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孫總管在見到她時,真是既驚又喜,尤其在瞧見主子臉上那久違不見的開心笑顏時,老人家也不由得暗暗感動拭淚,正準備指揮下人去整理客房給貴客入住時,卻突然被叫住——
「孫總管,不用張羅南院的客房,安排小姐住我隔壁房間就行了。」傅家莊大廳內,傅元陽神采飛揚地交代著,擺明把夜玥當自己人……
哦,不!說自己人是太客氣了,根本就是把她當作未來娘子看待了,是以才會安排她住進自己所居的院落內,並且就在隔壁房間,完全不避嫌。
孫總管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聽他這話便已明白暗示,當下老臉笑開懷地連連點頭稱是,忙著下去張羅了。
也虧夜玥本就不太懂世俗禮教,是以並不覺得他的安排有何不妥,見孫總管笑咧著嘴走了,當下不禁狐疑,「孫總管近來有什麼好事嗎?瞧他笑得像盛開的花兒般燦爛!」
尤其是配上滿臉的皺紋,活生生就是一朵大菊花嘛!
傅元陽自是清楚孫總管是在開心些什麼,不過他當然不可能說給她明白,當下也不回答,就只是笑,然後逕自又吩咐下人趕去悅來客棧請她爹、娘,並讓丫鬟將茶水、點心送上。
待一切都安排妥當後,他摒退了所有奴僕,清空的大廳只餘下他們兩人後,幽深的眼眸這才定定的凝著她——
「這兩年上哪兒了?我曾追去少林寺,也曾回絕谷,但卻始終沒你的蹤影。」想起這兩年茫然無望的追尋,他就滿心的苦澀與怨懟。
她好狠的心、好絕的情,就這麼一去不回,毫無音訊,明知他人就在傅家莊,卻從來沒想過要回來見他一面,真是好狠……好狠……
咦?聽他的口氣怎麼好像……很幽怨?
夜玥微微一愣,滿眼惑色地看著他,老實答道:「與爹、娘一起雲遊天下去了。」
兩年前,她帶著爹回谷與娘團圓後,因為十幾年來,爹一直閉關於山洞內,而娘則守著一方小天地,於是一家三口便決定出門透氣,海闊天空的雲遊去了。
「爹?明空大師嗎?」揚起眉,雖是疑問句,口氣卻是肯定的。
「是!」心想他既曾上過少林尋她,必定也聽聞了一些風聲,稍微推測後,心裡肯定就有底了,是以夜玥也不意外他會知道她與明空大師的關係,當下便點了點頭。
但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很快地搖了搖頭,噘嘴嬌嗔,「明空是禿驢在叫的,我幫我爹取了新名兒了。」
「啥名兒?」想起自己被叫八寶的由來,傅元陽莫名有些心驚,對她取名的功力沒什麼信心。
「夜光!」得意洋洋宣佈。
「為何叫夜光?」是不難聽,至少比他的八寶好了不少,但她取名兒皆有其緣由,而且通常很令人無言,所以還是問清楚些的好。
「我爹是孤兒,從小在少林寺長大,只有明空這個法號,所以自然跟著我娘和我姓夜,至於為何單取一個光字嘛……」故意一頓,夜玥噗哧笑了起來。「因為他頭光光的,取光這個字最適合他不過了!」
呵呵……雖然現在爹的頭髮已經長出來了,但是誰教她第一眼見到他時是個光頭禿驢呢!
果然不能期待她能取出什麼正經名兒,傅元陽無言了好一會兒,心想自己的八寶也不錯了,至少八寶粥與光頭這兩個名字背後的辛酸血淚故事若要說與別人聽的話,他會比較有臉說前者,畢竟一碗粥與救命之恩的內容精采多了。
想到這兒,他不禁搖頭失笑,隨即把扯開的話題轉了回來。「既然沒有惱我,為何這兩年來都不來找我,甚至一點音訊也無?」
神情幽怨,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聞言,夜玥呆了一下,最後只好摸摸鼻子老實招認。「嗯……一開始是有點兒生氣,所以不想找你,可是後來漸漸不惱了,甚至……甚至……」
不知想到什麼,她的臉上驀地一紅,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卻始終說不出口。
哎呀!該怎麼辦呢?
