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的晚上,在慕羿馳那間Bar內,一男一女坐在老位置。他們點了一些東西,配著微含酒精的香檳小酌;合該是輕鬆歡快的場景,可女方表情卻似坐困愁城,東西沒吃幾口,沉默了好一會,就只問了方纔的那個問題。
「不錯,原來你也有自覺啊。」坐在她對面的安禹銘倒是一派見怪不怪,反正只要這妮子一約他出來,他都做好了張老師的心理準備。
好友的話太直,程林笙白他一眼,卻又無法反駁。沒辦法,她又不是什麼大度的人,慕羿馳的過去她一直都很在意,尤其在這樣的情況下被證實,她不知該怨那個男人的放不下,還是怪自己沒有讓那個男人放下的價值……
歎了口氣,好無奈。情在能醉不能醒,罷了,干了吧。
見她郁卒到自暴自棄,開始拚酒的模樣,安禹銘好氣又好笑。「啊在工作上你不是很有自信?把一群下屬唬得一愣一愣的,怎麼到了愛情面前來反倒成了龜兒子?」
程林笙瞪他一眼,放下酒杯,深深吐了口氣。「工作和戀愛不一樣。前者呢,是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可後者咧,種瓠仔嘛會生菜瓜,就好像建達出奇蛋,你永遠不知道打開來會有什麼……」
工作面對的是「事」,戀愛面對的是「人」,兩者最大的差異便是能掌握的程度不同,而遇上那個男人,她似乎也只能認栽。
「建達出奇蛋?這倒是挺新鮮的比喻。」安禹銘眉一挑。「既然這樣,你就把現在的這種感覺,當成拿到了不喜歡的玩具不就好了?」
說得簡單咧!如果可以,她也想啊……
歎了口氣,繼續喝。安禹銘瞧了她一晌,忽然伸手。「歹勢,我手機沒電,借我用一下。」
「喏。」程林笙不以為意,將自己的手機扔給他,然後繼續吞自己的悶酒……好啦,只是香檳。明天還要上班,她可不願讓自己淪落到宿醉的地獄裡去。
結果,心情不好,卻又不能喝個痛快,煩惱的事也懸而未決,抱著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她出了Bar,就在伸懶腰呼吸新鮮空氣時和個人打了照面,她嚇一跳。「你怎麼來了?!」
她動作做到一半,顯得滑稽。眼前男人一身輕便,看得出並非是從工作中過來的。他綠眸逼人,見她一臉意外,有些好笑。「不是你傳簡訊要我來的?」
簡訊?程林笙瞠目,打開手機,確實她有一封剛剛傳來的簡訊,但已被打開。上頭寫著「OK,我再三十分鐘到……」驀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望向身後,另個人不知何時已落跑。這時又有訊息傳來,是安禹銘。「嘿,這次抽到什麼玩具?如果不喜歡的話,想辦法接受它吧。」
搞半天……也難怪那個傢伙一反常態向她借手機,而且一直看時間催她回去。
好友的關心令她胸口一暖,抬眼望著出現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她眼眶一熱!儘管這一陣子總是逃避見面,不可否認,這個人為一封簡訊而出現在這裡的事實,遠比任何愛語都要令她感動。她不能自已地抱住他,這個她所愛戀的男人。
於是這一瞬,她覺得自己煩惱的那一些事好微不足道,此刻,兩個人能在一起的時間是如此珍貴,她又何必任那些不相干的過去,牽絆、阻礙了他們前行的腳步?
