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個人竟在那天一臉若無其事的問她:「你還是喜歡我的吧?」程林笙便不能自已地一肚子火。第一次意識到什麼叫愛得越深恨得越深──好吧,也許沒那麼嚴重,可現在想到這事,與其說是氣,倒不如說是心酸的成分居多。
她真的不懂,之前拒絕她的明明是他,他怎麼可以這般理直氣壯地索取她的感情……
於是下定決心,再不和那個男人有任何接觸。可無奈,礙於稿子問題,程林笙仍不得不熬了一晚,把那人的聲音Repeat了一遍又一遍,聽了整整一個晚上。
結果稿子是寫好了,腦子卻也被那男人的聲音給完全霸佔,揮之不去。這樣的症狀一直到隔天一早上了班仍在,程林笙阻絕自己脫序的思考,把稿子從頭至尾看過一遍確認沒問題,存檔,然後mail到了慕羿馳的公司信箱去。
為了趕排版和送印,不得已,她還是打了一通電話去確認。接電話的人是魏立浣,她鬆了口氣。「有關專訪的稿子我已mail到你們公司的信箱了。方便的話,請在確認之後回信給我,謝謝。」
「好。請您等一下。」
話筒內傳出一陣待機音樂,該是去確認有沒有收到吧?才這般想,那個昨晚一直迴盪在她耳畔的聲音,此刻卻在現實中出現。「專訪的稿子我看完了,很OK,唯獨一個地方有問題。」是慕羿馳。
「……是什麼問題?」在沒準備好的情況下再次聽見這男人的聲音,程林笙無法否認自己仍舊心跳不已,可她穩住,沒讓自己表現出來,口吻極盡公事。
電話中的慕羿馳道:「你寫得太好了,我看不出來那是我。」竟是一副有些困擾的口氣。
什麼啊……程林笙鬆了口氣,但下一秒又覺得自己被耍,很不快。「既然這樣,我就直接用這一份稿子了。很不好意思打擾到您,謝謝。」
「林笙。」
本欲掛上電話,那男人卻口吻濃烈地喚了她的名字。她為此心口一緊,卻又覺得好不甘心。到底要到何時,這個男人對她的影響才會消失?「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那一端的慕羿馳沉默,像是為了她這般疏離的態度而皺了眉。過了好久,他啟口:「我想和你談談。」
談?談什麼?「抱歉,我現在有點忙。」她並沒有說謊。稿子沒問題了,她得忙著交代下面的人去排版、校對。當然,她也不否認這只是借口。「最多三分鐘。」
可慕羿馳並沒因此而放棄。「好,就三分鐘。但這一件事我不想在電話裡說,所以三分鐘的時間,我只想約個地點。」
程林笙吐了口氣。「OK,您還有兩分三十秒。」
她反應十足冷淡,慕羿馳不以為意。他很珍惜他僅有的三分鐘。「今天晚上七點,在Eden,我等你。」
「我沒空──」
「我等到你有空為止。」慕羿馳截斷了她的拒絕:現在他還有一分五十秒。「上次你在『海岸』等我,這一次,換我在Eden等你,我會等到你來為止。附帶一提,Eden營業到凌晨四點,但你幾點到,我們就營業到幾點。」
「我……我不會去的。」她吞了口唾沫,把持住自己在聽見那一句「等到你來為止」而出現的波動。「您還有十秒。」
OK。「記住了,今天晚上七點,在Eden,我等到你來──」
「不好意思,時間到了。」喀一聲,程林笙掛了電話。儘管預告三分鐘,可其實,她早了三秒。只因為她怕自己若再聽下去,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會動搖。
他到底又想怎樣?儘管不是沒有這樣的疑惑,可她仍逼自己不要去想,轉而投入工作,決心把這一件事拋諸腦後。
晚上七點,她人尚在出版社內加班,手上工作一樣在進行。可她的眼角卻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注意著時間:七點、七點半、八點、九點……
然後到了晚上十點,她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脫下全身裝束,洗澡,接著換上睡衣,倒在床上──睡覺。
她沒有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在出版社內,至少她可以用工作說服自己。可下了班,她再沒有借口,索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卸下一身裝備,倒進被窩。只要睡著了,就不可能去……除非夢遊。
說真的,愛那個男人好累,她沒有那麼多力氣在一次次遭受打擊後,還盲目去送死。可在夜闌人靜的這時候,她躺在床上,儘管緊閉著眼,卻仍能感覺四周的牆壁似有著極大的力量,朝她壓迫而來……她知道,那是隻身一人的孤寂。
「不要再想了!」斂著眼,她自罵。單身又怎樣?她一個人開開心心過日子,有何不好?
