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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 第八章 作者:綠痕

  年年在人間待久了,她覺得自己愈來愈像個貪婪的凡人,她和所有人都一樣,都有過夢想,總是苦苦地等待著夢想實現的一日,可她卻從不曾知道,她的確擁有過許多人求之不得的幸福,也曾經那麼地貼近夢想。

   當她發覺這一點時,生命中那些唾手可及的幸福,卻往往已悄悄與她錯身而過了。

   她記得冰蘭曾對她說過……

   倘若你曾有個夢想,當你去實現它後,你會發現,你其實還有其他更多更多的夢想。如此一來,你的夢想將會愈來愈多,也愈來愈沒完沒了。

   是啊,沒完沒了。

   因此她決定,她要去把她那沒完沒了已經近百年的一部分,靠自個兒雙手的力量給搶回來!

   望仙神色緊張地站在青鸞的房裡,看著那個在親手葬了霸下之後,就將自己關起來不見任何人足足有七日的青鸞,此刻自她的床榻底下拉出了個陳舊的木箱。將木箱抬上桌後,她吹了吹箱上的灰塵,再將插在她髮髻上被她拿來當髮簪用的金鑰開箱。

   始終不知她在做什麼的望仙,往前定了幾步,一看,箱裡擺放了一套整齊的衣衫,與只有太歲才能戴的神冠,還有那一把專門為人間帶來戰事災禍的命運之劍。

   「這是……」望仙想都沒想過他會再看到這些東西。

   青鸞在一一檢閱完箱裡的東西後,走至窗邊抬首看向夜空,佈滿星子的子夜裡,天際找不著耀眼的月光,只有在遠處東方的山頭上,緩緩升上一輪光芒黯淡得若是不仔細去瞧,就會遭到忽略的新月。

   為此,望仙不禁歎了口氣。

   與她足足相處了一百年,他大抵知道她心思是如何地轉著,而他也知,她不是那種會永遠將自己給埋在悲傷裡的神仙,她雖少根筋,但若有人犯著了、或傷害了霸下與他這兩個被她視為親人的神仙,她說什麼都不會放過那名禍首。

   而在那時,她看起來就格外像個毫不留情的太歲,不再笑不再有時瘋瘋癲癲,當然,也不再歎息。

   他記得她曾說過,她那雙被換過的眼,在十五時會露出原本的金色,而在她有殺意時,也會令她的眼瞳變回金色,就像她現下。

   「青鸞,你……在等十五嗎?」在她一直瞧著她的左臂時,望仙直搖著頭問。

   「對。」取出了命運之劍後,她將箱子合上,引來燭光仔細地瞧著這把百年來沒再用過之劍。

   望仙忍不住要勸上一勸,「可就算到了十五,若是六位修羅聯手,你也不可能有勝算的……」

   一個修羅、兩個修羅……這些都不算什麼,憑著青鸞的道行,自是可以解決他們,但修羅道向來就是因六名修羅的團結而出名的,只要六名修羅齊聚在一塊,除了他們的天敵佛界之佛外,只怕不管哪一界高手都得對他們六修羅讓步三分。

   上一回,四個合作無間的修羅,就自火鳳手中奪走了霸下,若是她為了報仇找上須彌山,遇著了六名修羅怎辦?不要說為霸下報仇,她就連回來的機會都沒有。

   「單我一神,當然是無勝算。」就著燭光,她以布巾緩緩地拭著劍身,早就知道她的優勢與劣勢在哪,而修羅們的長處與致命傷又在哪。

   望仙坐至她的身畔,頗為心酸地瞧著她那雙已呈金色的眸子……不知為何,他忽然好懷念她少根筋的德行,也好懷念……她將霸下抱在懷裡,兩人笑得一臉開懷的模樣。

   「你打算怎麼對付六修羅?」

   「我打算先回歲宮一趟。」她邊說邊去取來她已收拾好的包袱。

   她早想妥了,既然修羅們仗著團結力量大,只要六修羅團結,則無他界眾生能破他們,那她就也來個依樣畫葫蘆。那些修羅,算算,也只六個,而他們太歲呢,則有六十位,只要所有的太歲都出動,她就不信她破不了修羅道的這個傳說!

