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徒弟,瞧,師父寶刀未老,把人給救活啦……」何桃花一睜眼,就對上一位鶴髮童顏的老公公衝著她直笑,一下碰碰她的額、拉拉她的手,一下又擺弄擺弄她的腳,好像她是布娃娃。
「行,您厲害。」
一個年輕的女子走到床邊,按住她的脈搏,細細聽診,翻翻她的眼皮,笑著對她說:「你的運氣真好,碰上咱們,不然可沒救了。」
「你們是……」
「他是我師父,大家稱他鐵木老人,我是他徒弟,沒名沒姓,大家叫我姑娘大夫。」女子遞給她一條布巾,她接手,擦擦臉,溫溫熱熱的水,溫回了她的感覺。
「別懷疑,她是沒名沒姓,哪天你聽見她有名字,就代表她有心上人啦。」鐵木老人哈哈大笑。
何桃花搖頭,搞不懂他們在胡說什麼。
「別管這麼多,你餓了,吃點東西。」姑娘大夫把清粥端給她。
「我又沒病,怎麼說把我救活了?」
「你沒病?你背上一大片燒傷,沒醫沒包,我們看到的時候傷口都快爛了,再加上其他地方的傷口,當然啦,還有一點點那個……那個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的原因,搞得你一睡就是個把月。」老人家說,說完話又把起她的脈。
搞不懂咧,明明脈象正常。人也無異狀,背上的傷是醜了點兒,可也結上疤了,這些小問題,他隨便開兩帖藥就能解決的,怎會她一覺睡那麼久?
他是堂堂鐵木老人吶,醫術舉世聞名,江湖上誰不敬重他?偏這丫頭壞了他的名頭,讓他連個昏睡名堂都查不出來。
「我睡個把月?」何桃花驚呼。
「可不?到今晚上,不多不少,整整一個月。」所以從那天起到今日……天,大哥呢,大哥怎麼辦?她慌了,趕緊把清粥放在一旁就急著下床。
「你急什麼?」鐵木老人不滿地看她一眼。
「我哥在家裡。」她低頭,在床底下找鞋子。
「是哥哥又不是兒子,丟不了的。」他索性把她推回床上。他還有好幾十味藥等著她來試呢。
「老爺爺不知情,我哥病了,我得回去照顧。」「他得什麼病?」
提到病,他就手癢心癢。這幾年徒弟的名氣越混越大,大有超過師父的趨勢,上門求醫的人居然指定姑娘大夫,讓他好不懊惱。
上次更有個不知死活的,說鐵木老人老眼昏花治不好他的瘋疾,非要姑娘大夫替他治不可。
這下子大大地惹惱了他,也不想想,他善治病更善於使毒,於是姑娘大夫替他治好了疝疾,他則在他身上種下另一項『病疾』。
這病呢?不多不少,剛好會折磨他三六十八年之久,倘若他夠長壽,自會不藥而癒,如果命不夠長,那就……佛祖保佑了。
「我不知道,大夫們都找不出病因。」何桃花皺著眉頭說。
「找不出病因?!」當!鐵木老人眼睛閃閃發亮。
又是個體質奇特的病人、與眾不同的怪病因?呵呵,他鐵木老人的名號就靠小姑娘這一家來替他重振啦!
「他拖了多久?」
「一年……」她忘記自己回到過去,從火災之後算起,何知辛的病頂多一個月。
「太好了,我跟你回去治他!」
這下子,鐵木老人不阻撓她下床了,反而親自替她找鞋子。
「老爺爺,你治得了我哥的病?」何桃花張大眼。難道這才是她回來的目的,讓她碰上一對可以治好大哥和赫希的師徒?
