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躺在陌生的床上,閔彩兒才驚覺自己竟大膽答應了跟一個陌生男人「同居」三個月的條件;魏風那一臉氣急敗壞的神情則是一再放大地佔滿她的腦海。
唉,想到這裡,閔彩兒就不由得沮喪起來。
也因而她才會早早就起床,等著和杜爾尋談接下來他們要如何配合彼此,包括她該協助的他的,當然,還有他承諾的。
但看看時間不過才六點多,想來大少爺杜爾尋是不會這麼早醒過來的。閔彩兒坐起身,感覺有些涼意,她這才發現自己竟什麼東西也沒帶來,連一件晨褸都沒有。雙手抱胸抵禦涼意,腳步輕盈地離開房間。
昨天她根本沒有機會好好觀察欣賞這間房子,但從許多小地方的設計看來,不可否認的,杜爾尋確實有其獨特風格。事實上她發現——雖然杜爾尋予人輕佻之感,卻也隱含了某種程度的侵略性;而他的設計風格正是如此。
在一樓繞了一圈,閔彩兒轉而沿著階梯上樓。她突然很好奇杜爾尋會在這棟兩層樓半的頂樓做出什麼設計,於是直接往頂樓走去。
通往頂樓的是一扇木雕門,質感當然仍是一流,但閔彩兒發現這扇門竟是半掩著的,像是有人打開過一樣。閔彩兒走近,輕輕地推開門。
一個游泳池!門開之後映入她眼簾的,竟是一座游泳池,那清澈見底的池水此刻在晨光照射下顯得波光粼粼,予人沁涼的感覺。
閔彩兒走近泳池,心裡不禁想著,杜爾尋還真把紈褲子弟這個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啊,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就算了,竟還奢侈的在頂樓闢建一座私人游泳池。眼睛不覺移到游泳池旁邊的空地上,腦裡想著如果下一秒有一架私人直升機降落也不必太驚訝吧。想到那個畫面,閔彩兒不禁看著泳池裡自己的倒影笑了起來。
正當閔彩兒專注地凝視著自己的水中倒影時,眼前突然湧現一陣巨大水浪,閔彩兒受驚尖叫,下一秒鐘,就這麼栽進泳池裡。
「嗚……天啊……」閔彩兒雖然不是旱鴨子,但忽然間落水總教人慌亂無措,她緊張得胡亂揮動雙手,什麼自救法、水母飄根本忘得一乾二淨。「救……救命……」載浮載沉地吞了幾口池水後,閔彩兒開始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忽然間,一雙手將她高高舉超,新鮮的空氣總算再流進她的肺葉裡。
閔彩兒忍不住的大口喘氣,像只八爪章魚似緊緊摟住面前的人。
「哈哈……」軟玉溫香在抱,那人顯然被她的狼狽給逗樂了。
「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等到呼吸平順了,閔彩兒怒氣勃發地在杜爾尋耳邊狂吼:「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聊……這樣嚇人很危險你不知道嗎!」開這什麼無聊的玩笑!讓她跌進水裡還喝了幾口池水,這人非得這樣整人才覺得有趣嗎……
「哈哈……」杜爾尋似乎不把閔彩兒的怒氣當一回事,連續逸出一串低笑。「下次要發飆的時候,如果雙手不要抱那麼緊的話,可能會比較有架勢一點。」
他們現在的姿勢可煽情得很,光裸著上身的男人懷裡擁著一個「濕身」女人,更別說這個女人此刻雙手正把他抱得死緊,這畫面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你……簡直無恥!」從杜爾尋懷裡掙脫,閔彩兒在雙腳穩穩站定之後,卻再次紅透了臉。泳池的這一角高度竟才到她的腰!她剛才只要一蹬就可以起身,可她偏偏像個傻瓜一樣在池子裡狼狽呼救。
