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財團的首席幕僚辦公室裡,一名長相斯文白淨,身形纖瘦,穿著寬大襯衫及吊帶褲,頭戴著鴨舌帽的男子,一會兒坐一會兒站一會兒跑到另一個男人面前晃,就是沒見他停下來過。
「我要追她,一定要把她追到手。」
方少淮眉眼不動,努力批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公文。
木子財團的首席幕僚,不僅要幫小接班人風淨批公文,還要幫小接班人追女人?看來他的命運注定淒慘。
「我已經盯住她好久了,整整三個月,她寧可對別人笑,卻連端個咖啡給我都不願意,簡直把我看成一隻蟲般的不入她的眼。」
淫蟲嗎?方少淮很想笑,那也得風淨有資格當才行。
近來隸屬於木子財團的木子建設公司,正積極的參與信義計劃區的土地競標工程,大家忙得人仰馬翻,就他這個大少爺清閒得很,一間三流大學念了五年還沒念完,卻沒見他念過書惡補過。
他是故意的,方少淮心裡明白得很,否則智商一二○的風淨怎麼可能突然從第一流的高中第一名念到差一點落榜的考上間三流大學?而且一念還念了五年沒念完?事出必有因,只不過他還沒查出來究竟中間出了什麼問題就是了。
「方少淮,你聽見我說話沒有?」一雙細瘦的手啪一聲落在玻璃桌面上,風淨對自己沒受到相當的重視而感到非常非常的不悅。
方少淮終是抬起頭來,微笑。「聽見了,少爺。」
「那麼……你有什麼看法?」風淨非常期待地望著他。
他可是千交代萬交代方少淮,鐵定得走上一趟那間咖啡店去看看他的心上人,既然已經見到了,總得跟他報告一下他的心得吧?
「天涯何處無芳草。」方少淮應付似的丟給他一句。
「我不要聽這個。」
「那少爺想聽什麼?」
「我要你幫我追到她。」
什麼?
方少淮一臉的啼笑皆非。「我對她沒興趣,少爺。」
或許,這幾天那個女人的身影曾經在他的腦海中短暫出現過幾次,不過,也僅只是這樣而已。
「可是我有啊。」一屁股挪到桌子上,風淨笑咪咪地道:「幫我追到她,我幫你拿回賣身契。」
瞇了眼,方少淮輕問一句:「什麼意思?」
「只要你幫我追到她,從今而後你就不必在風家做牛做馬了,我會叫老頭子寫張切結書給你,關於風家對你方家的恩情從此一筆勾銷,這輩子誰也不欠誰了,如何?」
方少淮撇撇唇,順他意的說出他想聽的話。「很讓人心動。」
重點是,他風淨有這等能耐說服老頭子嗎?
「心動不如行動。」風淨對他眨眨眼。「相信我,我不會開空頭支票的,用我交換你,你認為老頭子會選誰呢?」
當然是風淨,他是老頭子這輩子唯一一個繼承人。
方少淮挑挑眉。「她只是一個女人,少爺。」
他不懂風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了一個女人,他寧可放棄自由,回到木子財團認真工作、接掌父業?他不得不對那個女人男女老少通吃的魅力再次刮目相看了。
「喂,方少淮,什麼叫做『只是一個女人』?於老闆可是一等一的貨色,她不僅聰明美麗大方又能言善道,身材更是火辣,男人要是能得此一女子,夫復何求?」
嘖,這小子,只差沒搖頭晃腦的吟詩作對。
看來是中邪了。
「那也是男人的事,關你什麼事?」
「喂,方少淮,我也是個男人啊。」
方少淮輕哼了一聲,不予置評。「你是認真的?」
「廢話,我的自由何價?要不認真,我幹麼來找你幫忙?」一抹不知名的詭譎在風淨的眼睛裡一閃而逝。
「好,我知道了。」
「你答應了?」
他不答應行嗎?風淨是風家大少爺,他呢?則是一輩子得在風家做牛做馬的小嘍囉,就算少爺要他去死,他也不會費事吭一句,何況是這種小事。
「嗯。」方少淮拿起記事本,有點無奈的在上頭寫下目標任務——
幫風淨少爺追到咖啡館的於老闆。
咖啡館裡,丫丫邊洗碗邊抬頭望著邊喝著咖啡邊發呆的於大老闆。
天知道,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回了,就算再笨的人也應該猜得出來老闆在等人,只是,等誰呢?
夜很深了,窗外黑抹抹地,只有幾盞街燈和霓虹燈在閃爍,店再過一個多小時就要打烊了,恐怕於大老闆一直在盼的人今天也不會再出現。
「於姊,你在等誰啊?」終於,丫丫忍不住的問出了口。
「啊。」這一問,讓於嫣一驚,手上的咖啡差點潑出來燙到自己。
「怎麼了?於姊?」丫丫的小臉再次往她這邊瞧了過來。
「沒事,你忙。」二十四歲的女人到了思春期了嗎?哈!竟然對幾天前對她英雄救美的男人念念不忘?她鐵定是瘋了!
