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部手機質量不錯,拼拼湊湊居然還能打得通。他要打的第一個電話就是——報警。
「喂!警察嗎?這裡剛剛發生了一件……」
話沒說完,周亞東連嘴巴都被堵截了,剛剛被嚇狠了,他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此刻突然遇襲,他不自覺地瑟縮成一團,都不敢往前看。
有必要嚇成這樣子嗎?康柔翰擰著眉瞧著他,「喂!周亞東,那些人已經走了,是我啦!」
原來是柔翰?!周亞東準備繼續使用手機報警,沒等他按下數字鍵,他那倒霉的手機已被再次拋到空中,經歷一段拋物線,呈分散狀態掉在五米以外的地方,徹底報廢了。
「柔翰,我要報警!」
「我就是不讓你報警。」要是他真的報警,嚴悔就要被關進籠子裡了,康柔翰不要,「那些惹事的人都跑了,你這個時候報警抓誰啊?只會給我們自己帶來麻煩。」
到了這個時候,周亞東反倒不害怕了,「你朋友跟那幫人好像很熟,警方可以通過他找出那些人,將他們一網打盡,這樣我們這些安分守己的良好市民才能過得踏實。」
要是這樣,嚴悔走出警局的大門就會被屍解。康柔翰拉過周亞東的肩膀,強烈要求道:「給我一個面子,這件事就此打住,你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你看我跟人家打了這麼久,也沒冒出半個警察,可想而知你報警之後的狀況了。算了!算了吧!」
「不能就這麼算了,做人要講原則。」
此時此刻,周亞東倒是頗有些骨氣。康柔翰就納悶,怎麼剛剛大部隊到達的時候,他就想丟下她跑呢?
他是真笨還是裝傻,她索性把話跟他挑明:「亞東,嚴悔是我朋友,我不想因為今天的事連累他,你要是還顧念我們倆過去的感情,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我就是顧念我們倆的感情,我才要報警的。」
剛剛發生的那一切周亞東躲得雖遠,但該看到的情節也沒錯過。柔翰跟那個混黑道的男人恐怕不只是朋友這麼簡單吧!他分明覺得這兩個人像情侶,還是搶著同生共死的那種。湊到柔翰的耳邊,他要提醒她:「他是混黑道的,你怎麼能跟這種人交朋友呢?」
「危急關頭,他站在我的身邊,而你卻想一個人跑掉。」這就是原因,這就是康柔翰願意站在嚴悔的背後,也不願意躲在周亞東身旁的原因——足夠了吧?
不夠!對於周亞東來說,這個理由遠不夠安撫他被嚇壞的心。他不停搜索著四周,看有沒有通訊工具。康柔翰忽然覺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根本不具備半點份量,也許當初分手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就在康柔翰擺不平的時候,周亞東厄運地撞到了嚴悔跟前。
「你要報警?」他問得很平靜,周亞東迅速地點點頭。嚴悔繼續平靜下去,「報吧!報完警之後在警局裡面多坐一會兒,我怕你一出警局的門就會被黑道上的人砍死。」
「你……你在恐嚇我?」說這話的時候,周亞東的牙齒在打架。
嚴悔卻顯得異常平靜,雙臂抱懷,他悠閒地靠在一旁,好像要被抓到籠子裡的人是周亞東,「是不是恐嚇不要緊,要緊的是我說的是不是實話。黑道上的人會輕易放過你這個將他們送進籠子裡的人——你覺得這……可能嗎?」
五秒鐘之後,周亞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他們的眼前,康柔翰強烈讚歎:嚴悔這一招還真管用。
「咱們……」
「回家吧!」他將她塞進車子裡,直接打包回家。
一路上,他只說了一句話:「你跟周亞東分手絕對是正確的。」
這種男人,她也覺得不能要,不過她不打算把這話告訴嚴悔,甚至於她還要流露出幾分惋惜的神情,這是連她自己也沒弄懂的在愛情中女人的戰略戰術。
康柔翰幾乎是被嚴悔丟進沙發裡的,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看起來怒氣沖沖?「喂!你氣什麼啊?你要是不想去救我就別去嘛!反正我自己也能救自己。」她的確沒需要他出手啊!
