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在醒來後就憶起了一切,而那些正是她所不願記起的過往。
如果可以,她寧願這輩子都不要再想起過往,但偏偏天不從人願,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年少的她是多麼的愚蠢無知,因為心頭的仇恨,輕易的掉進柳森羅用花言巧語編織的陷阱中。
恨曾經讓她盲目,曾經讓她遺失自己的良心,直到重病的娘親在她的耳際語重心長地說著——
所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的災難,你沒有資格拿那些無辜的老百姓來消減你心頭的恨意。
這幾句話像是當頭棒喝,敲醒了她。
在她怨恨先帝以莫須有的罪名砍掉她爹的腦袋,抄了她的家、滅了她九族的同時,身為天殺幫的冷血左護法,她的所做所為也好不到哪兒去。
即使她明知柳森羅的做為是殘忍無道的,可那時的她壓根就不在乎。
雖然和母親僥倖逃出生天,但因為心頭的恨,讓她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也要不問是非地殺光所有皇室的血脈,這樣才能報她抄家滅門之恨!
心中的恨或許曾經因為認識了駱世傑而獲得丁點的救贖,問題是,那些她一手造下的罪孽呢?
那些無辜百姓的淒厲哀嚎不斷出現在她夢中,讓她極力地想要逃離。
如果不是答應過娘親不能輕賤自己的生命,或許在她幡然醒悟之時就了結自己的性命了。
因為這承諾,所以她選擇了在精密的佈局之後,吞下她在機緣巧合下所獲得的奇藥。
那奇藥成功的讓她以假死逃離了天殺幫,也成功的讓她脫離天殺幫並忘記了一切,卻也讓她經歷了此生唯一被嬌寵、被呵護的日子。
她忍不住望向前頭那扇緊閉的門扉,專注的眼神彷彿可以穿透那厚厚的門板,瞧見她所愛的男人。
想起一切以後的她,還能毫無芥蒂的放手去愛嗎?
駱世傑雖然不姓東方,卻是當今皇上的親表弟,更是皇上的左右手,在命運的操弄下,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若是選擇了愛,那她爹枉死的冤屈,娘鬱鬱而終的仇恨呢?還有那個隨時在一旁伺機而動的柳森羅真的會放過她嗎?
「在想什麼?」
突然一雙厚實的手掌搭上她的肩,為她那已略感寒冷的身軀注入一股熱流,她立即仰首給了他一記甜甜的笑容,完全不給他有任何審視她的機會,直接偎入他的懷裡,像是只愛嬌的貓兒般。
「怎麼了?」駱世傑的語氣間帶著濃濃的憂心,因為他發現向來好吃好睡的她,這幾日卻很淺眠,好像心中突然被壓上了千百斤的重擔。
她究竟怎麼了?是驚嚇過度,或是她被擄去時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面對他那疑惑的目光,姬巧蓮的心惶然。以往就曾耳聞駱世傑是個忠臣,他真的可以毫無芥蒂的跟一個欽命要犯在一起嗎?
「沒什麼,我只不過是在想,這樣幸福的日子能到什麼時候?」
他聽出了她話裡的不安。
哈!原來小丫頭是在窮擔心。
於是他柔聲地說:「當然是永遠啊!」
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成為她的天,她只消永遠做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人就行。
一顆心,不知在何時早已變了,原本只想利用她的他,現在反而希望她不要想起一切,免得再次受傷。
永遠……對她來說好遙遠。
姬巧蓮安靜地傾聽他的心跳好一會,突然有些猶豫地開口打破沉默,「這幾天我一直作著一個奇怪的夢耶!」
「什麼夢?」
「我常常夢到一個山洞裡藏著好多的金銀珠寶喔!」
很想幫他,卻無法捨棄現在勉強握在手中的幸福,所以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
「喔。」駱世傑本是不甚在意的輕聲應和,可腦海裡驀地響起了皇上曾經說過的話——
天殺幫當年劫掠而來的財寶,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知道它們藏匿的地點,而現在窩在他懷中的小女人正是其一,或許她夢見的便是那批寶物。
「那山洞在什麼地方?」
「嗯……怎麼說呢?」佯裝努力地想了又想,姬巧蓮突然眼睛一亮,興奮地說:「相公,我畫給你看好嗎?」
「好啊!」望著她那天真、巧笑倩兮的模樣,他忍不住俯身偷了個香。
棋子已不再是棋子,為了她,他寧願捨近而求遠,不願讓她再憶起以往的一切,因為那些記憶會傷害她。
至於她,就讓她永遠這般天真就好!
