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沒有瀰漫熟悉的飯菜香,餐桌上也沒有已經擺好的晚餐。讓辰愷更為心驚的是,他沒有見到她。他的心開始不安。
「虞漪、虞漪……」不在廚房,不在客廳,「虞漪,你在嗎?」
幸好臥室裡有他想找的人,可是當她真實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又不知道應該做什麼,說什麼。
「你……沒有出門?」
面對他的傻問題,虞漪只是款款走來。他這才發現今晚的她精心裝扮過,寶石藍的露背及膝長裙搭配銀色細高跟鞋,顯得她的小腿格外纖長優雅。長髮已經被她盤起,露出一片「頸致」的風光。
勾住辰愷的右臂,虞漪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們今天出去吃飯好嗎?」
他點點頭,毫無拒絕之力,但不安的情緒卻沒有絲毫消散。
蔣辰愷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安了,雖說是吃飯,她卻不停地喝酒。明明已是醉態百出,還直嚷著「再來一瓶」。
「今天夠了,我們回家。」他一個彈指招來侍者買單。
「不要……我還沒夠。」虞漪傻笑著,指著侍者搖搖晃晃道,「你,再給我來一瓶紅酒。」
「要紅酒?」侍者正要奮筆疾書,多拿一筆回扣,但瞥見蔣辰愷的臉色一凜,冷冷的眼光投向自己,他就頓時洩了氣。
「您還是下次再來光顧吧。」
「喂、喂,你別走啊。」看到侍者落荒而逃,虞漪著急地站起來,「我叫你,你沒聽到啊?」
見她腳下一陣虛浮,辰愷急忙上前摟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們走吧。」雖然他的眉頭已經緊鎖,但他還是盡量放柔聲調。
「好,走……」虞漪很配合地把頭放在他的肩上,「我們換一家再喝!」
走到街上,辰愷不顧她的吵鬧,握住她冰涼的雙手,「冷嗎?」
冷風彷彿吹散了她的酒意,虞漪勉強著睜開雙眼,湊近辰愷的臉龐仔細端詳著,突然笑了起來,「呵呵,怎麼有兩個你啊。」
辰愷歎了口氣,脫下外套執意披在她身上,再擁她入懷,緊緊地圈住不安分的她。
今天的計程車司機開得很快,許是怕虞漪弄髒他的車。蔣辰愷乾脆抱著她上樓,將她放倒在沙發上。
「你休息一會兒,我給你倒杯水。」
「不要走。」虞漪拉住他的衣角懇求著,「辰愷,我有話要對你說。」
「好好,我不走,你說,我聽著。」辰愷蹲在沙發邊,將她頰上的頭髮捋到一邊。
虞漪抓住他停留在她臉上的手,放在唇邊親吻他的掌心,吻著吻著突然墜下淚來。
辰愷用另一手抹去她的淚,沉聲道:「怎麼了?」
「辰愷,我們……離婚吧。」她徹底哽咽,混合著醉酒使她頭痛欲裂。
蔣辰愷的手一頓,抿起雙唇,伸出手要抱她。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房休息。」
虞漪躲開他的懷抱,坐直了身子,肯定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們離婚。」
辰愷的眼底閃過一絲傷心,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把「離婚」這兩個字說得如此堅定。
虞漪的手指覆上他的唇,每次他情緒波動都會抿緊雙唇。或許這只是他的小動作,卻讓她格外留意。他或多或少都有些在乎她的吧,這樣她便足夠了。
「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他拉開她的手。
她緩緩搖頭,他還是不懂。
「為了昨天我沒有回家?」他堅持從自身找原因,「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她又開始啜泣,短促的,小聲的。
「辰愷,我們結婚一年了,甚至沒有吵過一次架,你的『謝謝對不起』佔了對話的一半,除了在一起吃飯睡覺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
「你還在為警局裡的話耿耿於懷?你不要在意,龔Sir是胡說的。」他認為自己找到原因了,撫上她的發他歉然道,「對不起,昨天確實是我不好。」
他為什麼總要動搖她的決心?他為什麼要這麼溫柔?
虞漪奮力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苦笑道:「又是『對不起』。蔣辰愷,我告訴你,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你知不知道張愛玲曾在她的書裡說過這麼一句話——『我已經不愛你了,而你卻是早就不愛我的了』?」
他看著她瘋狂地揮舞著雙臂,腳下踉踉蹌蹌,想要扶住她卻怕她更加激烈。她的書櫥裡確實有很多張愛玲的書,想必她很喜歡這個作者。
見他茫然的眼神,虞漪的笑有些自憐,自言自語道:「你怎麼會知道呢?我真是異想天開。我們什麼時候會談到彼此的愛好?」
「我以後會多抽空陪你的。」他再次妥協。
虞漪徹底崩潰,衝到辰愷面前,抓著他的衣襟用力搖晃他。
「不要!不要這樣!你不用覺得虧欠我。是我,是我抓著你不放……是我,是我自私,明知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明知道我們的婚姻只是一步棋,我就是不肯放你走。你看我多壞啊……」
放開他,她滑倒在地,任由淚水模糊視線,「不過我想我是愛不下去了,愛你太辛苦,我累了。你也累了,扮演好丈夫的角色,扮得累了。」
辰愷蹲下身,摸她的臉,輕柔地擦去淚水,「你不愛我了?」從她引用張愛玲的那句話和剛才的話語中,他分析出來。他曾經有想過等有一天她不愛他了,他就自由了。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沒有預想時的放鬆輕快,相反,他的心頭竟沉重起來。
她怎麼會不愛他?她對視著他,明明是我愛著你,可你卻從來沒有愛過我啊。可是這一句她選擇放在心底。
最後一次投入他的懷抱,任由淚水淌在他的肩頭,「辰愷,答應我,好好找個你愛的人,好嗎?」
他的唇抿得更緊,「你喝醉了。我替你放洗澡水。」
放開虞漪,辰愷朝浴室走去。她最後一句話讓他的心突然揪緊,生疼。他從不奢望能找到愛的人,其實能與她朝夕相伴便已足夠。他希望這只是她酒後的胡言亂語,明天一早她還是熟睡在他身邊,還會為他準備晚餐。
第二天,當辰愷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整理東西。其實昨晚他一夜沒睡好,卻又不敢翻來覆去怕吵著她,臨近三四點才迷迷糊糊小睡了一會兒。
原來她真的要走。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皺眉。
虞漪似乎有所感應,一回過身便看見辰愷坐在床上看著自己。她頓了一下,但馬上便恢復平靜,繼續手中的活兒。
「今天是週末,你可以多睡一會兒。」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緩,怕過高的音調洩露了此時的心潮澎湃。
「你,真的要走?」雖然實事就在眼前,他還是不厭其煩地求證道。
「你以為昨天我只是喝醉了?」她微笑,一語點穿他的心思。
辰愷抿著嘴,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確實瞭解得透徹。
「我已經租好了房子。」她拉開衣櫥,一股樟木的香味迎面撲來。
原來她早就打算搬走了。他頹然地想著,看來一切已經不可挽回。
辰愷站起身,習慣性地摸向床頭,他的襯衫仍然被她折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裡,就和平日一樣。可是,明天呢?
虞漪見他對著襯衣發愣的樣子,輕歎了一口氣,逕直走到他身邊,將襯衫拿起,示意他舉起手。
「大部分衣服我已經熨平,你鐵灰色的那件西裝我送去洗衣店了,洗衣店的單子我貼在冰箱上了,你別忘了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