她因而傾訴:「怎麼辦?我好喜歡你……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喜歡你,喜歡到這種討厭自己的程度……」
明知自己一開口便要失控,可程林笙就是克制不住自己。那些長久壓抑住的,她本來想裝作不在意的事物統統傾巢而出。慕羿馳聽著,愣了;突然聽到她這般熱烈的告白,他不明所以。「怎麼了?這麼突然。」
可儘管感到疑惑,內心的激潮仍舊難以抑制;從未想過,只是一個女人的告白,便能令他如此喜悅──
「這不是突然。」程林笙打斷他的思緒。過去她只是一直告訴自己、佯裝忘了這一回事,可到頭來,它還是梗在他們之間……她歎息。「我只是沒辦法再逞強,我好在意過去的那些人給了你怎樣的影響。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任性,可是,我真的無法裝作不在乎……」
我希望,你的眼裡,只有我一個……
這樣的冀求,她呢喃著,終究沒有說出口。可慕羿馳抱著她,像是懂了,他吻上她髮際,恍如喟然。「我就覺得你這一陣子很奇怪,原來是因為這樣……」
他好氣又好笑,卻又無法責怪自己的戀人。在這一刻,他只想令她感覺安心,再無那些計較。「抱歉,我上次沒有說得很清楚。有關那人的事,我以為我一直沒有忘記,但其實,我早就忘了,只是不願承認。」
似乎承認了,就好像承認當時那些單純美好的自己早已不存在一般,也好像承認了這些年,他都在白費力氣,去在意一個早已不存於記憶中的女子。
他有一半的時間在愛她、在恨她,可過了十五年後再回頭看,此刻的他竟一點感覺也沒有了。而他所有的五感知覺,已完全被眼前這個人所佔滿──這個叫作程林笙的女人。
他甚至……連那個人的長相如何,都已經忘記了哪。「你認為……這是誰的緣故?」
程林笙愣著,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是你,還有誰。」慕羿馳俯看她的眼,好氣又好笑。「看來你一點也沒意識到的樣子。」
於是慕羿馳吻了她。
仍舊是那般熱烈的吻,程林笙被吻得喘不過氣,意識迷濛。然後,她聽見他這麼說了──
「你知道嗎?這樣的你,我真的好愛……」
那個夜晚,戀人的愛語猶在耳畔,每每思及,總是一陣悸動,難以言喻。可無奈,人生並非只有愛情,現實問題也必須顧及──
下午三點,編輯部仍在一片忙亂中。程林笙正指摘小編:「這一篇報導是怎麼回事?啊?你是睡著了嗎?錯字連篇不講,考證的工作也沒做好。這樣的稿子交上來,你以為我可以睜隻眼閉只眼,讓你過?」
明明只有五個字啊,哪有連篇?而且只是不小心把產地搞錯了而已,有必要罵成這樣?可憐的小編心內委屈,可嘴巴仍是一個炮也不敢放,低頭乖乖挨罵。這個時候電話突然響起:「總編,有你外線。」
「好。」歇了罵,程林笙喝了口茶,接電話。「您好,我是《Taste!!》程林笙……你怎麼打來了?」
OMG!有沒有看錯?!這個上班時總是板著一張臉,讓人聯想到何謂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程總編竟然、竟然……笑了?而且還笑得如此溫柔如此可人如此……
教人跌破眼鏡!
「我說了都可以,你決定……」這才意識到小編在一旁眼珠子快要落下來地望著自己,程林笙咳了一聲,掩上電話,恢復先前的晚娘本色。「還不快出去重改?!」
「是、是。」小編領命而去,程林笙呼了口氣,受不了地:「夠了,不是說了上班時間不要打來?害我經營的形象一下子不見了……」
她歎口氣。自接掌《Taste!!》編輯部已半年多,一開始為了收拾前任總編所製造出來的麻煩,她一個頭兩個大;加上那人公私不分,逐漸造成下面的人跟著沒大沒小、散成一團。為了整頓他們,塑立該有的工作態度,程林笙不得不武裝起自己,可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其中甚至還有幾個不受教的,像剛剛那個小編就是一例。上班的時候老在和人MSN或上網做自己的事;的確,錯字和考證不是大問題,問題是她那個工作態度──
思及此,又感一陣無力。從一開始的細細叮囑,到後來的不耐煩,以及現在的尖酸刻薄,老實說,她的耐性已經到達頂點。
可聽到電話另一端戀人的關心,程林笙又感到安慰:畢竟在辛苦工作了一天之後,可以接到戀人捎來的慰問,天下沒一個女人會不開心的吧?