他最氣的就是這一點,她居然一個人迎戰整個黑道幫派,所以弄得這滿臉的傷就怪不得任何人了,「過來,搽藥!」
「喂喂喂!你輕一點!」她很不情願地把臉伸過去,他可千萬別當護工,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上呢!壞蛋!不過,壞得很可愛。
提溜著腦袋,她神秘兮兮地望著他,「那個紅毛女到底跟你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
「我騙你幹嗎?」她都被打得跟熊貓一樣了,居然還有心情問東問西,一般女生在驚嚇過後不是都會號啕大哭嘛!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嚴悔忽然很想知道。
她不打算現在告訴他,起碼得等到她弄明白紅毛女跟他的關係再說,「真的沒有?你確定?」
「你煩不煩啊?」他決心用手中的藥油把她塗成紅眼大熊貓。
隨便他怎麼弄她,只要他——「你向我保證,你跟她沒關係。」
嚴悔的耐心徹底用完,他妄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從沙發逃離,康柔翰搶先一步抱住他的大腿,「快點保證!保證你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保證你不喜歡她,連好感都沒有,快點啊!」
他甩不開她,又脫不了身,真的急了,「我為什麼要向你保證?你跟我什麼關係?」
對哦!他們又沒什麼關係,她幹嗎問個不停?康柔翰索性給自己找個很無賴的理由,「我們現在住在一起,我當然有權利知道你跟她什麼關係。」
「你那是什麼邏輯?我覺得你這妞真的很煩噯!」
「你保證,我不就不煩了嘛!」
「康柔翰,你再?嗦,我宰了你,你信不信?」
「壞蛋!你是個壞蛋!」她瞪著眼睛大罵。
瞪眼誰不會,壞蛋哥哥最擅長用眼神殺死對手。兩人間隔著距離打起眼仗來,他越凶,她越不肯服輸,待他瞪得眼睛都漲了,她還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嚴悔只好猛推她的額頭,將她推向一邊,「別鬧了!」
到底誰在鬧?
「我喜歡你!」說好了,不告訴他的,她到底還是沒克制住,在他吃驚的眼神中,她喃喃,「我沒鬧!」
空氣就像被凍住了一樣,無論嚴悔怎麼吸都覺得缺氧。好半晌,他舔了舔嘴唇,背過身去,慢吞吞地收拾著桌上的藥瓶。她站在他身後沒動,他知道她在等他的答覆呢!
「行了,別鬧了。」
「我沒鬧——我愛你,嚴悔,我愛你,我愛上了你這個壞蛋。」
他默默轉過身,直指她的靈魂深處,輕啟唇角,他的回答就是:「我不愛你,你也不能愛我。」
雖然閉著雙眼,可嚴悔卻沒有睡著,他聽見臥室的門開了,大門開了,然後又關上。待他放心地睜開眼,康柔翰已經離開了。
她是去找房子了吧!
昨晚他聽見她在臥室裡給房屋中介公司打了很多電話,她積極找尋合適的住房,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搬出這裡了。
這樣也好,時間、距離能夠消磨感情,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忘了他們倆的這段經歷。
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為什麼他卻覺得難以割捨?
在沙發上坐了好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電話鈴聲將他叫醒。
「喂?」
是他?
