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蜜吃口蝦餃,在心裡搖頭,這人真的是沒救了。
簡安樺笑笑。「他比較沒安全感……對了,我們等一下去唱KTV好不好?」
「你們去吧,我還有事。」姜淮蜜說道。
「佔有慾強是無所謂,但如果管太多,干涉到人身自由,就要小心。」他頓了下。「他有暴力傾向嗎?」
姜淮蜜狠踢他一腳,他轉頭瞪她,她也瞪回去。
馬星童忍著笑,簡安樺尷尬地笑笑。「他沒有啦,我去拿飲料。」
見她匆匆離開,姜淮蜜對馬星龍說道:「你感覺不出她不想講嗎?」
「所以才有鬼。」他皺眉。
馬星童喝口湯,說道:「她不想說你逼她也沒用,跟她講有麻煩找你就好了,說不定只是情侶吵吵架而已,你不要往壞的方向去想。」
馬星龍正要反駁,腰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局裡的學弟,他接起電話。
「什麼事?」
他一邊喝湯,一邊聽著,沒一會兒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好,我等一下就過去。」
「出事了?」馬星童在他結束通話時間。
「沒你的事,吃東西。」他掏出皮包,抽了兩干塊。「我有事先走……」
「龍哥你要走了?」簡安樺拿了一杯紅茶回來,訝異地見他在掏錢。
「局裡有點事。」他將錢遞給馬星童,示意她等一下付帳。「你難得來找我……」
「沒關係。」簡安樺笑道。「我知道警察很忙,你去吧,不用管我,改天再找你出來就好了。」
馬星龍抽了張名片給她。「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說完這話,他就急匆匆地離開。
簡安樺感歎道:「當警察還真辛苦。」
回到家後,姜淮蜜洗過澡,看了點書後就上床睡覺,才睡下沒多久,鈴聲大作,她不高興地起來開門,瞪著眼前的人,果然是他,除了馬星龍還有誰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打擾。
正想罵人,卻見他神色不對,他眉頭緊皺,拚命抽煙,手上還提了一袋啤酒,憶起晚餐時他忽然被叫走,她猜測大概是有壞事發生,側過身,讓他進屋,馬星龍說道:「我家太吵了,所以來你這裡靜一下。」
姜淮蜜點點頭,表示明白,他若坐在客廳喝悶酒,堂兄弟看了走來問他發生什麼事,這也就表示他現在無意跟人談他心煩的事。
他走到沙發上坐下,打開啤酒猛灌了一口,而後說道:「你去睡吧。」
她沒說話,逕自回房,他靠著沙發,靜靜地呼口煙,又吸口煙時,卻見她拿著棉被出來。
「我沒要睡在這裡,我坐一會兒,喝完酒就走……」
「不要囉哩叭唆。」她把被子丟到他身上。
其實這兒有兩間房,一間是寢室,另一間是書房兼客房,有朋友來暫住,就把折疊床拿出來湊合,但她想他是不會去睡客房的,她知道他來喝悶酒,可說不定喝醉了會在沙發上睡去,到時著涼了麻煩。
正要回話,她又走了,這回進了廚房,聽見她在裡頭煮東西,他趕忙起身到廚房口。
「你幹嘛,我不餓,我來這裡不是要你照顧我,我只是想靜靜地喝酒……」
「那你就去喝。」她不耐煩地說。「你把我吵起來,我煮個東西吃不行嗎?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煩,去喝你的酒。」
這下倒變成他囉唆了,他扯了下嘴角,乖乖回客廳裡坐著,二十分鐘後她端了一鍋湯出來,是冬瓜排骨湯,還拿了魷魚絲、小魚乾花生跟北海道帶回來的巧克力。
她盛了一碗湯給他,不過沒叫他喝,只是放在他面前,她吹吹熱湯,啜了一口,全身頓時暖了起來,冬天喝熟湯真是很舒服。
他靜靜地抽完一根煙後,才端起湯喝了一口,碗裡幾乎都是排骨,只放了一塊冬瓜,他牽了下嘴角,這女人還挺心細的。
喝了幾口熱湯,他靜靜地說道:「記得我跟你提過,借錢不還的那個朋友嗎?」
「嗯。」
「他走了,死了。」
她一怔。「怎麼會?你在火鍋店接到的電話就是……」
他點個頭。「他在醫院,被地下錢莊砍傷……我趕到的時候……」他沉默了下。「他已經走了。」
他靜靜地喝了好幾口酒,頓了一會兒才道:「他前妻打到警局找我,說他想見我最後一面,她打到我以前任職的警局,費了一點時間才聯絡上。」
姜淮蜜歎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麼。
「你去睡吧,不用陪我。」他又點了根煙。「你在這裡我抽煙會不自在。」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但……」