   「不成,這不成的!」大驚失色的望仙忙不迭地上前搶下她的包袱,「神魔大戰方止,眼下神界不會想再去犯個修羅道的,而你更不能拖著你那五十九個師祖下水!」

   「真難得你會說出大道理。」她拍拍他的肩,「不錯,有長進。」

   望仙在她轉身又要去拿包袱之時,一把用力扯過她,兩手緊按著她的肩頭,以前所未有的口吻嚴厲地對她說著。

   「你擅離職守就已是犯下大罪,你應當也知道,你是絕不能再回神界的,若是讓天帝知曉了,被關進天牢受罰還算是事小,就怕天帝會怪及你所有的師祖們教徒不嚴!」

   「放心,天帝動不了我的師祖們的。」對於這點,她是有恃無恐,「天帝要還想好好掌管人間,那他就絕不能少了太歲。」敢動歲宮的太歲們?真要敢動的話,那就叫天帝往後自個兒去做太歲平日所做之事好了,包準那個天帝不累死也會後悔上個五百年!

   「那你呢?」望仙氣得不禁用力搖著她的兩肩,「你就不先想想你會有什麼下場?難道你又要像上回在魔界時一般,全都豁出去不管了?」

   「無色欠我一臂,而無相,則欠了霸下一命。」青鸞木著張臉拉開他的兩手,「這兩者,我若不去討回來,豈不教他們將咱們神界之神給看扁了?」

   霸下之死,是無相之貪,同時也是她之錯。

   若是她先前不將神力耗盡,那麼,那日她定能護住霸下,不讓他受到一絲傷害;而無相,若不是貪圖著霸下身上那顆讓他有了人身的舍利,以及霸下那一身天生可力舉千斤的神力,那麼霸下也不會因此而死於那些修羅之手。

   雖說,遺憾已經造成了,可她不允許,她再也不要允許那些強盜來搶定她生命裡的任何一些。

   幾百年前,各界眾生自她身上偷走、搶走他們所要的那些,全然不問她允不允、願不願,而她也都一味地忍了下來,並告訴自己,要忍,要繼續好好過日子,可現下,她再也不能忍了,同時,也再笑不出來了。

   笑?怎麼笑?

   他人到底懂不懂得什麼叫作笑?

   痛著笑、哭著笑、無能為力的笑、不知該怎麼認命卻不得不認命的笑……當她終於明白,她所擁有的一切,並不是能夠完全屬於她自己的,又也許,在下一個瞬間,地就又什麼也不能是了。

   她曾經很想問問命運,問問它……告訴我,究竟是要怎麼笑?到底她該放棄到什麼程度,才能不帶一絲痛楚的笑出來?

   感情是如此的艱難,若非痛過,則無法刻骨銘心。可,是誰說了,感情一定得是流著眼淚的?然而不知情的歲月,卻像河畔的洗衣人,洗著他人痛過的過去,洗著極力想忘卻又無法忘懷的過去,可不知情的河流,卻從不肯妥協地帶走一些。

   再也不了,她不再忍,也不再偽裝掩飾自己那顆幾百年來都是瘡疤、裡頭都是坑坑洞洞的心,她更不想再騙自己和安慰自己。

   或許,蒼天知曉她早晚都要面對這點的,就如同當年她面對她身為太歲時一手為人間造成了多少遺憾般。當年的她,噙著淚,在夜空下對自己起誓,她再也不要為人間帶來傷痛的眼淚和後悔。而現下的她,則是告訴自己,她再也不要逃避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她身邊離開的爭奪,誰要是自她身邊搶走了什麼,就算拚上一命,她也要把它給搶回來!