可問題是,所謂單身的快樂,是建立在她心中沒人的情況下。一旦心裡有了人,她知道,自己再無法像過去那樣,一個人享受著單身的歡快。而慕羿馳的存在,對她來說太遙遠,她構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棄,再不去想。
然後,她真的睡著了。
再有意識的時候,幾乎是驚醒。她睜眼,第一反應便是看向床頭上的鍾──凌晨三點,她睡了足足五個小時!
當然,五個小時不算多,她大可倒回去睡到早上八點,整整十個鐘頭,多好!可此刻,她額上冒汗,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甚,慕羿馳說Eden營業到凌晨四點,而今天,則是營業到她來為止……他是認真的嗎?
該去?不去?程林笙一時難以抉擇。她的理智告訴她不要去,和慕羿馳的交流到此為止就夠了。那個男人太有本錢,不管是女人或男人要愛上他,都不難:甚至他願意的話,每天換不同的戀人都不是問題,何況只是她這樣一個小小的、沒什麼條件可言的女人。
不可能的,放棄吧。
可腦中儘管這麼想,想了一次又一次,歷經了睡眠的腦子逐漸清晰,她再無法若無其事倒回去睡……
「OK,就去確認一下,一下就好。」她向自己道。從七點到現在,整整八個小時,她不信慕羿馳還傻傻等在那兒,只要確定他已離開就好,這樣她也可以乾脆一點,不用再這般不上不下地要死不活。
於是程林笙換了衣服,叫了計程車,在凌晨四點多的時候,當真來到了Eden的門前。儘管已過四點,Eden仍在營業。經理看到她,朝她一鞠躬。「這次是一位嗎?」
被人記住,她有些意外,後來一想,這兒似乎是認臉的。她深吸口氣,平復下自己激烈的心跳:「我……我找你們老闆。」
「您請稍等一下。」聽見這樣的要求,經理不動聲色,只向一旁的侍者交代。侍者不久後回來,搖了搖頭。「抱歉,我們老闆似乎已經回去了,您有什麼事嗎?」
回去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是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淋得程林笙又濕又冷。她瞬間感覺狼狽,轉身離去。走在這深夜的街上,她深刻覺得只因對方一句話而出現在這裡的自己簡直是個白癡……不過也對啦,都這個時間了,還等下去的人不是殘了腦就是失了智,現在這樣,才是正常的結果不是?
好,現在確定了,她可以回家睡覺了吧?這一次,她要一覺到天亮……
──無奈有人不允許。
「等一下!」感覺手腕被人捉住,程林笙嚇了跳,轉過身,看見那個本該回去的男人在這瞬間竟出現在她面前。「還好來得及。」
她震驚,也像是不解,嘴唇顫動,好一會兒,很下意識地:「你……不是回去了?」
因為是用跑的,慕羿馳喘著氣,一邊解開領帶一邊解釋:「我只是去廁所!還好經理告訴我有人來……我剛已經叫Eden的員工準備下班了。」
「這……」她呆愣著,沒料到慕羿馳真的在等她,還等到了這個時間──「你等了整整九個小時?」真的假的?!
