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宴的入口處,有個人的表情很臭,他叫竇明亮,在空手道場上,他輸給了瞿柏駿,所以他願賭服輸來當他們結婚的總招待。
但他還是很不爽,所以表情像凶神惡煞似的。
「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賓客甲小小聲地問一旁的賓客乙。
「瞿梁聯婚,沒錯啊。」賓客乙看看一旁的告示牌,也小小聲地回答賓客甲。
「快進去啦!不要杵在這裡擋路!」竇明亮語氣不算好地低吼。
賓客嚇得當場落跑。
「竇明亮,你是打算把新郎新娘的客人都嚇跑是不是啊?!」打扮得美美的女招待張鳳玲,拿著手上的紅帖子敲了他一記。
她也是街坊鄰居社區的成員,不過她只有國中和梁琦悅同班過,之後念的都是私立學校,但是每次梁琦悅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會找她替她解惑,只要梁琦悅的事情,她總是第二個跳出來相挺,因為她說不跟竇明亮爭第一。
「幹麼啦!」竇明亮看到她就像看到鬼。
「你……」
「你不要再敲了我警告你!」
「我只是要叫你看開一點,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必單戀一枝花?」張鳳玲擠眉弄眼,極力展現她嫵媚的一面給他看。
竇明亮做了個想吐的舉動,然後把頭昂得高高的,完全不把她的媚眼當作一回事,直到有人喊──
「新郎新娘來了!」
他的目光轉移了陣地,就再也無法移開。
今天的梁琦悅無疑是最美的焦點,初做新嫁娘的羞澀,讓她臉上的紅潤更顯自然,也替她加分不少。
再看看瞿柏駿,他還是那麼帥氣,從小到大,他始終都是受人矚目的目標,這一點依然沒有改變。
不可否認,眼前的兩人真的是郎才女貌。
「我要去廁所,這裡交給你了。」
「去什麼廁所,我看是要去廁所哭吧!」
婚禮很盛大,來的都是政商名人,這儼然是一場上流社會的聯誼派對,梁家賓客夾在其間,就好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穿著打扮,台到極點,和瞿家的賓客形成兩種不同景色。
「新郎官,給你介紹個大人物。」
瞿柏駿被商場上的某大亨給強力拉走,瞿弘遠和邵淑怡也跟著上前寒暄,梁琦悅的父母忙著招呼梁家來的兩桌親戚,只有梁琦悅像個傻瓜被留在主桌。
「新娘是哪個老闆的千金?」
「好像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有人在她背後嚼起舌根。
「那不是麻雀變鳳凰?她好幸運!」
「可能是手腕很厲害吧,不然瞿總裁怎麼會被她拐上手呢?」
梁琦悅相信對方根本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後面的對話她聽得一字不漏,心情也不免大受影響。
實在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她起身準備給對方點顏色瞧瞧時,卻發現婆婆正在遠處盯著她看。
雖然非常郁卒,但她還是不得不重新坐回位子上。
更誇張的是他們家的親戚,竟然想要攀交情拉人脈,做保險的跑去找人家大老闆大嚼起保單優缺點,愛吃的親戚則是跑去找貴婦討論餐廳的菜色與口味,有些則是忙著打包,叫那些達官顯要看得猛翻白眼。
實在太過氣悶,她拿吃東西發洩,卻又變成人們嚼舌根的話題。
「總裁了不起啊,難道普通人就不是人嗎?我又不是故意要高攀人家,只不過我喜歡的人正好是總裁,幹麼要那樣說我……」
藉著咀嚼食物,她把要說的話和心裡的苦都一起嚼一嚼吞到肚子裡。
吃太多加上心情欠佳,她竟然在婚宴上腹痛如絞,「痛……」
***
這回梁琦悅鬧的笑話真不小,在婚宴上鬧肚子痛,瞿柏駿逼不得已只好叫司機先送她回新房休息。
她算是逃過一劫,可是等到半夜,卻仍不見瞿柏駿的蹤影。
「他該不會是生氣,不想見我了吧?」
又過了一個小時,她等得不耐煩,直接撥打瞿柏駿的手機,可卻直接進入語音信箱。
「落跑新郎?不會吧?!」
再打!
