你調查。」
「幫我?」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我可沒有叫你去蘭妲的書房。」
「我是個自動自發的僱員。」
「我可不認為那叫自動——」他突然住口。「可惡!」他一邊推開她,一邊轉身。
「幹什麼?」愛瑪一個踉蹌,連忙伸手扶住背後的樹籬。
她從眼角察覺到動靜而迅速轉身。起初她什麼也沒看到,後來才發現有個幽靈般的人影從一株修剪成鳥形的大樹後面出來。那個人的動作使她想到逼近獵物的掠奪者。
獵物。愛瑪心頭一驚,突然非常肯定那個人不是普通的竊賊或強盜。他的目標是迪生。
她猛然轉身,張口準備出聲警告,但叫喊聲消失在她的喉嚨。迪生顯然已經察覺到危險了。他全神貫注在步步逼近的人影身上。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冷靜等待令人匪夷所思。她考慮高聲求救,但擔心沒有人能在嘈雜的舞廳聽到她。她驚恐地看著兩個男人互相靠近。
這時她終於注意到迪生也在移動,他的動作跟他的對手一樣飄忽。她的眼睛跟不上他移動的身形。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在眨眼之間變換了位置。
兩個男人展開短兵相接的攻防。歹徒首先出招,迪生往旁邊一閃,躲過對手踢來的第一腳。歹徒沙啞地低呼一聲,跳到半空中踢出第二腳。迪生靠得太近,無法完全躲避。他扭腰轉身,保護前胸的要害,但踢中脅部的那一腳已足以使他往後飛出。他跌倒在地上,歹徒兩個箭步撲殺上去。
「不,不要傷害他。」愛瑪拎起裙擺往前衝。她不知道她要如何阻止歹徒,只知道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殺迪生。
「不要過來,愛瑪。」
迪生的命令使她戛然止步。她吃驚地看到他伸腿踢中歹徒的大腿外側,歹徒往後一個踉蹌。迪生乘機站起來,他的表情在月光下看來充滿冷酷的殺氣。這一點令她深感震驚。歹徒顯然看出戰況逆轉,一個轉身就翻越及腰的樹籬,消失在夜色之中。
迪生往樹籬移動。愛瑪擔心他要去追歹徒。「迪生,不要。」
他已經停了下來。「你說得對,窮寇莫追。他比我年輕許多,跑得絕對比我快。」
「你沒事吧?」她焦急地問。
「沒事。」他開始整理好儀容,不一會兒又跟打鬥前一樣優雅。
他握住她的手臂,邁開大步往舞廳走。她不得不小跑步跟上他,但不敢抱怨。
抵達陽台時,他朝她皺眉。「你在發抖。」
她瞄他一眼。他看來已恢復自制,但眼中仍殘留著殺氣。
「不懂為什麼,」她說。「一定是夜涼如水的關係。」
車伕關上車門,爬上駕駛座。馬車顛簸一下開始沿著街道前進。迪生拉起窗簾,窩在角落裡注視著愛瑪。
她憂心忡忡地望著他。「那個可怕的歹徒真的沒有傷到你嗎?」
「沒有。」有也不嚴重,他在心中更正。他的脅部明天可能會出現大片瘀青,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反應太慢。話說回來,他已經好多年沒有用梵薩搏擊術跟人打鬥了,不用說是預料到今晚會遇見一個梵薩術修行者。
但這件事處處透著非比尋常,尤其是他的新助手。他悶悶不樂地注視著愛瑪,感到心中烏雲密佈。他很清楚激烈打鬥所燃起的沸騰情緒需要意志力來控制。但他此刻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他無法理解它卻知道它很危險。
車內昏黃的燈光照在愛瑪的頭髮上,使她的眼睛變成閃閃發亮的綠寶石。他突然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把她拉進懷裡。他握起拳頭,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要不是幾分鐘前在陽台上感覺到她在發抖,她此刻的平靜會讓人以為她今晚沒有做過比跳舞更刺激的事。她的鎮定令他既惱怒又欣賞。
「換作是舞廳裡其他的淑女,現在早就歇斯底里了。」他嘟囔道。
「我還不能歇斯底里,我忘了帶嗅鹽。」
