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絡不到楊雅築,康宇誠非常的擔心,終日心神不寧,就算楊家夫婦告訴他不必擔心,雅築自有打算,他也無法放下心來。
平時有工作忙碌還好,一旦靜下來,他便無法抑制內心的擔憂,連覺也睡不好。
精神不佳無法親自開車,所以繼父讓司機接送他上下班。
「宇誠,怎麼了?」王仲業從後視鏡看著疲憊的老同學,關心地問。
他對康宇誠其實仍是感到非常的抱歉,也感到非常的感謝,所以為他工作也非常賣命,除了知道無所專才的自己目前沒有更好的機會,更加把握這個工作,他可能再也不會碰到這麼好的老闆。
所以雖然力量很微薄,但他希望能夠幫幫這個老同學。
「工作太累嗎?還是心情不好?」
「雅築……」康宇誠需要有個宣洩的管道,一古腦的說出自己在加拿大發生的事,那瘋狂追求者梅兒,以及雅築趁他睡夢中,還迷迷糊糊的狀況下,說要去處理梅兒的事。
「她就這樣不見了!」
聽見康宇誠說他有個得了什麼愛戀妄想症的追求者,王仲業真覺得世界上無奇不有,想跟一個男人戀愛,渴望到出現妄想,手段還很暴力,這真是……非常的驚悚。
不過他相信,就算那女人是瘋子,遇上楊雅築這個女人也沒轍。
「我覺得……你想太多了,沒事的啦。」
「……」康宇誠無言,雅築的父母說不用擔心就算了,連仲業也這麼說,他還親自撥電話到紐約詢問小雨,結果Kai搶過電話告訴他——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不認為楊雅築處理下來,這只是小事,不需要為這種事情打擾我們。」
竟然把楊雅築比喻成魔……他們會不會對她太有信心了一點?
那些與雅築熟悉的人這麼說就算了,為什麼連仲業也這麼說呢?
「仲業,你怎麼會這麼說呢?」不禁想起仲業看見他和雅築在一起那天,聽見他們兩人交往的事情時,他臉上那錯愕、驚嚇的神情,康宇誠懷疑的問:「你很怕雅築嗎?」
「我、我哪有!沒啦,哎呀,你不要亂猜啦,我只是想說學妹很聰明,不會做傻事的啦,哈哈哈哈哈。」乾笑,粉飾太平。
康宇誠找到有趣的東西了,仲業怕雅築,為什麼?她有哪一點可怕?「嗯……說服不了我。」
王仲業緊張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生怕講錯話會惹來麻煩。
楊雅築那女人,不是好惹的!是個厲害角色,一旦她要對付一個人,就是徹底的把人逼到絕境……
「咳,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王仲業臉色很精彩,紅綠白都有,不知道什麼事情困擾他到這種地步。
「仲業,你一定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快說,我不會說是你告訴我的。」
「但是讓你知道,楊雅築就會知道是我告訴你的啊——」講太快了。
「果然有問題。」康宇誠一臉「我抓到你了」的神情。
「車靠邊停,快說。」
王仲業連忙否認,「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沒什麼好說的啦!」
康宇誠正要嚴刑拷問一番,結果手機鈴聲解救了他,康宇誠暫且放他一馬,接起手機,來電顯示是家裡。
「我在路上,要回去了。」他接起電話直接報告,直覺是母親問他要不要回家吃飯。
「真的嗎?那好,我等你回來一起吃飯哦,我好餓哦,我要吃很多。」楊雅築嬌柔的嗓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雅築!」高吊的一顆心頓時放下,康宇誠好驚喜。
「你去哪裡?為什麼不把手機帶在身上?你沒事吧?」粗暴急躁的口吻中帶著關心。
「我怎麼會有事?好啦,回來再跟你說,拜!」電話收線。
王仲業從後視鏡中給了他一個「我就說吧」的眼神。
「你好像早就知道她會沒事……」疑雲越滾越大,康宇誠相信,老同學有事瞞著他。
不過仲業他隱藏秘密的那種感覺,不像是兩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而是一種忌憚,實在很奇怪咧……
「到了、到了。」王仲業把油門催很快,以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到家,看見楊雅築聞聲出門迎接時,他趕人了。
「快點下車,我下班了!」
「喂……」被拖出車外的康宇誠,不懂老同學突然的舉動為哪樁。
他一下車,王仲業就繞到駕駛座,加速離開,動作快得像身後有厲鬼在追。
「你回來啦。」
喝!不是鬼,是雅築!