   「不行的,青鸞──」不知該怎麼勸動頑固如石的她,望仙簡直快急出一頭大汗,這時,突然門外傳來另一道許久未聽見的男音。

   「你真只想找那些修羅報仇而已?」

   她閉門七日,他也同樣消失七日的火鳳,此刻站在門外,不帶任何表情地問著。

   「你可知,修羅最大的本事是什麼?」青鸞回首望他一眼,很清楚太過聰穎的他,心底其實也有譜。

   「你認為他們會答應你?」與她打著同樣算盤的火鳳,不以為然地對她挑高了朗眉。

   她一點都不擔心這點,「我會逼他們答應的。」

   光聽她這話,就知她是打算蠻幹上了……火鳳在歎息之餘,朝房裡的另一神勾勾手。

   「望仙,出來。」既然她要來硬的,他也只好對她不擇手段點了。

   「火鳳?」望仙左看看這個,右看看那個,「可是……」

   火鳳兩眼朝他一瞪,「別勸那個頑固的女人了,出來!」

   被神嚇著的望仙,兩腳才踏出門外,火鳳即將他推離一臂之遙。

   「我知你在等你的神力恢復,我也知你想做什麼。」火鳳邊說兩手邊結印,「不過,眼下我可不能讓你如願。」

   赫見他在做什麼後,青鸞忙不迭地衝向房門口想阻止他,可這時的火鳳,已早她一步完成他想做之事。

   包圍了整間房的結界,不但牢不可破,只伸手輕碰,即如遭雷擊般地刺痛,麻痺了整隻手臂之餘,還讓她腦際昏茫得有些站不住腳。

   「你竟對我這麼做?」沒想到他竟出手這麼狠,氣岔的青鸞只能忿忿地站在房門內瞪著道行高出她一截的火鳳。

   「望仙,走吧。」火鳳也不理會她,只是拍著望仙的肩率先離開青鸞的院子,「不必對她心軟,就讓她留在裡頭冷靜冷靜。」

   「火鳳,你給我回來!」

   望仙這時只能投靠較為理智的火鳳,而後頗為同情地遠遠瞧著遭困在裡頭的青鸞,「火鳳,你能關她多久?」

   「我只需把她關至事成即可。」走王另一院後,火鳳扳了扳頸間。

   「事成?」望仙速速把頭轉向他,「你打算做什麼?」怎麼好不容易才擺平了一個,另一個也打起歪主意來了?

   望著雪停後清澈的星空,眼中來來去去的,皆是那日青鸞眼中的清淚,火鳳不禁深深歎了口氣。

   「如她所願,還她一個霸下。」

   「等會兒……」望仙忙不迭地拉住似要離開的他,「火鳳,你上哪去?」

   「須彌山。」

   簡短留下了三字後,火鳳掙開他,朝上一躍,轉眼間,明媚得就連朵雲也沒有的夜空,再也不見他的身影。

   徐緩而有禮的叩門聲,輕輕在修羅宮宮外門上敲了三下,令坐在遠處主座上的無酒,兩眉直因這叩門聲而朝眉心靠攏。

   單以一指,即輕而易舉推開宮門的火鳳,慢條斯理地走入陰暗的大殿內,並邊走邊整理著因方纔的出手,而顯有些凌亂的衣衫。他抬首看了四下漆黑的大殿一眼,微笑地抬手輕輕一彈指,霎時大殿上百支的火炬即全部燃起,照亮了火鳳此刻看來似乎心情頗佳的臉龐。

   「想不到,須彌山的禮數還真周到。」這個無酒大概是將修羅道邊界的小修羅全都派去迎接他了,而在讓他活動活動了身子後,無酒還再為他獻上兩樣大禮。

   沒想到他竟一點事也沒有,無酒面無表情地瞪著沒將他這主人放在眼底,還一步步朝他走來的火鳳。

   「……無色與無相呢?」

   「都正歇著。」火鳳微微揚起嘴角,「可惜我漏了一個姓皇甫的。」

   原本他還以為得了霸下天生神力的無相,會在擁有了一身力大無窮的力量後能夠長進些,想不到……就連前來助陣的無色也一塊聯手,那個無相竟還是被他打趴到地上去,而後與那個也沒什麼用處的無色,都被他的捆仙繩給綁好吊在樹上,供其他路過的小修羅參觀參觀。

   唉,真是空虛啊……

   看樣子,日後他似乎還是得繼續惹毛那兩個新科戰神,要不然,始終遇不著個登樣對手的他,這等日子,也未免過於枯燥了些。

   看著他那一臉失望兼唾棄的囂張神態,愈看愈火的無酒才自主位上站起身,火鳳隨即朝他抬起一掌。

   「那日,你們能得手,是你們走運,而我也太過看輕你們故而未盡全力。當時我之無法全心對付你們,是還得顧著另外兩個,但今日,我可是了無後顧之憂。」

   心底很清楚火鳳為何會在神魔大戰時,與藏冬、鬱壘一塊被欽點三大元帥的無酒,雖也不認為自個兒有那本事能夠打倒他,但,地頭是他的,再這般任這傢伙囂張下去,豈不失了他們修羅的顏面?

