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是走了許久、許久,久到右腿的傷再次感到強烈不適,而那抹矮胖身影仍以驚人的腳力,在迂迴曲折的通道中迅速行走。
咬牙,她發狠追上,不去理會腿傷。
不知是否太過專注,痛覺竟在不自覺中麻痺、消除了,她追趕的步伐突然輕快了起來……
依舊是冷,她忽地打了個寒顫,一閃神,前頭的人竟消失不見了!
她一驚,連忙飛身奔去,來到一個三岔口子,懊惱地發現她果真跟丟了人。
「往中間走。下頭便是出口。」那蒼老略啞的聲音從某處傳來,在週遭盤桓。
她環顧四邊,聞聲不見人,微小燭火將她的身影拉得極足詭譎,搖晃顫動著。
「多謝前輩。」她抱拳一拜,不再逗留,旋身朝中間通道的陡峭石階走下。
終於來到盡頭。
她摸索著壁上的施力點,用肩一頂,順利擠開那扇石門。
驀然間,藍得發亮的天光以耀眼炫人之勢撲蓋過來,銳不可擋,包裹她一身,她忽地有了怪異聯想,覺得自個兒似乎再次跌進男人那雙銀藍眼中;之前的辛苦追趕、蜿蜒折騰僅是假象,她其實一直在他的迷魂陣裡打轉,不曾逃開……
好亮,亮得她無法睜開眼睫。
她下意識舉起臂膀,半掩那過為炫目的光……
「起來!」伸手不見五指的囚室中,門陡地由外開啟,不知誰粗聲斥喝,兩、三道背光的黑影朝她走近。
白霜月背倚在冰冷的石牆上,身子畏寒地微顫,輕皺眉心,尚不及看清來人長相,擋在眼前遮掩強光的手臂已被五指扣緊,用力拖起。
「要裝死,待會兒多的是機會。走!」另一個粗嗓響起。
「你說錯了吧?待會兒是真死,可用不著裝啦!」
八成見她腳步拖拖拉拉、踉蹌打跌,又來一隻粗掌抓住她另一邊臂膀,她幾是足不沾塵地被架著走。
頭好重、好沉……有誰摸了她臉蛋一把,摟住她的腰,她聽見嘿嘿怪笑。
「這『白家寨』的大姑娘生得也算水靈,膚色雖然黑了些,沒江南的姑娘白皙,摸起來可順滑柔潤得不得了,就不知其它地方摸起來滋味如何?」
「別添亂!羅爺等著在眾人面前整治她,今晚場面搞得這麼大,就為了引天梟出來,時候不到,這女娃娃的命還得保住。」
「哎呀!羅爺成了大當家,和武林盟主惠炎陽把兩邊的事兒全談妥了,這下子利益均沾,有好處大家一塊兒嘗,白家人姑娘知道這底細,羅爺哪裡肯教她活命?她早也得死、晚也得死,死前就讓大爺我好好疼她一番,教她知道男人的好處,合歡銷魂,也算功德一件吧?」
「你這色胚,怎說著、說著,真急巴巴往姑娘身上去啦!」
溫熱難聞的氣味衝進鼻間,她暗暗屏氣以待,待那人近到唇似乎已黏上她的頰,她霍然動作,咬牙,使盡週身氣力,額頭髮狠地撞上對方的臉面。
她聽見鼻骨斷裂聲,那人痛得大叫,抓住她臂膀的力道陡洩。
頭昏腦脹的,卻記起不久前亦用過同樣的招式對付人,那一次,她正中對方下顎,把他撞得咬破唇舌,嘴角都滲出血絲,他的眼碧色銀輝,直勾勾瞅著,彷彿有些訝然,竟會吃這苦頭……
怎麼在這時想起那雙琉璃眼了?