「你不用安慰我。」
「我知道你沒要我安慰,你只是想要個地方靜一靜。」她起身。「我去睡了,如果你明天還是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你一樣可以過來。」
說完這話,她便走回房,給他想要的安靜,馬星龍深吸口煙,雖然心中還是惆悵遺憾,但跟她說過話後,壓在心頭那種悶重的哀傷減輕了一些。
第二天七點多,姜淮蜜起床時馬星龍已經離開,湯也被他全部喝光,不過他還算有良心,把碗跟鍋子都洗了,被子整齊地疊在沙發上,她想他大概一夜未睡就去上班了。
他的生活方式……她搖搖頭,又煙又酒又熬夜,根本是慢性自殺,偏偏他這人又勸不聽。
接連兩日,他沒有出現,到了第三天時,他又帶了一袋啤酒來找她,還自備小菜跟湯,擺明了不想麻煩她。
她陪他吃了一點東西,喝了一點酒,他一樣話不多,只說最近在幫忙處理朋友的後事。她問他是不是沒睡覺,他說有睡一點,她壓根兒不信,他的眼睛淨是血絲,即使有睡,她想也只有一兩個小時。
她不想囉唆他,但忍不住罵了幾句,沒有健康的身體,怎麼處理事情,他聳聳肩,一副不受教的樣子。
「以前在陸戰隊的時候,曾一個禮拜沒睡……」
「不要提當年勇。」她忍不住吐槽。「都什麼年紀了……」
「我才三十三。」
「老了。」
他好笑地搖頭。「三十三算老?」
「喜歡提當年勇就是老。」她奪下他的香煙捻熄。
他驚訝地看著她,隨即道:「算了,我走了。」
見他要起身,她扯住他的手臂。「躺下。」
「我不想睡。」
「我管你想不想睡,躺下。」她推他。
「姜淮蜜,你再煩我,我……」
「你怎樣?」她用力將他推得躺下,把被子蓋在他身上,棉被是他來時就拿出來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我不是小孩子。」見他要拉開被子,她冷冷地打上他的手背。
「馬星龍,你可不可以聽話一次。」她的手蓋上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你真的要搞到身體壞了才肯罷休嗎?」
「我……」
「你別講,聽我講就好。」她的手依然放在他眼皮上。「在花蓮的時候,你忍受我的壞脾氣,現在我也可以忍受你的,那時候我不想休息,你要我休息,我不領情你也不管,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你想把我丟出去,想甩門就走,但因為我是女的,所以你壓著性子忍讓我……」
她歎口氣。「魏子傑……也曾有一段時間這樣過,把自己鎖在殼裡,我能做的就只是陪著他,安慰的話他也聽不進,然後我又不是個好口才的人,無法逗他開心,就只能待在他身邊,一天過一天……後來連待他身邊也不可能了,他決定一個人承受悲傷跟壓力……他把我推開,走上一條我怎麼樣也無法將他拉回的道路……」
「那不是你的錯。」
她感覺他皺起眉頭,她歎氣。「我知道,但人就是這樣,總覺得自己如果再努力一點,或者當初多做一點什麼,事情就會改變,命運就會扭轉,我爸曾跟我說過,除了自己的道路,我們沒辦法改變別人的,說大家都會說,要放手卻是最難的,就像他見我苦了這麼多年,他想幫我也無法幫,只希望我自己有一天能想通。
「這次我回去……他說前陣子去參加兩個老朋友的喪禮,感到十分難過,都是那樣好的人,好父親好丈夫,一個得病走了,一個出車禍走了,人生的路愈往前走,腳步愈是沉重,難受的會過去,但美好的也會過去,成了回憶。
「有些人讓生活讓命運磨得再沒勇氣往前,所以只能一輩子回憶過去的美好,還有那些末完成的夢想,我爸喝了一晚上的酒,說著他與那些朋友年輕的過往,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悵然若失,第二天他頭痛著起來打太極,我媽罵他昨晚幹嘛喝那麼多,人老了就要服老,他偷偷跟我做鬼臉,我知道他還是難過,但他依舊打起精神過每一天。」
她放下手。「有時候我很希望自己遺傳的是我父親的開朗與樂觀,而不是我母親的嚴肅與正經。」
他勾起嘴角。「你有時是太過正經,脾氣也不好。」
她沒跟他爭辯,替他拉好被子。
「再說一點你爸的事。」
原要離開的她又坐了下來。「我爸就是很平凡的人,他喜歡喝酒、下棋,常告訴我很多事不要看得那麼認真,但我學不來他的豁達,小時候我……」
她斷斷續續地說了十幾分鐘,未了終於聽到他規律而深沉的呼吸,她起身收拾茶几上的殘羹菜餚,而後關上客廳的燈火,走回房時,他的呼吸聲已轉為低鼾,她微揚唇角,輕輕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