她不好意思對他承認自己後來好想他,想到半夜都躲在被窩裡偷偷哭了,甚至連娘好像都有察覺到了,所以才會故意路過隔壁鎮,好讓她能有機會溜過來找他。
乍聽她說有點生氣,傅元陽的胸口一緊,心慌不安地猛然抓住她的小手,深恐眼前的嬌人兒突然發怒離去;直到又聽她說已經不惱了,他才悄悄地鬆了心,啞聲低問:「甚至什麼?」
「甚至……」張嘴欲言,卻又在對上他流光蕩漾的幽深眼眸時霎時頓住,小臉倏地紅如醉楓,彆扭嬌嗔,「我不說了!」
討厭!怎麼分別兩年後,現在看著八寶竟會臉紅耳熱呢?
她難得的流露出小女兒家羞赧的模樣讓傅元陽不禁瞧癡了眼,心中為之一蕩,好半天才勉強回神,而就在此時,被派去悅來客棧的下人已趕了回來,並且飛快的進入大廳朝他稟報。
「不願來?」聽聞下人帶回的消息,傅元陽眉頭微皺,迅速看了身旁明顯失望的小臉一眼,他連忙問道:「對方是怎麼說的?」
難道沒親自過去請人,夫人覺得他的誠意不夠嗎?
若真是這樣,他可以馬上過去,就算是要用八人大轎抬夫人與明空大師過來作客也沒問題。
搔著頭,沒完成使命的下人有點戰戰兢兢地答道:「那位美如天仙的夫人只說,讓夜姑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在傅家莊住厭了的話,夜姑娘知道要上哪兒找他們的,然後就與夫婿離去了。」
唉……他們走得飛快,他想攔也攔不住啊!
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傅元陽揮了揮手讓他退下去,隨即憂慮地看向夜玥,怕她欲追隨雙親而去,不願在傅家莊住下。
哪知她的臉上雖有失望之色,但卻沒有太大的意外,甚至似有不滿地悄聲嘀咕著——
「我就知道爹、娘嫌我礙眼,早就想拋下我好雙宿雙飛……」哼!這回倒真讓他們逮著機會如願了。
聽聞咕噥,傅元陽笑了,長指親匿地點上她的俏鼻,正想笑話幾句之際——
「啊……」驀地,一道詫異驚呼驟然響起,剛步入廳內的柳夢涵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撞見傅元陽與一名姑娘,甚至還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舉止,當下臉色不禁一白,淒楚的美眸凝睇著他,好似暗藏了無盡的幽怨。
乍聞聲響,親匿玩笑的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頭朝她望去,可臉上的神色卻是大為不同,完全兩樣情。
「大嫂!」瞬間收起滿臉的笑意,傅元陽面無表情地禮貌叫喚,深沉得讓人看不透心思。
大嫂……是啊!縱然傅容雲過世了,她還是他的大嫂哪……
心中酸楚萬分,柳夢涵苦不能言,就怕繼續瞅著他,淚珠會不受控制地落下,當下只能慌亂地移開眸光朝一旁望去,想仔細瞧瞧能讓這兩年來鬱鬱寡歡,並且始終迴避著與她獨處的傅元陽如此親匿對待的姑娘究竟是誰,哪知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微感熟悉的嬌俏面容……
「你……」驚訝的嗓音一頓,她想起來眼前姑娘是誰了。「夜姑娘?」
「傅夫人!」淡淡地打著招呼,夜玥早知他們兩人從本是文定的未婚夫妻,因造化弄人成了如今的叔嫂身份,關係複雜、情感糾葛,加上方才柳夢涵看他的眼神明顯餘情未了,不知為何,她驀地感到萬分不痛快,當下轉身就想離開,來個眼不見為淨,哪知手腕突然一緊,低頭一看,竟是被一隻大掌給緊緊的抓住了。
「小姐,你要去哪裡?」見她的神色微冷,一聲不吭地掉頭就走,傅元陽慌了。
「我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不成嗎?」嗔惱瞪人。
「成,當然成!」不知她為何突然變臉發惱,傅元陽緊握著她的手腕不敢稍放,低柔的嗓音連聲哄道:「孫總管肯定已把我隔壁的房間給張羅好了,我這就帶你過去歇息可好?」
見他如此緊張自己,夜玥不快的心情又突然轉好,嬌顏展笑地點頭答應了。「好吧!」
得到肯定的答覆,傅元陽這才鬆了心,禮貌地告了聲退後,馬上牽著她往自己所居的院落而去,留下柳夢涵一人怔怔地目送兩人歡言笑語的背影……
讓夜姑娘住進他的院落,未臻之意不言可喻!原來他這兩年來的鬱鬱寡歡竟是為了她……
意識到此點,柳夢涵隱忍的淚水終於漸漸矇矓了視線,再也忍不住地掩面痛泣……
她與他錯過了……錯過了……再也不可能了……
是夜,更深人靜、萬籟俱寂,本該酣眠入夢的時刻,有條黑影卻靜悄悄地推開了隔壁房門,步履輕移來到床邊,當瞧見嬌人兒如自己所預料的那般卷抱著被褥睡在上頭,他漾起了笑……
呵……差勁的睡癖依然未改哪!