聽見他的聲音嚴悔有些驚訝,該來的總歸跑不了,嚴悔並沒有逃避的打算,「好,是常去的那間酒吧嗎?行,我馬上過去。」
嚴悔依照約定趕到那裡,並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大面積準備戰鬥的場面。白日裡的酒吧很冷清,偌大的店內就做著一個人——
「黑哥!」
「坐。」酒早就準備好了,服務生被黑哥譴退了,他親自為曾經的部下倒酒,「喝!」
嚴悔的雙手插在口袋裡,沒碰那杯酒。
黑哥冷不丁地回看了他一眼,「怎麼?怕我給你下毒?」
嚴悔擺擺頭,解釋道:「我不想再喝酒了。」煙也在慢慢地戒掉。
「為了那個病女人?」
為什麼每個人都把他的決定跟康柔翰那妞聯繫到一起?「不!我打算從事的工作需要我戒煙戒酒。」
什麼工作需要戒煙戒酒?黑哥很好奇,「可以告訴我嗎?」一個曾經縱橫黑道的斗魚到底要從事怎樣的正經工作,誰都會有些好奇吧!
嚴悔本不想說,可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黑哥他會少了很多防備,彷彿他是他的親大哥似的,壓根就不需要偽裝,「護工,我打算到醫院裡去做護工。」等攢夠了錢,他或許會做點小生意什麼的,這已是後話。
「護工?」他的志向居然是做一名護工?!黑哥的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一個向來只會傷人的男人竟然要救人?!「你照顧過病人嗎?」
黑哥不信任的眼神讓嚴悔的心情出現少有的激盪,「我照顧過兩個病人。」一是姐,一個是康柔翰那妞。
聽完這話,黑哥忽然猛地喝下一杯酒。擦去嘴角的酒漬,他笑得比酒還苦,「你真好,還有機會照顧別人。我活了一輩子,連我最愛的人都沒辦法照顧。」
黑哥也有最愛的人嗎?一個以妹妹為誘餌的大哥曾經愛過別人?這是嚴悔一直不敢想像的。
黑哥拚命地喝、喝、喝,酒讓他橫生吐意,他要將壓抑了許久的心情全都吐出來。
「阿悔,你知道嗎?我跟你一模一樣。」
黑哥喜歡喝酒,他只想喝水;黑哥即使醉了還是會繼續用更多的酒來解酒,他若醉了會連水也不喝——什麼地方一模一樣?嚴悔看不出來。
「我跟你一樣,我也愛上了一個患有系統性紅斑狼瘡的女孩。」
「你說什麼?」嚴悔的腦海裡炸出一朵火花,一些毫無關係的片段正在迅速地連成一體。
黑哥未發現嚴悔眼底竄動的浪潮,他埋醉在酒精裡,訴說著那些被忘卻的記憶。
「她太美了,內在、外在、個性,她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大概連上天都嫉妒她吧!所以才讓她得了這個病,不過沒關係,我不介意,就算她是病人那又怎樣?我願意照顧她一生一世,就算我們的『一生一世』只有別人的一半、十分之一,甚至只有很短的時間,只要讓我陪著她就夠了。」
他說到一半,拿起桌上的酒猛灌自己。嚴悔微瞇著眼看著他,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可是你發現照顧一個病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所以你拋棄了那個有病的女人。」
「不!」黑哥大聲否決,「我沒有,我沒有拋棄她。」
「你有!就是你拋棄了她!」嚴悔的聲音比他更大更高,像是要從氣勢上徹底壓倒他。
黑哥更是激動得站了起來,不停地搖頭否定,「不是!是她……是她……是她拋棄了我,跟別的男人跑了。」
他跌坐在沙發裡,全身的力氣都被這句話抽乾了,「她嫌我是混黑道的,她不想跟著我擔驚受怕,她說那樣她會死得更快,她想過安穩的生活,她需要愛人的照顧,說完這些她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嚴悔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地喝著,慢慢消化著黑哥訴說的故事,雖然這很難。
抹了一把臉,黑哥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別顯得那麼狼狽。酒是個壞東西,總是讓人在克制的邊緣失了態。