愈想愈氣惱,閔彩兒強迫自己不跟男人一般見識。「要不是你突然跑出來嚇人,我連碰都不想碰你!」還要讓他在言語上佔盡便宜。
「哈哈……我只是沒想到我的新婚小妻於是只不諳水性的旱鴨子。」笑聲未止,杜爾尋便轉過身,像只蛟龍般地再次潛進水裡,徒留下在原地吹鬍子瞪眼的閔彩兒。
「把消遣人當有趣,太可惡了!」閔彩兒轉過身,奮力爬上池邊,渾身濕淋淋的,讓她更加氣惱。
「哈啾!」才站上池邊,風一吹來,閔彩兒就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大噴嚏。拿起置放在躺椅上的乾毛巾披上身,抽抽鼻子,這才感覺好多了。
全是因為這個無聊男人的舉止,才讓她一大早就搞得這麼狼狽。閔彩兒忍不住瞪向還在泳池裡的杜爾尋,想等他上岸好興師問罪一番。
只是泳池裡的人像是游上了癮似的,來來回回不停歇。蛙式、捷式、蝶式、仰式輪番上場。閔彩兒盯著他,心裡不無讚歎他優美的泳姿。
半晌過後,池裡的人總算停下了動作,探出水面往岸邊方向游來。
看著杜爾尋肌理分明的優美線條,閔彩兒倒沒產生什麼綺思,只是想著老天未免太厚愛他了,除了那古怪脾氣外,其它似乎樣樣完美無缺。有不凡的身家背景,還有過人的才華,讓他能夠在勒伊特旗下擔任首席設計師。而且,若他所言不假,勒伊特似乎還相當寵愛他,不僅讓他穿上訂製禮服,還可以決定把台灣的代理權交給誰,甚至為了他而把洛婭紗擺在身邊就近照顧。
「呼!」杜爾尋定近閔彩兒,伸手摘掉泳帽和蛙鏡擱放在遮陽傘底下的桌上,順手抽走閔彩兒身上的浴巾,往濕漉漉的頭上抹去。
「呃……」杜爾尋自在地在閔彩兒面前擺動身體,似乎完全不在意此刻自己身上只穿了件四角泳褲。反倒閔彩兒刻意避開眼光。「毛巾濕了,都是因為你剛才害我跌進泳池裡。對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舉動相當危險?如果我不小心嗆到水,而你又沒注意到,那種可怕後果你擔負不起的……」
「你剛剛應該把CPR的重責大任交給我。」這女人實在有點囉嗦,如果CPR可以堵住她的嘴的話,他倒不介意對她施行。杜爾尋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就往躺椅躺下,那條用來擦頭髮的毛巾則被他用來蒙住臉,抵禦愈來愈強烈的紫外線。
「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不可以好好聽我說話?」閔彩兒突然覺得他們之間似已不再那般陌生,也許是因為他們雙方有了約定,因此讓她覺得他們的關係其實是平等的。換作是平時,相信任何一個勒伊特旗下的設計師出現在她面前,都會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感動涕零吧。
不過,眼前這個囂張的傢伙倒不用了。
「喂,我問你!」閔彩兒凶巴巴地靠近杜爾尋身畔,刻意避開他那古銅色的肌膚、以及不見一絲贅肉的完美身材。
「我的建議是,你可以改口叫我爾尋。拜託,你這樣很容易穿幫。還有,沒有一個男人喜歡這麼陽剛的女人,拜託你溫柔一點,不然我家人很容易就看穿。」臉上依舊蓋著毛巾,杜爾尋的聲音懶懶地傳來。
爾尋?閔彩兒張口低聲喃念,覺得怪透了。
等等!他說她陽剛?她哪裡陽剛了?