   「不過,今兒個我來這……」火鳳在他一步步走下台階時,忽地轉過臉龐朝他邪邪一笑,「不是專程來對付你的。」

   差點一腳踩空而跌下台階的無酒,一頭霧水地瞧著這個前一刻和後一刻,不僅是神態、語氣,就連說話內容也完全截然不同的神仙。

   他勉強站定,「你為何而來?」

   火鳳聳聳肩,說得好不無奈,「因我不希望某個少根筋的太歲,在恢復了所有神力後,會衝動的返回神界,再一口氣率著五十九位太歲前來踏平須彌山。」

   以青鸞的性子來看,她是絕對會說到做到的,只是若真讓她這麼一出手,到時神界與修羅道,都會在吃不完兜著走之餘,還得為了顏面大動干戈。雖說以他來看,真與修羅道對上了,青鸞與她那五十九位師祖的勝面當然較大,只是,六界中還需有修羅道來平衡,可不能因她個人因素而被毀。

   再加上,她擅自曠職離開神界,本就犯了重罪,她還窩藏著天帝下令要緝拿的要犯霸下,到時待風波已定後,他就不信天帝不會出手嚴懲她。

   「太歲?」那日他哪有見著什麼太歲?那日所見的,不就是一個孩子般的霸下,一個神力不濟的土地公,與一個略有點神力的神界之神而已。

   「你很走運,那日,你就見著了太歲中最難見著的一個。」

   無酒兩手環著胸,「修羅道何其大,我會在乎一座須彌山?」

   「倘若我慫恿她這太歲之首率眾太歲,不計一切滅了整個修羅道呢?」

   「怎麼,神界在討伐了魔界之後,還想再添個修羅道?」這神界近幾百年來是征戰上癮了不成?難道神界就這麼想證明給佛界與鬼界看,神界才是六界中的首界?

   「別太抬舉你自個兒。」火鳳懶懶賞他一記白眼。

   「就算六十位太歲同時進攻修羅道那又如何?只怕,勝負恐仍是很難定。」太歲又如何?不過就是年神罷了,雖是身掌重權,但道行與功夫皆不如神界武將,就算六十個全都到齊了,他可不認為他會吃上什麼虧。

   火鳳在他還在因頂多就是兩敗俱傷局面而得意時,兩手背在身後,來來回回在他面前走了一會兒,而後突地頓下腳步,朝他笑得遠比先前更加邪惡。

   「若我說,宿鳥與鳴蟲等一干佛界閒佛與我有些交情,而他們會趕在太歲們出征之前打頭陣呢?」被派去佛界的那一百年,他雖梁子結得多,但朋友也交了不少,而在那些佛界之佛中,除了某佛完全不受他影響外,其他的耳根子,可是軟到可以任他叫他們去作亂。

   乍聞佛界二字,先前還佔了點威風的無酒,當下面色變得再鐵青不過。

   「佛界容不下修羅道,早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倘若神界代為出手,我想,佛界不只是會樂見其成,甚至還會出手協助才是。」說起來,他還是行個好心呢,倘若他真這麼做了,佛界某些好戰的佛們,應當好好感謝他才是。

   「你拿佛界威脅我?」

   「誰教你們這些個修羅天生就有弱點?」火鳳大剌剌地側過臉,猖狂地朝他抬高了下頷,「我若不善加利用,豈不同你們一般呆?」

   無酒聽了,當下忍不住額上青筋直跳,心底也很清楚,若是真讓他說動佛界出手,那修羅道只怕是敗定了……

   可惡,雖說天地萬物相生相剋,可他不懂,為何就只有修羅道與佛界這兩界克得這般嚴重?而其他界卻都無一痛腳可踩?

   「你想要什麼?」又氣又怒之餘,無酒咬著牙問。

   「我要你為我做件事。」火鳳把玩著十指,說得再簡單不過。

   「你認為我會幫你?」

   「那當然。」火鳳刻意睨他一眼,「若我要你往東,你自是不會向西。」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再也忍不下去的無酒,當下直衝下台階,大聲喝問之餘,一掌兇惡的掌風已朝他揚去。

   站在原地連動都懶得動的火鳳,只覺方才有陣清風吹過,甚是涼爽宜人。在無酒又再抬起一掌時,他飛快地起腳,一腳把無酒踢回上頭的主位坐著。

   「你的這點道行,就連神界的幾個武將神都勝不過了,你又憑什麼同我討價?」火鳳不屑地拍拍衣袖,「別忘了,你們這些個修羅,唯有六位聚在一塊時,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有本事你就找齊六名修羅,到時,我再考慮要不要輸輸看。」

   雖被踢中了一腳,但在無酒坐正了身子時,他卻赫然發覺,下頭那個視人於無物的自大神仙,竟對他手下刻意留情,不但沒在後來再給他來個致命的一擊,方纔所踢那一腳,也沒讓他受到半點傷。

