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長髮綰起盤在腦後,前額留著微卷劉海,精明幹練中還多了一絲嬌柔,在職場上懂得適時退讓與強悍,積極為自己爭取勝利,這是身為業務員重要生存的法則,身段必須要軟中帶硬。
三公分高的鞋跟,踏在光滑的大理石表面,噠噠噠地發出規律聲響,冷淡的臉龐上帶著自信滿滿。
「早,杜課長。」其他部門的同事呼前呼後的喊她一聲杜課長,她則一一微笑致意。
冰雕粉臉下掩不住暗喜,這稱號很快就會成為過去式了。
今天該是她迎接勝利到來的日子,以後她的頭銜,將會是華悅大飯店業務部主任,,杜燕霏主任。
接著足下一轉,拐彎走入員工專用電梯。
呵呵呵,只要想起業務主任的名號,她就一陣亢奮,這是她長年付出努力,拚死殺敵才能到手的地位。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這閃亮的光環光是用想的,她的心裡就不禁一陣陣雀躍,步伐一步比一步輕快。
電梯在三十一樓業務部開門,她最後一個走出電梯。
這是習慣,她不喜歡人擠人,總是留到最後一個才慢慢踏出電梯門,她喜歡享受優雅自在,不與人爭的感覺。
與人爭著步出電梯,唉,聽來就覺得俗氣啊!
步出電梯後,迎面而來的是業務一課課長劉湘雲,頗具幾分姿色的臉蛋昂首面對,她斜眼睨她,嘴邊提起職業笑容。
「早啊,杜課長。」劉湘雲見是死對頭,演出忒是賣力,熱情叫聲中,來個狠瞪一眼。
杜燕霏用眼神回掃一記,唇邊幽幽微笑,身為業務二課課長,她當然不能太寒酸的回禮。「呵呵,劉課長也早,不過也許過了今天,以後這課長名稱就該改了。」
劉湘雲輕哼了聲,表情悻悻然。
「我是跟主任這位置絕緣了,新的人事命令出來了,就在公佈欄,你自己過去看看吧!」她走進電梯,看來十分不悅,原以為主任位置非她莫屬,可誰想到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嘖!
霎時,杜燕霏的表情像中了頭彩,笑意更深,最大的敵人承認敗下陣來,那麼主任位置不就非她莫屬?
飯店業務部門不過才分第一裸和第二課,既然劉湘雲承認與主任無緣,那這主任之位自然也就是她的囊中物。
越想越是得意,臉上也止不住的漾起笑容。
她三步並兩步,迫不及待的奔到佈告欄前,前方已經圍了一堆人,見到她來,紛紛讓開一條路以便她走近。
掩藏不住的興奮在眼中閃動,她挾著勝利光環在眾人注目下舉步前進。
公告
本公司業務主任一職,將由海外特聘回國的戚睿安擔任,即日起生效。
人事部門
這是啥鬼東西?
杜燕霏站在公告前是足有五分鐘之久,遲遲無法反應過來,不通令她震驚的不是一心期待的業務主任頭銜飛了,而是……
戚睿安?!她有沒有看錯這個名字?
他回來了?!
震驚、錯愕,茫然,使她連身旁的同事離開也渾然未覺。
『怎麼可能』這幾個字盤旋在她眼前縈繞不休。
突然,一隻手猛地搭上她的肩。
她一駭,連忙回頭。
跳入眼簾的,是他變得成熟帥氣的臉孔,只見他唇邊慢慢揚起弧度,冷靜的雙眼透出一絲詭譎的興奮緊瞅著她。
她錯愕不已,腦袋轟轟作響,大眼直眨個不停,向來沒有溫度的臉龐迅速刷白。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她眼前?他……
「嗨,近來過得可好?」他的語氣中帶著一貫溫柔,堅毅果決的眼神,眨也不眨的直盯住她不放。
多年不見,她變得更美了,與照片相比,本人更有生動的氣息,她真的就站在他面前,在伸手可觸的地方。
親親小冰山,他回來了,開心嗎?