跌跌撞撞地狂奔而來,甚至差點跌倒,姬巧蓮扶著門框急喘著氣,遙望著那個躺在榻上彷彿沒了氣息的男人。
原以為她可以再多偷一點本不該屬於自己的幸福……
可如今望著榻上的男人,那幾無血色的臉龐,讓她知道一切都只是奢求。
沒有落淚,沒有激狂,她整個人僵立在門邊,甚至不敢靠近一步。
「你還來幹什麼?」終於有人發現了她,並且帶著熊熊怒火朝她衝來,一靠近她,便不由分說的給了她一記重重的耳刮子。
「都是你!要不是你,表哥也不會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這話像雷一樣重重地劈向姬巧蓮,她卻只能無言的承受,因為她說得沒錯。
臉頰上的痛,她沒有感覺,可是緊揪的心痛卻讓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相公會變成這樣?」這是她唯一想要知道的。
「師兄這幾天發了瘋似的想要逮到柳森羅那個惡賊,今兒個他拿著你給他的圖,想要試試看能否找到天殺幫的巢穴,找是找著了,卻也著了柳森羅的道。」簡東飛是這屋子裡唯一對姬巧蓮懷有善意的人。
聽到他的解釋,她的心揪得更緊了。
原來,真的是她害的!
她以為自己的做法能幫他,沒想到反而害了他。
充滿自責的目光再次瞟向床上的他,不一會,清麗的臉龐緩緩勾起一抹笑。
那抹燦爛耀眼的笑,頓時惹來東方盈安更加瘋狂的怒火,要不是簡東飛拉著她,她真的很想再上前狠狠賞她幾個耳刮子。
她怎麼可以笑?她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掉,表哥的犧牲到底算什麼?
「你怎麼可以這樣?他愛你,即使和所有人為敵也要護著你,他甚至不願意逼你去回想過去,寧願自己去拚命,結果現在他快死了,你不但連滴眼淚都沒流,還笑得這樣燦爛,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東方盈安的一字一句,都深深烙進姬巧蓮的心底,可她臉上的笑卻未曾改變。
太可疑了!簡東飛終於察覺到些許異樣。
「你是不是想起來了?」語氣是肯定的。
即使那雙眸子清亮依舊,但他就是覺得她和以前的姬巧蓮有著很大的不同。
「我要見皇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姬巧蓮直接開口要求。
聽到她的要求,簡東飛還來不及反應,東方盈安已經狂怒駁斥。
「不可以!你這個妖女憑什麼見皇上?你已經魅惑了表哥,把他害成現在這般奄奄一息的模樣,你還想去害皇上嗎?」
面對嚴聲斥責,姬巧蓮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旋即伸手摘下頭上金簪上的小珠子,彈指疾射,只見原本還在河東獅吼的東方盈安頓時軟倒,此舉等於回答了簡東飛的疑惑。
「她太吵了,讓她安靜的睡上一覺比較好。」對於簡東飛的瞠目結舌,姬巧蓮淡淡地說。
「你……」簡東飛看傻了眼,剛剛那一手幾乎是一氣呵成,簡直出神入化。
「現在,我可以去見皇上了嗎?」她語氣平靜的問,顯然這是她現在唯一在乎的事。
她知道駱世傑或多或少也愛著她,但卻不曉得他愛得這麼深,愛到因為不捨她操心,寧願自己拚了命的為她扛起一切。
為了償還他這樣的深情摯愛,她該去做她原本就該做的事了。
御書房裡姬巧蓮靜靜地等待,清麗的面容上瞧不出一絲害怕。其實她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只不過她從前總以為自己會以復仇者的姿態出現,如今卻是因為有求於人。
在等待的同時,腦海裡閃過很多畫面,有枉死爹爹的,更有疼寵她的駱世傑的,兩者交錯著,她的心情其實很複雜。
