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多日,宋丹雅總是在子時出現,一到卯時便離開,除了張媽知情外,並未驚動府裡任何人,而當她出現時,項子麒總是陷於昏睡中,宋丹雅也總是倚偎在他懷中,輕聲對他傾訴滿腔思念與對他的不捨,並不停地在他耳畔哼著醉人的歌謠,呼喚他的意識。而當項子麒意識不清地醒來時,她早已翩然離去。
項子麒日復一日地對著家人說要找宋丹雅,且一再聲稱宋丹雅前一夜就守在他身畔,張媽每每聽他這麼說都捏了把冷汗,怕會引起其他人懷疑,不過項安邦與曲秀荷皆當項子麒神智不清,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並未將項子麒的話放在心上,張媽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繼續偷偷放宋丹雅入府。
是夜,宋丹雅再次來到項子麒房裡,張媽早已放心地離去,她一如以往,先以布巾沾水為他擦拭臉龐與裸露在外的肌膚。
他背脊上的傷已經不再沁血,有慢慢好轉的跡象,只是聽張媽說他清醒的時間不多,白天也不過是醒來一下就又陷入昏睡當中,若非太醫說他正慢慢好轉,她會誤以為他並未有起色。
她細心地為他解開包紮背脊的布條,拭淨傷口後再為他上新藥包紮好,每一次看見位於他背脊的猙獰傷口,她的心便會疼上一回。
她迅速為他換好藥,準備像平時一樣對他說今日她又做了些什麼事時,他卻猛然睜開眼看她。
「……我……我終於抓到你了。」項子麒的右掌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粗嗄著聲,釋然一笑。
每夜他總想著要醒來、該醒來,否則會一再錯過她,他拚了命地抵抗黑暗,每次好不容易凝聚了所有力氣睜開眼時,她卻已不在身邊。今夜總算讓他戰勝黑暗,讓他切切實實地抓住她了,而非處於黑暗中焦急地聽著她的聲音卻無計可施。
宋丹雅沒料到他會突然醒來,嚇了好大一跳。張媽說他總是在白天清醒,因此他忽然在深夜醒來且探手抓住她,要她不嚇到都難。
「是啊,被你抓到了。」她隨即鎮定下來,柔著聲對他微微一笑,彷彿她未曾離開過。
「……別人都以為我瘋了,但是我知道我並沒有,你的確總是在深夜出現……」項子麒終究是尚未完全康復,光是和她說話就費了好大的力氣。他疲累地垂下眼眸,可他的右掌卻緊緊抓住她,深怕她會消失不見。
現下究竟是在夢裡抑或是現實,他已經搞不清楚,但他不在乎,重點是他已經牢牢抓住她,不會再任由她翩然離去。
聽他這麼說,她便感到難過。因為她,他吃了不少苦,也受到不少質疑的目光,許多人都覺得他變得不太正常,瀕臨瘋狂的境地。
「你……會不會也覺得我瘋了?」
「不,我知道你沒有。」她坐在床畔,就在他身邊,讓他不至於得再費盡力氣地緊緊抓住她。
「……丹雅……你是丹雅對吧?」他有沒有看錯?他的眼睛看到的人的確是丹雅,可會不會每個看見的年輕姑娘,他都將對方看成是丹雅?項子麒害怕他再也無法分辨出丹雅來。
「是的,子麒,我是丹雅,你的丹雅。」她反握著他的手,讓他確認。
聽她親口確認,項子麒放心長喟。
「你……總算又回到我身邊了。」項子麒不在乎她是人是鬼,不在乎是現實抑或是夢幻,此時此刻,她待在他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別再離開了,沒有了你,我的生命便不再完整。」即使身負重傷,仍霸道要求,不管她是人是鬼,他都要她留下,不許再擅自離去。
項子麒的要求使她緊閉著唇不說話,她何嘗不願一直守在他身邊不再離去,可是他們真能在一起嗎?莫說她爹會想盡辦法阻止他們倆在一起,恐怕他的爹娘也不樂見她出現在他身邊,是以她無法對他許下承諾。
「為什麼不說話?」項子麒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雙眸灼灼地望著她問。
「說了許多話都沒喝茶,你一定渴了,我倒茶給你喝好嗎?」她乾笑著轉移話題。
「不許你逃避,我要你承諾會留在我身邊,永遠都不離開。」項子麒固執地抓著她的手,不許她逃避。
「子麒,聊了這麼久,我想你一定累了,要不要再睡會兒?」她執拗地不肯看他的眼。
