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月那丫頭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她沉吟良久,問道:「你說赫連爵也在那裡,你看他們的關係如何?」
「看不出來。司空明一直在和陛下說話,兩人有說有笑的,而赫連爵就坐在旁邊,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
「好丫頭,開始給我耍心眼兒了。」她冷笑,「那就別怪我出狠招了。」
司空明到訪血月國,除了會談一些兩國的邊境貿易之外,君月還為他安排了到城中瀏覽風上人情的行程。
因為喜歡讀書,所以當他一到了血月皇家書院就欣喜不已,再也不走了,在這裡他一住就是兩天兩夜,和許多學士都聊得十分開心。
第三天一大早,有位侍衛跑來傳話,「司空皇子,陛下請您進宮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司空明奇怪地問:「陛下昨天還捎信給我,說是今天會親自到書院來見我,怎麼?地點變了?」
「聽說陛下今日龍體欠安。」侍衛回答。
「哦,那好,我這就來。」司空明體察人意,立刻收拾了一下,跟隨那名侍衛上了書院門口的馬車。
他剛走不久,君月的車隊就到了,跟隨而來的侍衛總長向內報告書院官之後,書院官詫異地跑出來接駕。
「陛下怎麼還是來了?」
「朕不能來?」君月好笑地問,「司空皇子呢?」
「剛才來了一個侍衛,說陛下要召他入宮,還說陛下龍體欠安,所以改在宮裡相見,就把司空皇子接走了。」
「糟糕!」她大驚,急忙對侍衛總長吩咐,「快去通知赫連將軍,說朕有急事請他!另外,再派人沿途搜查一輛馬車,看其中是否有司空皇子,無論趕車之人是誰,就地拿下!」
赫連爵很快得到消息趕來,他的神情從容鎮定,讓君月已經慌成一團的心緒稍稍平靜下來。
「不要慌,這件事很容易找到幕後主使者。」和她一起坐在馬車車廂中,他沉思著,「除了大公主,就是二公主會抓走司空明要挾你,眼下二公主聽信我的話,認為應該韜光養晦,不被你注意到才可保全自己,而大公主已經急不可耐,要逼你走上絕路,因此她會讓自己露出更多的破綻。」
「那麼,我直接去找大姊?」
「不,現在無憑無據的,你去找她,她也不會承認。你放心,她暫時不會把司空明怎樣,她要留著司空明和我們談條件,就要保證他的安然無恙,不如你按兵不動,看看到底誰先沉不住氣。」
「按兵不動?」君月難掩詫異。「那怎麼可以?畢竟司空明是客人,還是鄰國的皇子,他的安危身繫兩國。」
「按兵不動並不是無所作為。」赫連爵的眼中橢光一現,「難道你忘了殺之旗嗎?」
君月心頭一緊,赫然想起他手中握有的這張王牌,感慨地歎息,「幸好你有殺之旗,也幸好你不與朝廷為敵,否則我真的會寢食難安的。」
赫連爵卻淡淡一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殺之旗的存在並不是因為我。」
「那是……」她話還沒有問完,他便緊緊地握了她的手一下,然後走出馬車。
他總像是隱瞞了什麼重大的秘密沒有告訴她。
那會是什麼?
