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猛罕才從皇宮正門右側出來,正要坐上馬車回府,一頂輿轎迎面而來,然後刻意地在他面前停下,坐在裡頭的居然是慶親王。
伊爾猛罕冷怒地瞪著慶親王幸災樂禍的表情,他下轎,一派得意洋洋地走向自己,背在腰後的雙手跟著握得死緊。
「王爺是要進宮?」他寒著俊臉問。
他呵呵一笑。「本王是聽說太皇太后鳳體微恙,所以想去探望一下,竟然在這兒碰上了,咱們還真是有緣。」
「那我先告辭了。」伊爾猛罕咬著牙說。
慶親王可還不過癮。「你額娘被本王搶走了,這麼多年來你都恨不得殺了我,可是怎麼也想不到你居然還把本王的親生女兒當作寶貝,還帶她進宮去見皇上,可見得有多寵愛,光是想到這點,就忍不住想笑,哈哈……」
那天回去,左思右想,終於想起她不就是踢他一腳的那個丫頭,想不到卻是他的種,可惜對她的生母一點印象也沒有,再說不管是府裡,或是遺留在外頭的總共有多少,自己從來沒算過,也不在乎,只不過這回倒有利用價值。
聽著他嘲弄的笑聲,伊爾猛罕只覺得腦袋轟然一聲。
「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親生女兒?
他笑得別有居心。「還聽不懂嗎?你身邊的那個小妾,備受你珍寵的那個丫頭可是本王的親生骨肉。這樣你明白了嗎?」
「她不過是王爺府裡的丫頭。」
慶親王笑得更大聲、更囂張。「誰教她額娘的身份低下,不過到底還是本王的種,也幸好如此,否則你怎麼會以為她只是個普通丫頭,伊爾猛罕,你可得叫我—聲岳父了,哈哈……」
別著了他的道!
必須冷靜!
「王爺以為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伊爾猛罕告訴自己不能上當,他要相信芮雪不會騙他。
「不然你回去問那丫頭,到底還是本王的親生女兒,懂得把握機會,知道怎麼抓住你的心,哈哈……真是本王的好女兒,還真是爭氣,居然成了你的愛妾,想來英雄果然是難過美人關,瞧瞧你現在的表情,是不是很震驚?」慶親王著實樂壞了,終於看到這小子吃癟的樣子。「這樣也算扯平了不是嗎?」
伊爾猛罕不許自己露出半點痛苦的表情,不想讓對方更加猖狂,可是漲滿胸腔的恥辱和憤怒,教他幾乎快站立不住。
一路放肆大笑,慶親王心情太好的進宮去了。
伊爾猛罕定在原地,整個人受到極大的震撼,滿腦子只有慶親王那張充滿了恥笑譏弄的噁心嘴臉,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狂怒。
芮雪……是慶親王的親生女兒?
自己居然還愛著、寵著仇人的女兒,真是太可笑了……他竟是如此愚不可及!以為可以全心全意信任依賴的人,卻這麼玩弄戲耍他……
沒有選擇坐上馬車,而是要來馬匹,翻身上馬,在怒火沸騰的情緒下往回府的方向直衝而去。
一回府,把門外的僕役和侍衛都給驚得臉色發白。
「貝勒爺?!」
瞥見是自己的主子,俊臉上青筋暴凸,神情怒不可抑,沒有人敢開口說半個字,只能七上八下的跟著他跨進了大廳。
「把雪姨娘叫來!」
總管庶了一聲,要身邊的奴才去把人請過來。
沒過多久,芮雪不明就裡的來了,只見在場的奴僕個個縮著脖子,一臉驚惶的模樣,再把目光調到直挺挺的站在前頭的高大男人身上,射向自己的視線……有恨有怒,讓她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
「貝勒爺……」
「跪下!」伊爾猛罕怒咆。
她沒有先問理由,照他的話做了。
「你阿瑪是誰?你究竟是誰的女兒?」他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問出這句話。
芮雪小臉倏地血色盡褪,這天……來得真快……
「說!」伊爾猛罕恨極的大吼。「你敢再欺騙我?」