察知到這一點,慕羿馳在電話那一端笑了。「那就約在Eden見面吧,不這樣每天盯著你吃飯,我真不安心。」
程林笙不服,哪有這麼誇張!「我只是剛好那次也沒吃……」
「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而且你用了『也』,看來還知道自己不是初犯。」
慕羿馳的話其來有自。上回他和程林笙見面,戀人卻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見他擔憂,才訥訥承認自己太忙,忘了進食……這下不得了,見戀人面色蒼白,連手指都在抖,慕羿馳二話不說,直奔「海岸」,結結實實餵飽她先──
加上專訪那一次,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從此慕羿馳對自己戀人的吃食格外關心;只是關心的程度實在教程林笙覺得,這男人都快像自己的媽了。
可對戀人所說的話,程林笙自知無法反駁,只得乖乖認栽。掛了電話,她摘下眼鏡,揉了揉眼;又逼近出刊日,她這陣子身體疲憊不用說,可在精神方面,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不管到哪裡,她總感覺自己的背後……好像有人。
是八卦雜誌的狗仔記者?可問題是,她和慕羿馳的緋聞退燒已久,他們正大光明談戀愛,那些媒體也沒轍,應該沒必要這樣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打轉才是。
思考了一陣,想說也許晚上見面時,嚮慕羿馳提提這一件事……
可兩人見面不過三十分鐘,魏立浣便捎來一通電話。慕羿馳聽了一會,便道:「抱歉,我公司有事,得先回去處理一下。你吃完了直接到我家等我。」
「咦?」程林笙傻了眼。
他放下備份鑰匙和大樓的感應卡,親吻程林笙臉頰。「記得,這些菜要統統吃完,我會叫經理跟我報告,知道沒?」
這男人!程林笙又羞又窘,捂著自己被親吻的臉。好在這兒位置隱密,旁邊的人看不見他們在幹嘛……她吁了口氣,無奈看著慕羿馳走遠,再望著那一桌子的餐點,忽然間沒了食慾。
可她仍依言把那一桌菜乖乖吃完,然後到了慕羿馳位於大直的家。想不到從晚上八點等到十點,仍不見房子的主人回來,程林笙於是有股放火燒房子的衝動,可她忍,忍忍忍!
這樣的情況已不是第一次。忙碌的戀人常常在他們約會到一半時離席,回來的時候,帶的也總不是好消息──「抱歉,我公司有事。」「我等下要見一個客戶。」「下次再好好陪你?」
而程林笙總是微笑。「好啊,你去吧。」儘管坦承了自己的心情,可那一種無理取鬧、要他不要走留下來之類的話,她終究說不出口。畢竟,她已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儘管每次每次每次都想要狠狠揪住那個男人的衣領問:「工作和我到底哪個比較重要?!」諸如此類的話,可她還是忍住了。
一如現在。
但這次就真的太過分了!一直到晚上十點都還不見人影,程林笙氣呼呼,又不甘就這樣回去──至少、至少要見到面才甘心,不然實在太愧對這個等待一整晚的自己了。她如是說服了自己。
然後,等她再有意識的時候,人已在慕羿馳那張大得足夠五個人躺平的柔軟床鋪上。程林笙驚醒,摸到眼鏡戴上,耳朵清晰聽見浴室傳來有人洗浴的聲響。不久後慕羿馳出來,看見她已醒,很意外。「你醒了?」
「是、是啊。」程林笙回得尷尬,看向床頭的鐘,已近十二點。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而慕羿馳……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一回來就看到你倒在沙發上……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你臉色好差。」
慕羿馳走過來,剛沐浴過的溫暖手指撫過她臉頰。他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沐浴香氣,和平時那一種柑橘甜香不一樣……程林笙嗅聞著,好似小動物般享受著這男人的撫摸,差些就要忘了最重要的事──
「你、你要不要……先穿一下衣服?」她臉紅。這男人剛洗浴出來,上身裸露,自髮梢滴落的水珠自他深刻的鎖骨滑下,然後到了那一片教人垂涎欲滴、忍不住想摸上兩把的精壯胸膛……噢,她的理性啊!
「喔。可是我覺得熱。」慕羿馳當然不會不知道程林笙的反應。他勾唇,笑得好迷人,那一聲「喔」更是尾音上揚,充滿了一股說下出的魅惑意味。「但你的臉好冰。」
摸上她手,那一股冰冷的膚觸令他眉頭微皺,繼而摸上她頸閭,仍舊冰冷。
被這男人不期然觸摸,程林笙不覺一凜!他的手正圍繞在她脖頸處,而那是她不為人知的敏感地帶,她為此渾身輕顫:到這一把年紀了,不至於沒有過經驗,何況跟這個男人……好吧,她相信自己會很愉快,所以已做好準備,來就來──
「不行,你身體太冰了,去洗個澡,我去弄一些熱的……快點。」
咦咦咦!?
程林笙愣住,只見戀人一把將她拉起,二話不說推入浴室。「好好泡個熱水澡,知道沒?」碰,浴室門關上。
這……有沒有搞錯啊!