「哼,我才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你現在就坐起來好好跟我說話,好討論接下來我到底該幫你些什麼。我不想浪費時間跟你討論我陽不陽剛的問題。」見杜爾尋依舊不動如山,閔彩兒又再靠近他。「你聽見了沒啊?既然交換了條件,就代表我們現在是互依互存的關係,你必須對這件事有所計劃。」閔彩兒對自己的自言自語有些氣惱,雙手抆腰,彎身靠近杜爾尋。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計劃?杜爾尋!所謂的計劃就是該有下一步安排,更甚至是第二步、第三步的規畫。」長期擔任婚禮規畫工作,閔彩兒對於時間的掌握可說相當有經驗且細心,事情在她手中少有delay,這也是魏風對她完全信任的原因。
啊,魏風!閔彩兒腦海中閃現魏風昨天氣惱的表情。待會她該撥個電話跟他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解釋清楚。現在的他一定擔心得要命。想到這裡,閔彩兒不覺沮喪了起來。
她昨天到底是哪根神經接錯線才會莫名其妙答應跟這個男人條件交換,如今弄得自己像個傻瓜似的。不過,當務之急是她得盯著杜爾尋承諾她的事,並逐步去完成。
「杜爾尋?」躺著的人似乎沒反應,閔彩兒看著杜爾尋胸膛規律的起伏,想著他該不會這樣就睡著了吧,她還在跟他說話耶!
「杜、爾、尋?」閔彩兒再靠近,音量慢慢放小。
似乎真的睡著了。這樣蓋著毛巾不會呼吸困難嗎?閔彩兒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打算幫他把蓋在臉上的毛巾拿開。
就在閔彩兒輕輕拿開毛巾的同時!
「赫!」杜爾尋分明就沒睡著,張著眼睛直瞪著她瞧,而且眼裡滿是戲謔。
「你!」閔彩兒實在搞不懂這個初見面時分明嚴肅又任性妄為的男人為什麼這麼愛戲弄人。
「哈哈!」看到閔彩兒受驚嚇的表情,杜爾尋又是一陣朗笑。。
「我餓了,也該是吃早餐的時候了。」杜爾尋精神奕奕的坐起身。「你會做早餐吧。」杜爾尋站了起來,準備離開泳池,丟下一句不像是問句的話。
「早餐?我!」閔彩兒還來不及回答,又被杜爾尋打斷。
「冰箱裡應有盡有,管家來的時候總會很雞婆的把它補滿。做點什麼東西來填肚子吧。」說完,也不給閔彩兒拒絕的機會,就裸著上身離開。
雖然心裡不滿的咕噥半天,但等到閔彩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她已經憑著昨天的記憶找到了廚房。事實上閔彩兒也感覺到餓了。昨天她並沒有吃太多東西,也該好好滿足餓了一天的胃袋了。
杜爾尋說的果然沒錯。閔彩兒發現廚房雖乾淨得像不曾開過伙,但冰箱的存貨倒是不少,青菜、鮮肉……樣樣都不缺。不過管家補這些東西也太抬舉杜爾尋了。像他這種養尊處優、脾氣又古怪的大少爺,恐怕連開伙這個想法都不曾有過吧?
不經意地,閔彩兒腦中突然閃過昨天在新娘休息室裡,杜爾尋專注縫補禮服的模樣。這男人,可是她最崇拜的大師——勒伊特!旗下的設計師呢,說他養尊處優,卻有一雙比任何人都靈巧的手。
蹲在冰箱前,閔彩兒發現有新鮮的芋頭,於是把它拿了出來,接著再把豬肉、蒜頭準備齊全,打算料理出她最愛的一道粥料理。以前媽媽最愛煮這一道粥做為她的早餐,吃久,看久了,竟也變成了她的拿手料理之
不一會,一道香噴噴的「香芋鹹粥」就上桌了。閔彩兒已經感覺飢腸挽輥了。
杜爾尋還沒下樓,不過閔彩兒可不打算理會他。把粥盛進碗裡,聞到香味,閔彩兒知道自己真的餓壞了,拿起湯匙就準備大快朵頤。
「哇,還真香耶。」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由閔彩兒身後冒出,嚇得擱在嘴邊的湯匙就這麼硬生生親上她的唇齒。
「你……咳咳……也不會出個聲……咳咳……。」這男人非得每次都以這種方式現身嗎?再一次被嗆到,閔彩兒漲紅了臉。
顯然杜爾尋不懂憐香惜玉這一套,就見他接過閔彩兒的碗,偎在她身邊大口吃了起來。「唔……好吃……」似乎不怕燙,一口一口粥直往嘴裡送。
「喂!你要吃不會自己拿碗嗎?」好不容易順了氣,閔彩兒皺眉想要推開杜爾尋,沒想到他不動如山,硬是不走。唉唉,這男人為什麼就是要跟她作對呢?