即便疑惑,她還是聽從了他的話,沒有立刻急於四下搜尋司空明的下落。
整整一天一夜過去之後,第二天清晨,一封密函果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悄悄送到了君月的寢宮門口。
密函上寫著一句話:交出玉璽,放回司空明。
赫連爵得到這個消息大為震怒,他震怒的不是這封信的內容,而是這封信居然可以穿過內宮侍衛的層層守衛來到君月身邊,這說明在內宮中有內奸可以隨時欺近君月。
於是他立刻下令裁撤了內宮中的大部份侍衛,連宮女也被嚴格審查之後,方可入內宮伺候。
君月見他如此興師動眾,忍不住說:「不必這樣大驚小怪,讓旁人看笑話吧?對方說不定就正躲在某處笑我們呢。」
「就是因為有人在偷窺,所以更要做得張揚一些。」赫連爵正色道:「這件事和司空明的失蹤不一樣,我們不能只顧引誘敵人,忘了眼前的危險。從今晚起,留在內廷的侍衛都是我精心挑選的人,你也不要隨意出宮了,我在內殿陪你。」
君月吃驚地瞪了他一眼。「你要陪我留宿內殿?那會有多少人議論我們的蜚短流長?」
「已是事實的事情,還怕議論嗎?」他直接將她拽入內殿,「這些日子我忙著外面的事情,顧不得到這邊來看你,你是不是想將過往趁勢一筆抹掉?」
「什麼話?」她蹙著眉,「你怎麼老是一副自己吃虧,讓我佔了天大便宜的口氣?」
在這樣情勢緊張的氣氛下,赫連爵遺是忍不住笑了。「你也該讓自己這樣想,然後就會很開心。」
「等把司空明救出來,我再去想辦法開心吧。你的殺之旗做到哪一步了?」
「已經找到那輛帶走他的馬車,你肯定想不到這車是從哪裡來的。」
「哪裡?」
「丞相府。」
這個答案讓君月大為詫異,「丞相?怎麼可能?就算他是大姊的親信,也不至於愚蠢到讓自己家的馬車去犯下這麼大的案子吧?」
「這件事一定還有文章。」赫連爵同意她的觀點。「這也是我為什麼不要你操之過急的原因。」
他推門對外面侍立的宮女道:「多拿一床被子來,我不喜歡鴨絨的,有鵝絨的叫庫房備一套。不要絲綢被面,那種東西太扎人了,棉布的就好,也不要大紅色的,深藍淺灰都可以。」
宮女張張嘴,為這一番話瞠目結舌,目光悄悄飄向赫連爵身後的女皇。
君月只能苦笑。「就按赫連將軍說的做,但不要太招搖,就說是朕要的吧。」
「就說是我要的又怎樣?」他又蔑視她的低調和膽小了。
「你啊,總是這樣,張揚的脾氣改不了。」她歎著氣,但是嘴角卻掛著笑。
宮女很快就將被褥送來,果然是按照赫連爵的要求,深藍色棉布的被面,天鵝絨的內襯。
君月親自將被褥接過來,放到外間的軟榻上,剛要展開,就被赫連爵又抱走,逕直走到裡面她睡的龍榻旁。「這裡明明可以睡兩個人,何必多佔一張床。」
「喂,你睡這裡不合適,別太明目張膽了……」她奔過來想阻止,結果被他用手一擋,身子失去重心,跌倒在床上。
「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天鵝絨的嗎?」赫連爵趁勢壓住她,唇角的詭笑又浮現出來,「因為這種被子最柔軟,柔軟得讓你感覺自己好像漂浮在雲端之中,就好像……」他悄然在她耳畔說了一句話,君月的臉剎那間紅透。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情說這種事情!」她啐了一口,「對方的紙條上說要我交出玉璽,你有沒有想過該怎麼辦?」
「玉璽當然不能交出,但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躺在床榻上,赫連爵伸臂勾住她的脖頸,將她拉倒在自己身邊,讓她的頭枕靠著自己的胸膛。
她是倦了,每日裡都有這麼多要她費神的事情去思慮,在外人面前又要端出女皇的架子,絲毫不能放鬆,唯有這樣一個難得的時刻,她可以放下所有偽裝,倚靠著這個男人的肩膀,讓自己恢復少女的嬌羞和軟弱。
若是就這樣安然入睡,但願能睡得長久一些。
第二封密函又送到了。因為赫連爵的防守嚴密,這一回密函只出現在皇宮外圍的一處宮門口。
密函上還是一句話:將玉璽送到城西的城隍廟座像前,司空明即可放回。
君月拿著信問赫連爵。「你看怎麼辦?」
「照做就是。」他一笑,拉起她,「走,帶你去看好戲。」