這一下程林笙啞口,說不出話。浴室剛被人使用過,水氣氤氳,她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想開門抗議,卻又不知要如何抗議起……這、這根本就是溫柔的暴力!她想要的、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洗澡水的溫度啊。
偏偏真正想要的東西又說不出口,程林笙不知要氣他抑或氣自己,結果還是決定乖乖洗澡,把身體弄暖。慕羿馳房內的浴室很大,她洗著,注意到放在蓮蓬頭架子邊的沐浴精。
有一罐她嗅出是慕羿馳的,森林香氛。而另一罐,粉紅色的包裝,甜粉粉的玫瑰香氣,很顯然不屬於男性使用。她拿起來,心頭一酸,該不會……這是之前慕羿馳某任女友所用過的東西吧?
可很快地,她這樣的想法馬上被自己否定。
因為,那一罐女用沐浴精,是全新的。
不只如此,還有洗髮精、護髮乳,梳妝台上更多了新的牙刷、女用洗面乳,甚至各式各樣符合她年紀的保養品──擦臉的,身體的,腳的……甚至還有擦胸部的!天,這男人實在太天才!
程林笙出了浴室,一個澡洗得她身暖心也暖。慕羿馳見她出來,眉梢一跳,她身上穿著他購來的睡衣,因為怕唐突,所以選了件安全的,棉質布料,長度及踝。然這樣的她仍舊可愛得令他心折。慕羿馳向她招手。「過來喝湯吧。」
趁她洗澡的時間,慕羿馳特意弄了培根玉米濃湯,奶油的香氣混著培根,薰得程林笙口水直流。他們坐在床沿喝,慕羿馳嗅聞到她身上氣味,很是意外。「你沒用我買的沐浴精?」
「我看它們沒開封,不好意思用。」假的。實際上是她想用這男人的,這樣,即使今晚他們沒擁抱,至少,她可以偷偷帶走屬於他身上的味道……
慕羿馳聽了,卻笑了。「那本來就是買給你用的,客氣什麼?」
「包含梳妝台上的美胸霜也是?」程林笙睇他一眼。
唔。「那是專櫃小姐推薦的,她說每個女人至少都要有一瓶……」
「噗!」程林笙受不了。這個男人,搞半天還去問專櫃小姐那種問題啊。「我還以為……你嫌小。」她俯下頭,後面的字句咬得小聲,很不好意思。
慕羿馳見她赧透了臉,一開始沒明白她話中意思,直到懂了,他眸色一深。「怎會?我覺得剛好。」
這一下程林笙臉更紅,慕羿馳望著她的目光莫名令她想閃躲。分明就在期待著的,可此刻一旦感知到事情真的要發生,她又害怕了。「我、我喝夠了……」
「你嘴角沾到了。」慕羿馳這麼說,唇瓣貼上,以舌沾取,然後──「這裡也沾到了……」這一次,他吻上她白皙脖頸。
程林笙心跳加速,不只臉紅,身體也發紅。剛剛洗的澡、喝的湯在她體內發酵,毛細孔擴張著,翕合間傾吐著陣陣熱氣。而這男人……卻更加深她體內的溫度燃燒,毫不客氣。
她想阻止已來不及,那個男人侵入的速度太快,確定她身體暖了、吃飽喝足了便立馬進攻。她渾身輕顫,不知是因興奮還是什麼,只記得自己情不自禁吐出一句:「不要……」
然後,本來在她身上恣意動作的男人,卻在下一秒歇手了。
此刻她衣著凌亂,睡衣全被撩起,身體近乎裸露;慕羿馳亦好不到哪去。他們就這樣對望著,程林笙是莫名,慕羿馳則是掙扎,碧綠的眸沉澱成了墨綠,接著吐一口氣,露出苦笑。「我很想裝作沒聽見,不過……似乎沒辦法。」
他起身,像是用盡了全身氣力,才將自己從眼前那一片過分美好的旖旎中拔出。
這一下程林笙再度傻了眼。裝作沒聽見?沒聽見什麼?她剛說了……不要?
那只是她不經意出口的一句,不知所措的抵抗而已啊。
想起上一次似乎也是這樣,程林笙好氣又好笑,真的服了他。「如果你現在停手,我馬上回家。」
咦!