閔彩兒沒好氣地看著他吃粥的饞樣。忽然,一陣風從廚房窗戶吹了進來,讓站在杜爾尋身邊的閔彩兒嗅到了他身上傳來的男性味道。那是一種淡淡的、和著早晨梳洗過後的薄荷味的男性味道……
換下了泳褲,閔彩兒看著他有別於昨天的一身正式,簡單的白色背心搭配灰色短褲,饒是如此輕鬆居家的打扮,卻硬是被他穿出像是雜誌裡的男仕休閒風,既悠閒又優雅。閔彩兒這才驚訝的發現,眼前這個擁有咖啡色眼珠、棕色柔軟髮絲的混血男人,修長的身段儼然是雜誌裡走出來的模特兒。
連續吃了兩碗粥,杜爾尋滿足地放下餐具。他對中式料理一向有好感,尤其在台灣求學的那一段時間特別鍾愛中式餐點。不過隨著離開台灣的時間久了,漸漸也還忘了箇中滋味。閔彩兒這道粥倒是喚醒他記憶中的味覺。看來他「娶」了一個全能的小妻子,說不定未來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為什麼要當婚禮顧問?台灣的這區塊似乎還未成熟。」吃飽了,杜爾尋伸展身體,丟了個問題給閔彩兒。
「你錯了。在台灣,婚禮顧問這行業正在嶄露頭角。」喝一口粥,閔彩兒對杜爾尋的外行話頗有微詞。
「哦?」看來她倒是信心十足。
「愈來愈多的人離婚,代表著結婚的人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那麼,一場完美的婚禮就是誘引他們步入婚姻禮堂的重要催化劑。」當然,還有一些理由是她心底的秘密,不過沒必要告訴他。除了魏風,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她執意要成為一個出色婚禮顧問的原由。「為了成就一段完美的婚姻,如果是我可以幫上的忙,我都願意付出。」閔彩兒補上一句。
「哈哈……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從網路評價的結果的確可以看出她把婚禮事業當成慈善事業在經營,凡事親力親為,絕不讓新人留有一絲遺憾。而這正是他會選擇「風采」的原因。尤其他離開亞洲市場太久了,久到完全不瞭解這一塊市場現在的情形,確實需要一個嫻熟市場脈動的人來幫他成立分公司。
雖然就他觀察,感性的閔彩兒未必是最適合的人選,不過,倒也好,她的優點剛好補強了他在品牌經營上所欠缺的——添加了一點人性化的管理和安排;也或許這樣的轉變會讓勒伊特另具特色。亞洲人不似俄羅斯人習慣在天寒地凍中生存,亞洲人就是適合溫暖色調,像此刻閔彩兒身上的顏色。
兩人會有這樣的交會是始料未及,但他卻意外發現向來以挑剔聞名的自己這一次竟是這麼好說話,而且是速戰速決。
「接下勒伊特的台灣相關經營權很有信心?」她看起來並不像是會擔心的樣子。
「唔?」舀了一口粥放進嘴裡,閔彩兒沒有回答杜爾尋的問題。
不擔心嗎?當然不可能。但對於這種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她當然要好好把握。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合夥人——魏風!的才能。即使是世界知名的「勒伊特」,他們依然可以做出最完美的安排。
「盡全力嘍。」閔彩兒簡單回答,將她性格中的特質表露無還。就某些生活細節來說,她可能顯得迷糊或大而化之,但當她面對工作時,便是全然的自信和專注。她是完美主義者,卻也是個商人,只不過不像其它人那麼汲汲營營罷了。
杜爾尋凝看閔彩兒的晶亮眼神,心裡突生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受,那種感覺有點陌生……
「對了,洛小姐有跟你聯絡嗎?」閔彩兒想到了這件最重要的事,連忙吞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碗,湊到他面前。