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黑哥怕失去更多的自我,他站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不忘告訴嚴悔叫他來的用意:「你比我幸運,起碼你還有個可以照顧的人,好好過你的日子吧!遇到麻煩,記得來找我。」
就在黑哥即將離開的時候,嚴悔木訥地抬起頭望向他的背影。好熟悉的身影,或許他早就應該猜到答案只是他那自以為是的判斷讓他失了準則。
「她沒有背叛你。」
什麼?黑哥回過頭望著嚴悔,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她沒有背叛你,她只是愛上了你們的小孩,所以才離開你。」嚴悔面前的那杯水太清了,看不到任何沉澱,彷彿透明的玻璃,映射出黑哥握緊的手。嚴悔看著那隻手伸向自己的胸膛,它將它攥得很緊。
「她在哪兒?」黑哥的眼睛在瞬間泛紅,久違的記憶傾巢而出,只有嚴悔能給他答案:「告訴我,她在哪兒?她在哪兒?」嚴悔指指頭頂,他帶著黑哥的目光望向酒吧上空開設的天窗,「她在那上面,陪著她的兒子。」
姐,我來看你了,我又來看你了。
你和寶寶在那邊還好嗎?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找到他了,寶寶他爸。
你到死也不肯告訴我,他到底是誰,可我還是找到了他。
為了找到他,我加入黑幫,我四處打拼,我做了一條斗魚,我就是要找到那個人。你一定不會想到,居然在我離開黑道的這一天,挖出了這個男人。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他一直就是我的老大,他從我踏入黑道的第一天起就跟我在一起。
在我的想像中,你會愛上的男人一定不會是黑哥這樣的。現在我才發現,愛這玩意是多麼沒道理。
就像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竟然會遇上康柔翰那妞……不不不!你別誤會,我可沒說我愛她。
事實上,我不能愛她。
她跟你一樣,也得了系統性紅斑狼瘡,而且比你的病史還長。我看著你病情加重,我知道情感這東西對生命有多大的殺傷力,所以我不能愛上她,也不會讓她愛上我。
我不是膽怯,我有我的考慮。
姐,你不知道康柔翰那妞多愣!傻頭傻腦,呆不啦嘰,無比倔強,還異常不怕死。要是我愛上她,她一定會拉我跟她結婚,然後她肯定會像你一樣,想幫愛的人生下寶寶。
紅斑狼瘡患者在妊娠頭三個月容易發生流產,末三個月和產後能引起病情加重。
醫生對你的警告我一直牢記於胸,你不肯聽醫生的話,你丟了性命,我不會讓康柔翰冒第二次危險。
她恨我也好,怪我也好,後悔認識我也好。只要過了這段時間,她就會忘了我。
我這是怎麼了?好不容易有時間來看你一次,怎麼淨跟你說康柔翰的事?
姐,你一定很想知道黑哥的近況吧?
他挺好的……也不是!他活得挺好的,至於內心深處到底如何,我不是他,我弄不清楚。他跟我說起你的時候,我一時情急就告訴他你的情況了。現在想想,也許我不該說。
黑哥……黑哥他其實……很愛你吧!這一點你該感到欣慰,雖然他以為你跟別的男人跑了,但他還是愛你。知道你和寶寶上了天堂,他蹲在酒吧裡抱著頭,待了好半天。
我聽見他在哭——這個男人不錯,夠格做我姐夫。
可我不懂,姐,你故意造成背叛他的假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康柔翰說愛上一個人最可怕的結局不是那個人不愛你,而是他根本不記得你。
姐,你是不是為了讓黑哥記住你一輩子才撒下這個謊?
不是這麼簡單,對不對?
你怕自己拖累他;你怕他為了你的身體著想要你放棄寶寶;你怕自己永遠離開他,會讓他心痛;還是,你也很怕有一天愛情終止,他會嫌棄你?
你有你的顧慮,你不說,我也不懂。不過,我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
所以,我也打算選擇跟你相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