杜燕霏慢慢攏起眉心,腦中記憶快速倒帶——
回想起那天她起床過後,發現整間房子空無一人時的冷酷傷害,他走得無聲無息,只有留給她一張已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棄婦,她竟成了棄婦?她就快要氣炸,手中緊捏著那張紙不肯放。
簡直就像是人生的奇恥大辱,單憑一張紙,就這樣斷艷他與她三個月的短暫婚姻關係,而他竟連話也沒說清楚就一走了之。
爾後,她就沒有任何有關他的消息,他就像在她生命中蒸發掉、徹底消失不見似的,連一字一語也不曾捎來。
不曉得哭了多久,悲傷止也止不住,在家整整窩了一年後,她才能重新再站起來,重新補習考大學,畢業後順利工作,進入社會。
沒想到八年後,他竟敢再度出現在她面前,還一臉溫柔地問她好不好?
她的前夫——戚睿安!
明眸直瞪著眼前笑容,他實在是太健忘了,忘了他八年前留給她的難堪,到底有多傷人?那椎心之痛,她永遠也忘不了。
而棄婦的名號,更是刺傷了她向來高傲的自尊心。
挑著眉,她毫不客氣揮去他的手。
「戚主任,這是公開場合,請不要討論個人私事。」倏地,她臉孔一板,嚴正的告訴他立場後,便轉頭走開。
哼!這八年她可不是白過的,她不再是十九歲時的杜燕霏,隨便他一個言語就能操弄的玩偶。
如今的她已是成熟穩重的都會女性,有敏捷的思考與自主生活能力,而且那些陳年發霉的爛帳,早在八百年前就被她通通丟到焚化爐中,燒得一乾二淨了,所以現在就算他跪地求饒,她也絕不會心軟多看他一眼。
問她好不好?她當然好得很。
被她揮開雙手的主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眸中滿足溫柔地目送她離去。她還是一樣那麼有精神,跟他想像中一樣。
他的親親小冰山,經歷了長時間的磨練,他終於能再度回到她身邊。
薄唇邊有著無奈的歎息。她看來十分生氣啊,該如何才能使她消氣呢?
現在道歉會是好時機嗎?她能理解當初他離開的苦衷嗎?
呵呵,他暗笑自己,急什麼呢,未來還有好長的時間在等著,總有一天她會重回自己的懷中,太過急躁只會嚇著她罷了。
「算了,總會找到時機道歉的。」說完,他又揚起一抹笑,「只是……她真能理解我的苦衷嗎?」
華悅大飯店位於繁華市區內,距市中心車程僅五分鐘,與國際機場的車程約為五十分鐘,由於地處精華地段,與鄰近的多功能商業大樓及大型會議中心整合,形成一個復合建築群,因此往來的國際旅客大多會選擇在該飯店下榻休息,交通不僅便利,俯看視野良好,飯店服務的水準高,因此聲勢歷久不衰。
「為兩位介紹一下,這位是從美國回來的戚睿安,睿安在國外的飯店業界非常有名氣,並曾在希艾爾集團中待過一段不短的時間,相信以他長年在國外的經驗,一定能為我們飯店提升不少國際業務的成長。」總經理咧開笑臉,笑得特別開心。
在這段冗長介紹中,戚睿安只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女子的身上,緊抓不放的凝著她。多久了?他有多久沒這樣看她,將她的冰冷一刻一刻的記在心底?