「……看著我!不許躲我!」項子麒光火地怒咆,儘管有傷在身,他一發起火來仍像頭猛虎,教人生畏。
「子麒,別!」宋丹雅怕他的怒吼聲引人過來,手輕覆上他的唇,眼神淒楚地睇望著他,希望他能放低音量。
「丹雅,你喜歡折磨我是嗎?」她的驚慌看在項子麒眼裡,終究是心疼、不忍,於是放輕音量問。
其實他已經很累了,眼皮沉重到只消合上便又會馬上墜入黑暗中,但他固執地不願睡下,深恐若是放鬆睡著了,待他醒來之後,她就會消失無蹤,所以死命撐著。
「你明知道不是。你受盡折磨,我又何嘗不是呢?」
「既然如此,就留下來。」
「你忘了橫亙於我們之間的老問題?我爹娘和你的爹娘,他們永遠也不可能認同咱們的。」
「我該死的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從前我就是太在乎我爹娘的感受,才會鬆開你的手,瞧我得到了什麼?你的死訊!你可知道你的投江自盡等於是親手在我的心口上狠狠地刺上一刀!」
當年接獲她的死訊時,他人已回到了京城,當他心神俱裂、馬不停蹄地掉頭趕到杭州時,才知道她在他離開沒多久後,便投江自盡,一名路人正好經過撞見,因不諳水性,待喚人來救卻為時已晚,她早香消玉殞。湍急的江水將她帶走,曹謀成派人四處打探打撈,但始終尋不到她的下落。
五天之後,曹謀成一行人好不容易終於在江畔打撈到一具女屍,女屍因泡了幾天的江水,又加上被湍急的江水挾帶,多次撞擊到江旁的岩石,因而面目全非。後來是依女屍身上僅著白色單衣及她投江時將身上的外裳褪在江邊,於是便確認宋丹雅已香消玉殞。
為免落人口實,曹謀成想盡一切辦法封鎖消息,堅稱丹雅是因突染急症去世,他還給了看見丹雅投江的路人一大筆銀子做為封口費,就是不想讓人議論紛紛地說宋丹雅為了不嫁他為妻,寧可投江自盡。
然而,儘管曹謀成盡力不讓消息走漏,終究是紙包不住火,有好些耳語隨著運屍回京的隊伍悄悄流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傳開來。
後來,曹謀成讓宋德生調派回京,官拜少卿,畢竟宋丹雅已死,已經沒有再讓宋丹雅與項子麒南北相隔的理由。
而他呢?當他心碎地趕到江邊,流淚看著無情帶走她的滾滾江水,痛苦地嘶吼出內心的不平與悲痛,在江邊痛苦地徘徊垂淚咆哮時,才得知她的屍首已被曹謀成運回京,便又馬不停蹄地敢回京城,想見她最後一面。這最後一面始終是沒見到,因為當他趕回到京城時,她已然下葬,於是他便守在她墳邊,不斷對她細語低喃。
他不修邊幅,忘了時間,只曉得要將滿腔的話全對她說,說了多久,他不知道,當說完時,喉嚨已經乾澀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後來是大哥尋來,將他硬拖回家,厲著聲要他不能只想到自己、只想到死去的戀人,要想想為他擔心憂慮而添了不少白髮的爹娘,他這才醒悟,怒力讓自己撐過沒有丹雅的日子。
他為當日拋下她一事已後悔百次、千次、萬次,所以這一回他不打算再讓自己後悔。管她是人是鬼,他都要定她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當時真的已經無法可想……」她流著淚拚命向他道歉。
「你若真覺得對不起我,就留在我身邊。」項子麒趁著她滿懷歉意時索求道。
「子麒……」宋丹雅為難地看著他。
項子麒劍眉一豎,猛地用力將她扯入懷中,背脊的傷勢因他突來的動作而扯裂、沁出血來,他忍著痛,悶聲不吭。
「子麒!」宋丹雅驚呼,感受到他的肌肉因劇痛而僵硬,她不敢亂動,怕會再牽動他的傷口。
「如果必須佔有你才能留下你,我會那麼做!」項子麒硬著聲、冷著臉地對她道。就算他已經快要倒下,可是為了留下她,他會憑著堅強的意志力佔有她的人。
「子麒,不要!」她被他嚇壞了,不是害怕他的佔有,而是怕會加重他的傷勢,可知他是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人,不容一絲閃失的。
「難道你還不明白,就算是死我也要留下你!」他的手蠻橫地要撥開她身上礙人的衣衫。就算是僅剩一口氣,他也會死巴著她不放,她該有此覺悟才是!