她昏昏然的腦子不太濟事地晃了晃,猛地,一記掌摑「啪」地掃將過來,打得她臉狠狠地甩到一側。
「媽的臭婊子!死到臨頭還發倔!老子不拆你骨頭,就是龜孫子養的龜孫子!」
「祝老九,咱瞧你當定龜孫子養的龜孫子啦!」
「這沒誘出天梟,這娘兒們可不能出大事呢!」
其餘二人哈哈大笑,對祝老九因鼻血奔流而造成的可笑鼻音幸災樂禍得很,惹得祝老九惱羞成怒,扯住白霜月的發,揚手又想賞她幾記耳光。
「喂!出出氣就好,別做得太過火了。」
頭皮被扯得好疼,幾要揪下她的發似的,白霜月忍過頰上爆開的辣痛,硬要自己掀開雙睫,不能暈噘。
她看見祝老九狼狽又狠厲的臉,看見他即要揮下的粗臂,同時,也瞧見他背後一抹由隱匿處陡現的修長身影。
她鳳瞳微瞇,祝老九的大手還來不及掃上她的頰,烏鞭鞭梢已由後頭竄來,「啵」地悶聲響起,穿透他的背心。
場景像是有些兒雷同。
白霜月嘴角輕掀,模糊苦笑,感覺血腥氣味點點撲到臉上,跟先前他狙殺羅力時的情景十分相似。
祝老九倒地,她雙腿亦無力地倒坐下來,因架住她臂膀的人已無心神理會她。他們張聲狂吼,紛紛拔刀要砍,那條烏鞭又如靈蛇吐信般左右疾竄,把餘下二人一併解決,也不過眨眼間的事。
男人收攏烏鞭,徐步踏至地面前。
白霜月下意識抬起小臉,想從一團迷濛中努力去分辨他的五官神態,但最能抓緊她眸光的仍是他的一雙詭瞳,睥睨的姿態,較之前更為莫測高深的底蘊,似一貫嘲弄著——你以為能逃到哪裡去?
然,卻又不僅是如此,在嘲弄以外,還有更奇詭的,只是她沒能看出。
「跟我去吧。」他淡淡掀唇。
挺熟悉的說詞啊。第一次在雪原上遇見,他也說過同樣的話,明是要擄劫她,卻說得像在邀請。白霜月內心依舊苦笑,從未料及有朝一日,她得靠他這個大魔頭出手搭救,來避開「白家寨」的追殺。
不等她回應,也無須她的應允,天梟寬袖席捲而去,一放一收,已將跌坐在地的她挾來身側,低語:「或者會有一場惡戰,想逃出生天,你最好摟緊我。」
「我不怕你……」她恍恍惚惚喃道,藕臂卻摸索著、乖順地回抱他的腰,圈緊。「我不怕你……」
瞅著她挨了掌摑、已高高腫起的面容,男人目光深濃,抿唇不語。
他第二次下手劫她,只是這回,劫人者與被劫者的心思較上一次相比,都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莫之能解的不同。
當真掀起一場惡鬥。
白霜月閉緊雙眸,緊倚著身旁的男人,被動地隨著他飛竄疾馳、移形換位。
她避無可避地去聽取他強壯的心音,同時亦聽見週遭響起無數刀劍兵器的相交聲,叫囂怒斥聲此起彼落,隱約間,尚有人喊著要大夥兒幫忙打火。
這一次,他並非單打獨鬥,他的門下身穿黑衣勁裝,一批又一批地隨著暗夜來時,從隱匿處現身。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白家寨」與中原武林盟主遣來助拳的各路好手暗中打埋伏,天梟與其門下則將計就計,且瞧到得最後,是誰破誰的局。
風中能嗅到濃煙氣味,從四面八方來,似乎四處都著了火。
難忍那股嗆鼻的味道,彷彿濃得再也不可能散開,她胸中堵得發痛,越堵、腦子越昏,終是喪失一切知覺。
待掀開眼睫,所有映入眼簾的東西皆有清楚的形體,不再迷濛如幻,白霜月發現自己醒在一間擺設甚為樸素的石屋裡。
天色似已沉下,石屋中擱著添暖的火盆子,而她則平躺在軟榻上,漫入鼻間的不再是嗆得人無法呼息的濃煙,卻是從酥油燈裡所燃釋出的、淡淡的、熟悉的氣味兒。
這裡是「延若寺」。
寺中無數間石屋是供給遠來朝拜的牧民們休息的所在。她認得屋門上那五尊雕刻精細、色澤妍卓的可愛吉祥獸,它們全咧著嘴,露出兩排白牙,像在歡暢大笑,用笑來嚇阻四方妖魔。
她並非首次住進「延若寺」。