身處在這裡,等於她對皇朝稱臣,這舉動違背了她的初衷與本意,她原本一心想要的就是為父報血海深仇。
就因為這樣的執念,所以即使後來她發現自己造了什麼孽,寧願選擇遺忘,而不願屈服於這個她曾經憎惡至極的皇朝。
沒想到她竟因為愛上了一個男人,甘願跪在這裡,向她曾經嗤之以鼻的人俯首稱臣。
「皇上駕到。」不遠處,宮人們的朗喝聲像是山裡的回音般驚醒她。
她連忙收起紊亂的思緒,依禮跪地迎接。「皇上萬安。」
姬巧蓮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但時間久到讓她可以清楚的說出眼前那雙精緻的錦鞋上頭繡著什麼圖案。
她想皇上心中應該同東方盈安一樣怒氣騰騰,所以明顯的不想讓她太好過,才會任由她趴跪在地,不肯開開金口,讓她起身。
但她不在乎。她既是為了駱世傑而來,心裡早就已經有了被為難的準備。
終於,東方觀雲開了金口,那聲音無比威嚴。「姬巧蓮,你可知罪?」
「世間萬物,有因才有果,民女知道自己有罪,可皇上是否知道你亦有罪?」姬巧蓮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都忍不住為了她的大膽而捏一把冷汗。
「朕倒想知道朕有何罪?你抬起頭來回答。」這出人意料的回答,倒是讓原本心中因為駱世傑的事多少遷怒於她的東方觀雲冒出些許興味。
駱世傑的受傷其實怪不得她,是他那個笨表弟一心想護著她,又莽撞行事才會著了別人的道。
但即使身為九五至尊也是一個人,是人就有情緒,所以他才會遷怒。
再者,聽說她似乎已經恢復記憶,不再是之前那個天真單純的女孩,所以對於她曾經肋紂為虐、讓國土烽火連連之事,他無法一笑置之。
聞令抬頭,姬巧蓮在見到皇上的真面目後,眸中閃過小小的驚詫。
是他!那個曾經夜闖飄香院的壞人!
當初他為什麼要那樣做?轉念一想,她突然懂了。
因為不放心自己的表弟,所以特意前來試探?!原來當今聖上並非全然是冷血無情之人。
只是纏繞她心頭長久以來的恨,斷不可能輕易消失。
她冷然地回答道:「意思是,若為王者不仁,百姓們當然會揭竿而起。」
姬巧蓮不是在為自己脫罪,只不過在陳述一項事實。
若非先皇殘暴多疑,就不會有起事的天殺幫,也不會差點撼動皇朝根基,有因才有果。
「所以你認為你沒錯?」挑眉,東方觀雲的語氣犀利,望著傲然的她,莫名地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
難道她除了姬護法之外,還有別的身份?
「我錯,但錯不在揭竿起義,而是錯在跟了不對的人。」沒有察覺皇上眼神中夾帶著疑惑,她實事求是的陳述。
當初一心只想報仇的她,的確忘了正義也該是有所選擇的。
「所以……朕可以假設你今天來是想改正自己的錯誤?」
長久以來,國庫的空虛讓東方觀雲傷透了腦筋,所以,當初他才會讓駱世傑娶姬巧蓮。
如果現在她願意幫忙找到當初天殺幫所侵吞的大批財物,也願意幫他剷除柳森羅這個心頭大患,那就太好了。
「是!」
「你願意幫朕,你要的是什麼?」聽到她的回答,東方觀雲沒有大喜過望,反而斂容問道。
「我不是幫你!」姬巧蓮兜頭就朝皇上潑了一大桶冰水。「我幫的人是他!」
他們都很清楚那個他是誰,所以這個人情她從沒想過要向他討,也不屑為之。
「你愛他吧?!」因為愛,才願意這般犧牲。從她的態度裡,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她對皇朝和他的敵意與恨意,她卻願意因為駱世傑而妥協。
若非極愛,像她這樣傲然的女子斷做不出這樣的事。
「好,那你要什麼?」不逼她給答案,東方觀雲追問著他要的另一個答案,她應該會要求他免去她的罪,好讓她與駱世傑能長相廝守吧!