「子麒,不可以!你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我不在乎那該死的傷!我只在乎你,宋丹雅!」管他傷得有多重?血流多少?是否已經要向閻王爺報到?他心心唸唸的唯獨她一人。
宋丹雅撫著他的臉,看著懸在上方的他一臉疲憊,還不住地痛苦喘氣,卻仍拚命要留下她,使她不得不心軟地想要妥協。
「你該知道,我也只在乎你一人。」她直視著他的眼,要他知道她的心滿滿的都是他。
「既然如此,就別離開我。」冰涼的指尖碰觸到她溫潤的肌膚,感受她的存在。
宋丹雅凝望著他,聽他再次提出誘人的要求。他們倆想要長相廝守,難道真是過分的要求嗎?
她看不到屬於他們倆的美好未來,一雙藕臂緊緊環住他的頸項,強忍著即將氾濫的淚水。
在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比項子麒更愛她了,他將他的心獻給了她,她心亦然。
與她耗了許久,卻始終得不到她答覆的項子麒,儘管意志再頑強,終究是敵不過肉體上的疲累,眼皮愈來愈沉重。他用力甩甩頭,想讓腦子更加清明些,卻是讓腦子愈加混沌,最後,他渾身無力地軟倒在她身上。
「你累了……我就在你身邊,放心地睡吧。」宋丹雅輕柔地撫著他的發,軟著聲要他安心睡下,不願他再硬撐。
「丹雅……別走……」沉重的傷勢使他極需睡眠,他的眼皮再也不受控制地合上,但他仗著身形的優勢將她壓住,心想如此她便逃不掉了。
「睡吧……」她親吻了下他的太陽穴。
聽張媽口述他清醒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況且聽張媽說,據太醫所言,他的傷勢並未再惡化,而是一日日地好轉,方纔他們倆聊了好一會兒,確定他已脫離了危險,讓她的心踏實不少。
似水柔情般的眼瞳不期然地瞥見剛才他為了留下她,使力牽動背上的傷口,使得縛綁傷口的白布條滲出斑斑血漬,讓她再次為他心疼不捨,想馬上起身再為他包紮好傷口,偏就被他壓著動彈不得。看來唯有等卯時張媽來與她交換,才有辦法起身離開了。
她窩在他懷中,暫且拋開所有煩憂,合上眼靜靜感受他的懷抱。
刑部裡,神情嚴肅的宋德生望著位於下方的曹謀成。
「項子麒現下如何?」宋德生期盼曹謀成能說項子麒不行了,當他得知項子麒在神機營為救人而遭火藥炸傷時,他是當場開心得大笑出聲。
蒼天有眼哪!在他失去一兒一女,歷經椎心之痛後,終於要讓項家再賠上一個兒子了!他日日夜夜向天祈禱項子麒逃不過這場死劫。
「據聞他日漸好轉,雖然腦袋有些混沌,但清醒的時間已愈來愈長。」前些日子皆是在暗中觀察,同樣期望項子麒熬不過這一劫,哪想得到傳來的消息竟是一日好過一日,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項子麒不會死去了。曹謀成心知不能不將此一噩耗告知宋德生,在宋德生面前,他毫不隱瞞對項子麒的仇視,因為他們倆立場相同,對項家所有人皆恨之入骨,曹謀成尤其是容不下有奪愛之恨的項子麒。
「可惡!」宋德生聞言大怒,將案上的公文悉數掃落在地,恨得額際青筋浮跳,雙臂撐在案上,渾身不住地顫抖。
曹謀成眼也不眨地看著宋德生大發雷霆,他完全能體會宋德生的心情,因為相同的事,他在剛獲得消息的那一刻已經做過。
「蒼天不仁!為何獨厚項家?」宋德生對項家的恨意積得更深了。前些日子,他以為已經抓到項安邦的么子項子堯在邊關當馬賊的把柄,特意命曹謀成向皇上請命前去剿滅「禿鷲寨」的馬賊,最好是當場逮個正著,一狀告到皇上那,讓項家來個滿門抄斬,如此方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哪想得到,項子堯到邊關當馬賊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當起密探來,最後他非但沒能抓到項子堯的小辮子,反而眼睜睜地看著項子堯風光回京接受皇上的讚許策封,使他當下氣得更加抑鬱難平。
這一次好不容易聽見項子麒出事,心下大喜,心想老天爺總算不再虧待他了,哪想得到項子麒這麼快就脫離危險,感覺他就像被老天爺給耍了。
「請大人別灰心,項家得意不了太久的,這一回老天爺饒了項子麒一命,算他運氣好,我不認為下一回他還能這麼好運。」曹謀成堅信終有一天他必能討回項子麒曾加諸在他身上的恥辱。