結果依然一樣。
「不要啦!嫁給你已經夠委屈,如果你跑掉了,我一定會變成親戚朋友的笑話啊!」
她不死心,手機一打再打,可是每一次都進入語音信箱。
「難道是出事情了?不會吧?老天爺, 千萬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她會承受不住打擊的。
實在不放心,她只好撥打一組怎麼都不太想打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話筒那頭傳來邵淑怡有點冷淡的聲音,「誰啊?這麼晚了,有什麼急事嗎?」
「媽,是我……」
「你有毛病是不是?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你不是不舒服先回家休息?現在不睡覺打電話來吵什麼?」
「對不起!」
「你還知道說對不起我們的臉都快給你丟光了!頭一回見到你這麼不知輕重的新娘,沒有人像你這樣東西吃太多肚子不舒服,先從婚禮跑掉的!」邵淑怡越罵越起勁。
知道自己在婚禮上引起騷動,梁琦悅就靜靜的給婆婆罵,罵到她停下來,這才再度開口,「媽,吵醒您真是抱歉,不過因為柏駿一直沒有回來,我很擔心他,所以才不得不打電話給您,不知道媽知道不知道柏駿去哪裡了?」
「喔,他去紐約了。」
「去紐約」
「紐約分公司出了狀況,他連夜飛過去處理。」
「可是他要去紐約怎麼都沒打電話告訴我一聲?」以前沒結婚還說得過去,現在都結婚了,況且還是新婚之夜,新郎卻丟下新娘飛到另一個國度,這也未免太誇張了點。
「他有叫我打個電話跟你說,因為太忙我忘了。」
「忘了……」
「你不高興我忘了告訴你嗎?也不想想是誰中途離席,害得我要跟親朋好友解釋一大堆,會忘記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可是……」
「好了,我很累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要掛電話了。」
根本不給她選擇機會,電話那頭已經傳來嘟嘟作響的聲音。
「這像結婚嗎?」
很想體諒忙碌的丈夫,但是明明該喜氣洋洋的婚禮卻搞得如此淒涼,簡直就像是一場遊戲,而且是一場不怎麼好玩的遊戲。
梁琦悅再怎麼勇敢,還是忍不住哭了。
***
「琦悅,你是不是忘了歸寧?」婚禮過後的第三天,李翠華始終不見女兒女婿回娘家,忙打電話詢問。
「媽,柏駿有個比較麻煩的客戶要處理,過幾天他忙完,我們就會回去的。」
「喔,好吧。」
就這樣又過了三天,電話又響了,梁琦悅怕被父母發現自己新婚就被晾在家,所以自己買了禮物回娘家,一進門就差點給客廳的一群人四分五裂。
「琦悅,你回來啦?」大舅在一旁笑咪咪地問候。
「我們那個總裁外甥女婿呢?」大舅媽脖子伸得很長,直往外頭瞧。
「柏駿可能在停車吧。」李翠華笑著把女兒往屋內拉,「大家都在等你們回來呢!」
「舅媽,你們怎麼還在台北?」
「我們難得來一趟台北,當然要多住幾天,而且我們有點事情想請外甥女婿幫忙。」二舅媽笑得更諂媚。
不對勁喔!
這些人平常沒這麼和氣吧?
「奇怪,這外甥女婿動作會不會太慢了點?」
瞿柏駿根本還沒有回台灣,可是接觸到父母關愛的眼神,她又說不出口了,只好三言兩語帶過,「他還在忙,我自己先回來。」
「你身體好點沒?」梁勇男看了看女兒,轉移了話題。
「好多了。」
「哎唷!那天真嚇人啊!你身體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怎麼會突然說不舒服就不舒服,還一臉蒼白?女孩子身體這樣不太好喔,還沒懷孕就這樣,要是生了小孩不是更糟!」大舅媽高八度嗓音,大驚小怪地嚷著。
「爸,我去找鳳玲。」丟下話,梁琦悅轉身就走出家門。
「耶!怎麼走了?柏駿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這孩子怎麼變得這麼怪裡怪氣的呀?」眾人見狀,更加大驚小怪。
梁琦悅不理會那些聲音,兀自開門關門,離開了那些嘈雜的聲響,她整個人馬上就像洩了氣的氣球一般。
原本想找張鳳玲聊聊心事,可是腳步卻往小公園走。