「很簡單,你必須還給你父王在世時那些枉死者一個公道!」人死不能復生,但她希望能替枉死的爹討回一個公道。
她不為己求,卻為了那些被先皇誤判為罪人的人請求,這點更加深了東方觀雲心中的疑惑。
她是誰?又是為了什麼對朝廷有敵意?看來他得好好查一查。
「你難道不想求和慶親王爺長相廝守嗎?」皇上也是有好奇心的。
面對他的問題,姬巧蓮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求。」
天與地之別,如何相守?所以她不求。
「那你打算拿他怎麼辦?」她可以雲淡風輕,但他呢?那固執的性子會就這樣輕易放棄嗎?
「只消皇上告訴他,我恢復了記憶,然後殺了幾個護衛逃之夭夭,我繼續做我的欽命要犯,而他……則還是年少有為的王爺。」
以他剛正的性子,會和她在一起,是因為他認為她不會對皇上或朝廷有害,可一旦她又成了叛徒,她相信他便會對她放手。
東方觀雲聽了忍不住愣住。他沒辦法不答應,因為他也有私心,身為皇上,他並不樂見駱世傑為她背上污名。
「那你真的打算在宮裡大開殺戒嗎?」連他都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她怎能這般果決?
「這場戲,不只是要演給他看,也是要演給柳森羅看,他生性一向多疑,我恢復記憶和大開殺戒不會讓他完全相信我,卻能讓他放鬆戒心,沒了我的阻礙,他才敢重出江湖放手一搏。」
只要柳森羅相信她恢復了記憶,就會認為她心中的恨不可能讓她幫助朝廷,而他又一向認為東方觀雲並不足為懼。
所有的事她都安排好了,完全沒有他可以用武之地,但他還是不恥下問。
「可以告訴朕,你為何這麼恨朕嗎?」現在他比較關心的反而是這個了。
「不關你的事!」既簡潔又有力,明白的告訴皇上,她什麼都不會說。
「嗯……」蒼白的薄唇逸出輕緩的呻吟,已經昏迷三天三夜的駱世傑終於有了動靜。
原本緊閉了好些天的眼皮扇了扇,看得出來他正在努力讓自己睜開眼。
「公主,咱未來的駙馬爺好像快醒了呢!」
聽到宮女的話,東方盈安立刻喜孜孜地衝上前,她人才站定,昏睡許久的駱世傑剛好睜開了雙眼。
一對上那雙驕蠻的眼神,駱世傑的眉頭馬上皺起來。
他完全不關心自己身上的傷勢,只想知道他心心唸唸的可人兒在哪裡。
「別動!御醫說你傷得太重,需要長時間臥床休養。」伸手按住他想起身的肩頭,東方盈安努力卸下以往的高傲,溫柔地勸說。
「我為什麼會在這兒?」發現自己身在何處的駱世傑,對於她的刻意溫柔完全不領情,此時此刻他只想弄懂一件事——巧蓮人呢?
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他身負重傷,絕對會不離不棄的守在他身邊,現在卻見不到她,其中絕對有問題。
被忽略的難受,讓東方盈安的臉色整個垮下來,但她努力隱忍著。
不能撒潑!她不斷地提醒自己。
「因為你身受重傷,是我特意請皇上把你接進皇宮,宮裡有許多御醫,可以隨時看顧你。」
「我要回去。」聽到她的話,駱世傑的心中沒有半絲感激,只掛心著孤身在王府的姬巧蓮。
「不行!皇上已經下令,你得留在宮裡安心靜養。」臉上雖然還勉強掛著笑,但駱世傑眼眸中閃現的急切,勾起了她心中那抹濃濃的酸意。
他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去找她嗎?