「謀成,你該明白我對項家人的忍耐已到達極限。他們毀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丹青與丹雅兩兄妹是怎麼死於項家人之手。倘若我早點將丹雅嫁給你,她壓根兒就不會客死異鄉!」宋德生滿是感歎與怨懟,提及丹雅時意味深長地看著曹謀成。
曹謀成對丹雅的心他再清楚不過,正是如此,從前為了拉攏曹謀成對他更加效忠,才會將丹雅許配給曹謀成,現下丹雅死了,曹謀成的心始終未獲得平靜,他更能藉著曹謀成意欲報復項子麒,使他對項家的復仇進行得更加順利。
「我也沒忘。」曹謀成咬牙切齒道,宋丹雅的死對他是一大打擊,她竟然為了項子麒寧死也不願嫁他為妻,儘管他們對外宣稱丹雅突然染上急症去世,但信以為真的人是少之又少,每個人都在背後議論紛紛,暗地裡嘲笑他不如項子麒。
這口氣他受了長達六年之久,宋德生說的對,他對項子麒的忍耐同樣到達了極限,加上聽人說前些日子項子麒不顧身份,瘋了似地在街市大喊丹雅的名字,無視於他曾是宋丹雅的未婚夫婿,分明是要給他難堪,讓他再次在京城丟盡了臉面。
忍無可忍,便無須再忍。既然項子麒沒讓他好過,他又何須讓項子麒順遂平安?項子麒身為神機營統領,神機營滿是火器,若再發生意外,也不會啟人疑竇,不是嗎?
瞬間,曹謀成俊秀的臉龐佈滿陰霾,眼神則充滿算計。
「我每次只要一想到可憐的丹雅,就心如刀割。丹雅被項子麒騙了,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愛丹雅的,他的目的在使我們痛苦,現下他對外表現出一副對丹雅情深不悔的模樣,不過是在欺騙世人罷了!」宋德生不管項子麒對丹雅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丹雅死了,那已經不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打擊項家,讓項家一蹶不振,甚至賠上所有人的性命,方能消他心頭之恨!
「大人請放心,項家所有人都該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曹謀成語氣堅定地對宋德生承諾,他會協助宋德生對付項家所有人,至死方休。
「謀成,聽你這麼說,我就知道當初沒看錯人,是丹雅沒福氣,不懂得珍惜。」順利操縱曹謀成,宋德生確信曹謀成絕不會讓項家人好過,他的嘴角揚起嗜血的笑容,隨時等著睜大眼看項家家破人亡。
在充滿藥味的臥房裡,項子熙有些疲累地看著傷勢已漸漸好轉的弟弟,心下甚感安慰。
母親因為連日來的看顧已經累壞了,所以今日改由自吏部當完差的項子熙接替母親來看顧他。府裡是有許多丫鬟、家僕可以接下看顧子麒的工作,但他們希望當子麒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不是丫鬟與家僕,而是關心他的家人,所以才會除了夜裡交由張媽看顧外,其餘時間皆由家人輪流守在子麒床邊。
「丹雅呢?她又不見了嗎?」項子麒再一次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啞著聲,尋找宋丹雅的蹤影。
「你該明白,丹雅早就不在了。」項子熙不逃避子麒的問題,直截了當地要子麒別犯糊塗。
「不!丹雅她昨夜就躺在我懷中,我的指尖依稀還可以感受到她的體溫。我知道她沒有自我的生命中走出,她一直都在,只是你們沒看見罷了。」項子麒不理會大哥的陳述,他確信丹雅每晚都會來陪他。
「子麒,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何不肯面對現實?」項子熙皺著眉看著子麒。子麒總是掛心於死去的宋丹雅,這可不是個好現象,難道真要一輩子不斷追逐早已不存在的人?他不想見子麒獨自度過漫長的一生,身為兄長,他希望能見到子麒過得幸福。
「我沒有不肯面對,現實告訴我,丹雅的確就出現在我房裡,昨夜我們聊了許多,她還哭了……」她的淚淌進他的心,烙下一道道傷痕。
「那是你在作夢,昨夜陪你的人明明就是張媽,你不會是把張媽看成丹雅吧?」
「不,我不是在作夢,我也沒把張媽誤認為丹雅。我清楚得很,而且丹雅也親口對我說她就是丹雅。」誠如大哥所言,張媽和丹雅相距甚大,他豈會糊塗認錯人?