說出這一句話已是程林笙的底線,她身體幾無遮掩,掙扎著該不該將睡衣拉下……「我很冷,但不想再洗一次澡。還有,我剛剛說的不是不要,而是……」
「不要停?」慕羿馳接了話,明白她並非拒絕,很快便又恢復到了戰鬥位置。他笑得迷人,迫不及待再一次展開攻勢,而這一次,他的確沒停……
程林笙也不敢再喊不要。
太久沒有這樣的行為,她還不是太習慣。過程中,慕羿馳像是明白著,動作放得很柔。程林笙看見他緊擰著眉宇,像在忍耐著不令她感到不快的模樣,胸口脹得滿滿,那是比被身體上的佔有還要更親密、更溫暖的一種感覺。那樣的餘韻一直到情事結束後,仍未散去。
事後,她親匿靠在戀人臂彎上,身體累得要命,可有些事還是得問:「你最近……工作會不會太忙了些?」
「會嗎?」慕羿馳似乎沒自覺,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忙碌。「最近在計劃開和風餐廳的分店,還有研討走平價風格的義式餐廳,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等告一段落,應該就會比較空閒了。」他親吻她額際。「抱歉,這一陣子冷落你了。」
真的嗎?程林笙不信,可戀人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忍耐。畢竟她也有自己的事業,明白那種在工作上得到肯定的成就感,所以也不能多說什麼,只是……
「如果你明天陪我,我就不生氣。」明天是星期六,所以,她這個要求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她話說得任性,但其實她並不是生氣,只是很在意,想知道戀人心裡最重要的究竟是什麼──是工作?還是她?過去交往的男人要見她一面,還得看她有沒有空,可遇上慕羿馳,她既有的戀愛模式統統被顛覆,只能完全按照這個男人的規矩走……
可奇異地,她卻沒有任何違和感。
「還有一件事……」可她困了,輕輕打了一個呵欠。
慕羿馳見狀,勾唇,大掌柔柔合上她眼。「有什麼事等醒來再說吧。反正,明天一整天我都是你的。」
真的嗎?程林笙心中甜蜜湧出,安然閉眼,沉入了睡鄉。寤寐之際,想著這男人明天一整天都是她的,多麼奢侈!
好,既然這樣,他前次的改約,前前次的不見,還有前前前次的有的沒的,統統都可以一筆勾銷啦!只要明天他肯挪出一整天陪伴自己,傾聽她最近也許被人跟蹤的煩惱……
然一睜開眼──
看見的卻是慕羿馳已穿戴整齊,一副準備出門洽公的裝扮。
見程林笙醒了,眨著惺忪的眼望著他,像是錯愕,也像是不解。慕羿馳走過來,在她額上親吻。「對不起,公司臨時有事,我看上的店面上地的老闆剛回國,臨時約我們談事情……我很快就會回來,嗯?」
這……程林笙睜大了眼,睡意一下子消褪不見。也許她該發頓脾氣,罵他爽約不守信?可她統統沒有,只是愣在那裡一會,然後吐出一句:「那……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就這樣。
聽見戀人這一句話,慕羿馳亮了眸,為她的體諒。「謝謝你,林笙。」
他這個道謝太真心,更教程林笙說不出話來。「桌上有早餐,等下記得要吃。雖然你的腰不盈一握很迷人,可我總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折斷它。」他微笑,大掌撫亂她的頭髮。「我走了。」
「嗯,慢走。」等慕羿馳走了,咚一聲,程林笙整個人像根火柴棒似的往右傾倒,全身在這一刻失卻力氣,動也不想動……她呆望窗外的一片明亮,內心卻反覺陰暗,莫名的有一股欲淚的衝動。
可她硬是抹去,安慰自己:慕羿馳對你夠好了,他渾身上下都是優點,就忍耐這一千零一個缺點也不行?程林笙,你不是十九歲,這樣任性多難看!他有工作,你該體諒……
自我心理建設一番,程林笙起身,梳洗過後享用慕羿馳為她所準備的早點。可望著餐桌另一端,她頓時感覺空寂。這麼大的房子,她不懂慕羿馳這些年來,到底是怎麼一個人生活在此而不發瘋的。
這下她才想起自己昨天太累,有事忘了講……
唉,算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小道記者。如果是後者,過一陣子應該就會自行消失,用不著杞人憂天,想太多了。
這樣告訴自己,程林笙再次將內心底的不安關回匣中,然後,又變回了過去一個人,凡事獨力面對、自行解決的堅強模式。
在這孤獨一人的清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