無奈又寵溺地搖著頭,他攤開手中早已預備好的被子為酣眠人兒蓋上,縱然動作已經極為輕巧小心,還是驚醒了她。
「八寶……」見是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夜玥揉著惺忪睡眼,意識有些恍惚。「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我睡不著……」長指輕撫上酣甜嫩頰,傅元陽柔聲道:「別管我,我看著你睡就行了。」
沒說出口的卻是,這兩年來,他的睡眠漸少,夜不安眠,時常半夜驚醒想為某個睡癖極差的人兒蓋被,才想起她已不在身邊,然後一夜茫然的睜眼到天明。
「我又不是娃兒,還要你陪睡。」神志漸醒,她格格嬌笑,嘴上雖如此說道,可身子卻「口嫌體正直」的自動往床內挪去,空出一側床位拍了拍。「上來吧!我們躺著聊聊天、說說話,說不定一會兒你就睡著了。」
嘻嘻,他們好久沒有一起睡覺了呢!記得小時候,她時常溜到他的床上去,纏著他嘰嘰咕咕說著話直到酣眠入夢呢!
她是不把他當男人,還是對他太沒防心?
傅元陽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但是對於這誘人的「邀約」,他倒是很樂意接受,不管世俗禮教顧忌與是否會壞了她的閨譽,當真脫鞋上床在她的身邊躺下,並且不忘殷殷告誡,「這種話可不能對別的男人說。」
對他可以就是了!
「別人睡不著關我什麼事?我只管你就好了!」話中親疏立見,夜玥只對他好。
不可諱言,她這話讓傅元陽開心得輕笑不已,眼中閃著愉悅至極的光芒。
「八寶……」夜玥笑著想與他聊天,然而才開口,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頓住,有些失落地喃喃道:「現在好像不應該叫你八寶了……」
「為何?」側身以手支額,傅元陽深深瞅覷,隱約可以猜出她在想些什麼。
「你已經回到傅家莊,有自己的名兒,是傅家的主子,而不是我的八寶了。」愛笑的小臉頓顯抑鬱,她很惆悵。
討厭!她一點兒都不想叫他傅元陽或是傅莊主這類的稱呼,感覺好陌生,他一直是八寶,是她的八寶啊!
果然是在想這個!
深深望進燦亮如星的眼眸裡,傅元陽用力的捏了她的俏鼻一下,得到痛呼抗議後,這才低聲輕喃:「小姐忘了嗎?當年你救起我時,就說我是你的人了,所以八寶永遠是小姐的八寶,小姐也永遠是八寶的小姐,此事永遠不會改變。」
「哼!我也說過你不再是我的人這句話啊!」橫瞪一眼,想起兩年前的情景。
「是你的人,就是你的人了,哪還有退還的道理?我不接受!」一臉兇惡,斷然拒絕被退貨。
他話故意說得惡聲惡氣,夜玥卻被逗得很是開懷,格格嬌笑的問道:「那我以後還是可以繼續叫你八寶,就算在外人面前也一樣?」
「當然!」點著頭,傅元陽也笑了。「八寶這名字只有你能叫,別人敢這麼喊我的話,小姐就去幫我痛揍那人一頓。」
原諒他的武功盡失,要揍人的話,還是請她親自動手比較有打贏的希望。
連連點頭應允,她捧著肚子笑得直打滾,最後還是靠傅元陽急忙穩住,她才沒有滾去撞牆。
於是在窗邊微弱月光的照映下,兩人躺在床上邊笑、邊聊,夜玥更是將分別兩年來的點點滴滴細細說與他聽,從東海看日出說到西漠賞落日,從南嶽觀雲海聊到北川賞冰流,然而原本興高采烈的嗓音卻愈說愈低,最後難掩落寞——
「不管身在何方,觀賞多美的景致,最後我總會忍不住想——要是八寶也在就好了!」回想過往,嬌美的小臉有著一絲的寂寥,她終於輕聲承認白天與他重逢時說不出口的思念。「八寶,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你……」
「小姐……」低喘著氣,傅元陽的心口陣陣揪疼,尤其聽她親口說出對自己的思念,當下再也抑不住翻湧的情潮,翻身低首輕輕的吻住了那嫣紅誘人的唇瓣。
咦?八寶他……他為何要吻她?