「你明知丹雅死了,她怎麼可能會出現?」項子熙壓根兒就不信。
「依丹雅對我的愛,她就算是死了也會回到我身邊,我知道她一定會!」他和丹雅誰也離不開誰,就算是死亡也無法將他們倆分割開來。
「你這個樣子,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前些日子,你不也說在宣武門外的街市看見丹雅,結果呢?你尋了老半天,不是都沒尋到她嗎?那不正說明你看走了眼?現下你又一再宣稱丹雅每夜都會陪在你身邊,那她人呢?為何我們沒人見過她?」項子熙試著跟他講道理,希望他別再執迷不悟。
「你的話提醒了我,我在宣武門外的街市上看見的人也一定是丹雅!大哥,丹雅她為了我越過千山萬水回來了,你們之所以沒見到她,定是她特意避開你們,畢竟沒有人同意我們倆在一塊兒,她若是現身,咱們家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歡迎她?」他清楚丹雅的憂慮。
「你以這迷亂的模樣告訴我你的腦袋很清楚,要我如何相信?」他的深情執著令項子熙感到無力。
宋德生和曹謀成巴不得他們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倘若他們瞧見眼下子麒的情況,肯定樂不可支。
「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在說夢話,我說的全都是事實。」昨夜擁丹雅入眠,使得他今日精神好了許多,他深信要不了幾天,他便能下床走動,不必再像個病入膏肓的病人般,成天躺在床上。
「子麒,這世間還是有許多好姑娘值得你去愛、去喜歡,你該走出昔日的傷痛,睜開眼看看其他姑娘。」項子熙苦口婆心地勸著。
「她們全都不是丹雅,再好也與我不相干。」他的心裡僅有宋丹雅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若非你正在病中,我真想給你一頓好打,看能不能使你清醒些!」項子熙動怒,瞪著固執己見的子麒。
「就算是打死我,我依然不會收回對丹雅的愛。」項子麒希望大哥能明白,他的愛不是說收就收、說忘就忘的。
「你這個傻瓜……」項子熙氣壞了,為何他的弟弟們對愛情皆如此執著?先前子堯愛上淡幽,因為執著、因為努力,所以為自己和該成為他大嫂的淡幽尋到了另一條出路,成功娶了淡幽為妻,他為子堯的執著與努力感到驕傲,也真心祝福子堯與淡幽。
反觀子麒,打從一開始愛上宋丹雅就注定踏上了不該走的道路,在發現愛上不該愛的人之後,非但不回頭,竟然還死守不放,到了最後宋丹雅走上絕路,這段感情也該就此宣告結束,偏偏子麒要鑽牛角尖,硬是不肯斷絕對宋丹雅的想望。明明已是無路可走,為何還要幻想仍有路可走?難道這一路遍體鱗傷受的教訓還不夠?