在小公園裡,終於獲得她想要的安寧。
坐在鞦韆上,隨意的晃動著鞦韆,她邊晃邊罵,「瞿柏駿,大混蛋!你說話不算話,明明說你要出國會帶我一起出去度蜜月,結果自己跑到紐約去,是怕我跟是不是」
才罵完,手機就響了,看著上頭號碼,她嚇一大跳。
「他感應到我在罵他嗎?」小心翼翼接起手機,話筒那端馬上傳來她想念的聲音,害得她眼淚差點就當場飆出來。
「你在哪?」
「你會在乎我在哪嗎?」她悶悶地反問。
「生氣了?」
「不該生氣嗎?結婚就被人晾在家,媽每天都在問我什麼時候歸寧,你叫我一個人回家怎麼面對家人親戚?現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的問題了。」
「所以就一個人亂跑?」瞿柏駿拿著手機,一步步走向她。
他好像沒有好好看過她的背影,原來她生氣時講話會甩頭,不高興喜歡砸小石頭出氣,還有她很逞強,明明就在偷哭,還故意把頭昂得很高讓眼淚不掉下來。
「你又知道我亂跑,我在我家。」
「說謊。」
「你又知道我說謊,別說得好像你有透視眼。」
「我沒有透視眼,但是我視力很好,我看見一個愛逞強的小鬼,偷偷躲在公園哭,不過這小鬼的投射率很高,每顆石頭都正中目標,沒去當神射手太可惜了。」
「啊!」聽他說完這番話,梁琦悅猛地轉頭,才發現他就在她身後,她來不及停下鞦韆,他已經替她拉住鐵鏈,他高高在上,她只好仰著頭看他,「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去紐約了?」
「事情一處理好,我就馬上趕搭飛機飛回台灣,結果這麼累還要被你偷罵,真是不值啊。」
「我……」她垂下眼瞼,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找不出話替自己辯解。
「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回家吧,大家都在等我們呢。」摸摸她的頭,這個小時候老愛當姊姊保護人的小女孩,現在已經矮他一個頭,「原來你這麼小。」
「嗯?」笑她矮啊過份!
她正想要提出抗議,瞿柏駿又開口了,「好了,我都已經很努力趕回來了,別氣了好不好?」
「好啦!看在你有努力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
「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嗯……柏駿,以後如果你要出遠門,可不可以自己打個電話告訴我?」
「怎麼了?媽沒告訴你嗎?」
「有啦,只是我希望你能直接跟我說,可以嗎?」梁琦悅不想說婆婆的壞話。
「好,我答應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走吧,我們回娘家。」這段路不長,但是她還是不斷給瞿柏駿心理建設,因為她知道舅媽們還賴在她家絕對是別有用意!
***
長途飛行,又馬上陪梁琦悅回娘家,然後被她家那些婆婆媽媽疲勞轟炸,幾經折騰,一回到家,瞿柏駿就累掛在床榻上。
「柏駿,你還沒洗澡……」
「你去放熱水,我躺一下就來。」
「好。」
嫁給瞿柏駿一直是梁琦悅的心願,每一年切生日蛋糕,許下的願望就是成為他的太太,如今美夢成真,應該連作夢都會笑醒過來。
一邊用手測試水溫,一邊想著剛剛他說的話。
「叫我放熱水,他躺一下就來,不會是要和我洗鴛鴦浴吧?」胡思亂想,加上水溫頗高,她的臉也隨之越來越紅。
梁琦悅攪拌水的動作變得起勁,還邊唱起歌來,等水放了七八分滿,她關了水龍頭,以跳躍的方式回到房間。
「柏駿……」
「瞿柏駿……」
連叫幾聲都沒有反應,顯然人已經入睡。
「過份!叫人家放熱水,還給人家期待的曖昧話語,自己竟然呼呼大睡……」
上前兩步,她想動手搖醒瞿柏駿,可是他突然翻了個身,嚇得她又後退了兩大步。
「醒了嗎?」
沒有,她想太多了,瞿柏駿只是翻身而已。見他不動了,她又上前兩步,舉手準備推他,卻在看見他安靜的睡臉時停頓住。
「很累嗎?」
想想,如果是她,紐約來回這樣一奔波,接著又陪老婆回娘家,還得忍受老婆家那些三姑六婆的疲勞轟炸,能不累嗎?