他們有同樣的冷漠,不管對人對事都像冰一樣,不輕言讓人靠近。他先是被這股冷給吸引,接著便忘情的任她撩撥一池春水。
呵,他的親親小冰山是如此不馴。
「兩位好,」戚溶安率先點點頭,俊帥臉龐上微漾笑意,卻絲毫不能讓人感到溫度,只是單純為了笑而笑。
總經理滿意的看著戚睿安,他是他大學學弟,在校時一直是大伙聚光的焦點,不僅臉蛋好、身材好、幽默風趣,功課也常拿全年級第一,令一票女生癡狂且窮追不捨,但他卻不為所動,只是無聲拉開彼此距離,不輕易人讓靠近。
可這麼完美的人,還是會有一些小缺點。那時他正在當兵,聽說戚睿安研究所畢業沒多久就結婚去了,沒想到這麼前程看好的黃金單身漢,竟被一個才年僅十九歲的高中畢業生給套牢,心甘情願走入禮堂。
但婚姻沒維持幾個月,小倆口就一拍兩散,正式離婚。之後他出國努力埋首在事業上,在飯店業務領域上表現得有聲有色。
後來也不知他打哪得來高度的消息,知道正好有業務主任的職缺,立即以電子郵件向他表達對這職缺的高度意願,他被他的熱情打動,最後才答應下來。
縱然起薪、待遇、福利都不如國外來得優渥,他卻二話不說,辭去了美國飯店的職務,毅然回到台灣從零開始。
這等勇氣,實在令人感到佩服。
「戚主任雖然年紀輕,可是經歷卻十分完整。」劉湘雲笑靨逐開,她注意到戚睿安手上雖然有個銀戒,不過卻是套在小指部分。
未婚嗎?她笑得更為用力了。
「呵,睿安,這位美女就是我們業務一課課長劉湘雲,業務一裸是專門負責國內業務的部分。」總經理適時的在一旁做引見。
頓時,劉湘雲笑得更是嬌媚,雙眼足可媲美發電廠,還故意將握手時間拉長,一副完全已拜倒在戚睿安褲管下的花癡模樣。
杜燕霏在一旁不屑地看著她不入流的招數。噴,那花癡樣看起來真夠蠢,不過配他倒是剛好。
回眼瞥見戚睿安唇邊的輕笑,胸中那把火竄燒得更炙烈。他很配合人家嘛!
「你好,劉課長。」戚睿安無視那超強電力,只是不著痕脅地用職稱拉開兩人的距離。
「希望主任以後對湘雲有什麼指教之處,千萬別客氣,一定要告訴湘雲。」笑得甜蜜,劉湘雲一點也不顯挫敗,反而有越戰越勇的神情。
他草草點頭,接著轉頭面對杜燕霏。
「這位是杜課長?」不待總經理介招,他已經主動伸手與她互握。
她勉強露了個笑臉,手才剛交握,立即想鬆開甩去。
偏偏他像早預知她的想法一樣,牢牢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時間還故意握得比劉湘雲更久,隱約浮出的笑痕在她眼裡看來頗為刺眼。
杜燕霏皺眉,死命的瞪他,而他只是笑得開心,沒將她的憤怒放在心上。
「睿安,這位就是我們業務二課課長杜燕霏,業務二課是專門負責國外業務的部分,這一塊一直是我們業務部門積極想拓展的主力,以後你可得多花點心思在這方面。也請杜課長多多配合戚主任,大家一起提升飯店業績。」總經理在旁提點,遲頓得沒發覺,眼前兩人的神情不對勁。
一個想暗中殺死對方,一個則想把眼前的可人兒擁進懷中。
「戚主任以後若對業務二課有任何指教,也請別吝嗇告知。」她扯動嘴角,一臉不快。
「呵呵呵,一定一定。」意猶未盡,他眷戀不捨地放開她的手。
好不容易能夠再接觸到她,坦白說,她比他想像中的更為迷人,冰冷中散發的熱力,教他忍不住再次被深深吸引。
「那就先這樣,我先帶你參觀這附近的環境,順便到各處室走走,讓你瞭解一下飯店整體運作,兩位美女可以先回到工作崗位去,這幾天戚主任就會到各業務部門去進行瞭解。」總經理說完後,便帶著戚睿安先行離開。
「主任看來很帥啊!」劉湘雲盯著走遠的身影,喃喃地對身旁的人說。
杜燕霏沒好氣的哼了聲,不予置評。
多年不見,他是變得更的更有型沒錯,不過一回想起她那些流不盡的眼淚,心底倏地一陣火大,有股氣直往上衝。
「怎麼,你不心動?」見她沒回應,劉湘雲好奇轉頭過去看。
「我倒覺得人帥不一定代表心地好。」冷冷拋下話,她快步走開。
腳下的高跟鞋,踩得極為用力。
戚睿安,可恨的人,居然敢在多年後再度出現在她面前,真是氣煞她了,現在她要努力專心工作,絕對不可以再被他給看輕。
她已經不是八年前的懵懂少女,成天只會守在家中等他歸來,那個怨婦已經死掉了,她一定要讓他知道,這幾年來她不僅過得好,連工作也相當順利,並不是沒了他,她就成為生活一團糟,凡事一蹶不振的失敗者。
是的,她非要證明給他看不可!