瞬地,她的信心又恢復。
「當然沒問題,我不是普通人,有人叫我活神仙呢!」他醫好的人和他殺的人一樣多,當年他誇下海口,每毒死一個人,便救活一個人,所以閻王老子找不上門,他可沒虧欠他半條人命。
「老爺爺的醫術很好嗎?」
厚,還問,都說了是活神仙,這丫頭會不會被他試藥給試笨了?「何只好,是好到不行!」他不爽的重申。
「有那麼好?那來說說這位姑娘得了什麼病呀。怎會連連昏睡二十幾天,醒都不醒?」姑娘大夫不替師父留面子,斜了鐵木老人一眼,繼續道:「師父,您別添亂了。」
「我哪裡添亂?你一身醫術不都是我教的!」「您說的是十年前,十年來我鑽研的,比您懂的還多。」姑娘大夫毫不尊師重道。
不過不管是不是添亂,何桃花都執意相信,他們一定是她回來的主要原因。
跪在床上,二話不說,她向他們磕頭。「老爺爺、姑娘大夫,桃花求求您們了,救救我哥、救救赫希……」
「赫希?你指的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蘭將軍?」堤他,他的雙眼看不見,臉被大火燒壞,沒人治得了他,他這輩子都被那場大火給毀了……」
「如果是蘭大將軍的話,我倒是很有興趣。」話說完,姑娘大夫不再理會她,便繞到屋後整理行李去。
「興趣……意思是姑娘大夫能救他嗎?」她抬眼,才發覺人已經不在跟前了。
「沒錯沒錯,我徒弟專治天下疑難雜症,大夫治不好的病找她準沒錯。」何桃花拉起老爺爺的袖子問:「老爺爺,您和姑娘大夫一樣,都是名醫嗎?」鐵木老人笑著撫撫長鬍鬚。沒錯,他們都是名醫,至於「一樣」嗎?恐怕值得商榷。
他愛名,喜歡江湖人聽到他的名號又敬又畏,才會立下這個「殺一人、救一人」的規矩。
而他的徒弟愛利,好人壤人都救,只要捧上白花花的銀子,就算半條腿踏上奈何橋,她還是有本事把人給搶回來。
這幾年,銀子聚得太多,她才改了性兒,專門收集稀奇古怪的玩意,這時候她對蘭將軍感興趣,恐怕是對人家家裡那把弦月箏戚興趣唄。
於是何桃花興匆匆的領了兩位名醫回家,不意外地。蘭赫希不肯見她,她只好寫封信,托姑娘大夫帶給他。
然後她和鐵木老人找上凌小卿。她想,在自己失蹤的日子裡,小卿不會放著大哥不管。
果然,凌小卿將何知辛安置妥當了,但當她領他們到何知辛住的房子前時,何桃花的心又涼了一半。
沒有改變,仍然是這楝天冷吹風、天熱日曬的破爛房子。
難道她又繞一圈,做了同樣的傻事,即便請回老爺爺,大哥的病仍然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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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她看見被綁在牆角的大哥。他滿頭亂髮、瘦骨憐絢,斯文的臉上新疤舊痕交錯,全是自己抓扯的痕跡。
他用指甲在牆上、地上寫出無數字,字字句句都是書裡聖賢人的言語。他以為自己在參加科考,以為馬上就會變成狀元,將要功成名就,順理成章將、心上人娶回家門……
頭撞到窗沿,何桃花猛地清醒。雪止了,天空懸掛著一輪明月,皎潔光華靜靜灑落,折起一層瑩瑩潤涼的銀光。
她睡著了?
轉頭,只見小卿哭乏了,縮在炕上,靠在大哥懷裡睡著,大哥也倚著她入睡,粗糙的被子是她入冬時縫的那床,桌上的碗盤還沒收。
她回來了?或者說,她根本沒回到過去,所有想的、做的,全是南柯一夢,沒有鳳靈寺、役有老爺爺、沒有姑娘大夫,沒有人替她醫治大哥和赫希的疑難雜症,不管她對現實多不滿意,她終是回到現實裡了?!
淒涼一笑,她的額靠上牆壁,冷冷的風從縫隙裡刮進來,灌進領子裡。
冷啊,好冷。她縮縮手腳,蜷著。
救我!我明天就要嫁給蘭哥哥了,可我不想嫁啊,他變得好可怕,他是野獸……
蘭哥哥殺人如麻,不古同興刀子揮過就把人頭割下……他不正常、不正常啊!
不然你幫我嫁好了,你比較勇敢,再困難你都可以活下來……
我厭倦聽你說對不起!蘭哥哥變了,桃花也變了,你以前會拍胸脯保證,說「小卿,沒事充,通通交給我」,現在卻連幫都不幫我!
小卿的話驀地在她耳邊響起。
她真的希望自己還有勇氣對她說上這樣一句,「小卿。沒事兒,通通交給我。」
赫希毀了、大哥毀了、她毀了,只剩下小卿還好好的,如果她還有本事保住小卿,那麼……好吧,她嫁。
小卿沒說錯,再困難她都能活下來,她的命是硬、是韌,是誰都比不了的堅強。
赫希變成野獸,殺人如麻?這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他恨她,而且她的大哥是親手把他變成野獸的兇手。
走到大哥和凌小卿身邊,她為他們拉拉被子,扯開笑,「明天,我為你們準備一甕桃花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