「肯定很累!」
心疼湧上心頭,她原本舉得有些粗魯的手變得很溫柔,輕輕調整他的睡姿,替他拉上被子。
看著他的睡臉,她感覺很不真實。
「我真的嫁給你了嗎?」
遲遲不敢碰觸他,怕一碰夢就會清醒過來,但是她又想確定自己不是在夢境之中,最後還是移動了手,輕輕的撫上他俊帥的臉龐。
溫熱的,有真實的觸感,她並非在作夢。
「琦悅……」
「醒了嗎?」仔細審視,他的眼還緊閉著。
原來只是在作夢,但是他叫了她名字,這讓她忍不住會心一笑。
「原來你的夢裡也會有我。」
這個發現讓她相當開心,她一直以為,只有她會作夢裡有他的夢,但是顯然她的想法是錯的。
「沒關係,鴛鴦浴什麼時候都可以洗。」反正,現在她已經是瞿柏駿總裁的太太,機會多得是。
瞿柏駿一個喃喃囈語,讓她的心情變得開朗,感覺她又有勇氣可以應付更多的狀況。
「累,就睡吧。」捨不得把他吵醒,在他頰上印了個吻,向他道了聲晚安,鑽進被窩,環抱著他入睡,雖然沒洗鴛鴦浴,被他溫暖的體溫環繞,也是挺不錯的初體驗啊。
翌日一早,梁琦悅翻身摸不到人,嚇得從床上直接跳起來,結果卻看見瞿柏駿站在鏡子前打他的領帶。
「怎麼了?」他轉頭看她,覺得她有點怪。
「沒事。」她訕笑,沒說出心底想的,其實她以為他又丟下她自己跑得不見人影,「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
「早上有個股東會議要開,我得提早去公司準備一些資料。」
「可是人家還沒有準備早餐。」梁琦悅故意嘟起嘴巴裝可愛。
「梁琦悅。」
「嗯?」
「都幾歲了還在裝可愛。」他上前,站在床榻邊,掐掐她兩個腮幫子,「自然一點比較像你。」
她聞言,把嘴嘟得更高。
「嗯,生氣比裝可愛可愛多了。」他笑了笑,轉身坐在床邊穿起襪子,「你再睡一下吧,不用這麼早起來。」
「不行,我要上市場買菜幫你準備午餐,你要等我送便當過去才能吃飯喔。」
「不要這麼麻煩了,以後會有很多客戶的太太約你逛街吃飯,家裡的事情我會請個幫傭來幫你打理,這個拿著。」
他轉身給她一張燙金卡。
「這是幹麼?」
「想買什麼就買,別省錢,以後你的應酬可能變多,有些富太太愛比較,我不想你被人笑話,也不想人家說我是個小氣老公。」
「那就不要應酬,我不喜歡和太多陌生人吃飯,況且還是有目的的吃飯。」
「你不是要幫我?」
「我當然要幫你,幫你送便當,幫你整理家,幫你放熱水。」
「那些事情都可以委託他人代勞,但是跟富太太們吃飯逛街卻不是誰都可以代勞的,就算你不喜歡,也要委屈將就一下,有時候你們的一頓飯局可以替我帶來些許投資上有利的資訊。」
「聽起來怎麼好像商業間諜。」
她只是單純想當瞿柏駿的太太,他卻告訴她,「你現在是瞿柏駿總裁的夫人,要習慣。」
「……」
「嘴巴別翹這麼高,拿去。」他把手放口袋,才想起自己匆忙在紐約機場幫她買的禮物。
「什麼?」
「口紅。」
「給我的禮物?」她的笑臉馬上漾開。
「這麼容易滿足啊,只是一條口紅,不是珍珠瑪瑙喔。」
「我才不要珍珠瑪瑙,口紅很好。」她馬上打開口紅,試了下顏色,展示給他評分,「好看嗎?」
「好看。」果然粉紅色比較適合她。
「那我中午就擦這個顏色的口紅替你送便當。」
「你……算了,我說不要你還是會來,想來就來吧。」他不再與她爭論這個問題,提了公事包就準備出門上班。
「柏駿,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她一把扯住他。
「忘了什麼?沒啊。」
「有!」她很堅持,還把嘴嘟得很高,可是瞿柏駿依然不解風情,最後只好她自己主動,在他頰上印了個吻,「下次要記得,再見的吻。」
「喔。」感覺臉頰有點麻麻的,也感覺梁琦悅有點不太一樣,但是瞿柏駿並未深入去想,這樣的異樣感覺代表著什麼,只是淡淡的應了句,轉身走出房間。
「……」看他沒有任何反應,梁琦悅的心再度受到打擊,「都主動到這樣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對我有感覺?」
每次才建立起的丁點信心,總是會在一個打擊之後瓦解。
「梁琦悅,撐下去,他早晚一定會發現你的存在……」她只能再度替自己信心喊話,一次又一次,說得心酸,說得眼眶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