「是啊。」慕羿馳一哂,好似不是九個小時,而是九分鐘。
程林笙見了,更是莫名其妙。「你……會不會太誇張?白白浪費了這些時間,很不值得──」
「我覺得值得。」可慕羿馳截斷了她,眼色認真,信誓旦旦:「能等到你,多久都值得。」
這是什麼意思?程林笙無言,不懂慕羿馳到底想說什麼,也不想懂了。這是一句充滿曖味的話,可她卻不敢讓自己想太多。別忘了,這個男人拒絕過你,若是抱持了這樣的期待而被拒絕第三次的話,那也實在太悲慘了。
老實說,她沒那個能耐,把吃苦當吃補。「好,你想說什麼?」
於是她拋出一記直球,把問題扔給慕羿馳自己去解決。而慕羿馳也夠直接。「我想請你跟我交往。」接著,附註一句:「正式的。」
程林笙傻眼。
這男人的眼神太認真,碧綠的眸在台北夜色的襯托下更顯妖魅。就那樣被他望著,她胸口一窒,沉默了好久好久……眼色突然一冷,開口:「我回去了。」
「林笙!」慕羿馳抓住她,沒讓她逃。程林笙轉過身來,兩人視線一瞬相接,深夜裡,她炯然黑眸底彷彿承載著水光,斑斕夜色映照在她的鏡片上,兩者交融,竟是那般地撲朔迷離。
這一秒,慕羿馳胸口猛烈顫動,難以自己。這樣的感覺他上一次便有過,當時他還不甚確定自己的心情,可這一剎,他已然明白。於是,本來潛藏在心底的慾望再克制不住,竟這麼衝口而出──
「我想吻你。」
「……啊?!」
「我想吻你,可以嗎?」慕羿馳問了第二次。而這一次,他止住了她的腳步,將之拉到身前,俯下身,貼在她的耳畔輕聲呢喃:「林笙,讓我吻你,好不好?」
「我……」
程林笙錯愕,這男人的口吻好似一個大孩子在吵著要糖吃,什麼鬼!
「好。如果三秒後你沒拒絕,我就當是同意了。」替她做了決定,他開始倒數:「三、二、一……OK?」
什麼。不OK的……結果程林笙太驚訝,傻了半天,終究還是沒開口作出拒絕。慕羿馳因而笑了,笑得如彗星般燦爛迷人,吻上她──
有沒有搞錯……
還來不及意識,她便已感覺自己的呼息被屬於這個男人的氣味所佔據。他厚實的身體壓迫著她,而那清甜的柑橘香氣更是迷惑了她的五感知覺……這太瘋狂!她該極力制止,可本要推拒的手卻顫抖著,自他剛硬如牆的堅實胸膛慢慢移至背脊,繼而擁住,加深了這個吻。
感知這不只是他一人屬意的行為,慕羿馳再不客氣,摘下她礙事的眼鏡,繼續吻。一吻方歇,她瞠大瞳眸,戴回眼鏡,本來強持住的冷靜再也不見。「你……為什麼吻我?」
程林笙一臉驚恐,又羞又窘,莫名其妙。慕羿馳吐息,吻她的滋味太好,他差些就要控制不住。「我吻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啥?!這下程林笙瞠目結舌,像是對慕羿馳所說的話感到不可置信。他喜歡她?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我們交往吧,我想和你在一起。」慕羿馳呼吸不穩,再一次強調。直到吻了,才明白;原來,他一直都想這麼做。
他想吻她,想得連胸口都在發痛。
可此時的程林笙腦中卻是一片紛亂,完全沒有被戀慕的人告白了的真實感,甚至來不及思考太多,眼眶便已湧上一股淚意──可她抹了去,以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力氣推開他。「你……你這個人,真的很差勁。」
她不甘,咬牙忍住發痛的喉嚨。「所以呢,你想怎麼樣?你說了喜歡,我就應該感激涕零地接受、和你在一起?慕羿馳,你到底是低估了女人還是低估了我!」
她真的太生氣了!這個男人,先前明明已拒絕了她,而她也接受了,可現在卻又單憑一時的感覺來撩撥她是什麼意思?!
「林笙,我不是那個意思──」
慕羿馳開口,想解釋,可程林笙截斷了他的話。「這樣耍人很好玩嗎?」明明就給不出承諾,卻要她付出愛情,和他在一起……他到底把她當作什麼了?!
「你怎會這樣以為?」慕羿馳慌了,不懂她怎會這麼想。他只是……把自己的心情明白告訴她而已啊。
程林笙不打算聽他解釋,她轉身,頭也不回,走得絕決。慕羿馳追上她,追到計程車處,想阻止她上車。「你聽我說!」
「麻煩到南港。」程林笙眼也不抬,硬是關上車門。慕羿馳無法阻止,只得任計程車從他眼前揚長而去。
他站在那兒,從不曾像這一刻感到如此的挫敗──他已說出心情,可問題是他所傾訴的對象,根本就不相信他……
他手握拳,明白這是他的現世報;過去的他太迷惘,以致傷害了她、傷害了太多人。而現在,他的報應來了,他真正傾心愛上的人,卻以為他打算玩弄她──
這時,自告奮勇說要陪老闆同進退──實際上是來看熱鬧的秘書走到他身旁,看著他搖頭歎息。「老闆,您真的很笨。」
很笨?慕羿馳睇向他這神出鬼沒的秘書,很不解。「什麼意思?」
而他萬能的魏秘書卻只是睞他一眼,淡淡一笑──
「您慢慢想吧。」
程林笙這一生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丟臉過。
她喜歡上一個人,也表明了自己的心情,而那人拒絕了她,還不止一次;可他現在卻又跑來,不知發了什麼神經地說喜歡她……逃離了現場,她只覺得自己好難堪,為一個耍弄自己的男人受到這般傷害……拜託,都一把年紀了,可否振作一點?