「於姊啊,你真的沒事?」於老闆這幾天都不太對勁耶,總是沒事自己在那頭傻傻的笑,天啊!「於姊,你不會是談戀愛了吧?跟哪一個男人?賣車子的王公子?還是賣房子的孫先生?啊,該不會是那個整整三個月幾乎每天都往這裡跑的風流先生吧?」
於嫣好笑的瞅了丫丫一眼。「什麼風流先生?他叫風淨。」
「哇!管他叫什麼呢?是他嗎?是不是他?原來皇天不負苦心人啊,他的真情摯愛打動你了?」丫丫靈活的眼珠子亮晶晶地轉著,麻雀變鳳凰的故事總是讓她心動萬分。「他家好有錢呢,就是那個木子財團,你聽過吧?做木頭起家的那個大財團啊!」
噗哧——
於嫣笑得咖啡差點從嘴裡噴出來。「木子財團不是做木頭起家的啦,笨丫丫,他們是做建築起家的,剛開始叫木子建設公司,後來改做營造,這五年來他們把建築上下游的供貨商全整合起來,發展了很多周邊產業,所以才變成一個大財團。」
「嘿,於姊,你很清楚對方的底細嘛,還說你對那個風流先生沒興趣,鬼才信呢。」丫丫手裡洗著杯子,唇邊掛著笑,一雙小眼兒直直地盯著她的美麗老闆,小小的頭不住地點著。「也對啦,你也該找個男人嫁了,不然再老一點,你就沒行情了……
「雖然那個風流先生是有點兒財大氣粗,不過生得俊秀斯文,年紀又輕,又是獨生子,接手木子財團是未來一定會發生的事,於姊就耐心的等個幾年,滿手金銀財寶之日也是指日可待,我這麼說,對吧?」
「嚴格來說,應該沒錯。」一道溫潤低嗓,驀地介入她們之間。
於嫣倏地抬眼,竟意外的看見她這幾天朝思暮想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胸口湧上一抹酸酸澀澀又甜甜的滋味,說不出是怨的多,還是驚喜的多,眼眸閃亮亮的,嘴邊的笑花僵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給掛上。
「不好意思,我們快打烊了。」笑得嬌艷艷地,也說不上是什麼脾氣,好不容易盼來的男人,她卻有點生氣的想趕人走。
「快打烊了,可是還沒打烊不是嗎?喝一杯咖啡的時間不必太久。」方少淮望著這女人笑,看到今天她清爽自在的打扮,白色貼身的削肩背心配上白色直筒絲質褲裙,卻一樣性感美麗。
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她的眼淚與柔弱無助的模樣,真的很難想像站在他眼前這個女人會有那麼令人心疼不捨的一面,因為此刻的她,背挺得筆直,笑容也完美無缺,像是戴上了盔甲的武士,正準備要戰鬥。
目光在她身上兜了一圈,然後定定的落在她那張漂亮的臉上,幸好,紅腫全消退了,沒破相。
於嫣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卻佯裝鎮定,嘴邊的笑容不減,打定主意漠視這男人審視的目光。
這幾天,她被他那天的吻給搞得亂七八糟,不管是在工作還是睡覺,他吻著她唇的那滋味、那顫慄,每每讓她一想起便羞澀心動不已,像是初嘗戀愛滋味的傻瓜一樣,常常望著門口發呆。
盼啊盼地,真把人給盼來了,又如何?
那一吻……只不過是這男人憐惜一個被壞人欺負的女人,所臨時給予的恩賜罷了,根本無關情與愛。
她知道的,卻還是心心唸唸著,放不下,捨不掉。
「你想喝什麼?」於嫣還是笑咪咪的,努力的把他當一般客人對待,這是她唯一可以保護好心情的方式。
「你喜歡喝什麼?」不答反問,方少淮逕自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性感的唇角勾起一抹探索意味的笑。
於嫣詫異的瞧了他一眼。「我想你要問的是什麼咖啡比較好喝吧?我可以為您推薦——」
「不,我問的是……你喜歡喝什麼?」
於嫣望著他溫文有如紳士般的笑,心驀地一怔,好半天才回過神,不太情願地答道:「藍山咖啡加兩個奶球、兩小湯匙的糖,不會太奶,不會太甜,也不會苦,你覺得你的喜好會跟我的一樣嗎?先生?」
「你不喜歡甜食?」又是不答反問。
「是,但我喜歡巧克力。」話說出口,於嫣才發現自己竟然多此一舉。
她喜歡巧克力,幹麼告訴他?
「你不喜歡奶味?」
她皺起眉,他卻笑了。
「別忘了掛上你的笑容,於老闆。」不知怎地,竟覺得這樣逗著她似乎挺有趣,明知這女人根本不像她表現出來的身經百戰,世故從容,但,他不想戳破她努力偽裝的表象。
嘿,被他一提醒,於嫣忙不迭掛起招牌微笑。「那個……呃……請問你在審問犯人嗎?」
「不,我只是想要多瞭解你,可以嗎?」他目光淡定地看著她,唇角的笑溫柔無害,那笑意傳達到眼中,竟教於大美人給看傻了……
「為什麼?」她的心怦怦亂跳,美麗的臉上閃過一抹幾不可察的羞澀。
「因為……我有任務在身。」
「任務?」
「對,任務,我要你接受風淨的追求,當他的女朋友。」話落,方少淮淡定無波的眸落在她緊抿的唇瓣,視線往上,剛好瞧見她雙眸中的一團火朝他射過來,他從容不迫的又追加了一句:「多少錢,你可以開個價,只要合理,我現在就開支票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