她輕浮的態度終於使他忍無可忍。他整晚都在為她下午可能是去私會情郎的事生悶氣。在書房發現她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又安排情郎在那裡跟她幽會了。
他想要撕碎東西洩憤,最好是她的淺綠色絲裙。等她一絲不掛時,他想要跟她做愛。他要給她前所未有的激情體驗,使她不再渴望別的男人。明知她有情人,他還是要她。狂野在他體內流竄。有她在車廂裡,他就冷靜不下來。他發現他的身體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
「你真的沒事嗎?」愛瑪不安地問。
「我沒事。」他變換姿勢讓自己舒服一點。
她眉頭微皺。「你看起來怪怪的。」
「怎麼個怪法?」
「我不會形容。攻擊你的那個人是誰?」
「不知道。」迪生停頓一下。「我只知道他學過我以前在梵薩嘉拉島學的搏擊術。」
「梵薩嘉拉島?」她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那麼他一定跟秘笈這件事有關。」
「沒錯。」迪生強迫自己思考。「他想必一直在監視梅夫人的家。但他太年輕,不像是這詭計的幕後首腦。」
「你怎麼知道他很年輕?他用布蒙著臉。」
迪生心不在焉地摸摸脅部。「由他的速度和敏捷度可以知道他很年輕。」
「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
「沒錯。」他凝視著車廂裡搖擺不定的燈光,努力集中注意力。「但我還是想不通梅夫人怎麼會捲進這件事情裡。」
「有沒有查出她的來歷?」
「只有她在社交季之初抵達倫敦時告訴大家的故事。她說她年邁的貴族丈夫去年在蘇格蘭去世。」
「真是疑雲重重。」她說。「我或許可以幫你解決其中一些。」
迪生把視線轉向她。「從最重要的開始。你跑到蘭妲的書房做什麼?」
愛瑪眨眨眼。「你怎麼會發現我在那裡?」
他聳聳肩。「我決定趁你在樓上的休息室時到書房看看。」
「天啊!我們大家沒有一起在那裡碰到真是奇跡。」
「大家?」迪生感到下顎肌肉在抽搐。「在我抵達書房前,有別人跟你在一起?」
「說來話長。」她傾身向前,壓低聲音。「你不會相信的,但我發現了一些非比尋常的事實。」
他不喜歡她眼中的興奮,幾乎可以肯定那是壞預兆。「我洗耳恭聽。」
「我離開休息室後正好看到辛旺形跡可疑。」
「辛旺?蘭妲的男僕?他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但他舉止怪異,所以我跟蹤他從後樓梯下樓。」
「你跟蹤辛旺?」迪生已經壓下的怒氣又升了起來。這幾乎和知道她跟情郎在書房幽會一樣糟。幾乎——但不完全一樣。「你瘋了嗎?他可能很危險。萬一他發現你跟蹤他呢?你要怎麼為自己辯解?」
她不悅地抿嘴。「你要不要聽我把事情說完?」
他往前坐,分開雙腿,雙手擱在膝頭,強迫自己保持耐性。「你說吧!」
「我在樓梯底層失去他的蹤影,但注意到書房就在附近,於是決定順便進去看看。」
「順便個鬼。」迪生嘟囔。
「如果知道你有相似的計劃,我就不用費那個事了。」她不悅地皺緊眉頭。「我真的必須堅持你以後多告訴我一些你的計劃,那樣我們就不會妨礙到彼此的調查。」
「容我提醒你,葛小姐,你替我工作。你需要知道什麼和何時需要知道都得由我這個僱主來決定。」
「等你聽說我今晚的發現時就會改變主意的。」
迪生覺得她的表情只能以自負來形容。「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蘭妲派辛旺趁你今晚不在家時去搜你的書房。她決心查明你為什麼跟我訂婚,她認定你別有用心。」她得意地往後靠在椅背上。「你覺得這個消息怎麼樣?」
「不怎麼樣。蘭妲派人去我家搜查早在我意料之中。」
「你早就料到了?」她的臉垮了下來。
「我知道蘭妲對我非常好奇。畢竟跟你訂婚之後,我就會妨礙到她。」他密切注意著她的表情。「你怎麼發現這件事的?」
「我正在察看書桌抽屜時,辛旺和蘭妲到書房來。我不得不躲在窗簾後面,因此聽到他們的談話。」
他遲早會被她逼瘋的,他心想。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小心翼翼地伸手握她的手腕。「聽我說,愛瑪,仔細聽好。絕對不要再像今晚這樣一個人到處亂跑。在受雇於我的期間,不可以再冒這種險了。你明白嗎?」