下午,幽靜小巷的溫馨餐廳裡,傳來一句疑問。
「他回來了?是誰回來了?」嚴日嬋側著頭,張大了嘴,完全聽不懂杜燕霏的話。到底是誰回來了?
「不會吧,那傢伙不是消失了八年嗎?」蔣幸綾用紙巾擦擦嘴。難得可以放鬆休息,自然要與好姊妹相聚,至於小孩就丟給老公暫時照顧嘍。
「就算他回來也沒關係吧,你們不是已經沒有瓜葛了?」蘇伶瑾說完,順便喝了口桌上的白開水潤喉。
「是的,已經沒有任何瓜葛。」杜燕霏忍不住輕哼了聲,想起那團被她揉掉的離婚協議書,那怒氣又直往腦門竄。
恨啊!那下堂妻的稱號,徹底刺痛了她的自尊。
「到底是誰回來了?」這些人講話真莫名其妙,到底是誰?
「我的前夫。」連名字都不願意多提,那人傷了她,不僅毀了她一心編織的美好家庭夢想,還害她像個挫敗者一樣哭個不停,她敢說,這輩子她從沒那麼窩囊過。
「啊!」嚴日嬋不可思議地低叫,雙手撫上臉頰。「好浪漫唷,他一定是特地為你回來的,對吧?」
聞言,杜燕霏緊握住眼前的水杯,動也不動,眼眶已氣到泛紅。
什麼浪漫、什麼特地,簡直是拿來騙小孩的狗屁!
天殺的,她為什麼要為日嬋的話而感到氣憤,她不是已經打從心底忘記這個人了嗎?
那為何她還要生氣,為何眼前不斷浮現戚睿安的影像?光是那張溫柔笑顏,就讓她氣到發昏的想衝上前掐死他。
「他是為了誰回來都不重要,反正那些都是過去式了。」蔣幸綾歎了口氣,斜睨杜燕霏的怒火中燒表情。
看來她的前夫給她的傷害真的很大,光憑那張離婚協議書,任誰都無法原諒,更何況還是無聲無息的告別,連理由也不給,就這樣讓人家死得不明不白。
這種遭遇讓號稱冰山美人的好友,就算再如何冰冷堅固,也會被這一擊給撞出個大洞而傷痕纍纍吧!
八年了,看樣子她還沒忘記過去。
「你們是怎麼再見到面的?」
「他現在是我的上司。」她閉上眼,微攏眉心。不但眼見到手的主任頭銜飛了,還多出個她此生最不想見到的人。
真是倒楣透了。
「命運可真是捉弄人。」蔣幸綾不禁低語。
「所以這是你們命中注定的,實在是——」嚴日嬋的話還沒說完,立即被一旁的好友打斷。
「別提什麼宿命論,這男人若是為了別人回來,那不就害燕霏白高興一場。」
蘇伶瑾狠狠戳破她的不切實際後,就轉頭向杜燕霏勸道:「你看開點吧,那種人不要理他就好了,還是他來求你原諒?」她倒比較好奇她的前夫會怎麼求饒。下跪在地上?負荊請罪?」朱唇勾起一抹笑,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有好戲看了。
「他什麼也沒說,就像事情從沒發生過一樣。」想到這,她不禁又想起他綻笑的模樣,還有不經意的碰觸。
噢,為什麼他能笑得那樣溫柔,難道過去只是一場惡夢嗎?夢醒後,他對她笑一笑,就可以抹去一切的傷痛?
「啊?什麼都沒說,連道歉也沒有嗎?」天啊,他怎麼可以這樣?
「沒錯。」所以更顯可惡至極!杜燕霏生氣的一口灌掉杯中的白開水,發痛的心臟一直猛敲著。
氣死她了。
「可是如果他一開口就跟你道歉,你會原諒他嗎?」蘇伶瑾追問。女人啊,心裡想的跟做的完全是兩回事。
心裡明明氣他不道歉,但若他真的道歉了呢?
原諒?
不原諒?
杜燕霏沉著一張臉,回答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