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開翔是個任情率性的人,在工作場合結交紅粉知己岳洋玲,他十分欣賞岳洋玲的性情與能力,兩人相處十分契合。後來翁開翔因涉及某樁金融交易案而避居日本兩年,岳洋玲放下一切陪在他身邊,兩人在日本過著猶如夫妻般的生活,患難與共,互相扶持,連在加拿大的夏漾都輾轉得到親友的情報,而感到事態不妙。
因為翁審言在政商界的影響力,翁開翔被當成交易案證人而回國,岳洋玲也跟著一起回來,並且大了肚子,翁開翔揚言離婚再娶。
三個月後,岳洋玲生下一女,便是春帆。別的女人是「母憑子貴」,岳洋玲卻是母憑女貴,因為翁審言膝下有十一位男孫,春帆的出世剛好湊成一打,又是唯一的長孫女,翁審言這一樂,可是心花怒放,鬆口答應讓翁開翔離婚,等與岳洋玲正式結婚,春帆便是翁家的掌上明珠了。
可是避居加拿大陪兒子讀書的夏漾,卻來個相應不理會,不回台簽字離婚。
不到一年,翁審言突然心肌梗塞去世,夏漾以「長媳」的身份回來奔喪,身邊跟著兩名十三、四歲的兒子,以不屑的眼神睥睨著第三者岳洋玲。
而且在不久之後,翁開翔竟然被判決有罪,必須入獄服刑八年六個月。
岳洋玲抱著女兒春帆,簡直從雲端跌落泥淖。翁開翔一入獄,他的弟弟妹妹和旁支眾多親友,沒人支持岳洋玲,財產一瓜分下來,夏漾領著兩個兒子守住翁開翔應得的那一份產業,回加拿大繼續生活。
翁審言家大業大,三個兒子分別繼承了金融、建築、科技業,女兒翁品甄自然也嫁得門當戶對,是周家的次媳,可惜周公子一樣擺脫不了公子哥兒愛偷腥的習性,范絲絲便是她老公外遇的私生女。
翁品甄因為老公愛偷腥而吃足苦頭,自然對同病相憐的大嫂十分同情,而且同仇敵愾,對外遇第三者的岳洋玲沒好印象。
岳洋玲獨自撫養女兒春帆,因命運不濟而難以入主翁家,永遠只能是岳春帆,不會有機會認祖歸宗成為翁舂帆,因為翁開翔在出獄後不久即去世。
春帆印象中的母親是不快樂的,離開金融界埋首於房仲業拚命苦幹,掙的每一分錢就是要讓春帆念貴死人的私立小學、中學、高中,彷彿想做給姓翁的一家人看似的,其實誰要看?根本沒人理她們。
說是至親的叔叔、姑姑,其實比陌生人還不如。
「唉!」范絲絲嘟噥,「你血緣上的姑姑翁品甄女士,竟然是我那死老爸的元配,我看她最大的樂趣就是永遠表示不開心、不滿意,我甚至還懷疑,這位翁女士到底會不會笑?」
春帆不予置評,因為她根本和姓翁的不熟。
曾有兩次,她以秘書的身份陪楊立昕出席商界宴會,遇到翁家的叔叔和姑姑,他們裝作沒看到她,她也不會自己往臉上貼金的叫人。
說心裡完全不在意、不難受是騙人的,但表面上依然要表現得雲淡風輕,至少這點骨氣她還有。
范絲絲想到兩人相識的經過,似笑非笑。「翁女士似乎代表翁家的人,利用我來監視你和你媽有沒有用翁家的名義在外面招搖撞騙,所以大手筆的送我進貴族女校跟你當同學。結果我發現我比你好命多了,我媽至少拿了周家的錢來養我,能拿多少算多少。即使後來我媽終於看開了,改嫁到澳洲去,我照樣可以跟我爸拿生活費,還買了這間公寓給我當嫁妝,因為你媽帶著你住在樓上,所以翁女士沒反對我爸對我這麼大方,讓我賺到了一間小小豪宅,說到底還要謝謝你呢!」
范絲絲不吝嗇的對她猛拋媚眼。也因此,三不五時的讓春帆白吃白喝也無怨言,反正,阿娜答也會給她生活費,兩邊拿,吃不窮的。
人與人之間的因緣,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岳春帆的玫瑰唇角匆地一揚,莞爾失笑。「當初翁女士派你來臥底,結果你沒兩天便對我開誠佈公,一點神秘感也沒有。」