「我要回去!」他再次重申,管他什麼天皇老子下的令,他就是要回去。
這次他大意地著了柳森羅的道,誰知道他會不會趁機對巧蓮做出什麼事來,越想越心慌,原就固執的他益發執著。
終於,他的執拗讓向來驕縱的東方盈安無法再容忍,像是發了狂似的吼道:「你究竟在急什麼,急著回去找那個使用妖術魅惑你的妖女嗎?」
美艷的臉變得猙獰,她不等他開口,便冷然道:「我勸你就別費心了,就算你現在回去,也找不著她了。」那種滿手血腥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愛!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究竟怎麼了?
以公主的說法,她肯定出事了!
這樣的認知讓向來自製的駱世傑幾乎發狂,再也顧不得其他,用盡所有的力氣掙扎起身,饒是那些宮女們人多勢眾,但都被他彈了開來。
沒有浪費時間,他從榻上跳起來,筆直衝向東方盈安,只手用力地鉗住她的頸項。
「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她怎麼了?你們為難她了?」著急的他甚至恨自己竟然大意地著了柳森羅的道,否則他就可以繼續護衛著她。
原本俊逸的面容變得陰沉可怕,面對這個宛若地獄來的索命修羅,東方盈安的心倏地泛起陣陣寒冷,他真的不在乎她,否則怎會這般對待她。
「皇上和我都沒有為難她,反倒是她自己想起了過往的一切,同時也忘了你,在殺了無數的宮人後,逃了。」她心冷地述說。
「放屁!」簡直是一派胡言!一向膽小怯懦的姬巧蓮會殺人?別被人殺就不錯了!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任何一個人,那日連皇上也差點也死在她的刀下。」
即使步履虛浮,身軀搖晃,駱世傑卻堅定地離開。
她說過,這輩子就算是她想起了過去,也絕對不會忘了他。
如果真如公主所說,他要去弄清楚這一切!
手輕拂過她忙碌了一個早上所寫出來的秘笈,姬巧蓮的臉上驀地浮現一抹輕笑。
寫這個是為了要讓駱世傑知道柳森羅的弱點,好在下一次和他對陣時,不至於再著了他的道。
雖然她已經決定了由她去剷除柳森羅這惡賊,但怕有萬一,若是她做不到自己該做的事,她要他有自保的能力。
那日與皇上達成協議後,她就一個人靜靜地待在皇宮這位處偏遠的小閣樓裡。
平時就這麼埋首寫寫畫畫,聽說皇上按著她所繪的地圖,已經有了不少斬獲,但這些還不夠,以柳森羅的狡猾,除非他死,否則她永遠不能安心。
她相信那一天應該快到了,所以這幾日她更加沒日沒夜地繪寫一切,一點都不覺得累,因為這是此時的她唯一能為駱世傑所做的了。
淺淺的笑,緩緩爬上她的菱唇,因為那浮現在她心頭的身影。
從來不懂思念的她,突然知道了思念的滋味,那種酸甜交錯的味道讓她不由自主地發起愣來,甚至連門被推開了都沒有察覺,直到那人嘲諷地出聲。
「看來,你在這兒過得挺好的嘛!」
她抬頭看向來人,心裡不免有些煩悶,因為她知道來者不善。
「不知公主造訪所為何事?」她既沒趨前迎接,但也沒當作沒看到,只是冷然地問道。
「來瞧瞧恢復記憶的魔女該是什麼模樣?」一出口便是夾槍又帶棍。
「看到了,你可以請回了。」姬巧蓮毫不動怒,惜字如金地下逐客令。
「你……」憑什麼人人喊打的魔女可以這樣目中無人?可惡!