轉身,看見她站在他面前,巧笑倩兮,妝容完美,沒有擦傷也沒有眼淚,穿著打扮依舊是白色套裝配上高跟鞋,濃密黑髮紮成美美的公主頭。
看見她站在自己面前,真好!
康宇誠猛然將她拽進懷裡,緊緊擁住。
「你去哪裡了?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梅兒不可理喻,你怎麼找上她呢?以後不可以這樣,聽見沒?」
她沒有說話,任憑他抱滿懷,下回再遇到同樣的事情,她還是會暫時離開他,去把事情做個完美的「處理」。
「梅兒?她已經回加拿大了呀。」楊雅築眨眨眼,笑說:「她今天一早的飛機吧?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只有留了封信,說我才是最適合你的女人,她祝我們幸福。」
康宇誠嚇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心想這怎麼可能?糾纏騷擾他四年,讓他苦不堪言的瘋女人,怎麼雅築一出馬,瘋女人就心甘情願的回加拿大?
還祝他們幸福咧,他怎麼可能會相信啊?!
「你做了什麼?」他忍不住問,她用了什麼方法把那麻煩精趕走?
楊雅築無辜地回答。「我什麼都沒有做啊。」
才怪!
她才不會告訴他,她用了多誇張的手段把梅兒「嚇」回加拿大。
那天清早離開他後,她便運用了一點關係,查到梅兒.布裡斯在加拿大的資料,包括她幾個月大換奶粉、用什麼品牌的紙尿褲,到了十三歲還尿床這種事情,全部調查得一清二楚——為什麼她能?
嗯,好問題,身為一名遊走上流社會各個權貴家庭的禮儀老師,她知道很多人不為人知的「秘密」,也有很多人的把柄在她手上。
那些把柄,能讓她做事情方便。
從梅兒的成長過程和病歷資料來看,她病得不重,且生病只是借口,掩飾她的犯罪行為。
她大膽推測梅兒追求完美——整形紀錄清清楚楚,整形前和整形後,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不完美的過去,沉浸在自己的夢裡,聽以呢,要對付她的辦法,就是摧毀她的夢。
她只是用低姿態,找上梅兒,眼眶通紅的說——
「我不知道他已經有了未婚妻。」楊雅築唱作俱佳的表演,眼淚說掉就掉。「如果我知道他在加拿大有未婚妻,絕對不會答應他母親,試著和他交往,我無意成為第三者。」她落淚的模樣很美、很自然,沒有人會相信她是假哭,眼淚是假的。
「Sean很辛苦,我也不想讓他太為難……我今天是來告訴你,怎麼讓他的母親喜歡你。」釋出善意。
梅兒迷戀康宇誠到瘋狂的地步,所以當他母親中意的女孩上門告訴她,如何討他母親歡心,這個女孩又這麼誠心誠意,看起來乖乖聽話的模樣,她怎麼可能不上當?
梅兒自然為她的「上道」感到滿意,直想著她真是笨到無可救藥的女人,聽過她的名號,竟然還敢一個人上門來!