結果,她為此失眠了好幾個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還是靠安眠藥才抓攫到些許睡意。一大早,她進入出版社,發覺四周的人目光詭異地望著她,程林笙覺得莫名其妙,她只不過是臉色慘白了點,有必要把她看成是洪水猛獸?
然而,一進到編輯部,她才知道事態不妙。
「你們幹嘛那一副眼神?」因多天睡眠不足,她眼下一片深淵,配上此刻不悅的表情,殺人程度百分百。
一票小編見了她完全不明就裡的模樣,把桌上一本八卦雜誌遞給她。「總編,你要不要……看一下這個?」
「這什麼?」她接過,一看封面,便眉頭一緊。封面上是慕羿馳日前與宏翔企業千金出雙入對的身影,可兩人中間現已被八卦媒體加上一道裂痕,然後角落處是她的照片──慕王戀破局,疑有第三者介入。
她大叫:「這什麼東西?!」
編輯部內沒一個人敢吭聲,只見程林笙面色鐵青,翻開內頁,入眼的赫然是那天她和慕羿馳當街擁吻的照片,而報導內容更是極盡不堪,什麼慕老闆以自身做為代價換取對他旗下餐廳有利的報導……程林笙看了幾乎吐血,他們雜誌沒這麼偉大好不!
此刻她才意識到一早編輯部內的電話響得似乎特別踴躍,有人接起。「喂,《Taste!!》編輯部你好……總編,是記者。」
「掛掉。」程林笙想也不想便回答。她看著雜誌內容,上頭還有可笑的兩女戰力分析表,不論長相、身材、學歷、家世,她統統輸得一場糊塗。她看得啼笑皆非,抑或是認清現實的成分居多。
的確,這個王小姐的條件夠好,之前沒去注意不曉得,現在看到了,她就不可能逃避。都有了這麼好的對象,慕羿馳又怎可能看上她這個平凡無奇到極致、甚至固執又難搞的女人?
所以那個告白……肯定不是認真的吧。而那九個小時的等待,也許只是他大老闆的一時興起而已。
她丟下雜誌,乾脆來個相應不理。可雜誌剛出刊,才只一天,騷動不可能平息。那些記者也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不但拿到她的私人專線和手機號碼,甚至官網上也湧入一篇篇不知是記者還是讀者的留言,其中還有落阱下石懷疑他們雜誌公信力的──這個她就懷疑是不是自己過去得罪過的傢伙了。
很快地,她被經理找了去。向來支持她特立作風的經理這次表情嚴肅,那本八卦雜誌被放在桌上,經理望著她。「這是怎麼回事?」
程林笙吐口氣,明白這個上司相信她,所以據實以告:「照片是事實,但報導不是。」
經理抬眉,瞭解這個下屬向來公事公辦的風格,所以他相信她,只道:「好吧,我明白了。但網路上那些留言還是得解決,你看要怎麼處理,總之不要影響到我們雜誌的口碑。」
程林笙應諾,帶門退出,靠在門板上深深納了口氣,不懂自己為什麼非得遭受這樣的事不可。如果她和那人兩情相悅,也許甘願,可明明就只是她單方面一古腦兒的感情,為什麼得這樣赤裸裸地攤在公眾下被檢視?