「不明白。」她看來既生氣又委屈。「你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因為你冒的險,傻瓜。你很有可能受傷。」
「不太可能。難堪或許會,受傷不可能。今晚真正有危險的人是你。花園裡的那個人好像存心要使你受到重傷。」
「你會在乎我受傷嗎?」
「當然會。」
「為什麼?」他冷笑一下。「因為你沒有遇到過像我這樣大方的僱主,你不想在領到薪水前就失去工作?」
「不完全是因為錢——」
「不是才怪。也許你擔心我的安危是因為我還沒有把你的寶貝推薦信給你。」
「我也可以問你相同的問題。」她兩眼發亮地說。「你為什麼那麼擔心我在受雇於你的期間冒不必要的危險?因為你需要我安然無恙地繼續當你誘捕梅夫人的誘餌?我只不過是你打算用來捉老鼠的一塊乳酪?」
「果真如此,那麼我從來沒買過像你這樣貴的乳酪。我只能希望你物有所值。」
「先生,你是我不幸遇到之中最難伺候的僱主。」
「這句話你說過好多遍了。但重要的是我出手大方,對不對?」
「你怎麼可以暗示我對你的安危感興趣完全是因為我唯利是圖?」
迪生的耐性崩潰。「讓我們看看你對我的興趣唯利是圖到什麼程度。」
他突然傾身把她壓進了馬車座椅的椅墊裡。他用雙手固定住她的手腕,然後低下頭親吻她。他一碰到她的唇就知道她的鎮靜跟他一樣完全是裝出來的。她跟他站在同一座懸崖的邊緣。
「嗯。」在驚愕了一或兩秒後,愛瑪掙脫他的掌握,用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刪除N行]
他感覺到馬車在費夫人的家門前停下。
置身在童話故事裡竟然是如此,愛瑪陰鬱地心想。
幾分鐘後她帶迪生進書房時還在顫抖。她慶幸蕾蒂尚未返家,僕人也已就寢,沒有人會看到她皺巴巴的衣裳、凌亂的頭髮,和一臉怪異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看來糟透了,一點也不像是跟夢中情人做愛後的模樣。
當然啦,直到今晚她才知道迪生就是她今生等待的男人。事實上,這椿愛戀沒有任何地方跟她的幻想相同。沒有積極的追求,沒有大把的玫瑰,沒有海誓山盟的示愛。
沒有談到未來。
但她也只有認了。她不能奢望現實會像書裡描寫的那樣浪漫。
她悶悶不樂地看著迪生生起壁爐裡的火。真是不公平,他隨便整理一下儀容就恢復平時的整齊優雅。任憑誰看到此刻的他都不會猜到他剛剛才經歷過激烈的打鬥和熱情的纏綿。
他拍掉手上的灰燼,站起來轉身面對她。他的眼神嚴肅得令人不安。
「我們必須談談。」他說。
他過於平靜的語氣使她心生警戒。她打起精神,露出公事公辦的笑容。「沒問題。」
他朝她靠近一步。「愛瑪,我不知該從何說起。」
天啊!他打算道歉。她必須阻止他。她此刻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聽到他說很抱歉跟她發生關係。她往後退,直到背抵著蕾蒂的書桌,仍然掛在手腕上的小提袋撞到桌面。
她突然想起提袋裡的東西。
「對,我們必須談談,幸好你提醒了我。」她急忙打開提袋,掏出紙卷。「我一直沒機會把我從火裡搶救出來的東西拿給你看。」
「什麼火?」迪生皺眉望著她攤開在桌面上的文件。「你是說有人想在蘭妲的書房裡燒掉這些東西?」
「是辛旺。他跟蘭妲大吵一架,因為她發現他沒能從你的書房裡找到有用的情報而解雇他。真悲慘。」
「什麼真悲慘?」
「她沒有給他這季的薪水,更不用說是推薦信了。沒有預先通知就解雇了他,可憐的辛旺一定很難再找到工作。但這還不是最慘的。」
迪生緩緩走向書桌。「那麼最慘的是什麼?」
「辛旺恐怕愛上了他的僱主。」愛瑪清清喉嚨,兩眼死盯著演出海報。「蘭妲離開書房後,他痛哭流涕。哭聲聽了令人鼻酸。」
「痛哭流涕?」
「是的,然後大發脾氣。他從上鎖的抽屜裡拿出一整盒文件倒進壁爐裡。在他離開書房後,我設法從火堆裡搶救出一些。」
他來到她身旁端詳文件,但沒有碰她。「有意思。」
她猛地抬頭。「辛旺企圖毀掉這些文件時非常激動,因此我認為他知道它們對蘭妲很重要。他想要報復她那樣傷害他。」
迪生翻閱那一小疊文件。「這些海報和劇評都和一個名叫柯凡妮的女演員有關。」