一個多月前,她在大娘暗中指引下離開那座雪峰,一推開通道盡頭的石門,眼前豁然開朗,更教她驚喜的是,她那匹漂亮健壯的大黑馬竟然就繫在離出口不到三尺的地方,馬背上也已備妥清水和乾糧,另外還有保暖的毯子。
她心下感激,忙翻身上馬,往茫茫雪原疾奔,不久後夜色降臨,她靠著星辰與皎月的位置辨認方位,再加上黑馬亦能憑著動物的本能,助她尋找回「白家寨」的方向,無須擔心迷路。
儘管如此,她並未即刻趕回寨中。
整整奔馳一日夜,終於回到熟悉的地方,她離那座蒼茫的雪峰已遠,男人所說有關「白家寨」目前情況的事言猶在耳,讓她不敢貿然返回。
她暫時在「延若寺」住下,寺中的老住持故悟大師與她爹親白起雄頗有交往,常一塊談經論述,也同她相熟,是可以信賴之人。
她暗中暫住,並藉機打探寨中狀況,許多事果如天梟所言,「白家寨」現不由羅醒獅一手把持,整個態勢已然大變,他重新部署過他的人馬,與中原武林建立新關係,徹底瓦解舊勢力。
他甚至祭出極其豐厚的賞金,下令全寨與雪原上的牧民們捉拿「白家寨」的大姑娘。
她是在幾次摸黑溜回寨子裡,分別見過三位八十高齡的長老,私下談過,才知寨中不少人敢怒不敢言,更有許多反抗的族眾被囚。幾日前,她又一次溜回「白家寨」,欲至地牢中查看,卻遭突如其來的圍困,因而被抓。
剛開始風聞她被重金懸賞,她尚以為羅叔是因痛失愛子,又對她誤解,才如此為難她,然而隨著後來的暗中查訪與刺探,漸漸驚覺,她想得確實太過天真……
像是沉睡許久,一覺醒來,好多事都變了樣,連自心也難問。
她雙手覆在臉上,微感痛意,記起左頰挨了一摑,想必紅腫未退,歎息便不能自制地穿過掌心,低幽徘徊,而思緒迂迴曲折,如雪峰中彎曲不絕、分岔又相交的通徑,無人指引,如何也走不出那座迷亂之峰。
「原來你也會傷春悲秋、唉聲歎息。」男人練就一身「嚇人」的輕功,即便尋常行走,也這般無聲無息、形影如魅。
聞聲,白霜月反應好快,幾是整個人從軟榻上跳起來。
她翻身坐起,原是拿著清亮眸子瞪人,裹身的暖被此時自然滑落,她齒關一抖,驀地打了個好結實的寒顫,不由得垂眸往下瞧,卻驚得她險些尖叫!
她的外裳不知被收到哪兒去了,被子底下僅剩雪白的中衣和裡褲,而她向來是不穿肚兜兒的,此際,她貼著身子的中衣襟口竟輕敞開來,腋下的繫繩綁得好隨便,弄得鬆鬆垮垮的,瞧那模樣,根本是被掀開、而後又隨意綁上。
還有誰會來掀開她的衣衫?!
「你、你!」狗改不了吃屎!偏要使這種爛招羞辱人,他才暢意快活嗎?抓緊衣襟,白霜月不曉得為何會氣得想流淚。
或者,是因為他這一次的出手相救。
以他對「白家寨」如此高昂的「興致」,再加上有那些隱匿各方、供他驅策的門不為他搜羅無數消息,羅醒獅以她為餌,與中原武林合謀所布下的局,目的便是要引他現身,先擒拿他,繼而再滅掉依附他的各方勢力……這底細,他不可能不知。
只是事情發展到如今情狀,她心中兩點疑團卻越聚越大。一是,她不懂那些人憑什麼認為拿她作餌,欲當眾處決她,便能引天梟現身?二是……他明知道四面楚歌、八方埋伏,總歸要有場惡鬥,怎麼當真來了?
白家寨的大姑娘和惡名昭彰的天梟私訂終身,決心隨他私奔……這是一開始,他有意散播在雪原上的謠言,必是有人信以為真,才以為她的性命足以誘他前來,而他又為何要吞下這個餌?
她不懂。
是覺得她小命倘若就這麼沒了,不夠他玩弄?心裡頭不夠暢快淋漓?
就拿你「白家寨」來看,你真以為你父親白起雄便是正人君子嗎?為得利益,他曾干下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哪裡知曉?
你父親不該病死,他若肯再多給我一些時候,我便能教他徹底明白,他當年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父親與他之間究竟有什麼瓜葛?
她白家也曾與他交往過嗎?
天梟……那僅是江湖上的稱號,他總該有名有姓吧?