她咬牙,忍住那一股欲淚的衝動。下班時間,四周人注視她的目光好傷,她不想面對,硬是磨蹭到人都走光了,她才下樓。晚上八點多,她搭計程車返家,卻在自家公寓樓下見到一抹狀似在等待的身影──
是記者?程林笙眼露警戒,卻在看清那人身影後一驚。「你怎會在這裡?!」
慕羿馳!認出他的瞬間,程林笙第一反應就是將人拉到角落,順道注意一下四周有沒有他人……見她一副驚恐模樣,慕羿馳歎息。「抱歉,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接到消息,他也很意外,第一時間便去瞭解狀況,然後排開所有行程,就是想來找她,看看她有沒有事。他表情很嚴肅,態度真懇地向她道歉;程林笙見了,一時說不出話,最終也只能沉默。
她吐了口氣。「有關這一件事,明天我們雜誌會上網登出啟事,我個人也在考慮要不要訴諸法律……總之,如果方便的話,請慕先生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怕被誤會。」
「……什麼?」
慕羿馳睜眼,似有些不解,本來就不甚佳的臉色因她這句話而顯嚴肅,一雙綠眸更是魄力驚人地盯視著她,像在索取一個解釋。
被他這般望著,程林笙仍舊緊張,可她穩住,吞口口水,把下面的話給說全。「老實說,我不認為你那天那個告白是認真的。就算是,我也很難相信。反正我已經決定放棄,我們別再見面了。」
她低下頭,別開眼,不使自己看見這男人臉上顯得很不可置信的表情。「就這樣,我進去了。」
「等一下。」慕羿馳攔住了她,他強而有力的手抓著她皓腕,像是不能接受她的這般說詞。「你只有這些話想說?」
「不然呢?」程林笙轉身,不甘示弱地怒瞪著他:可也許內心深處,她仍是希冀著這男人對她是認真的,只是現在她已不敢作此奢想。「我沒辦法相信你。」
「那要怎樣你才會相信?」這一方面的能力慕羿馳自知缺乏,假如她說得出口,不論是什麼要求,他都願意嘗試一搏。
聽見這男人的反問,程林笙一愣!他真打算取信於她?
「這……」她咬牙,沉吟一會,繼而開了口:「好,如果你能當著那些記者的面說你喜歡我,我就願意相信。」
她提了一個很難辦到的要求──叫一個男人當著所有人的面作出告白。老實說,她不認為慕羿馳辦得到;也許聽了她的刁難,他就會知難而退了吧?
然而──
「是嗎?我明白了。」沉著地注視她好一會,慕羿馳放開了她。「澄清的工作我們公司也會開始進行,儘管有些影響到,不過應該不至於到要開記者會的程度。」
在過去,對於八卦媒體的報導他向來睜隻眼閉只眼,別太過分就隨他們去說。不過這次牽涉到本尊,狀況不一樣。他就事論事,儘管沒再抓著她,可那雙碧綠的眸依舊瞧得她一陣悸動。「明天,記得看電視。」
「……咦?」
然後,慕羿馳就離開了。
程林笙杵在那兒,不明所以。方才被那男人碰觸的地方似乎在發燙,她伸手觸摸,瞬間紅了臉,卻又厭惡被那個人的一舉一動所影響的自己……
莫非他……真的是認真的?
慕羿馳要她記得看電視。
儘管有些不敢置信,可星期五的晚上,她一下班回到家裡,卻依舊忍不住誘惑,打開了電視,轉到新聞台。
那個人究竟要她看什麼?程林笙困惑著,而她的疑問,則在好幾則無關緊要的新聞後揭曉──
「慕羿馳?!」她愣住,畫面上似乎是什麼展覽會,許多名人齊聚一堂;而他一出現,便遭媒體記者搶拍,問題一個接一個來。
「請問您對報導中和程小姐的關係有什麼話想說?」
「請問報導是真的嗎?」
「請問您被譽為女人心目中商界黃金單身漢第一名有什麼感想?」
……
慕羿馳仍是一派從容,他停下腳步,朝那些嗜血媒體一笑,笑得極盡燦爛,所有人似乎都被他這般風采給震住了,不分男女,皆不由自主地靜默了下來。
他說:「報導不是真的。事實上,是我對程小姐一見鍾情,開始追求她……只可惜,她因為我過去的風評太差,拒絕了我。」說著,像是極其苦惱地一歎,又迷死了一票女性記者。「她是一個很認真且很有原則的女人,我非常心折於她這一點。」
啥……啥?!
這下不只那些記者呆了,連帶電視機前的程林笙亦然。他在說什麼?一見鍾情?開始追求她?這……這是哪來的天方夜譚?!
慕羿馳說完便進入會場,報導結束,畫面轉回攝影棚。而程林笙始終呆在那兒,漸漸熱了一張臉。天!他竟然真的當著所有人的面……
昨天被那男人碰觸過的地方似乎仍發燙著,她再克制不住,想找他當面問清:你是認真的嗎?你是真的喜歡我嗎?何時?何地?又可以延續多久?就算結果不如她期望,她也該死得徹底,而不是這般單憑想像,不明不白!