「高中生並非那麼無知的,好嗎?」范絲絲吃吃笑道:「我媽最熱衷上流社會的小道消息,翁女士是我媽的死敵,她對翁家的大小事情自然打聽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知道你媽的故事並非翁女士告訴我的那種刻版故事。反正,想得輕鬆一點,人生不過是一場戲嘛!我只要演好『臥底』的角色,就可以順理成章拿到多一點的生活費,何樂而不為呢?」
「說得也是,你爸理所當然要養你,不拿白不拿。」
不過,兩個大女生之所以會成為真正的好朋友,超麻吉的手帕交,是在春帆念大三那年,岳洋玲參加公司的旅行團到大陸觀光,卻發生墜機事故,春帆幾乎為之崩潰!這時看似嬌滴滴的范絲絲卻展現驚人的氣魄,和她的阿娜答兩人出力架起哭到心傷腸斷的岳春帆,幫著一起去認屍、引魂、處理喪葬事宜及後續的理賠手續。
足足過了三個月,岳春帆才又活得像一個人,范絲絲幾乎每天陪她一起睡。
直到半年之後,岳春帆才意識到自己終究必須一個人走下去。
然後有一天,范絲絲對她說:「小帆帆,你一定要活得很堅強、很美麗才行喔!要不然,岳阿姨在地底下會哭的。其實,在阿姨不幸去世後的一個月,翁女士便告訴我,我可以不必再『臥底』了,因為『麻煩』已經消失了,『小麻煩』則不足為慮。」
春帆的五臟六腑緊絞在一塊。
「翁家的人很慶幸我媽死了?」
「應該不至於慶幸啦!而是鬆了一口氣。」
「那還不是一樣?真是太過分了,我媽沒拿過他們翁家一毛錢,他們究竟需要小心提防什麼?怕我們壞了翁家的名譽嗎?不要笑死人了,當年入獄服刑的是姓翁的翁開翔,不是岳洋玲,我們姓岳的反而清白。」春帆氣到連生父都一起生氣。
「唉唉唉,你不要激動嘛!」范絲絲嗲聲安撫道:「所以我才告訴你,你一定要活得很堅強、很美麗,以慰你媽在天之靈。」
「這是一定要的!」
原本就與姓翁的沒交集,在令人生氣的那一刻,春帆便決心要自立自強,今生今世要把姓翁的當作是屁!
***
楊立昕從日本出差回來,已經很晚了,直接到岳春帆的住處。
春帆剛打扮好,準備和范絲絲出去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人已經在門口,簡直不給人有時間找拒絕的借口。
「你要去哪裡?」他看到她不同以往的穿著,本能的脫口問道。
她穿得有點兒野,卻不露半分春光。灰白漸層雪花色澤的貼身牛仔褲,上身是豹紋垂墜造型的長版上衣,腰間繫帶子,大大的造型耳環和黑色寬版手環,胸前是一條銀色多層次的金屬墜飾,腳踩鏤空編織的高跟鞋,整體造型高調卻完美。
不同於平日低調、端莊的穿著,合身的衣褲裹著曼妙有致的身段,精緻的眼妝勾勒出神秘又傲然的光芒,舉手投足都充滿了女性動人的風情和嫵媚。
實在太亮眼!如果她存心勾引男人,效果是驚人的。
楊立昕看得目不轉睛,他那號稱「最有氣質的女秘書」也有野性的一面?
或許,不只這一面?
「你幹嘛一直瞪著我?是你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春帆沒打算為一個男人改變自己的生活步調和計劃。
「你要去哪裡?」
「絲絲的阿娜答接到一個大case,邀我們去參加慶功宴。」她拿起皮包準備出門,噙著魅惑迷人的微笑,「如果你一下飛機就打電話給我,就不用白跑這一趟啦!不好意思,你今天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要進公司嗎?」
「要。」楊立昕以一種令人猜不出情緒的眼神看著她。「如果我一下飛機就打電話給你,你會取消今晚的聚會嗎?」為了我!