   「我是個投機的神仙,能動口,那就甭動手了。」火鳳在他似乎有點明白時,面色頓時一改,笑意盈盈地問:「依我看,咱們不妨先坐下談談。」

   有點跟不上他變臉的速度,也沒想到這個隻身擅闖修羅道的神仙,既可以邪惡無比,也可以同時艷光照人到閃人眼……

   「你想談什麼?」他忙揉揉眼,盡量不想因此而受他影響。

   在大殿裡繞來繞去四處參觀的火鳳,邊四處欣賞邊對他扔下一句他遠道而來的目的。

   「一個對修羅來說很有威脅性的話題,以及一個對我來說很有興趣的話題。」

   「前者是?」威脅性?該不會是……

   「單憑一佛,日後即能消滅六修羅的佛界聖徒,此佛究竟花落誰家。」深知佛界內情的火鳳,很清楚這班修羅為了那個聖徒,可是緊張不已。「眼下,你們應當還查不出他是誰,是不?」

   無酒頓了頓,有些錯愕的問。

   「你想出賣佛界?」

   火鳳兩肩一聳,「不過是通風報訊而已,這與出賣何關?」就算他告訴了修羅們這消息又如何?反正那位佛界聖徒,壓根就沒把修羅道給放在眼裡,還說心情好就讓修羅道擺著,若是心情不好,那就滅了它。

   「那……後者是?」早就想查出誰是佛界聖徒,好趁他佛法大成前殺了他,無酒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投向這個誘惑。

   「還魂。」

   什麼?他要的,就只是還魂這等小事?他一路打上須彌山,不為霸下報仇,也不想殺了修羅們,好為他的風光戰績再添一筆?

   「坐。」搞不懂這尊神仙在想些什麼的無酒,心不甘情不願地邀客入座。

   火鳳在他一手指向下頭一旁的客座時,搖了搖頭,步步走上台階並請他讓出大位,毫不客氣地坐下後,他笑笑地抬眼看向那個此刻臉色,為此又黑了一大半的無酒。

   一會兒過後,火鳳居然還對他再補上一句。

   「愣著做啥?還不快點奉茶?」

   毫不猶豫、狠勁十足的一腳,不但替總是安靜無比的須彌山帶來一陣巨響,同時也踹壞了修羅宮巨大的宮門。

   也不管這是什麼時辰,大半夜的,硬闖修羅宮的青鸞,在大殿上所有的火燭與火炬,在下一刻倏然全亮起時,無所畏懼地踏進宮中,邊拍去一身的雪花,邊抽出佩在她腰際的命運之劍,並將劍尖垂王地上,一路拖著長劍,也一路製造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就在她步伐搖搖晃晃的走至殿中時,三道黑色的身影倏地出現在前頭的火光下,她微微抬起頭,先是瞧了那個她見過一回的無酒一眼,再把頭轉向另兩個,她見都沒見過的無界與無闇。而後,她止住腳步,站穩了身子並將兩手撐在劍柄上。

   在兩造都遲遲不開口時,身為地主的無酒,盯著她那一身神界的官服、她頂上所佩戴著的金色神冠、手中那柄可以輕易改變人間禍福的神劍,還有……她那雙不該出現在神界的金色眼眸。

   上回沒認出她是誰,也沒仔細瞧過她的無酒,在被她那雙金色眼眸瞧得有些暈眩,且赫然發覺身旁的無界與無闈,也都因她的那雙眼而心脈大亂時,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你真是……太歲?」她怎可能會是太歲?按理說,她那雙眼,若非魔即是妖所有,可她卻是神界之神,且她還成了年神,手握著命運之劍統帥著眾太歲。

   「神界十九太歲,青鸞。」她冷冷地打完招呼後,便眨著金色的眼眸,再三環視著殿內所有人,以及雙眼所能視及之處,獨獨就是沒見著火鳳那尊神仙。

   找呀找的,不論往哪兒瞧、往哪兒探,就是始終不見那個大禍水,雖然一路從山底走上山的她,沿途都見著了他光輝的戰績,可就在她終於來到了這座藏在雲頂上的修羅宮裹時,他老兄反倒是不見得無影無蹤。