他們換上便裝,自皇宮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門出了宮,然後慢悠悠地坐車來到城西的城隍廟。
這是一座香火並不鼎盛的小廟,只有住在附近的幾個百姓偶爾來放點貢品。
君月的馬車停在廟外隱密處,赫連爵拉著她潛伏在樹枝掩映之中,她從來沒有做過這麼危險又刺激的事情,心中緊張不已。
「不會被人發現嗎?」她只覺得自己大半個身子都暴露在外,粗壯的枝幹好像也難以承受住他們兩個人的身體。
赫連爵笑著安撫,「放心吧,對方想不到我們會藏在這真的,我已經派了些人偽裝成香客在附近出沒,對方只會注意這些陌生面孔,想不到我們高高在上地觀察他們的行蹤。」
「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
「誰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抓住那個幕後主使者。」赫連爵目光一斂,「噓——來了。」
果然,遠遠的有輛馬車正向這邊駛來,停到廟宇門口,有個人從馬車上走下,雖然對方里著披風,用帽子遮擋住半張臉,但是君月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差點驚呼出來。「二姊?怎麼會是她?」
赫連爵瞇起眼,摀住她的嘴,「繼續看。」
只見霽月滿臉喜色地走進廟宇之中,過了一陣之後,又容顏不悅地走出來,手中捧著赫連爵早巳命人放好的玉璽盒子,像是在和誰生氣。
他將食指中指並於口中,一聲呼哨,從廟宇四周驟然閃身而出幾十名蒙面黑衣人,將霽月團團圍住。
「你們是什麼人?」她花容變色。
赫連爵帶著君月一躍而下,對她笑道:「二公主,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
霽月看到他不驚反怒。「赫連爵!你把我騙到這裡到底想做什麼?」
「把你騙到這裡?」他被她問得不解。
她氣呼呼地扔給他一張紙。「這信是你寫的吧?說什麼讓我來這裡看寶,寶貝就是這個破盒子嗎?」
和君月對視一眼之後,赫連爵一擺手。「進廟搜!」
幾名黑衣人搶身進入城隍廟,片刻之後,有人出來稟報,「將軍,在神鑫後面發現一個密道。」
「密道裡有什麼?」君月問。
「密道很深很長,尚不知道盡頭。」
赫連爵下令,「去探查之後,即刻回稟。」
霽月急問:「你們在搞什麼陰謀詭計?君月,你要陷害我不必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吧?」
她靜靜地說:「對不起,二姊,我收到一封要挾信,要我交出玉璽以換回司空明的性命。」
「司空明?司空明和我有什麼關係?他不是好好地做你的嬌客嗎?」霽月意識到自己被捲入一個天大的陰謀之中。
君月繼續解釋,「司空明前日被神秘人擄走,至今下落不明。」
「你們難道懷疑我是綁架司空明、要挾玉璽的幕後主使者?」霽月驚惶失措地說:「君月,你是知道我的,雖然的確和你不對盤,但是不至於愚蠢到做這樣的事吧?」
她定定地看著她,「在我初登皇位之時,二姊是否曾經決心要逼宮?」
霽月臉色再變,目光一狠。「這麼說,這次你是下定決心要除掉我了?」本來美麗的五官此刻扭曲在一起。「哈,你現在是女皇了,要除掉誰還不是舉手之勞,用得著這樣給我栽贓陷害嗎?」
接著,視線又膠著在赫連爵的身上。
「赫連爵,你以往和我說的那些甜言蜜語,原來都是假的?原來你一直把她當作你的主子!你接近我,都是為了幫你的主子除掉我吧?」
他坦然地微笑。「就算是吧。」
「你這個……混蛋!」霽月撲上來,十指尖抓向他,他卻一閃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您貴為公主,請不要在這時失了您的風度。」
她的目光幾乎可以殺人,盯著他,也盯著君月,咬牙切齒地怒吼,「你們這對狗男女,會遭到報應的!」
君月心中凜然,卻不發一語。
許久之後,黑衣人們從密道中帶回消息,指出密道直通二公主的府邸。
這個消息讓霽月完全震驚住。
於是赫連爵對君月道:「請陛下下旨,封查二公主府。」
她點點頭。
當日,在二公主府的後院一口古井中,赫連爵的手下人發現了另外一條密道,這密道下是一個小小的地牢,司空明就關在其中。
