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去哪裡?」程予樂跟過來看。
「好像在吵架。」兩人停在一棵大樹後繼續爭吵,徐莉歡一臉倔強,黎上辰神情很冷。從徐莉歡忿忿的表情,可以想見他大哥出口的話不太好聽。
「他們不是在吃午餐嗎?怎麼吵起來了?」
「我去看看。」兩人似乎吵得很凶,歐觀旅不放心,轉身下樓。
他一出木屋,遠遠就聽見徐莉歡提高嗓門:「你說什麼?」
「我說你應該有分寸,別忘了你現在的角色。」
「我很清楚,不需要你提醒!我就是喜歡他……」一陣風吹動樹梢,沙沙聲蓋過她的話。
他們在吵什麼?歐觀旅揣測著,越走越近,徐莉歡發現他過來,對黎上辰冷冷道:「我要進去了,懶得跟你說。」然後向他走來。
她眼中好像有淚水?歐觀旅暗自詫異,還來不及開口,忽見徐莉歡腳下一滑,往前栽倒。
他很自然地伸手去扶,不料前大嫂的手猛地像蛇一般纏上他脖子,他驚愕,然後她整個人倒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
這什麼情況?歐觀旅措手不及,愣在原地,他望向大哥,就見大哥下頷不悅地抽緊。有那麼一秒,他覺得大哥想撲過來,將徐莉歡從他身上扯開。但這神情只是一瞬,就聽他大哥一貫自製的嗓音淡淡揚起。
「人家的女朋友就在後面,你克制點。」
他女朋友?歐觀旅愕然回頭,就見程予樂在他背後幾步遠的地方,她目瞪口呆,跟他同樣震驚。
徐莉歡這時才放開他,她後退幾步,美顏盈滿歉疚,眼神卻非常落寞。
「對不起,我滑了一下,摔倒了,我不是故意對觀旅……」她歉然望向歐觀旅和程予樂。
「你們別誤會,對不起。」她匆匆走回屋子,落下一句。「我很羨慕你們。」聲音雖輕,但在場三人都聽到了。
黎上辰跟著就要進屋,歐觀旅攔住他。「你跟大嫂怎麼了?」
「吵架。常有的事。」黎上辰的表情難以捉摸。「她心情不好,剛才的行為,你們別放在心上。」他也進屋去了。
留下歐觀旅與程予樂,四目相對,歐觀旅挑眉。「你相信他們是吵架嗎?」
「不是嗎?我跟在你後面下來的,我什麼都沒聽到。」程予樂臉色很冷,那蛇似纏抱他的雙臂,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沒留意她表情,續道:「我聽到一點,好像是大嫂喜歡別人,大哥吃醋了。你覺得有可能嗎?如果大嫂另有愛人,何必跟大哥來這裡?」
「我怎麼知道?」他沉吟。「還有,我覺得大嫂不是滑倒,至少不是不小心滑倒。」
「喔?」
「這邊地面很平坦,沒有坑洞,也很乾燥,我覺得她是故意倒在我身上。」而大哥臨去的眼神很不友善,彷彿大嫂倒在他身上都是他的錯,真奇怪,他可沒要她倒過來啊?大嫂那憂鬱的眼神又是怎麼回事?
「嗯,你的意思是她對你有意思,故意倒在你身上,藉機親近你——」
「怎麼可能?她是我大嫂啊!」歐觀旅驚愕,這太荒謬了吧?
「他們離婚了,她不是你大嫂,她當然可以喜歡你。」
他聞言,眉頭緩緩聚攏。「樂樂,你怪怪的。」應該說,她從下樓來之後,表情就很異樣。
「有嗎?我都是照你的話推論啊。」
「但她是我大嫂,就算離婚了,她畢竟曾經是我大嫂,我們昨天才見面,我從沒見過她——」
「那又如何?一見鍾情你沒聽過嗎?」她的語氣十足諷刺。
他瞇眸,她好像很不高興,為什麼?