   那尊無良神仙,他究竟是跑哪去了……

   話說,拚著滿腔的憤恨,硬逼自己提早恢復神力的青鸞,在火鳳將她給關了三日後,動手解開火鳳為她所設的結果,動作急急忙忙地換好太歲官服的她,在打扮整齊,手中拎著柄命運之劍定出門外時,便遭那個守在外頭的望仙給攔下。

   「你說他上哪?」她一把扯緊望仙的衣領。

   原本打算直接回歲宮找來五十九位師祖為她助力的青鸞,在聽完望仙告知她火鳳的去處後,她這才發覺火鳳關住她,就是為了能夠搶先她一步……

   她深吸了口氣,「他……有沒有說他上須彌山去做什麼?」

   望仙老老實實地轉述,「他說他要還你一個霸下。」

   難道他也想……為霸下還魂?

   她承認,霸下之死,令她痛不欲生,但事後在她冷靜下了後,她就將一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能夠做人還魂的修羅身上,因此眼下她不急著去報什麼仇,她只是想要讓霸下再次回到她的身邊而已。可她沒想到,那個火鳳竟與她一般,都不急著報仇,而是一心想要為霸下還魂。

   「咳咳……」在青鸞呆站著沒反應時,望仙再向她報告另一個消息,「我聽須彌山附近的土地公同僚說,六修羅裡,私自溜進佛界打探消息的無界與無闇,日前也已返回須彌山了。眼下,六修羅已齊聚須彌山。」

   她不安地張大了眼,「全都到齊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修羅,這都無所謂,但若六個都到齊的話……

   見她動搖得不只是一點點而已,為了火鳳相當落力的他,再次將事情與後果說得再嚴重點,哪怕火鳳可能連六修羅都不給他們擺在眼底。

   「你也知,只要六修羅同時聯手或是同時布法,除了佛界之外,他界眾生無一抵擋得了。火鳳為了你,他可以義無反顧,也可以不要命的去賭一賭,這樣的他,你怎麼捨得責備他?」

   是啊,當時她怎麼捨得責備火鳳,怪他不肯先救霸下?

   尤其在她早就知道他對她有情之後,在那個時候,她怎會去怪他?就算有,那也不過是一時的氣話……

   「我不是真心的……我其實很明白他的為難之處,也知他為何不能去救霸下……」那日,若火鳳首先救的是霸下,那麼今日,她恐就不能站在這兒說話了。

   認識火鳳這些日子來,她知道,他並不是個冷情或是冷血之神,更不是個會棄霸下不救之神,當事後她仔細地回想起那日所發生之事時,她只要閉上雙眼,便會見著那時火鳳心痛的眼眸,可那時,上天沒有機會給他兩者皆救,還非得逼著他在兩者中必須擇其一。

   她懊悔地看著外頭院裡遭大雪掩蓋的景致,她不禁在想,在她的心中,也正有著場大雪,被掩蓋在雪花底下的,則有著生死、血腥、遺憾與不得不……

   望仙仍是窮追猛打,「可他卻因你的逃避而責備著自己,只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何在你與霸下之間,他會選擇先救你?」

   「因救我勝算較大。」霸下與她不同,霸不只是只神獸,既沒修煉,也沒什麼道行,可她卻完全與霸下相反,若是兩者要擇其一,那她,定會選擇能夠活下來的,而不是白救一場卻無法活下來的。

   「笨青鸞,那叫私啊!」聽到很想揍神的望仙忍下住捉著發大叫,「那叫私!也就是凡人們的自私!同時也是任何一界的眾生,在落入了情愛裡頭後,就只能進而不能退的自私哪!火鳳他不過也是深陷其中的一員,因此他無法、也不可能選擇救霸下,這樣你懂嗎?」

   私?

