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幹什麼?你在跟蹤我?」
方少淮的唇邊噙著一抹笑。
跟蹤?如果把他擔心她的手傷,一直無法就這樣放下心驅車離去,因此一看到她從店裡走出來便開車跟著她的行為,稱之為跟蹤的話……是吧,他是跟蹤了她,還因此欣賞了這女人在路邊對一個菜鳥警察頻放電的戲碼。
「把手給我。」他走近她,朝她伸出手。
她不依,反而往後退了一步。
方少淮輕歎口氣,驀地一個跨步上前,抓過她的手,將她緊握成拳的指尖給一一撥開,露出她掌心裡鮮紅的一道傷痕。
傷口比風淨的深多了,可以想見那碎片刺進她肉裡時會有多疼,看來她骨子裡很勇敢也很頑強,當時竟然沒聽她吭半句,也沒見她掉半滴淚。
所以,那一天那個男人強吻了她之所以讓她哭成那樣,定是傷得比她掌心裡的傷還要深,還要痛上許多倍了。
方少淮若有所思的抬眸瞅著她,見她媚麗的眼中因他的舉動而浮上一抹羞澀與抗拒,長年淡漠平穩難以為任何事撼動的心,竟輕輕地泛起漣漪。
「放手。」她想把手抽回,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要看她的手。
她想抽,他卻沒放,掌心裡的柔滑觸感讓他突然有點捨不得放開,這念頭莫名的讓他有點心亂。
「傷成這樣,怎麼可以不處理它?你想要傷口化膿發爛嗎?」方少淮把她帶到人行道上的椅子坐下,也不知打哪兒變出一個急救包,當下便處理起她的傷口。
他的手好大,卻很溫柔,頭低低的專心替她處理傷口的模樣,專注得讓她以為自己是很受他寵的的女人。
這樣的感覺多久沒有過了?
被一個人捧在掌心裡,心疼著、寵著、珍視著的滋味……
這男人,真的很會感動人。
「你的風淨少爺呢?不是要送他回家?」卻出現在這裡,是怎樣?存心讓她感動到底就是了?
方少淮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又低下頭去繼續包紮她的手
「司機送他回去了。」先前他之所以會這麼擔心風淨,是因為怕風淨昏倒,既然走出店門口之後風淨就頻頻對她說沒事,他看他的傷口也還好,人也走得好好的,便讓司機送他回家,自己走回了停在店門口不遠處的車。
他應該馬上踩下油門離開,不需要對任何人或事有所牽掛,但這女人淚汪汪的容顏卻一直跑出來作亂,讓他坐在車子裡良久,始終沒把油門踩下,直到,她的身影從店裡奔出來……
是因為愧疚吧?他對自己解釋著跟著她的理由。
因為之前對她說了一堆讓她傷心的話,所以理虧,因此才這樣默默地開著車跟在她後頭。
是這樣的吧?他一直在問自己,卻又不想正視答案。
因為在他的生命裡除了母親,就再也沒有真正令他日夜牽掛的人了,她的出現所引起的情緒,是偶然的意外,他相信這樣的掛懷不會在他一向從容淡定的生命中持續太久。
「我以為你很擔心他。」她沒話找話說,說了,卻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句話聽起來就一副超哀怨的樣子,而她吃醋的對象竟然是個男人?!天啊,她於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果然——
這男人抬起頭來瞅著她瞧,匪夷所思的眸光裡帶著一抹隱隱約約的笑意。
她在吃醋?
哈。這樣的她,竟是越瞧越可愛了。
她被他瞧得臉紅,他的大手還握著她纏著紗布的手,月黑風高,孤男寡女,這個男人卻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看得她全身不自在。
「盯著我看做什麼?」於嫣有點羞惱地叫道。
「你在臉紅,為什麼?」他笑了,莫測高深地。
「我哪有臉紅?你的眼睛有問題!」先發制人的吼他一句,於嫣的雙手卻還是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小臉,嗯,果真有點熱熱地,她真的臉紅了嗎?好像是。
「是因為很生我的氣吧。」他好心的替她解釋。
「嗄?」她瞪著他唇邊的笑,不明所以。
「把一個美麗的女人氣成這樣,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的錯。」方少淮真心誠意的率先道了歉,那溫柔的語調,在夜裡聽起來格外輕柔悅耳。
執著她的那隻手,修長好看又溫柔,望著她的那雙眸子,帶笑優雅又從容,於嫣看著他,看著看著,一顆心就這樣墜入那一抹深潭之中,竟是連爬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了……
這樣的感覺,有點可怕。
因為他是第一個讓她完全無法用自制力去控制,見一次便將對方的身影往體內烙印一次的男人。
她會著魔的,她想。
可,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著了魔,她好似也會心甘情願吧?
「走吧。」方少淮突然站起身,很順理成章的拉起她的手,低眸問道:「你家在哪裡?」
於嫣一愣。「問這個做什麼?」
「陪你回家啊。」他還是笑得一臉迷人。
嗄?
這麼快?
於嫣挑著眉,帶點惱、帶點羞、帶點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的眸。
「第一次見面就吻了我,第二次見面就要我當你家少爺的女人,第三次見面就牽著我的手要跟我回家,你當真把我看成了一個隨便的女人,對吧?」
對她的指控,方少淮還是掛著一貫的笑意,只是,瞅著她的眸深了些、濃了些,淡笑之下,藏著一股極特別的溫柔。
「我只是想陪你走一段路,散散步。」他說。
「很晚了,不是嗎?」他又說。
於嫣的臉,更紅了。
她誤會他了,忍不住又伸出爪子想要抓人,超失態的……
「我不介意。」方少淮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她沒道歉啊,他卻說他不介意,是不介意她誤會他?還是不介意她對他的指控?