大哥生氣,這不難理解,對前妻還有感情的話,自然不喜歡她親近別的男人,即使是親弟弟也不例外。
可她生氣又是為誰?總不是惱他大哥,也不像氣他大嫂笨手笨腳,那就只剩他,但是她幹麼對他生氣?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扶了大嫂一把,惹大哥吃醋——
「你在吃醋嗎,樂樂?」結論直接從他的嘴跑出來,沒經過大腦的分析。
她面無表情,嘴角冷冷一撇,彷彿嗤之以鼻。
「對,我在吃醋。」她露出和他大哥一樣難以捉摸的神情。「以你的『女朋友』的身份吃醋,你雇我來不就是為了這種表演嗎?」
說完,她轉身回木屋去。
留下一頭霧水的歐觀旅愣在原地。
***
之後的整個下午,程予樂都在房裡休息。她的感冒症狀突然爆發,咳嗽、打噴嚏、流鼻水、體溫升高,她不願下山看醫生,吃了成藥,枕著歐觀旅裝給她的冰枕,昏沉地躺在床上。
但中午的那一幕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徐莉歡倒進歐觀旅懷中,他接住她,那雙白皙手臂環住他頸項,她覺得自己的脖子也被掐住。
他說他大嫂可能喜歡別人,那人會不會就是他?徐莉歡才會假裝滑倒,故意跌進他懷裡?
拜託,他們認識不到一天,徐大姐怎麼忽然就動心了?對像還是自己小叔,這樣不恰當吧?何況前夫和兒子都在,她不能等到下山再採取行動嗎?她有這麼寂寞難耐嗎?
她忽然慚愧,唉,她幾時變得這樣刻薄?離過婚的女人就不能尋找幸福嗎?其實她很明白,自己這麼討厭徐莉歡,是因為她的對象是歐觀旅。
既然他知道徐莉歡是故意的,他怎麼想?那樣的美女,是男人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叔嫂關係又怎樣?若不是曾父邀大家見面,至今還是陌生人,也許他不是不戀愛,只是沒碰到適合的對象,也許他覺得徐莉歡不錯,然後……想像別的女人接近他,她不是滋味。
她警覺自己太在意他,是太入戲,生出莫名的佔有慾嗎?她向來理智,對事看得透徹、想得明白,對自己的想法和舉措控制良好,但頭一遭,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著一個跟她不可能的男人,想得心浮氣躁。
對他動了心嗎?不是很清楚跟他不可能嗎?若不是動心,這樣惦念、耿耿於懷,又是為什麼?
她迷迷糊糊,睡在拉上窗簾的房間裡,思路也似被掩蓋,昏昏黑黑,想不透。她翻來覆去睡不好,直到傍晚,歐觀旅敲門進來。
「差不多要吃晚餐了。」他開亮床頭燈,在床邊坐下。「你覺得怎樣?」
「好多了……」她-開口才發現自己嗓音沙啞。因為自己異樣的心情,她不敢看他,眼光盯著別處。
「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好多了。」他皺眉。
「真的啦,我覺得精神比較好了。」
「你不舒服,別勉強。我剛才去便利商店,幫你買了喉糖,看來買對了。」他遞給她一盒喉糖。「還有這個——」他拿高一個小包裝。「退熱貼。」
「退熱貼?那是什麼?」
「你不知道?這小東西很方便的,發燒的時候把它貼在額頭上,或脖子後面,它會幫你降低體溫,就像你隨身帶著冰枕一樣。我有時候感冒發燒,就會在脖子後貼這個去上班,效果不錯,精神會比較好。」
「沒看你請過病假啊,我以為你是鐵人,從來不生病的。」她有點驚訝,為什麼幫她準備得這麼周到?是因為她病了,才有特殊待遇嗎?
無論如何,他的照顧,讓她感覺被撫慰,她還沒吃喉糖,卻覺乾澀的喉嚨舒緩了,她握著這小包退熱貼,不舒服的感覺也減輕了。
是燈光的關係嗎?他看起來很溫柔,眼眸如黑巧克力,散發溫暖的關懷,他的細心安慰了她,但她心跳好快。
「嗯,偶爾小感冒而已。要現在貼上嗎?」
「暫時不要,我的燒好像退了。」
看她努力想打開喉糖包裝,四肢卻酸軟無力,他代勞,拿過喉糖,撕開包裝,倒在她掌心。「還需要什麼嗎?」
「我想喝水。」她坐起來,頭暈讓她身子一晃,他扶她一把,大手一等她坐穩就離開她肩頭,然後他倒了一杯熱水,試了溫度,遞給她。
她接過水杯,慢慢啜飲。她知道自己樣子憔悴,披頭散髮,但他似乎凝視著她,眼神很專注,他態度自若,她卻坐立不安。
以為他會追究中午她說的那些話,他卻隻字不提……他真的以為她在「表演」吃醋嗎?