洛小姐?啊,她說的是洛婭紗吧!杜爾尋先是一愣,接著搖搖頭。「沒有,我還沒有和她聯絡上。」他壓根忘了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不過,杜爾尋還是演技精湛的歎了口氣,神情沮喪極了。
「你得快些把人找到。我也許能幫得了你一時,但真正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畢竟是她,最終你還是得把洛小姐介紹給你的家人認識,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況且,洛小姐一個人在台灣,人生地不熟的,真的相當危險。我覺得你這樣做太冒險了,得快點想辦法把人找回來。」閔彩兒連珠炮似說了一大串,就怕洛婭紗在台灣會發生什麼事似。
又來了。杜爾尋發覺閔彩兒真的是個非常熱心的人,而他偏是最討厭有人在他耳邊叨念,這一點,恐怕是這樁「婚姻」的最大考驗。
「當然。我比你還急。」膽敢放他鴿子,他幹嘛替她操心啊?呿!搞不好洛婭紗此刻已經在某個城市逍遙游了。
經她一提醒,杜爾尋更是滿肚子怨氣。
幸好有這個女人幫他擋掉昨天的難關,否則今天他也不可能這麼悠閒的在這裡了。
不過,接下來的日子他的確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除了家族親友們外,最重要的當然是盡快讓爺爺杜柏松飛離台灣,否則他就得一直和閔彩兒扮演夫妻。
「好了,不要再提她。」杜爾尋深吸一口氣,相當佩服自己把這個被新娘甩了的可憐新郎角色演得好極了。他相信同情心氾濫的閔彩兒到現在還深信不疑。
「今天最要緊的事是載你回去把你的東西搬來。還有,若你有任何需要的話,隨時都可以把它寫在便條上,我會吩咐管家去幫你處理。」說著,杜爾尋邊站起身,走到客廳拿起他方才從樓上拿下來的東西,再次走進廚房。
「這張是我的副卡,沒有額度上限;還有車鑰匙,車就停在後車庫。這段期間你都可以自由使用,不需向我交代明細,更不用向我報告行蹤,只要不要在我家人面前穿幫,你的一切行為我不會干涉。」說完,杜爾尋一派輕鬆地將東西放到閔彩兒面前。他是個怕麻煩的人,閔彩兒既幫了他,只要她不製造出額外的麻煩,他絕不吝子給她更多報酬。
信用卡?一輛車?閔彩兒咋舌。這男人還真是大方啊。
「這些東西我不需要。」閔彩兒將卡片和車鑰匙推回杜爾尋面前。
「第一,這不在我們交換條件的內容裡。只要你確實履行昨天的承諾,我保證會完成任務,你根本不需擔心。錢的事我自己會處理。第二,我可以搭公車出入,而如果跟公事有關,也會有人接送我。」這男人若不是太大方就是太奢侈。
「接送?」杜爾尋聞言挑起肩。「你的男人魏風嗎?」
「是魏風沒錯,但他不是我的男人。」閔彩兒皺眉糾正,順手整理面前的碗盤。
「不行。」杜爾尋拒絕。
閔彩兒停下動作,一臉疑惑的望著他。
「在我家人離開台灣之前,你不自己開車沒關係,但你的一切行動都得配合我,不准有別的男人,即使是你男朋友魏風也不允許。」要是被爺爺發現了,肯定會起疑竇,所以還是不要冒險。
閔彩兒挑著眉望著杜爾尋,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不容拒絕。
「好,我盡量配合。」這個她倒沒意見。
「東西擱著吧,晚些管家會來收拾。走吧,我們直接回你家。」因為她答應得乾脆,讓他心情大好,杜爾尋拎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為了不讓杜爾尋知道她的家庭狀況,閔彩兒要杜爾尋載她到巷口,然後請他去買一些生活用品,完全不理會他的抗議,便飛快鑽進巷子裡。