「不會。為什麼要取消?我有好一陣子沒跟絲絲去夜遊,她的阿娜答會約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瘋,那是紆解壓力最有效的方法。」
男人誠可貴,友情價更高。因為男人隨時都可能變心,或者挑斤撿兩的計較你的出身來歷,相形之下,范絲絲和她的阿娜答給予她的友情可靠多了。
「我最近有給你那麼多的工作壓力嗎?」一雙眼仍高深莫測地凝視她。
「誰沒有壓力呢?又不單單指工作壓力。」眼神有著挑釁。
「春帆,今晚不要出去,留下來陪我。」
低沉的聲音含帶命令的語氣,春帆反感的微皺眉,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
「我說了不行,下次要約請早。」
楊立昕的眼睛瞇成一條線,犀利的目光看起來格外冰冷。「我忙了十幾天,累到不行,一下飛機還是先想到你,結果呢?」以為她會張開雙臂歡迎他,結果她一心想把他往外推,自己出去野。
「你累了,為什麼不直接回家休息呢?站在這裡和我大眼瞪小眼的,一點也不像英明理智的楊總裁。」
「站在這裡的不是總裁。」俊臉蒙上一層陰影。
「你的口氣、你的眼神,就是希望我服從的總裁!」
他累得要命,頭也有點痛,還要跟她起爭執簡直是受罪。
「我是男人,不是機器人,無法按一個開關就改變方程式。我以為情人之間是『小別勝新婚』,顯然你非常與眾不同。」一股惱意讓他咬緊牙根。
過去他是著了什麼魔,竟然當她是最適當的地下情人?的確,她不爭不吵、不忮不求,在床上的契合度是百分百,再完美不過了。
但顯然的,她不夠在乎他。
之前他沒放在心上,反而怕她太死心眼,但今天,他到底怎麼了?
照他先前的脾氣,他第一時間便會離去,笑笑任由她隨朋友出去玩。
他今晚的反常,是目睹了她有他不知道的另一面嗎?
他習慣掌控一切,厭惡無法掌控的情況。
然而,春帆是一個女人,只要他起了結婚的念頭便隨時準備fire的女人,他何須在意?更不能在意。
他動念想走,她嬌嫩的櫻唇卻吐出一句——
「我們不是情人啊!」
火大至極!
「那我跟你算什麼?」充滿譏刺的聲音從他口中徐徐逸出。
「我們不是可以公開出雙入對的關係,所以不是情人。」春帆輕嗤一聲。
真想把她抓過來打一頓屁股!
她說的那些,應該是男人害怕被拜金女賴上的台詞吧!她一定要搶先說嗎?
「你非得這麼咬文嚼字、存心跟我抬槓嗎?」他把臉湊近她,聲音深沉的低吼,「就算是地下情人,也是情人關係的一種,因為我不是牛郎,你不是妓女,如果不是雙方有好感,對彼此夠信任,你以為我是可以隨便上床的嗎?還是你可以?」
他突發的怒火,令她嚇了一跳。
「我不行。」她眨眨眼,咬著唇回瞪他。誰怕誰?
他好半晌沒有說話。冷酷的神情稍緩。
他今晚一定是累瘋了,才會神智不清的和她討論「情人」這原本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字眼,害他的頭更痛了。
屬於他私人感情的部分,很早以前他就將它麻痺了,他必須比他同齡的人提早幾年完成學業,提早成熟的將青春埋葬,進入大人冷酷爭鬥的世界。
他不是沒有女人投懷送抱,在國外也交過幾個女朋友,但沒有一個女人在他心底留下痕跡。他不曾有過刻骨銘心的戀情,也不認為自己有需要。
春帆也被他今晚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一個太理智到近乎冷血的男人,突然這麼感性想幹嘛?
她又沒有埋怨他陪她的時間少得可憐,自己的休閒生活自己安排才是王道。
像她這麼完美的「地下情人」——如果他堅持的話,上哪兒找?
「楊立昕,你是身體不舒服嗎?這麼反常。」
他定定地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看個透澈似的。
「算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緩緩地開口:「你今晚的妝扮非常吸引人,祝你玩得愉快。」轉身走了出去。
春帆反而呆怔當場。
他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