於是,二公主霽月以謀反亂國之罪被捉拿入獄,與之相關人等或被關押,或被軟禁,成為轟動血月的一件大案。
當夜,當君月暫時處理完這件案子的一些事務之後,閉上眼,沉默許久。
赫連爵走到她身側,為她按揉著太陽穴,「是覺得累,還是傷心?」
「都有。」她歎息道:「這件事你我心裡明白,和二姊並無關係,她明顯是被人陷害。」
「但是她有今日下場也是罪有應得。」
「不,她在這件事上並沒有罪,過往的那些事情不宜和這件事混為一談,這一次她本是誤以為要赴你的約,才掉進這場陰謀的。」
赫連爵問:「你有沒有想過,那封信也許真的是我寫的?為的是誘騙她上當,好陷害她之後,甩掉她這個包袱。」
「這個念頭我從未有過。」她的語氣輕緩而堅定,「若這點信任都沒有,我就不會將自己交給你了。」
「真讓我感動。」他俯下身,輕吻了一下她的脖頸。「所以我一定不會辜負陛下的這份厚愛。」
「那你現在決定怎麼辦?」
「二公主的事情一定很讓大公主高興,你只要在她面前表現出對二公主的後悔和傷心就好。」
「演戲的事情我來,但是你也要小心。大姊很有心機的,未必會相信我們表現的這些假象,畢竟她只是想借我們的手除去二姊。」
「我知道,所以像她這樣有心機的人,我們更要好好地陪她玩一玩啊。」噙著笑,他笑得無聲。
深夜,大公主府中靜悄悄的,但是在一間斗室中,有三個人面對面而坐,其中一人就是大公主望月,另一個則是丞相。
丞相不無擔心地說:「殿下,現在看陛下的態度倒是和我們預期的一樣,但是那輛馬車……」
「馬車你盡快毀掉,不要留下把柄。」望月穩穩的交代,「我讓你派你的馬車去,就是讓他們開始懷疑是我主使你綁架司空明,所以當他們發現最後的兇手其實是霽月的時候,就會驚訝,同時也會降低對我們的注意力。」
丞相再問:「殿下,您看陛下和赫連爵真的會相信我們布下的這個局嗎?」
望月陰笑。「他們當然不會信,但是要找到我的把柄也沒有那麼容易,他們萬萬想不到這次陷害霽月是因為我有一條秘密的內線,是不是啊?曹駙馬。」
屋中的第三人竟然是霽月的駙馬曹賢德,他本來是待罪之人,應該關在公主府或者入獄,但是君月體恤他是家中獨子,一直以來也沒有證據指證他參與霽月的陰謀,又因為上次霽月逼宮時,他曾經勸告過她,所以特意釋放了他。
是的,誰也想不到,平日裡看起來膽小怕事的曹賢德,竟然會是大公主這邊的內奸,出賣了自己的妻子。
「他們應該想到啊。」他向來軟弱無能的外表在此刻看起來,卻是陰險狡詐,「雖然我們血月是女皇執政,但是有幾個男人受得了妻子一再的羞辱?霽月也是自取滅亡。」
「霽月平時真的不該小看你。」望月笑道,「我勸過她對你好點,但是她不肯聽。」
「她的眼裡只有赫連爵那樣的美男子,但是她那個笨腦子卻根本想不到,這樣的人其實是最先出賣她的。」
「低估了別人的人當然是會最先死的,所以我絕不會低估君月,只怕她會低估了我。」望月幽冷地笑著,彷彿在她的笑容背後還有著一個天大的陰謀。
君月下旨命赫連爵連同刑部李智,一起會審霽月綁架司空國皇子司空明事件,就在此時海防邊境傳來消息,百年來一直騷擾血月海防的海盜又重新出沒,搶劫殺傷多艘商旅船。
於是她在朝堂上發問:「往年是誰負責和這些海盜的作戰事宜?」
「是二公主殿下。」眾人沉默許久之後,還是丞相說了話,「不過現在二公主殿下入獄,這些事情暫時無人負責。」
「二公主殿下只是負責調配後方糧草,在前線作戰的,並不是她吧?」赫連爵開口,「我記得孫銘高大人的水軍一直訓練得不錯。」
丞相正色回答,「孫大人年事已高,年初就請辭了軍職,這件事赫連將軍不知道嗎?」
「哦?的確不知。」他挑挑眉,「那麼丞相大人作為百官之首,是否已經準備好了孫大人的接替者呢?」
「孫大人的兒子孫英據說善於水戰,可以一試。」對方如是回答。
「據說?」赫連爵哼哼一笑。「古時趟括據說也是個兵法奇才,結果呢?落了個只會紙上談兵的笑話,丞相大人這麼多年沒有暗中考察過他?」
聞言,丞相微怒。「下面的官員何只千百,本相怎麼可能一一查實?如今孫大人請辭之後,軍中事務多是由他兒子負責,如今領軍出征也是應該的。」
君月見赫連爵嘴巴要動,似乎還要鬥嘴,忙阻止道:「既然如此,就先讓孫英帶人馬船艦出征,後面的軍需糧草之事,就交給丞相大人督辦吧。」