諒她也不會有什麼威脅,梅兒開大門迎接她。
兩個女人呢,就這麼狀似感情好的聊起康宇誠的一切,交換彼此所知的訊息。
「他脾氣很好,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是我的王子。」梅兒一臉憧憬。
「他對我很好,人又聰明、英俊……他知道我喜歡吃法國菜,常常下廚做給我吃。」
錯,康宇誠跟她一樣,不會做菜。
「他曾經為我爭風吃醋,和人大打出手。」
錯,宇誠才不會!他會默默退開,說祝她幸福——就算是自己被拋下,他的愛未消失,他也不會阻擋情人追求幸福。
他是一個這麼傻也這麼笨的男人。
「Sean一生順遂,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倒他!」
大錯,他以前過得很不開心呢,但也因為過去的不愉快,才有今天的心地柔軟、懂得為人設想的康宇誠。
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的現在,他善良的一面沒變過,那也是楊雅築喜歡他的原因。
一連兩個小時的交談,楊雅築發現這位公主病得不輕,她把自己妄想的情節,全當成真的。
可她又能分清是非黑白,她只是想當公主,想要戲劇般轟轟烈烈的愛情,她心中完美的王子,能給她想要的愛情的男人,就是康宇誠。
所以她要得到王子——嗯,如果她知道王子丑了、圓了,還會這麼心心唸唸嗎?
梅兒家境不錯,所以有些資料被列為最高機密,但她楊雅築可不是普通人,她手上握有的把柄,足以讓她隨心所欲,康宇誠不知道的、查不到的,她通通都知道。
梅兒會有這樣的行為想法,一定有原因——不是先天就是後天,而她的後天環境,除了經濟不虞匱乏之外,不算好。
她父母為了離婚,財產協議爭執不休,宣洩憤怒管道的出口,就是她。
所以梅兒從小就希望有人能愛自己,她希望這個人是「完美」的。
完美得不能有一點點小缺點。
「Sean是我高中學長,這是他以前的照片。」楊雅築特地回家,翻出她珍藏的照片。
她和康宇誠在十幾歲的青春歲月,唯一的一張合影留念。
那是她纏著他去淡水玩,在大頭貼店拍的,她特地收藏起來,捨不得帶出門,擺在家裡怕丟了。
「那時我十六歲,他十八歲。」她把照片遞給梅兒,指著照片中的自己,以及身旁體型肥胖的男孩介紹道。
梅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照片,再對照眼前的女孩,十六歲和二十六歲沒有什麼差別,都很漂亮,但她身旁的男人……體型是她的兩倍大!
「Sean?」她不敢相信的指著照片中戴牙套傻笑的男孩。
「是啊,那是他,想不到他以前是這樣子的吧?」
梅兒的神情就像是見鬼了,一臉快哭的樣子,不敢相信心中的王子,以前竟然是……一個胖子!
楊雅築見機不可失,刻意展現手腕上的瘀青和點點咬痕——咬痕是前一天晚上太激情弄傷的,湊在一塊,有那種被家暴的感覺。
「你——」梅兒倒吸口氣。
「啊……」她驚呼出聲,連忙遮掩手臂。
「這……沒什麼,是我不小心弄傷的。」支支吾吾的語氣,很有掩飾的意味。
「Sean的母親是好人,非常的溫柔,你會喜歡她的,Sean這麼喜歡你,她自然也會對你好。」她現在露出有些急促推銷的口吻,很怕梅兒不相信似的。
讓梅兒誤以為她在找替身,要她留下來,代替她的位置。
被家暴……這是梅兒絕對不容許發生的事情,原本用粉紅色看待的世界,這一刻醒了過來!
她幻想過年輕、十幾歲的Sean,不是照片中那癡肥、憨笑,還戴丑牙套笑得可憐的男孩。
那讓她想到自己高中的境遇,王子不該是這樣的!梅兒排斥,不能接受。
最最不能接受的,是王子不是王子,是頭凶暴的狼。
看著這東方女孩手上的傷,怵目驚心——其實是因為楊雅築皮膚太過白皙幼嫩,才會讓那些傷口看起來像家暴。
所以梅兒逃了,沒說一句話就逃了,生怕留在這裡會被當成替代品。
楊雅築不會告訴康宇誠,她用什麼方法嚇跑了梅兒,如果他知道她誤導梅兒他是個會家暴的男人,他會怎想?
當然死都不能說!
「怎麼可能,你騙我的吧?」康宇誠不相信她的說詞。
那當然,只有這一招是不夠的,要是梅兒抵死不走,那怎辦?