這游絲般飄浮、難以捉摸的思緒啊,就差那麼一丁點兒的距離,她似是要捉到頭緒,卻一直停頓不前。
甩甩頭,嚥下喉嚨微酸的緊窒,她想,是他此番相救,讓她一時間模糊了彼此的角色,把兩人敵對的關係暫且忘卻了,如今幡然醒悟,只覺難堪。
見那張麥色臉蛋儘是不平之氣,半張臉微腫,眸中驕傲依舊,天梟雙眉略挑,語氣淡淡然。
「你連著好幾日被下迷藥,劑量用得頗重,神智昏昏沉沉的,若要等你全然醒覺過來,少說要三日,我沒什麼耐性等到那時候,才在你膻中和幾處穴位用針、以薄荷熏染。」
膻中位在雙乳之間,經他提及,她身上果真有股薄荷葉香。白霜月想像著他為她用針熏染時的景象,臉脹得通紅,耳根熱呼呼的,而頸後的寒毛卻根根豎起,一時間無言以對。
天梟又道:「不必太感激我,你我之間的帳還沒算清,你要昏沉不醒,對我十分不便。」衫擺一撩,他逕自在榻邊坐下,語氣平淡不變,琉璃眼倒見輝韻繁複,別有深味。
「你!」白霜月出聲要罵,喉頭卻如被掐窒住似的,試了三回才找回嗓音。「你少自以為是,誰要感激你?」
天梟無所謂地頷首,似笑非笑。「是了,世間人盡無情,即便冒死救下某人一命,也無須認定對方得感念你。」
雖未指名道姓,但他擺明了是在說她。
白霜月方寸浮亂,已不能義正詞嚴地駁他,說自己之所以遭「白家寨」捉拿、囚困,甚至差些被處決,全是他一手造成。
在經過這麼多事後,她其實已明白,早有人欲除她而後快,天梟的出現僅是給了對方一個再合理不過的借口,要她百口莫辯。
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她不禁落寞無語,對他隱含「忘恩負義」的嘲諷之語也懶得辯解,神情顯得怔怔然。
忽而,男人粗糙的指腹捏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說地扳過她的臉容,他眉峰蹙起,挑剔地審視著她挨摑的左頰。
「你幹什麼?!」她恩a回過神,斜瞪著他。
「真難看。」薄唇挺無情地丟出一句。
白霜月左胸微窒,竟然……有些難過?
老天!她難過個什麼勁兒?她原就不是什麼大美人啊!
「用不著你管。」悶聲擠出話,她被自個兒的古怪心態嚇了一大跳。
不去多想那過促的心音,她正欲拍掉扣住下顎的指,他倒是自動撤下了,跟著,就見他從袖底掏出一小瓷瓶,倒出裡邊的凝脂即要往她左頰抹上。
「你、你休想!我不會再教你得逞的!」白霜月鳳眸瞠得圓亮,怒意橫生,驚得連衣襟也忘記要抓緊,情急之下,兩手已牢牢抓住男人伸近的手腕,臉容努力偏向一側,像是抵死也不許他指尖上的凝脂搽上她的頰。
「這藥對消腫去瘀極有奇效,你不試嗎?」他雙目微瞇,隱有愉色,似是知曉她因何有這等反應。
「我不試!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
「喔?」他淡應,與她的忿忿不平形成強烈的比照。
「就算消腫去瘀了,也要留下好明顯的痕跡。」她不會再傻呼呼地上他的當。
之前,他也是取出什麼「玉脂香膏」塗在她腳踝的鞭傷上,還道那種藥極難提煉,能教膚色光滑妍麗。
她當時只覺傷口微微灼熱,酥麻酥麻的,沒特別不適之處,未料及之後鞭傷癒合了,腳踝也確實變得柔潤嫩滑,卻留下一圈色澤好妍麗的紅痕,如教紅絲線團團套住,怎麼也搓揉不去,全拜那「玉脂香膏」之賜。
稜角分明的俊容因上揚的嘴角稍見軟化,他語氣持平,慢條斯理地道:「這一瓶不會。」
所以,他根本懶得解釋上一回因何要那般整弄她?