此時大公主望月卻忽然淡淡地說:「孫英固然好,但到底只聞其名,沒有見他立過什麼了不起的戰功,我們的朝堂之上下就有一位號稱百將之首的將軍剛剛重返朝廷嗎?為何不請他為國立功,將來無論是封什麼王侯之位,也好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
君月赫然看向她,「大姊,你知道赫連爵向來習慣陸戰,未曾治理過水軍。」
「陛下是心疼他嗎?」望月微笑,卻笑得諷刺。「被叫做百將之首的人自然是文韜武略一等一的人才咯,還怕區區幾個海盜嗎?」
赫連爵悠然笑語,「多謝殿下這麼看得起在下,一意力薦,看來這個水罩都督的位置我是推卸不掉了。」
「赫連爵!不要意氣甩事!」君月急急勸阻,「你沒有打過水戰這是不爭的事實,不要大姊說了你幾句,就一定要冒這個險。」
「我不是和殿下鬥氣,事實上我也一直很好奇,區區百來僵海盜,為何在擻邊境屢次騷擾而一直無法肅清,是邊境的將領太無能呢?還是這海盜的來頭太厲害?微臣此次的確有意領兵出征,為國效力。」
說完,他大步走出群臣之列,筆直地挺立在殿中,單膝跪地之時,上下鎧甲相碰,『噹啷啷』的金屬撞擊之聲震撼人心。
「請陛下賜臣必勝之劍,准許微臣出征。」
君月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要做出這樣大膽而危險的決定,甚至不和她私下商榷。在眼前這個明暗不清的局勢面前,大姊力薦他去打仗,明顯是調虎離山之計,他為什麼心甘情願中招?
她的眉越蹙越緊,牙齒緊咬住下唇,許久之後,才生冷地吐出三個字,「朕不准!」
君月徑直走回後宮,聽到身後有尾隨而至時腳步聲,但她硬是不回頭去看,直到走回自己寢宮,反手一關殿門,身後有個巨大的力量將大門頂住,接著後面的人已經從門縫中挺身而入。
她柳眉倒豎,回頭怒喝,「你放肆!」
那人猛地托住她的後腦,將她的無數憤怒都封閉在朱唇之後。
她咬緊牙關就是不讓他得逞,右手伸出五指,在他的後腰敏感處猛地一掐,迫使他不得不鬆了手。
「從哪裡學來這麼厲害的本事?」赫連爵笑著一邊揉自己的俊腰,一邊又黏了上來。「生氣可以,不要氣太久,會有損你的美貌的。」
「你管我死活?」她鐵青著美顏,甩開他的手,「若是真的在乎我,今天在朝堂上你就不會那樣逼我。」
「逼你?你誤會我了。」他賠罪似的笑,「我是在幫你解圍,否則大公主將話說到那裡,你真的要幫我推拒?不是最怕做事落人口舌嗎?」
「那也不能拿你的生死去和她賭氣啊!」她激動地握緊雙手,「你從沒有打過水仗,孫英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人物,也許是大姊的人,故意安排在那裡陷害你的,你就這樣傻乎乎地去送死,留下我在這裡怎麼辦?」
赫連爵的黑瞳中泛起動容的光澤,低低地喚出她的名字,「君月,你的話讓我感動,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在乎我的生死。不過你說錯了一件事,我可不會傻乎乎地去送死,我這一輩子從來不做傻事。」
「你當初非要和先皇作對,自我流放就是最大的傻事!」她轉過身不願意再看他,「否則你現在早已封侯封王,何必我花這麼大的力氣去堵別人的嘴?」
「當年的事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淡淡一笑,「等我擊退海盜,會給你再講一個故事,是關於我的流放,還有殺之旗。」
「現在不能講嗎?」她焦慮地問著,「你是鐵了心要去?那司空明的案子怎麼辦?」
「把二公主關起來,一方面是幫你除掉這個暗地裡的反對勢力,另一方面對她
也是好事,起碼她在天牢裡是安全的,我已經命人嚴防死守,避免大公主殺人滅口。還有,在你這裡我也加派了人手。不要讓人輕易近你的身,萬俟會留下來貼身保護你。」
「別說了。」她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有種不安的躁動在心底蔓延,好像他正在交代的不僅僅是眼前的事情,好像他這一去之後就不復返了。
「好,那我就不說。」他微笑著托起她的下巴,輾轉溫存地吻過她的唇、舌,直達內心深處。