她還把梅兒的監護人和醫生請來台灣,會找上梅兒「談判」,只是要爭取時間,免得她在台北市亂跑,壞了她的計劃。
「被你發現了,我正好有個學生家長,好像跟梅兒的監護人有生意上的往來,我請對方來把梅兒帶回加拿大了。」這個說詞,比較合理。
至於在機場被逮到的梅兒,失心瘋的大喊著「No、No、No——」說她不要留在台灣,她要回加拿大,這就沒必要提及了。
她好像……把那個精神脆弱的女人給嚇得發病了,還是別說好了,就讓秘密永遠是秘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梅兒再也不會來騷擾他們了。
「原來是這樣。」康宇誠相信這個說法,梅兒的監護人總算負起管教的責任了。
「沒事就好,以後不可以再這麼衝動了,嗯?」已經講過很多次了,他還是要叨念一下。「你爸媽完全不擔心你突然失蹤,就連小雨也,我就沒法像他們一樣,我急死了。」
「放心,我很善於利用手邊的資源,沒問題的。」她露出那種被齊開雲稱為「邪門」的笑。
「我真是想不通,Kai怎麼會用魔來形容你?」
無知也是一種幸福……楊雅築笑而不答,把手放進他臂彎裡,在後院散步。
「我跟齊開雲不對盤,你聽說了嗎?」她用輕鬆的語調問。
「有聽說,是因為小雨的關係?」
這件事情他略有耳聞,Kai一結完婚便立刻回紐約,多半也是因為不想讓妻子和雅築有太多牽扯。
為什麼?
「我跟他不對盤,也許是因為同性相斥吧,在某些特質上,我跟他是同一種人。」她神秘地笑說。
想到那冷漠得不把人放在眼底的新銳攝影師Kai,那冷得要凍傷人的神情,再與他身旁笑容甜得膩死人的女人相對照,康宇誠忍不住笑罵,「哪裡像?」差遠了好嗎?
「齊開雲用冷漠凍傷企圖近身的人,我跟他相反,我用溫柔親切的表象,把人擋在一定的距離之外,想接近,卻又只能走到特定的距離,其實我跟齊開雲一樣,非常討厭別人隨便裝熟,只不過,他是真小人,我是偽君子。」
所以,他們被同樣的人吸引。
先是路小雨,她最好的朋友,他最愛的女人。
再來,是這一位康宇誠先生,她所愛的男人,將來,會成為齊開雲難得信任的合作對象。
小雨告訴過她,齊開雲對宇誠的感受力很滿意,難得想與他合作,所以,才會答應讓崔氏贊助辦攝影展。
他更聽進宇誠的建議,嘗試不同的主題。
「宇誠,你會不會討厭我這樣?」她忍不住擔心地問。
「下回出門再不帶手機,讓我找不到人,我就會討厭你了。」他眼中的她,不是她說的這種人。
早在十年前他被人欺負時,適時伸出援手的她之於他,就像個天使。
無論她做了什麼,他永遠不會真的生她的氣。
「好……」她笑著點頭,答應了。
兩人輕鬆的散步在夜色中,眺望夜空中的星星。
康宇誠突然想到一件困擾他的事情。
「對了,雅築……你會不會覺得仲業很怕你?」
怎麼話題突然轉到這邊來——楊雅築有點反應不過來。
不過那個王仲業嘛,他會怕她就好,要是不怕她,他就死定了!
「有嗎?你想太多了吧。」
「我總覺得他有事瞞著我。」康宇誠皺眉,繼續追問,「跟你有關係?告訴我。」
「怎麼會有呢?他只是學長而已,你不會連這種醋都吃吧?宇誠,你好可愛哦。」
笑著捏捏他的臉,然後抱抱,臉埋進他懷裡,可埋在他懷中的那張美麗臉龐卻流出一絲邪氣。
「我哪有?你放開我啦……不要這樣,哥他們都在裡面,等下進去我會被笑,我已經被笑很多天了!都你這野蠻女……」不過是做個愛,也能把他咬得傷痕纍纍。
楊雅築在他懷中銀鈴笑聲不斷,但心中卻想著,找機會要給王仲業警告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