她鮮少向人透露自己的家庭狀況。於公,她不希望別人因為她特殊的家庭狀況而影響她的工作能力評價;於私,她不希望她的朋友因為這原因而對她特別小心翼翼,深怕傷害到她。因此,除了她最信任的魏風之外,沒有人知道她其實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自小在家暴環境中成長,記憶中家裡幾乎每天都上演著拳腳相向的戲碼。年幼的她只能瑟縮在一旁。有時候媽媽沒將她藏好,連她也逃不過被毆打的命運,因此身上總是新傷和著舊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而因為母親不願意逃離,她原本也以為,自己也許就要這樣一輩子活在暴力陰影下。
直到國中時有一天回到家,發現家外面站了許多圍觀的鄰居,房裡房外都是警察,她才驚覺可能發生事情了。這一次,母親沒有再醒過來,成了植物人。
而那個自小便和她沒什麼交集、更遑論親情的父親,從此被關進牢裡。聽說幾年後就被放了出來,但也從此沒了消息和蹤影。而她的記憶裡,也逐漸淡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在母親沉睡的那幾年,她幾乎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鎮日裡,她默默流著淚,不言不語,不去學校,三餐也不吃。
學校提供的補助、同學的愛心募捐,暫時幫毫無經濟能力的她度過難關,但這些樂捐補助卻無法幫她負擔母親的醫藥費用。在那個沒有健保的年代,腦部外科手術動輒數十萬,這對她而言,根本是天文數字。她只能沉默哀傷的趴在母親病床邊,哭著說故事。
最後是魏家伸出了援手,也就是魏風的爸媽。他們不但付清了她母親所積欠的龐大醫藥費,而當時正在就讀高中的魏風更主動幫她接手處理她手中的所有款項,將那些募來的錢為她做了規畫。高中時期的魏風就展現了高超的理財能力,一直到現在都把「風采」的財務管理得井井有條。
魏家父母積極鼓勵她重拾課本,不斷給予她溫暖,讓她忘卻憂傷。
在這樣的真心關懷下,她總算漸漸撫平了悲慟,重新過著正常人的生活。
她和魏風之間的緊密關係也就一直維持到現在。
母親則在沉睡多年後,因器官衰竭,在她大學畢業那一年安詳離開人世。她內心其實是心安的,因為她知道這對母親而言是最大的解脫。
而這正是她立志成為婚禮企畫的最大原因。大部分的人都認為遭遇家暴陰影的人長大後絕對不再信任婚姻,甚至連愛情都痛恨。但閔彩兒卻不這麼想。正因為她有一個這樣的家庭,所以她羨慕別人能擁有美好的婚姻,因而願意傾全力完成每一場婚禮。她自己不一定需要婚姻來圓滿自己的人生,但能為別人的婚姻做一次完美見證、盡最大的心力,她覺得這樣就能完成終母親一生最想得到、卻得不到的幸福。
閔彩兒沿著樓階走向位於五樓的公寓。雖然公寓有電梯,但她已習慣將爬樓梯當作運動。
將鑰匙插進鑰匙孔,這才發現門根本沒鎖,心裡已知是誰在等著她了。
要槽!看來一頓罵免不了了。閔彩兒像個怕被責備的小孩,低著頭走進門。
「風。」不需抬頭也知道迎面而來的人是誰。
「總算回來了。」魏風的語調倒還平靜,沒有閔彩兒想像中的嚴厲。
「呵呵。」閔彩兒乾笑兩聲,想趁一這空檔溜進房。
其實這個一房一廳的空間專屬於她,但魏風總是不放心。工作上的事閔彩兒條理分明,但對日常生活小細節可就一點也不拿手了。長年下來,魏風不厭其煩的叮嚀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進出她家更是家常便飯,常常因太晚而躺在沙發睡。
身邊的人,無論是客戶、魏風的父母、他的朋友或她的朋友,總理所當然的把她和魏風視作一對;但閔彩兒心裡明白,如果不是遇到魏風,她不會明白男女之間真的可以親密到沒有一絲曖昧。
她心裡明白,也肯定聰明如魏風對她的感情絕對是純淨得沒有一絲男女之愛。但他們很有默契地沒有去點破,也就順勢讓魏家兩老把她當成未來媳婦,魏風因而樂得輕鬆,不必有婚姻壓力。