夜裡的風,涼涼地。
木棉花開了,偶地散落幾朵橙黃。
很靜的夜呵,於嫣低頭望著那只被他握著的手,一顆心騷動著,卻是怎麼也靜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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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財團董事長辦公室裡,董事長風珍木正坐在豪華的黑色皮座椅上,嘴上咬著雪茄,細瞇著眼瞧那張薄薄的紙片上打印的細小字體,辦公桌的一旁則站著一個身形約莫一七八公分,穿著深藍色襯衫措一條鵝黃色領帶、有著筆挺身形與優雅氣質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氣質是與生俱來的,儘管不說一句話地站在那裡,都可以讓一眼見到他的人感覺到其尊貴的威儀,彷彿不該存在於這個空間裡的一份子,更不該是站在老頭子面前卑躬屈膝的人。
但,他的確是。
方少淮,二十八歲,打從十年前流浪在街頭、差點被一群年輕的流氓給打死,而受風老頭子所救之後,他立下誓言一生在風家做牛做馬以報救命之恩,還有風老頭子供他出國深造跳級拿到MBA企管碩士學位的再造恩情。
「少淮啊,你過來看看。」風珍木瞇眼將桌上的文件遞給方少淮。
方少淮接過,一眼便瞧見那兩大塊競標得來的土地上,中間一小處用紅筆圈出來的凹洞。「這是……」
「我真沒想到政府竟然敢跟我打馬虎眼,價值連城的信義計劃區土地標售案竟然是塊不完整的地,那兩塊地都是我以低於市面上兩成的價格購得,雖然如此也花了我幾十億的資金,本來打算用來蓋一座全亞洲最大的城市育樂中心,結果……媽的!他們竟然跟我來陰的!」風珍木氣得咬牙,胸前起伏不定,快要喘起來。
「都怪我沒有把這事交給你處理,小豬那傢伙真是隻豬,還以為有便宜可以撿哩,結果兩塊地中間卡了一塊死都不賣的地,硬生生從那裡切一半開來,媽的!我真想砍了他!」
小豬是木子財團的土地開發部朱經理,本來就是靠關係進來的庸才一枚,只可惜風董識人不明,愛那小豬跟前跟後的拍馬屁精神,還真的被哄得一愣一愣地,以為小豬做事情跟他看人眼色一樣的精明,結果自然是大錯特錯了。
「董事長請放心,我會想辦法讓這塊地的主人把地賣給木子財團。」
喝!方少淮的話一語中的,果真是他的心腹愛將,他沒白疼這小子。
風珍木滿意的直點頭。「我可要告訴你,這塊地的主人很難搞,要不是這樣,政府就不必跟我們來陰的了,早八百年前就讓那人把地賣了,你確定你有把握解決這事兒?」
「少淮一定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還不夠,要不擇手段,懂嗎?有些人軟的不吃就得來硬的,不管對方是誰,都不可以阻斷我的財路與計劃。」
「少淮知道。」
「嗯,你答應我的事,我就相信你一定辦得到,如果你把這事解決了,我可以讓你把欠風家的恩情一筆勾銷。」
嗄?方少淮愕然的望住風珍木,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怎麼?你不願意?」
「當然不是這樣,董事長,只是……」他懷疑的看著風珍木,竟難得的無法猜測出他的真正心思。
「當年救了你,對我而言也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替我賣命這麼多年也夠了,解決這件事,我可以放你自由,如果你想要離開木子財團,我決計不會有第二句話。」
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少淮已經很自由,董事長不必掛心。」
風珍木笑了笑,朝他揮揮手。「下去吧,我老頭子說到做到,只希望我交辦的最後這件事,你務必要達成才好,別讓我失望了。」
「少淮……知道。」退出了辦公室,方少淮一時還無法揣摩出老頭子真正的意思。
老頭子真要放他走?從此以後,風家對他的恩情一筆勾銷?
這真是個吸引人的條件,卻讓他眼皮一直跳,不明所以的不安讓他覺得頭項上有層層烏雲飄過。
咚一聲,突然有人跳出來擋住他的路——
「方少淮,你發什麼傻啊?」一隻手臂大剌剌地搭上方少淮寬大挺直的肩,是笑得一臉詭異的風淨。
「你怎麼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這裡不是有我的辦公室嗎?」
有是有,只是在風淨辦公室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是風淨,而是他方少淮。
方少淮微笑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風淨見狀也趕緊跟在後頭,進了他的辦公室。
「老爸丟了什麼爛攤子給你收啊?瞧你那副天快要塌下來的樣子!」難得啊,竟然可以看見視工作如命的方少淮在那頭髮傻哩。非得追問他個祖宗八代、水落石出不可。
「你跟董事長說了什麼嗎?」方少淮若有所思地瞅著風淨,直覺把才才風珍木的提議與這小子聯想在一塊。
後者此刻正自動自發的抓了他的水杯,把裡頭的水咕嚕咕嚕的喝下肚,完全沒有問一下他這個水杯主人的意思。
「說什麼?」喝光了,風淨舔了舔唇,一副像是喝了燕窩似的滿足樣。
「你……算了,當我沒說。」低頭,方少淮開始翻著眼前這筆競標土地案的資料。
「喂,方少淮,你說話不要說一半好不好?」吊人胃口。
「對不起,我很忙,你有事嗎?」心思混亂,實在沒空聽這天底下最閒的閒少在此瞎扯一通。
「那個……關于于嫣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風淨涎著笑臉靠近他,打算迷死人不償命,偏偏方少淮對他的笑一向免疫,就算他笑得臉抽筋,方少淮也不會為他動半點心,這一點,他可以拿性命保證。
但,話雖如此,他還是很賣力在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