他很少這樣溫柔地吻她,因為他的溫柔,讓君月的怒意暫時消退了一些,但是不安的心緒依然躁動,即使緊緊抱住他堅實的腰部,依然不能平復這種感覺。
「赫連爵,你發誓你會平安無事地回來。」她以女皇的身份命令他,以他女人的身份懇求他,必須發下這樣的誓言。
「我一定會的,你忘了我是百將之首,常勝將軍了嗎?」他要在這一個夜裡給她最纏綿的回憶,最滾燙的激情,所以他沒有急於侵入她的身體,而是一點一點以溫存的愛撫化解她僵硬的四肢。
君月始終保持清醒,擁著他的肩膀,許久,在一串呻吟溢出她的朱唇之後,才低柔地啟口,「別辜負我,爵。為了你,我才當上這個女皇的。這個秘密,我誰也沒有說。」
他的動作一震,停在那裡,抬起頭看著身下的她,炯炯有神的目光凝在她的臉上,「什麼意思?」
「這個位子不是我偶然得到,和大姊二姊一樣,我也謀劃了許多年,只是我和她們不同的是,她們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你。」
「哦?」他挑著眉,聽她繼續傾吐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和你說過,當年你曾經救過我,雖然你已經不記得了,但是我當時對你滿心欽佩崇敬,後來在我十四歲那年,有一次先皇因你又在邊關立下赫赫戰功而在宮內為你召開一場慶功宴,那時的我再見到你……」她的臉頰泛出困脂紅,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激情還是因為回憶而害羞。
他立刻瞭然,笑問:「看上我了?」
「嗯。但我不敢說,你太過張揚,是全場的焦點,我知道那一夜對你鍾情的人不只我一個,所以從未說過。」
「然後呢?就這樣默默喜歡我?」
「我沒有想過要為這段感情爭取什麼,畢竟那時候我還年幼,只是懵懵懂懂的喜歡,而沒有想過佔有。直到有一天,你被流放的消息傳來,我才乍然意識到,會讓我如此焦慮心痛的男人,必然是我要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可我當時只是個無用的公主,什麼也幫不了你。」
他的眸光幽邃,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我反覆思慮過,能夠改變先皇這種想法的,只有下一任女皇,所以我必須開始謀劃自己的未來,而大姊和二姊都早就已在朝堂之上爭得一席之地,我卻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恰恰是你的資本。」他忽然插口。
她笑了笑。「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只是專心讀書,在先皇面前盡孝,當先皇偶爾問我為君之道時,不露鋒芒的適時表達見解,我知道在先皇心中的感情天秤已經開始傾斜。然後我會在先皇想聽的時候,談起我對兩位姊姊明爭暗奪皂位對血月未來的憂心,又一再表示這個位子高處不勝寒,願意盡心盡力輔佐她們。」
「所以先皇越來越覺得你會是賢明仁愛的好君主,然後將皇位傅給了你?」
「想來應該是的,群臣都沒有想到先皇會傳位於我,我繼位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召你回來,不僅僅因為需要你的支持,還因為……這是我做女皇最大的目的。」
「一個對我用情如此之深的女子,我該怎樣報答她呢?」赫連爵吻過她耳垂,「該還你一個更加精彩的故事才好。所以,記得保重好自己的身體,乖乖等我凱旋歸來。」
君月含含糊糊地應著,放鬆了身體,深深呼吸,讓自己的身心都迎合著他帶來的浪潮,飛舞,跌落,跌落,飛舞。
曾經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在他的手中才慢慢綻放出美麗的嬌顏,她極力抓住這份燦爛所帶來的喜悅,除了他之外,大概沒人知道藏在她柔弱的外表之下是一顆這樣執拗堅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