   雪中白梅淡淡的幽香,像尾姿態優美的魚兒,無聲地游過一室,嗅著花兒的香氣,她轉身看著桌面上那只瓷瓶裡,火鳳親自替她剪下的白梅。

   順著外頭風兒的風聲,其中一朵白梅,一辦花瓣無聲地落了地,掉在曾經積蓄著她的淚水,但如今卻是淚痕已干的桌面上。

   當下一朵白梅,整朵花兒在風中墜向桌面時,火鳳的聲音,似乎也近在她的耳邊……

   你信不信命中注定?若你相信,那麼,你就該相信咱們之間有緣。咱們之間的緣分,很深,很深……

   耳畔的男音始終都未散去,青鸞在轉身進屋又再去添了件避雪的蓑衣後,一掃近日來委靡不振的模樣,小小的臉龐上,再次有了明亮的神采。

   「望仙,今兒個是什麼日子?」

   「十三。」他早替她算過了,「離月圓還有兩日,你不再等個兩日嗎?那樣的話,你的勝算會較大。」

   「我不需那顆老在該圓時卻總不圓的月亮,我的神力已完全恢復了。」一臉自信滿滿的她,握了握拳,感覺到那些失去的力量已全回到她的身上。

   「你想做什麼?」在她走出門外時,望仙站在簷下還在玩明知故問。

   「搶男人。」

   「搶幾個?」

   「兩個。」她扳扳兩掌,抬首看著仍是不斷下著雪的天際。

   「慢走,我煮好晚飯等你們回家。」在她下一刻躍上下著大雪的天空前,望仙含笑地攏了攏外衫,打算清早就出門上街去買些好菜,等著他們回來時讓他們一飽口福。

   可是……

   一路殺上須彌上,沿途因有了個早她一步趕來此地的神仙的關係,一堆大大小小的修羅都或趴或躺在路上,就連她都已大剌刺地踹壞宮門來到這宮內了,她還是遇不著半個有心與她交手的修羅。

   就在她來到大殿裡頭報上她的職稱與姓名後,殿上的三位修羅也不知為何,只是一逕地沉默著,而她在站了一會兒,發現都無人想開口,也無動手之意時,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雖說,我壓根就不想來這逛逛,也不想結交哪只修羅為友,不過我還是非來這一趟不可。」她邊說邊定向無酒,並緩緩揚起手中的命運之劍。

   「為何?」

   她冷冷一笑,「因我今兒個是專程來搶男人的。」

   「搶我嗎?」熟悉的天籟之音,款款飄至她耳底,令她手中之劍,劍尖不禁因此而重重垂落在地。

   青鸞愣了愣,將眼前的火鳳從頭看到腳,再從前看到後,而後,她呆愣著眼,難以理解地瞧著他四肢健全、氣色紅潤,照樣貌美驚人,活跳跳又全然無事的模樣。

   「你怎沒死?」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六修羅已齊聚在此嗎?怎麼他半點事都沒有?

   「還等著你來搶呀。」無視於一殿面色難看無比的修羅們,火鳳笑咪咪地朝她拋了個媚眼。

   「你……在這做了什麼?」她問得有些遲疑,因在這等情況下,不知為何,在她的腦海裡,就是晃過了北海龍王、藏冬、鬱壘……等等與他結過仇的神名。

   「做客兼交友。」火鳳說得一派輕鬆,「我在這交了不少朋友。」

   誰同你是朋友啊……殿上所有修羅,不約而同地白他一眼後,皆在心底默默暗付。

   她挑高黛眉,不得不因此而先收劍回鞘。

   「做客?」他這種客人,世上有哪一界會歡迎他?他在耍過兩個神仙後,這回,改耍起修羅來了?

   「嗯,他們禮數還滿周到的。」他笑意滿面地頷首,還不忘對一旁的無酒睞了睞眼,「是不?」

   連續聽他講解佛界之事,聽了數日的無酒,此刻面上寫滿了上當後不甘的神情。因他聽火鳳講解佛界聖徒之事,以及他們修羅道該如何阻止佛界到後來,他才發現,火鳳所說的,除了那個聖徒的名字說對了外,至於其他的,根據方自佛界打探回來的無合與無界他倆所得到的消息,火鳳對他們所說的……

   全都,沒一件是真的。

   可偏偏他們又不能拿他這個誆他們的神仙怎樣!

   就因無色與無相被他給打到起不來,而那個皇甫遲則不知又跑到哪去了,害得始終湊不齊六名修羅聯手的他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名不請自來,還謊話連篇的神仙,硬是賴在這兒住下不走。

   被一殿的修羅瞪得很愉快的火鳳,牽著青鸞的手走至一旁。

   「青鸞,你還怪我嗎?」他歪著頭,仔仔細細地瞧著這張許久未見的臉龐。

   「我沒那資格。」自知自己也有錯的她,誠實地歎了口氣,「那時我昏了頭,是我口不擇言。」

   他一手支起她的下頷,「你聽著,我是個自私的神,無論如何,哪怕是下一回,或是下下一回,我頭一不要救的,也仍舊會是你而不會是他人。」

   聆聽著他那完全不撿時間也下挑地點的話語,不只是青鸞,就連殿上的其他第三者,也全都集體被這陣突如其來的響雷給轟中。

   唉……他就不能稍微克制點嗎?