對魏風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其實有很深的歉疚,總覺得好像是自己綁住了他;連魏風的妹妹魏嵐都常嚷嚷著哥哥給她的關心不及對她的一半好。當她向魏風提起,卻換來他雲淡風輕的笑,彷彿她是在自尋煩惱。
久而久之,他們之間就這麼維持著既像家人又像密友的合作關係,多年來不曾改變。他呵護她,她依賴他。
「彩兒。」魏風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盯著她看。彩兒把這個小小的空間打理得舒適又溫馨,他很喜歡窩在這兒。
「嗯嗯……」閔彩兒嘴裡咕噥,乖乖旋身回客廳,在魏風對面的沙發坐下。
「你該把事件的始末告訴我。一天之間,我從一個小小的婚禮企畫變成即將與國際大師合作的幸運兒,難免覺得戒慎恐懼。」當然,他的表情可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有這樣的情緒。
「風……」閔彩兒被魏風的話給逗笑了。
抬眼看到魏風深邃的眸裡盈滿溫柔,霎時放下了心。她知道昨天魏風會發那麼大的脾氣阻止她,絕對是因為這件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事實上,平時的魏風其實不太顯現情緒,處理事情總是不疾不徐。
他是她最重視的夥伴,本來這些事情她就該源源本本告訴他,畢竟接下來如果她和杜爾尋的合作關係變得密切,也等於魏風會有機會在公事上和他接觸。
「風,昨天早上……」閔彩兒鉅細靡遺的將昨天她和杜爾尋不愉快的第一次接觸開始說起,接著將他要她假扮成他的新娘的事作詳細說明。
聽閔彩兒說著杜爾尋和洛婭紗之間的親密關係,魏風一向平靜的眸裡閃過一絲異樣,不過閔彩兒並沒發覺。
「杜爾尋的家人突然決定延長留在台灣的時間,因此杜爾尋要我再扮演一段時間。後來的事你也在場,他開出的交換條件就是這樣。」閔彩兒說完,無奈的攤攤手。
「嗯……」魏風的反應很平淡,像是對即將成為國際大師的合作夥伴不太感興趣。
他當然知道這的確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更何況他很清楚彩兒對勒伊待崇拜的程度。但他對杜爾尋這個人實在說不上喜歡;他向來討厭和任何權貴接觸,偏偏這個男人渾身散發出藏都藏不住的自負驕矜與貴族氣息;尤其他似乎不懂得與別人「商量」,提出交換條件的感覺倒像是極有把握的告知,這點最是讓魏風不爽。可是,這個男人確實百分之百掌握了關鍵——抓住了彩兒對勒伊特的崇拜心理。
不過,經過了一夜的思考後,他確認彩兒不是一時衝動,她會答應這樣的條件交換,一定有她的計劃。
「風,你放心,三個月而已。」閔彩兒用手肘頂頂魏風,因為知道他在為她擔心。「我會有分寸的。只是換個地方住三個月而已嘛,工作還是一樣得做啊。而且『風采』就要發光發熱嘍!」閔彩兒忍不住微笑起來,
魏風點點頭,以他一貫的方式表達對這件事的支持。
「太好了!我得快點打包東西,樓下那個男人應該等得不耐煩了。」話聲甫落,手機鈴聲便催魂似的響了起來。
「如果有什麼不適應,記住,這不過是一齣戲,隨時可以抽身,不要委屈自己。」魏風想說的其實是:想要擁有實體店舖,並不需要靠杜爾尋。
他保留了魏家豐厚財力的實情,只為了避免讓彩兒誤會他對她的關懷是一種同情,因此他選擇和她一起努力的方式,讓她對自己的能力更有信心。
「喔……」閔彩兒小聲咕噥。她可不敢告訴魏風,她跟杜爾尋是單獨住在同一幢大屋裡。
手機持續響著,就像那個沒耐性的男人的陣陣催促。閔彩兒於是加快收拾的速度,絲毫沒發現魏風眼裡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