她置在腿上的小手,攥緊了裙擺,身子微微顫抖著。「我是……慶親王……的……親生女兒……」這句話對芮雪來說是一大諷刺,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有個當乞丐的父親,一個當奴才的生父。
聽她親口說出來,他雙眼泛紅血絲,又恨又惱,死瞪著跪在眼前的嬌小身影,不但沒有淚水橫泗,更沒有哀聲求饒。
一旁的總管立刻將所有的奴才婢女都趕出廳外,不讓這事兒傳出去,心中唉歎,真是怎麼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伊爾猛罕握住她的肩頭,將芮雪從地上拖起來。「你明知道我最恨欺騙。」
被搖晃了幾下,她連唇色都變白了。「因為……我愛貝勒爺……想這一輩子都這麼跟著貝勒爺……」
伊爾猛罕放開雙掌,吼道:「你怎麼敢這麼說?」
芮雪腳步踉蹌,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然後費力地起身跪著,她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才能讓他瞭解自己的心意。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是最會狡辯的嗎?」他眥目欲裂地叫道。
她深吸了口氣。「我知道現在不管自己說什麼,貝勒爺都不會相信,也不願意相信,因為我是慶親王的親生女兒,這就是……不可原諒……不可饒恕的罪……更無法讓你接受我……」
聽了,他狂笑兩聲。「沒錯!你真是該死的冰雪聰明,難道你以為我還會再信你……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們這對父女真是讓我覺得噁心,為了達到目的,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擇手段!」
芮雪因他的話而瑟縮了。「貝勒爺別這麼說……」
「難道不是?」伊爾猛罕光是想到她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就恨不得殺了她。「他是怎麼跟你說的?是不是想看我為你癡迷的樣子?是不是想看我的笑話?你們在背後又是怎麼嘲笑我的?」說到最後,他幾乎是扯開喉嚨用吼的,吼到聲音都沙啞了。
「沒有。」她深吸了口氣,聲音虛弱。
「你知不知道他剛剛是怎麼嘲笑我的?笑我明明恨不得殺了他,居然還把他的親生女兒當作寶貝,那麼寵愛疼惜……這真是天大的笑話,說出去真的會把人笑死了!」他幾乎是用盡力氣地吼道。
「他是故意挑撥,我可以解釋……」芮雪哽咽了。
伊爾猛罕哼笑一聲。「你現在才要跟我解釋?之前有多少次機會可以跟我坦白這件事,為什麼不說?因為你心裡有鬼,好不容易讓我為你神魂顛倒,你當然捨不得就這麼說出來。」
他不願被她盛滿絕望哀淒的神情打動,只要想到慶親王正在嘲弄他的模樣,那已經讓他發狂,讓他失去理性。
「你該不會也跟那個女人串通好了?還真好心的把你送來給我,我還傻傻的以為可以少恨她一點,結果……哈哈……這根本是場騙局……你們是怎麼算計我的?而我就這麼笨得往下跳……」
芮雪哽咽地打斷他。「貝勒爺……別因為恨而說出會讓自己後悔的話來……不要抹煞了咱們曾經有過的美好……」
那是她僅有的幸福和甜蜜,不希望被他否決了。
伊爾猛罕用力喘氣,依舊瞪著她。「你又想要拿你那套歪理來說服我了嗎?呵呵……是恨讓我能熬到現在,讓我活下來……為什麼不該恨?而現在我又多了一個該恨的人,那就是你!」
她嚥了口唾沫,試著跟他說理。「有好幾次我都想說出來,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因為你太恨慶親王了,那恨已經到骨子裡去,要你不恨是不可能的事,可是……」