「如果你不舒服,晚餐不必出去吃,我叫廚師煮個鹹稀飯送進來給你。」
「我可以出去吃啦。」她微笑,暗暗喜歡被他這樣關心著。
「我老頭聽說你病倒,下午一直派人來問你好點了沒,現在快到晚餐時間,他乾脆親自過來,現在人就在前面客廳裡。」歐觀旅歎氣,顯得很困擾。「你可以出去應付他嗎?我不太想跟他說話。」
她聞言,心一沉,原來他進來看她好點沒,是為了試探她能不能出去應付他父親?她很失望,莫名地氣惱,之前她會馬上下床去幫他,但這次她不想。
「可是我喉嚨不舒服,一講話就痛。」她故意咳兩聲。
「沒關係,那你繼續休息。開鈑時,我再來叫你。」他也不勉強她,把床頭燈關了,然後離去。
房門剛關上,她就後悔了。她是不是太幼稚了?她很清楚,自己是在生他的氣,怪他不懂她心思,但要是他懂,不是更可怕嗎?她怕會無地自容了,可是,他看得出徐莉歡別有居心,卻不曾留意她。
在他眼中,她就只是個同事吧?他對她而言,卻已經不單純——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沮喪地躺著,不想動。算了,既然不能改變什麼,躺著也無濟於事,還是出去好了。她下床,手機突然響起,是小惠來電。
「樂樂?你在哪裡?」
「我在家裡。」
「喔?喔?你在家裡?你真的在家裡?」
「怎麼了?」
「我剛打去你家,你弟弟說你跟我出門旅行了!我什麼時候跟你出門旅行怎麼不知道?你現在人到底在哪裡?」
「呃……」穿幫了。「我是出來旅行沒錯啦,我在山區。」
「所以你真的去旅行,幹麼不讓人知道?你要拿我當借口也沒關係,要跟我說一聲啊,為什麼連我都不講?你是一個人去嗎?」
「不是……」大概瞞不住了,程予樂坦承。「我是跟歐觀旅一起來。」她拿起薄外套披上,不經意往窗外一瞄,就見歐觀旅和曾父在屋外草地上,兩人似乎在聊天,她很驚訝。她以為他會找個借口避開父親,怎麼卻和他在—起?
「歐觀旅?我們公司那個歐觀旅?」小惠驚叫。
「不然還有哪個歐觀旅?」以他的脾氣,可能沒幾分鐘就和父親吵起來,她最好趕快下樓。
「你被他綁架嗎?你被他綁架對不對!不然你怎麼可能跟那個你最討厭、最想把他釘草人、把他拿來打靶的歐觀旅一起去旅行——」
「我沒被他綁架,我們是假扮情侶,來這裡度假。」
小惠又狠狠倒抽口氣,聽起來好像心臟病要發作。
「小惠,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講,我有事要忙,晚點再跟你聊,掰。」她掛了電話,匆匆跑出房間。
***
從房間出來,歐觀旅踱下樓,父親還在小客廳裡等他,但現在讓他困擾的是程予樂。
他其實很想問她,她說吃醋,是當真的嗎?吃午餐時,她還把他們相愛的可能性當作笑話—件,跟他一起談笑消遣,不到十分鐘後,她卻說她吃醋?
或許這也是演戲的一部分?因徐莉歡的行為,她這「正牌女友」吃醋,沒什麼不對,只是當時只有她和他,她要演給誰看?那句話不是講給他聽的,還會是誰?
她真的在吃醋?就因他不小心抱了徐莉歡一下?
他唇線彎起,過幾秒才發現自己在傻笑,趕快抿住。他高興什麼?他的推理一定有錯,她根本不可能吃醋,因為他們不可能愛上對方……所以她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苦苦思索,毫無頭緒,但他好像……越來越在意她,她三言兩語就讓他胡思亂想,心情起伏,某種遺忘很久的感覺在蠢動,他很迷惑,怎麼可能?心如止水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是她來觸動他?一定是他想錯了。
他來到客廳,曾父和他的貼身管家等著,曾父問:「樂樂呢?」
「她精神好多了,但是想再休息一下。」不論如何,她這個假女友確實征服了他父親。
「沒關係沒關係,她想休息就讓她休息,別勉強她。我吩咐廚師了,晚餐煮她愛吃的鹹稀飯,多加點營養的料。」曾父頻頻張望樓梯,彷彿希望程予樂突然痊癒,生龍活虎地出現。
「既然樂樂在休息,晚餐之前只有我跟你了,你願意……陪我聊嗎?」
父親小心翼翼的表情,彷彿他會咬人似的,歐觀旅扯唇。「有何不可?」他走出屋外。相處了一天,他對父親的憤怒已不如初見時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