看了一下時間,晚上八點,展覽會預計十點多結束,現在找他也許有點早,程林笙只好開始等,卻不斷在房間內走來走去,一刻也靜不下來。
她腦中沉澱了太多想像,有好,有壞,好幾個不同念頭在她腦內廝殺著。好不容易捱到十點多,她找出上回慕羿馳給她的私人號碼,撥了過去。
過一會兒,魏立浣含笑的聲音在電話另一頭響起。「程小姐?找我們老闆?喔,他剛去Eden了,說是要在那裡等一個人……」
她道過謝,掛了電話。晚上快十一點,她來到上次那間LOUNGEEBAR。
它的門口設計極小,自那窄小的通道走入,裡面予人慵懶而寧靜的氛圍。這兒似乎是給人歇息用的,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也沒有雜音,感覺反而像是一座藝術館似;牆上有多幅現代畫作,除吧檯前的座位外,則以一個又一個的曲線形高台給隔離起來,絲毫不受外界干擾。
見到經理,她直接開口:「麻煩找一下慕先生……你們老闆。」這是第二次她來Eden找他,不知道這個經理會不會覺得她太閒,連續兩次都來找他們老闆?
可經理依舊面色恭敬,派了侍者去探問老闆的意思。她忐忑地等著,直到侍者回來。「這邊請。」
這意思是,慕羿馳願意見她?
程林笙一陣緊張,畢竟上次說不要再見面的人是自己,現在卻又出現在他面前……
可她的顧慮似乎是多餘的,慕羿馳見到她,一雙綠眸燦亮得彷彿要燃了這一片闇。「看了電視了?」
她深呼吸又深呼吸,藉此平復自己過於激烈的心緒。「你為什麼向記者那麼說?那明明就不是事實……」
慕羿馳一雙碧眸望著她,像是要看進她的內心深處,挖掘那些連她自己也不甚明白的情潮。「那,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什麼?事實是她喜歡上他,而他……程林笙撐住額,歎了口氣。「那個吻……我以為你不是認真的。」這個,就是他眼中的事實。
可對慕羿馳而言,並不是。「很抱歉。我是認真的。」他抬手,輕輕將低垂著頭的程林笙帶入懷中,在她耳畔喃道:「你知道,我很久沒有這樣喜歡上人了,所以請原諒我反應遲鈍,傷害了你,但這不代表我不認真。」
他吻她,從眉梢、眼瞼至頰畔;程林笙訥訥垂著頭,被他這般親吻著,彷彿連內心都在顫抖。「你……一直都是那副從容的樣子,好像只有我被你耍得團團轉,我很不甘心……」
慕羿馳似有些訝異地睞著她,只見她整張臉已紅透,他誘哄著:「把臉抬起來。」程林笙搖頭拒絕,他吻上她耳根,好輕好輕地低喃:「把臉抬起來看我……林笙。」
程林笙於是抬起臉來,看見他以那樣近乎要淹沒她的溫柔瞅望她……
他說:「你知道嗎?你讓我想到以前的我,那個面對一切毫不畏懼、勇於挑戰的那個人……我為了成功,捨棄掉了很多東西:我知道現在的我是個混蛋,但我還是愛上了你,不知,你是否願意給這個混蛋一次機會?」
「這……」她愣住,沒料到他竟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光采。她紅著臉,一雙眼彷彿浸潤在水光中;被這個男人坦承喜歡上的事實,遠比她想像中還要來得喜悅。這下她再不顧忌,拉過慕羿馳,代替回答,將自己的唇瓣送上。
「我真的不懂,我明明什麼也沒做,只是一直告訴自己這樣不行,要放棄你……」
「還好,在那之前,我趕上了。」
慕羿馳一笑。這男人的笑太迷人,程林笙難以克制,也無須控制,吻上了他。「這一次是宣告主權。從現在開始,你這個混蛋就是我的人了。」
他一愣。她眼瞪著他,微微上挑的眸,令他十足心動。慕羿馳撫額大笑,於是換他吻她,但再不是她方纔那樣,客氣而試探的吻。
而她,幾乎就此滅頂,在他溫柔的吻吮下,再找不到自己……
一吻畢,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程林笙開口:「……還有,我們應該扯平了。」
「嗯?」
她笑。「因為我也拒絕了你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