白霜月暗暗磨牙,硬聲道:「會!」
他是人人口中的大魔頭,行事全憑自己好惡,對她又懷著莫名敵意,要想向他討一個說法,看來又是她太過天真。
天梟徐緩眨睫,帶著幾分引誘,一臂便定在那兒由著她牢握,也不使蠻力逼近。「你可以試試。它不會。」
「我不試。」都不知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不試要後悔的。」
「只怕試了才要悔不當初。」
藍瞳閃動著燦燦銀光,他雙眉低斂,再次掀唇出聲時,嗓音揉進不知名的東西,變得沉且低柔。「其實,你胸乳雖不夠豐滿,但也小巧挺立,頗為誘人。」
白霜月先是一愣,彷彿沒聽明白他那張薄而有型的唇究竟吐出了什麼話,直到察覺那雙邪惡眼神正興味盎然地朝何處打量,才猛地意會到自個兒竟是酥胸半露,大洩春光。
心一驚,小手自然急著拉攏前襟,她一收手,他沾著凝脂的兩指便往她左頰裹去,把一坨帶香凝露抹在紅腫之處。
白霜月又是駭然驚喊,側頭欲躲已然不及,只覺左頰一片冰涼,藥性滲得好快。
「你、你你……渾蛋!」她難得罵人,鳳瞳中驕傲的光彩似有些折損,瞪著他,秀巧的鼻頭竟隱隱泛紅。
儘管硬脾氣、性子傲氣十足,說到底依然是姑娘家,對自個兒的容貌很難不去顧忌。
那幾要被惹哭的倔強臉容……他心思複雜多緒,如冰封了一季冬的湖面,在春信將至前開融出第一道裂縫,毫無預警地撼動……憾動了什麼?天梟目光隱晦也深濃,定定回望她。
深吸口氣後,白霜月頭一甩,決定不去睬他。
她轉而面壁,兩手迅速將衣帶重新繫妥,多打了好幾個結,綁得緊緊的。
屋中靜了片刻,她瞥見壁上兩人的身影大半重疊了,不曉得他要折磨她的目的既已達成,為何還賴在榻邊不走?
心裡不甘,咬咬唇,她背對著他,把身子挪坐到另一邊,把疊在一塊兒的兩抹影子硬是拉扯開來。
他像是洞悉她的想法,同她卯上,也隨即移過去,就故意壓著她的影兒。
白霜月輕抽了口氣,再咬唇兒,身子再挪回原位,他好樣兒的,當真又好不要臉地跟了回來!
如此挪去挪回、跟去跟來,硬生生重複了三、四遍,兩人的舉動簡直跟孩子鬧彆扭沒兩樣,可都渾然不自覺,一個挪得義憤填膺,一個跟得如影隨形。
最後一次,當男人仗著身影高大,將她的影子完全吞噬、霸佔,白霜月甚至能感覺壁上的大黑影正嘲諷地對住她,當真忍無可忍,她雙手握成小拳,霍然回身。
「你就這麼——唔唔……」不要臉嗎?!話沒喊完,她的聲音就莫名地被埋沒在濕軟的灼熱中。
她瞠眸,墨睫驚異張揚,兩顆玄玉般的水瞳顯得格外明亮。
一時間,以為自己又落入迷魂大法中。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趁她毫無戒備,心緒紛亂之際回眸,神魂瞬息跌進一片無邊無際的琉璃海,落在他手中,由他操縱。
明就知道的,她明就知道的啊,怎麼還是傻呼呼的?
我不怕你……
她張嘴欲喊,她漸漸捉到「回神」的竅門,她不怕他……但是啊但是,她的唇為何被吮住?她的聲音為何近乎嗚咽?還有她的舌……那糾纏她的力量為何強悍得如此驚心動魄?
驚心動魄啊……
她頭昏,無法呼息,胸口繃得好疼,唇腔裡興起雪原上的風暴。
他將爽冽氣息狂暴地吹拂她一身,他確實使了迷魂大法,然而,卻是以另一種方式。
他吻她。
熱烈、熱烈地吮吻她的唇。
在她掀唇欲語時,他深入那百般柔軟的芳腔中,深入她心神深處。
她驕傲的眸底幽光湛湛,讓他頓時想起迷失在雪原裡的小狼,因遍尋不著母狼蹤影,漂亮的眼迷惘失落……
他展臂,將她拉入懷裡,允許自己更深一步地放縱輕狂。
她的身子柔軟香馥,緊密的貼靠,在他胸臆與腹中燃起火焰,他被勾引了,他克制不住地低喘,有種反要被吞噬的奇詭感覺。
驀然間,那雙小狼的眼睛變得凌銳驚怒,不再溫馴。
她掙扎起來,雙手不斷地扭打抵拒,兩掌揮動、拍打,握成拳往他身上招呼,狠狠賞了他胸膛和肩背好幾下,但他的唇仍固執地、如影隨形地糾纏著她的,便如映在壁上兩人的影子般,她不讓他交疊相印,他偏要勉強。
他偏要勉強!
然後,他終於嘗到厲害。
她咬了他一口,咬得好重,血腥氣味頓時在彼此的唇舌間漫開、左衝右突,他吃痛低哼了聲,一分神,便讓她乘機擺脫掉如火的迷陣。
然而,攬住她纖素腰身的臂膀仍未放開,反倒摟得更緊。
他揚眉欲要瞧她,突然一道掌風揮來。
他沒想要擋,下一瞬間,無比清脆的響音隨即擊中耳鼓,也連帶擊中一邊俊頰,狠狠掃歪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