「大哥,你不曾愛過,所以你不會明白。」項子麒搖頭苦笑,能明白他心情的唯有此時鎮守於邊關的子堯。
「看你這副模樣,我該慶幸我不曾愛過。」項子熙的注意力向來放在家人與事業上,有太多事需要他處理,他根本就不願將時間浪費在男女之情上。
項子麒不再和大哥爭論丹雅對他的重要性,他感到疲累,想要繼續休息,忽然,眼角瞥見不遠處的盆架下有條帕子。帕子落在下方,上方掛巾,下方置盆,若不仔細看,是不會發現的。他撐起身,想要下床拾起帕子。
「怎麼了?」他突來的動作,讓項子熙擔心地詢問。
「大哥,盆架下有一條帕子,麻煩你幫我撿一下。」項子麒指著不遠處的黃花梨木盆架。
項子熙望去,果然見到一條女人用的帕子就落在盆架下,被下方的盆給遮掩住了。他心生疑惑地走過去拾起,瞧見繡在帕子角落的一株寒梅,更覺奇怪。這帕子的質地粗糙,上頭的梅花卻繡得極為雅致,顯然是年輕女子所用,但自子麒受傷以來,出入他房間的除了家人外,僅有太醫與張媽,根本就沒年輕丫鬟出入啊!這條帕子會是誰的?
項子熙將帕子遞給子麒,子麒一看見帕子上頭的那株寒梅,便神情激動地將帕子緊緊揣在懷中。
「怎麼了?」
「我不是在作夢,真的不是在作夢!」項子麒語氣激動地說道。
「這話是什麼意思?」項子熙不懂。這帕子出現得莫名其妙,且上頭未沾上灰塵,顯示落下不久。會是誰不小心落下的?瞧子麒的神情,分明是識得帕子的主人。
「丹雅……丹雅她向來喜歡在帕子一角繡上一株寒梅,這株寒梅綻放的姿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這是丹雅的帕子,是她的帕子……」他不斷地重複著。她的帕子上有著屬於她的淡雅清香,她果然在夜裡出現!不是他在妄想,不是他在作夢,她真的出現了!
「怎麼可能?!」項子熙愕然,宋丹雅明明死了,怎麼可能會出現?但子麒又說得煞有其事,倘若這條帕子真屬於宋丹雅所有,是如何出現在此的?又是誰帶來的?難道宋丹雅真的出現了?
白天是由娘親負責看顧子麒的,娘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帶了別的女人或是宋丹雅進來卻隱瞞他們,那麼,會帶人進來的極可能是張媽了。張媽定與此事脫不了關係,不然怎會張媽每夜照顧子麒,卻絲毫不見她顯現疲態?
張媽在府中待了大半輩子,他相信張媽引人入府定有原因,而他會調查清楚的。
「大哥,死人不會隨身帶著帕子,是不?」
項子熙僵硬頷首,一時間尚無法消化宋丹雅可能沒死的訊息。
「丹雅她回來了,終於又回到我身邊了!」曾有過的悲傷痛楚,於這一瞬間煙消雲散。
「這些天你的意識一直很模糊,是不是她我們還無法確認,有可能是長得像她的姑娘,故意假冒是她來騙你的。」在沒親眼確認之前,項子熙一概抱持懷疑的態度。
「我很確定她是丹雅!」他絕不可能將其他女人錯認成丹雅。
項子熙歎了口氣,倘若是別的女人假冒宋丹雅,那好處理得很,直接將那居心叵測的女人轟出去即可。但,如果真是沒死的宋丹雅歸來,那問題將會非常棘手,可以猜想得到一場災難即將展開。
爹娘會如何看待這件事?繼續不顧一切地阻攔嗎?而宋德生與曹謀成會怎麼做?他們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一想到這,項子熙的頭就疼得不得了,但卻見子麒似又恢復以往的神采飛揚,不再憂鬱痛苦、失意頹喪。
項子熙明白宋丹雅對子麒的重要性,他不想再見子麒成天魂不守舍,他要子麒幸福快樂,所以需要時他會幫子麒一把,如同他助子堯一樣,使子麒最終能得其所愛。
「大哥,我要留下她,不再讓她離開。」項子麒堅定地看著項子熙道。他很清楚若他沒辦法留下丹雅,她將會離開,而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所以無論如何都得留下她。
「我明白了。」
「謝謝你,大哥。」聽大哥如是說,項子麒即知大哥不反對他和丹雅在一起了。
「別急著謝我,你還是得先努力將傷給養好,否則你要如何對抗宋德生與曹謀成?」天曉得宋德生與曹謀成會想出什麼方法來阻止子麒和宋丹雅在一起,防著點總沒錯。
「我知道。」項子麒何嘗不瞭解宋德生與曹謀成巴不得他死,當他們得知丹雅未死,肯定會想盡辦法再次阻攔他和丹雅共結連理的。
但,這一回他不會讓他們得逞,這一回他拚死也要留下丹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