   「你們倆……是當我們全都不存在嗎?」聽不下去的無酒,額上的青筋又忍不住地開始狂跳。

   火鳳回首瞄他一眼,「少囉唆點吧你。」

   「他們怎沒殺了你?」看他倆交情似不錯,她愈想愈不通。

   「別看我這樣,我雖很會結樑子,但同時也很會做買賣。」

   「你……勾搭了他們?」就像她始終不知他是怎麼勾搭上了魔界的畫樓一樣,這一回,他又攀上了修羅……他怎老交些與他身份差了十萬八千里的眾生當朋友?

   他的媚眼眨呀眨的,「別說得這麼難聽。」人家不過是口才好,愛動腦不愛動手而已。

   「你還要待在這兒多久?」她瞧了瞧那些全對他沒啥好臉色的修羅,再瞧了瞧像是啥事也沒做過,只顧著結仇的他,她有些沒好氣。

   「你等我一會兒。」

   他拍拍她的肩要她在原地等著,一溜煙地跑進殿旁,再從暗門離開大殿,對此地熟悉得就像是在逛自家廚房似的。等到他再次出現在大殿上時,在他懷裡,多了個正在熟睡的孩子。

   「他是霸下,目前,剛滿三歲。」他壓低了音量向她介紹,還把孩子身上裹著的厚被給蓋妥些。

   心房中那根顫抖的弦,忽又遭人扯緊,可卻連一聲嗚咽也沒有,令她很想命自己再去相信,又害怕去看見它究竟是真還是偽。

   「霸……霸下?」喉際哽澀的她,像是怕弄破了一個美夢般,小心翼翼地以指輕觸小娃娃兩頰上的紅暈。

   「他才剛還魂,因此他還得睡上兩季才能醒來。」本來他是打算讓霸下真正醒來再帶回去的,但他也知道青鸞這尊神根本就等不得,所以,也只好提前帶他回家了。

   青鸞滿心顫抖地看著他將睡在他懷中的孩子,動作輕柔地交給她,並要有點因此而無法回過神的她將手中的孩子給抱穩。

   他在她耳畔勸著,「你這姊姊,多了個真正的小弟,而無色與無相也都已遭我打趴,沒躺上個一年半載是沒法下床的,所以,你就別找那堆修羅報什麼仇了。」

   薄薄的淚霧蔓盛在她的眼中,此時此刻,她聽不清楚火鳳在她耳旁說了些什麼,她只見得著懷中小小的人兒。

   躺在她懷中,絲毫沒有被打擾到,睡得香香甜甜的小男孩,雖說長相與年紀,皆與原來的霸下完全不相同,但此刻他那長長的眼睫正緊閉著,呼吸勻勻,溫暖的體溫更是讓抱著他的青鸞溫暖了整個身子。

   當她極力忍住欲落下的淚水時,懷中的孩子動了動,朝她靠得更緊,這令她忍不住再次想起,就在不久前的雪夜裡,他們三入圍在地爐旁開心地吃著北海龍王的寶魚,與西王母親植的蟠桃,而在飯後,她還牽著霸下的手,與火鳳一塊到河堤旁,看著照亮了夜空的火花,並聽著一串串燃起的鞭炮,熱熱鬧鬧的迎接新年的到來,而那時,霸下他那清脆歡欣的笑聲,彷彿又再次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傳至她的耳中,並且,再也不離開。

   「好了,既然事情都已辦妥,咱們就先離開這吧。」火鳳一手攬著她的肩,無視於後頭一大票修羅的目光,帶著她直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腳步的青鸞,在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後,頗為懷疑地問。

   「他們為何肯為霸下還魂?」

   「因為……」火鳳轉了轉眼眸,「我的口才不錯。」

   「啊?」

   「沒事。」他很大方地朝後頭的地主揮揮手道別,「無酒,這幾日多謝你的招待,有空再來找你聊聊!」

   「滾!」

   「你究竟做了何事?」青鸞小心地抱好懷中的霸下,在走出宮門處雪花覆上她的面頰時,她抬首望向忙為他倆添衣的火鳳。

   「不過是告訴他們一個屬於他們敵人的消息,以及他們該如何做準備。」他聳聳肩,「因這敵人,很可能在佛法大成時,憑他一己之力即可消滅整個修羅道。」

   「是誰?」只一人?佛界何時有了這等人才?

   「佛界唯一的聖徒。至於他是誰,你就別過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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