夜玥嚇了一跳,可因為清楚對方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她也不覺得害怕,只是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的任由他如蝶翼輕顫般溫柔啄吻著,直到他幽然輕歎地勉強自己離開誘人紅唇,流轉著隱忍情慾的眸光深深地凝睇著自己時,她才終於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粉頰倏地染上美麗的櫻花色澤。
「小姐,八寶……孟浪了嗎?」不確定的嗓音憂慮的輕揚,吃了人家嫩豆腐後,傅元陽這才開始擔心她的反應。
怎麼辦?他是不是太急了?小姐會不會因他的逾禮而惱他、怪他,再次揮袖離去?
「呃……」反應慢了好幾步地開始心如小鹿亂撞,夜玥對上他滿含情思的幽深眼眸,臉上的紅暈更深,心中感到有些羞、有些赧、有些窘、更有些……開心!
是的!他的孟浪親吻讓她覺得很開心,開心的忍不住想笑,而事實上,她也確實笑出來了,出乎意料地宣佈,「八寶,我很喜歡!」
呵……與爹、娘雲遊天下的這兩年,她也曾偷看過爹這樣吻娘,心中不解這樣嘴對嘴喂口水有什麼好,為何每次爹吻過娘後,娘就笑得特別幸福,可如今八寶也這樣對她後,她終於明白娘的心情了。
原來親吻的滋味是這樣溫柔而帶著疼惜的美好,她喜歡八寶的吻。
「喜、喜歡?」怎麼也沒料到會是如此意外的回答,原本已經有了被責怪的心理準備的傅元陽不由得一愣,隨即欣喜若狂低呼,「小姐,你喜歡?」
呵……小姐竟然不怪他,甚至喜歡他、喜歡他的吻!
「嗯!」夜玥對自己的感覺是很誠實的,當下毫不害羞的重重點頭承認,並且要求,「八寶,再一次好不好?」
如此甜美的要求,只要是身為男人,都不可能拒絕,傅元陽是男人,所以他揚起了笑,愉悅至極的遵從了。
只見他二話不說地再次低頭封住粉嫩紅唇,只是這回不再僅僅只是啄吻,而是輕輕柔柔的分開她粉嫩的唇瓣,長驅直入,攻城掠地的給了個火熱纏綿的深吻,直到許久許久過後,才終於饜足地退了開,看著氣息輕喘、紅唇腫脹,神志還有些迷濛的人兒,他心滿意足的笑了。
原來親吻也可以這樣,與方才完全不同哪……
被吻得神暈目眩,夜玥恍惚地凝視著眼前的歡愉笑容,纖指不自覺地撫上唇瓣,心中悸動難抑,想到方才被他親吻時的美好滋味,她的獨佔心驟起,猛然翻身壓在他修長的身軀,惡狠狠警告——
「八寶,你是我的人,以後這種好東西只可以讓我享用,不准給別人!」直接而坦率的表露出自己的在乎與獨佔欲,絲毫不以為恥。
「當然!」修長指尖挑逗意味十足地輕畫過腫脹的紅唇,他愉快至極的應允。
「就算是傅夫人也不行!」想起柳夢涵可能對他餘情未了,夜玥莫名介意,非常小心眼的強調。
「當然!」毫不猶豫點頭答應,雖然有些奇怪她為何會突然提到柳夢涵,但傅元陽也不甚在意,畢竟那對他而言已經是很久遠的過往了。
聞言,夜玥燦爛展笑,非常開心的又倒在床上滾了起來。
傅元陽見狀,不由得失笑,健臂一攬,將不安分的纖細嬌軀給緊抱入懷,以額抵著她的,不忘要求相對應的承諾。「那麼小姐你呢?」
「我自然也不親別人,只親你!」她笑,主動的啄了他一口,眼兒燦燦如天邊最亮、最美的星星。
「很好……」嘴角往上一勾,輕憐蜜意的再次吻住她,滿足帶笑的呢喃嗓音在兩張密合的唇形中逐漸淡去,一切無聲勝有聲。
今夜,涼風徐徐,月色迷離,空氣中蕩漾著滿滿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