「海報中的劇團似乎都在北部巡迴演出,從來沒有在倫敦這裡演出過。劇評中對柯凡妮的描述是否讓你覺得似曾相識?生動靈活的藍眸,姣好嬌小的身材?」愛瑪問。
「你是說蘭妲以前是那個名叫柯凡妮的女演員?」迪生交抱雙臂,靠在桌緣上。「果真如此,難怪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
「女演員都很窮,但她顯然十分富有。」
迪生揚起眉毛。「女演員釣到金龜婿的事並非前所未聞。」
「那倒是。」愛瑪思索片刻。「但金龜婿和女演員通常會因醜聞而被迫離開倫敦。」
迪生迎視她的目光。「也許蘭妲和她的丈夫——神秘的梅爵士,被迫遠走意大利。」
「她為什麼要撒謊說她來自蘇格蘭?」
「也許是因為她不想讓人把她跟意大利聯想在一起。」
「如果能證明蘭妲去年在意大利住過一段時間,就能找出她和破解秘方的藍法瑞有什麼關係。」
「沒錯。」迪生停頓一下。「但話說回來,也許根本沒有梅爵士這個人。」
「有道理。」愛瑪揚起眉毛。「我能自行杜撰推薦信,別的女人也可以杜撰出丈夫來。但那無法解釋她的富有,她的錢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來的。」
「對。我明天一早就開始調查她的財源。」他站直身子。「在那之前,你我有別的事要討論。」
愛瑪渾身一僵。「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再談了。時候不早,我很累了。」
「愛瑪——」
「今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忙道。「我恐怕還不習慣社交生活的辛苦,我很想上床睡覺了。」
他看來還想爭辯。她屏息以待。但他似乎暗自作了決定。
他正經八百地點個頭。「悉聽尊意,但別以為我們之間的這件事可以永遠避而不談。」
「說的越少越好。」她嘀咕。「晚安,先生。」
他猶豫不決。她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惱怒。她害怕他會強迫她跟他談,但他最後只是轉身走向門口。
「晚安,愛瑪。」他在門口停下。「身為你的僱主,容我表明你今晚做的事遠非職責所需。放心,你一定會得到適當的酬金。」
她先是不敢置信,接著怒從中來。「酬金?你說酬金?」
「我覺得應該在結束僱用你時多加你幾鎊薪水。」他若有所思地繼續。
「那種話你也說得出口?」她隨手抓起桌上的小型地球儀扔向他的頭。「你怎麼可以暗示我會為馬車裡那件事收錢?我是不得不為生活工作,但我不是妓女。」
他以看似心不在焉的動作接住地球儀。「天啊!愛瑪,我沒有那個意思。」
盛怒之中的她根本聽不進去。「我不會為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收錢。你聽清楚了嗎?我寧可餓死也不收那種錢。」她抓起一個插滿花的花瓶用力朝他扔去。
「愛瑪,別那麼激動。」他設法接住了花瓶,但沒能躲過瓶裡的東西。他搖頭甩掉臉上的花和水。「我說的是酬謝你到蘭妲的書房所做的調查,你的發現非常有用。」
「胡說。」她雙手插腰。「我不信。」
他面露怒容。「我說的是實話,你這個瘋狂頑固的傻瓜。」
發現他突然對她咆哮令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你敢發誓嗎?」她問,毫不掩飾心中的懷疑。
「可惡。」他怒目相向。「如果我要找情婦,我會找個性情比較柔順和經驗比較豐富的女人。」
她目瞪口呆。「這會兒你又嫌我對那種事缺乏經驗?」
「我只是想說明我並沒有把馬車裡發生的事當成商業行為。」他厭惡地撣掉衣袖上的花瓣。「我提到的酬金是要獎賞你發現梅蘭妲以前叫柯凡妮。」
「迪生——」
他用力拉開房門。「既然談到這個話題,那我不妨告訴你,如果你再冒那種險,我絕不會替你寫那該死的推薦信。」
「迪生,等一下。」她拎起裙擺追過去。「也許我的指責是有點草率。」他不屑回答。房門當著她的面砰地一聲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