他仰頭大笑,全身顫抖。「你還有可是?還有什麼好狡辯的?你是不是也跟那女人一樣貪圖榮華富貴,想著只要能把我迷得昏頭轉向,早晚這福晉的位子都是你的,你是不是這麼想?」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貝勒爺不能冤枉我。」她梗聲回道。
「我冤枉你?」
芮雪笑得苦澀。「我沒有想過要當福晉,也沒有做出對不起貝勒爺的事,更不可能背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讓你每天過得開開心心,找回笑容,還有找回一顆溫暖的心,難道這樣還不夠?還不夠證明我的心?」她的眼眶又濕又紅,但是不想用眼淚來裝可憐,來求他諒解。
「說得真好聽,欺騙就是一種背叛,這個道理你懂不懂?那開心是用謊言堆砌而成,如今被揭穿了,只要想到抱過你一次又一次,就覺得想吐!」
霎時,她心如刀割,以為再沒有任何事可以打倒自己,但是現在知道還是有,因為最殘忍的還在後頭等著。
「真的……很對不起,讓貝勒爺這麼難堪……丟盡了顏面……就算要把我逐出府去,我也沒有怨言……」
「逐出府?你想就這麼走了?你以為事情做了,就可以丟下一走了之?」伊爾猛罕的怒氣更熾。「沒那麼容易,我不會讓你好過,我要讓你付出代價!」
「是,貝勒爺。」她擠出一抹殘破的笑意。
「你還笑得出來?」伊爾猛罕狠厲地瞪視著她。「是以為只要我不把你逐出府去,就會有原諒你的一天嗎?」
「不,只是高興才笑,高興貝勒爺處罰折磨過我之後,心裡能舒坦些,不要再這麼痛苦了。」芮雪由衷地說。
伊爾猛罕咬緊了牙關,不願再相信她的謊言。
「來人!」
守在廳外的總管誠惶誠恐地進來。
他的胸膛因怒氣而上下劇烈起伏著。「把她關進原來住的寢房,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半步!」
「庶。」他來到芮雪身邊。「雪姨娘……」
「我可以自己走。」芮雪吃力地撐起雙腳,不讓自己倒下。
不想再看她一眼,伊爾猛罕背過身軀,將心門狠狠地關緊。
背對背的,兩人斷絕了任何的心靈交流……
回到寢房內,瞥見芮雪的衣物,所用的東西,全讓奴僕一一清空,不許出現在自己眼前,當他又看見折好放在炕上的棉襖,更是氣紅了眼,一把抓來,猛力拉扯之下,裡頭的棉絮頓時飛散開來……
就像他們之間的恩愛,這麼脆弱不堪。
「啊……」
伊爾猛罕洩憤似的將東西全都掃到地面,嚇得奴僕都不敢進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抱住頭顱,對著空氣叫著、吼著。
可是這樣還不夠,伊爾掹罕衝進酒窖,一壇喝過一壇,要把自己灌醉了,只有醉了才能不這麼痛不欲生。
「貝勒爺……」
「滾開!」他暴吼,又抱起一罈酒往嘴裡灌。
總管看這情況不對,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連忙要奴才馬上去討救兵,只有其他三位貝勒爺才制伏得了他。
「為什麼……你是……他的女兒……為什麼……」終於有了醉意,力氣也耗盡,他整個人搖搖晃晃。
奴才們怕他摔倒,連忙攙住兩側,將伊爾猛罕帶離了酒窖,回到已經收拾乾淨的寢房安頓好。
「芮雪……」伊爾猛罕下意識的伸長手臂,想將心愛的女人摟進懷裡溫存,可是眨眼間又胡亂揮舞。「不……你滾……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走……走得越遠越好……」
其他人只能在一旁乾著急,不曉得該怎麼辦。
而被軟禁在房裡的芮雪,兩眼空洞的坐在冰冷的地上,可是她不覺得冷,因為她的心還有血液早已經結了冰。
坐了好久好久,窗外的天色都暗了,房裡的溫度更低。
伊爾猛罕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她知道他會一逕的往牛角尖裡鑽,再也走不出來了,他恨她不打緊,早就想到會這樣,可是該如何解除他的痛苦呢?