意識到她的怒氣,雖然打心底覺得她無聊,可是為了早些擺脫她,姬巧蓮終究還是說:「公主,民女只是宮庭裡的過客,隨時都會離開,公主何必浪費心神在民女的身上呢?」
「我高興。」冷哼一聲,東方盈安驕傲的抬高下巴。
那挑釁的敵意太明顯了,明顯到姬巧蓮壓根連腦袋瓜子都不用轉就可以感受到,更知道她的敵意所為何來。
好吧,她高興就好,那她就不必花時間去招呼她了。
她直接轉身走人,不想花太多的心神在這個完全沒長大的公主身上。與其理會她的挑釁,她寧願將時間花在如何徹底瓦解天殺幫和揪出柳森羅的事上。
不理又不睬,有時其實更傷人。
原本還趾高氣揚的東方盈安一被忽略,立即衝著她那冷然的背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說:「如果你還盤算著想要回到慶親王府,那麼你可能要失望了,因為皇上已經下旨,要將我嫁給慶親王,你以為有我在的王府還容得下你嗎?」
她的話就像是一道天雷,既快且狠的劈向原本泰然自若的姬巧蓮,一顆心突然破了個大洞,整個人空空蕩蕩的,很不踏實。
終於瞧見了自己想要看見的結果,東方盈安才要揚起勝利的笑容,誰知轉瞬間姬巧蓮臉上的哀傷已經退去。
「如果公主真的那麼渴望成為王爺的妻子的話,那麼民女在此謹祝公主和王爺永浴愛河。」
愕然或許還不足以形容此刻東方盈安的心情。
祝她與駱世傑永浴愛河?!
這話是在諷刺她吧?一雙粉拳握得死緊,東方盈安惡狠狠地瞪了姬巧蓮一眼,心中怒火到了極點。
不管是當初那種傻頭傻腦的模樣,還是現在這種冷靜自持的冰冷模樣,姬巧蓮的存在都讓她氣惱不已。
「你這是真心的祝福嗎?」東方盈安揚聲挑眉質問,話裡帶著強烈的侵略性。
「是的。」即使心在淌血,但她仍毫不猶豫地點頭。
她是個固執的人,一旦決定就少有更改,但在駱世傑這件事上,她卻動搖了,想念他的感覺每天都折磨著她,讓她有種不顧一切想去瞧瞧他的強烈衝動,即使只有一眼都好。
忽然,一記輕輕的歎息自她的唇瓣逸出。
「你真的不在乎嗎?」她那肯定的回答,卻讓東方盈安心頭泛起咕噥。
不是很愛嗎?為何總能表現得這般冷靜且雲淡風輕?
駱世傑受傷的時候是這樣,到宮裡來自投羅網的時候也是這樣,現在就連聽到她說皇上賜婚的時候更是這樣,這女人怪得讓人完全摸不著頭緒。
面對公主的詢問,姬巧蓮不語,安靜地任由濃濃的苦澀在她心中兜兜轉轉,就在公主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時,她突然眺望窗外的那片草木扶疏,幽幽地開口。
「在乎,卻不能在乎。」
從小生長在一呼百諾的宮庭中,東方盈安哪裡能夠理解姬巧蓮此刻心裡的痛苦和掙扎,但這次她卻沒有錯過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哀傷。
原來還是在乎的嘛!
這個發現讓東方盈安的心終於有了一點點的平衡,顯然受情殤折磨的不是只有她一人。
「既然在乎,就應該勇敢爭取啊!」她忍不住朝著姬巧蓮衝口而出。
這話聽起來像是鼓勵,若不是此時姬巧蓮的心情太過沉重,否則真的會笑出來。
這個刁蠻公主其實人不壞,只是任性自我慣了,這樣的她應該配得上駱世傑那樣昂藏的男人。
「去吧,勇敢去追尋你要的吧!」望著她,姬巧蓮只能這般說。
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姬巧蓮那張美麗卻顯得冷淡的臉瞧了好久,隱隱約約間,東方盈安竟能感受到她的哀傷,忍不住開口問:「你真的要離開嗎?」
這問題還迴盪在空氣中,姬巧蓮纖細的身影卻已經隱身在飄蕩的珠簾之後。
她不想再討論下去了。
很多事都已經有了定論,多說無益。
如果可以,她真的打從心底希望東方盈安能給駱世傑她所不能給的幸福。
東方盈安望著那彷彿飄移的纖細身影,她的心卻忍不住酸澀了起來。
怪了,不該是情敵嗎?
她和表哥的感情不能有圓滿的結果,她應該開心得手舞足蹈才對啊!
怎麼這會兒她的心竟會覺得有些不捨呢?
猛地搖了搖頭,她試圖不去想,可偏偏駱世傑的狂怒和姬巧蓮的哀傷卻在她的腦海裡交錯翻騰著。
這……真的是最好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