呀地一聲,房門開了。
「把火盆生起來。」總管使喚著在外頭看守的婢女,其實根本不用管她死活,可是看得出主子還是很在意她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後果不堪設想。
「貝勒爺……他還好吧?」芮雪從地上站起來,擔憂地問道。
「喝得酩酊大醉,已經睡了。」他面無表情的說。「我可不會放你走。」
她澀澀一哂。「除非貝勒爺要我走,否則我不會走的……最好有人在旁邊守著,他總是習慣半夜醒來一回,看看書、想些事情,說不定又會突然跑出去,別讓他著涼了。」
「這些不用你說。」總管哼道。
「嗯。」她默默忍受他的敵意。
總管臨出門之際,還是轉過身來。「為什麼你是慶親王的女兒?」
「是啊,為什麼呢?」芮雪笑了,眼底閃著淚。「要什麼樣的父母,又有誰能選擇呢?」
他怔了怔,無法反駁,重新關上房門。
房裡漸漸溫暖起來,不過她還是覺得冷,坐在炕上,用手臂圈住膝蓋,等著他決定要如何處置自己。
伊爾猛罕也如她所說,半夜醒來了,掙扎著起身,被人強硬的制止,這才發現如同親兄弟的二人已經趕來,也從總管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把那個女人交給我,保證讓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哈勒瑪怒火中燒的咆哮。「她膽敢玩弄你的感情,就是不把咱們三個放在眼裡。」
他瞠目怒視。「誰敢把她帶走,就別怪我不認兄弟!」
「你不是恨她嗎?」就是故意要激他。
「我恨她,所以要親自處置。」伊爾猛罕也是這麼跟自己說。
哈勒瑪跟其他兩位貝勒爺交換個眼色。「何必這麼費功夫?你不是恨不得不要再見到她?那就把她交給咱們解決,從此這世上再沒有她的存在。」
「來人!」
奴才驚惶地進來了。
「送客!」他不會把芮雪交給他們的,他要好好地折磨她,看她哭著求饒,看她哀求他。
三位貝勒爺被請了出去,不過也看得真切明白,這根本是因為愛得太深,恨也就更深,連當事人都搞混了、心亂了,暫時只能靜觀其變。
伊爾猛罕下了炕,披著打亂的長髮,跌跌撞撞地衝出自己的寢房,在奴僕的叫聲中,往芮雪居住的地方奔去。
砰地,門被撞開了。
蜷縮在昏暗中的芮雪驚醒過來,透過窗外的月色,瞅見他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心都碎了。
「貝勒爺——」她這麼愛他,卻把他害得這麼慘。
他上前兩步,怒極、恨極,卻又割舍下了。「誰也休想把你帶走,聽到沒有?我不會讓你好過,不會讓你這麼快就解脫!」
「我知道……」芮雪淌下淚來,再也收不回去了。「就算要死,也會讓貝勒爺親自動手。」
「你最好記住!」說完,他又轉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伊爾猛罕回到寢房,倒回炕上,又睡著了。
這一折騰,府裡的奴僕已經人仰馬翻,時時盯著,就怕出了意外。
一早,他如同往常進宮,可是那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已經得到皇上關切的目光,以為他病了,讓他早點回府休息,不過伊爾猛罕硬是撐下去,甚至連府裡都不回去了,因為他無法原諒她,又無法放她走。
他是病了,病得很重,不過卻是誰也治不好。
就這麼過了三天,宛如鐵打的他還是在宮裡倒下了,這可成了朝中大事,連在慈寧宮的太皇太后都被驚動了。
太醫特地走了趟貝勒府,診過了脈,開了藥方子,才回宮跟皇上覆命。
「貝勒爺病了?」
聽見這消息,芮雪就要往外走。
「雪姨娘不能出去,要是讓貝勒爺知道……」總管擋住房門口。「這會兒咱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可以,真想把你送得遠遠的,讓貝勒爺再也見不到,可是也明白這樣不行,貝勒爺絕對會發瘋似的到處找你。」
她濕了眼眶。「讓我去看看他,只要一眼就好。」
「這……」
「在他醒來之前,我就會離開的。」芮雪梗聲乞求。
「就這麼一眼?」在她點頭保證之後,他才帶她過去。
輕輕的來到炕床邊坐下,芮雪淚水盈睫,瞅著那張正承受著巨大折磨和痛楚的俊臉,他眉頭的結是這麼深,彷彿再也鬆不開了。
「別這麼對自己……這些懲罰應該加諸在我身上才對,而不是你……是我貪求著幸福……明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還是不顧一切,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會後悔……這些都是我的錯……」
小手輕撫著伊爾猛罕發燙的額頭,趕忙擰了條手巾過來,為他降溫。
「恨這種東西果然傷心又傷身,還是為了我這個丫頭,是不是很不值?你這又何苦呢?真是個傻子……」
她喃喃地說苦,又將他的手掌貼在頰側。「快點好起來,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可是一點都不像貝勒爺,在我眼裡,你可是滿族第一大英雄,不會這麼輕易就倒下的,只要好好睡上一覺,到了明兒個一早就會沒事了。」
那嗓音像有了催眠作用,炕上的男人原本還睡得很不安穩,這時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天亮之後,燒也退了。
外頭飄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不過雪量不大,很快就化了。
亥時左右,總管在大門口恭迎主子回府,早就命人先將寢房弄得暖和些,因為早上才退燒,主子就趕著進宮讓皇上瞧了安心,還待到這麼晚才回府,真怕他身子捱不住。
「小的讓廚房準備些吃的。」
「不必了。」伊爾猛罕淡漠地回道。
「庶。」主子又跟過去一樣,像具行屍走肉,不用問也知道這些都是為了雪姨娘,偏偏這兩人之間的結是誰也解不開。
走過迴廊,高大身軀霍地有些躓礙難行,或許是太過疲累了,感情在這時稍稍戰勝了心中的恨意。
於是他咬了咬牙,往另一座院落的方向走去,俊臉上的神情複雜難懂,或者連伊爾猛罕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死心眼的認定她?
他恨她,也氣自己沒用。
來到房門外頭,就見守門的婢女窩在牆角打著盹。
他伸出右掌,想要推門而入……
驀地,頓在半空中,天人交戰著,然後又縮了回去,不許自己心軟了,也不許見她,見著了就又會動搖了,她該受到的是懲罰,大可將她逐出府去,眼不見心不亂,當作從沒見過她這個人,這已經算是最大的恩寵了,可是……
自己也被她感染了,會為自己的行為狡辯……沒錯!如果真有這麼容易就好,可是他沒辦法忍受見不到她,不知道她在哪裡,那讓他不知所措,原來自己這麼沒出息,已經得了無可救藥的病。
對!就這樣一輩子把她軟禁在房裡好了,哪裡也去不得,也休想再得到他一絲一毫的關愛和疼惜……
伊爾猛罕瞪著那扇門,卻無法否認心中最底層的渴望,希望能瞪穿它,就只是看一眼也好,他又自我嫌惡地敲著腦袋,轉身踱離,幾乎是逃開的。
而在門的那一邊,像是有了心靈的感應,芮雪知道他來了,將小臉貼在門上,像是可以知道他在想什麼,除了悲傷、心疼他,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什麼,才能減輕他的痛。
「貝勒爺何不把雪姨娘送走,省得看了煩心。」總管尾隨著主子回到寢房,見這情形根本是在折磨自己,忍不住開了口。
「誰敢把她送走,我就殺了他!」他怒瞠著眼。
連旁人都看得出這不光是在懲罰芮雪,連同他也受盡折磨,要怎樣才能無動於衷,光有恨就好?誰能告訴他呢?
「貝勒爺累了。」見主子情緒紊亂到了極點,昏昏沉沈地支著頭,總管連忙為他卸去朝袍,將他扶上炕。
伊爾猛罕哈哈一笑。「我怎麼會累呢?這點小事邐難不倒我,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我得想想該怎麼處置她才好……」
這笑根本像是在哭,總管聽了心裡也跟著難過。「貝勒爺真的累了,睡一覺就會好的。」
伊爾猛罕笑得好不淒慘。「真的睡一覺就能解決嗎?哈哈……說不得到明兒個一早,真的什麼問題都沒了……都沒了……」
「唉!」他看著主子一下子就睡到叫也叫不醒,只是嘴裡還是發出囈語,思前想後,於是步出房門,沒過一會兒,芮雪進來了。
「只能一下子。」用嘴形無聲地說。
她感激地頷了下首,然後坐在炕床旁,就如同昨晚,跟他說些話,用聲音撫慰著他,讓伊爾猛罕能夠好好的睡上一覺。
「貝勒爺明明不是冷酷的人,就是因為太重感情,所以更無法原諒,我說得對不對?如果能讓你不再恨,砍了我的腦袋也行……現在我不怕了,願意讓你親手砍下,了斷一切恩愛……」
「芮……芮雪……」伊爾猛罕在夢裡喚著她,想要追上走得遠遠的嬌小身影,不想讓她走。
一臉淒然地聽著,指尖好輕好輕的滑過他的臉。「我在這兒呢,貝勒爺好好地睡吧。」
伊爾猛罕不再作夢了,意識隨著那聲音飄散。
踏出寢房,她也該回到自己的房裡去了。
「雪姨娘應該好好的跟貝勒爺解釋,讓他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又不是你希望自己是慶親王的女兒。」或許就是因為旁觀者清,才能想得通這個道理。
她笑得很淡。「貝勒爺的個性你還不瞭解嗎?現在的他只是一股腦的在原地打轉,怎麼也跨不出去,越要跟他解釋,他只會認為我在狡辯,我恨過,所以瞭解,只是我早就學會放過自己了。」
「那該怎麼辦?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總管只能乾著急。
她也想知道。
只要能幫他度過這一關,就算死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