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是,這整座宮城規劃得相當嚴整,雄偉又莊嚴,有宮殿群、好幾座花園、假山流水、亭台樓閣……走得她差點腳斷了。
而她沒迷路,完全是因為身前身後都有一群奴才隨行。
她住的地方叫「新殿」,有議事堂、御書房、正廳、側廳、後廳、寢室、浴室,有花圃院落、池塘、亭台樓閣,而不管是哪一廳哪一堂,擺設一件件都昂貴精緻,尤其是那些桌椅櫃子,色澤和紋理都堅實而溫潤,價值不菲,隨便抓一樣到二十一世紀去,絕對是價值連城的骨董——
當然,還有她這一身珠寶首飾,豪奢典雅的程度,完全不輸現代的香奈兒!
看著眼前一尺有餘的穿衣鏡,她突然發現連鏡框都是金子做的。嘖嘖嘖,這東風皇朝應該是個很富裕的國家,這金子要是敲幾小塊回金價大漲的現代,她馬上躋身小富婆行列!
還有那置於床旁的刺繡屏風,上面盛開的牡丹繡得像真的,床兩旁的厚重繡幃、薄薄的紗帳上也有繡有金線……
她雙眸閃動著熠熠光芒,但兩名貼身侍女必恭必敬的送進來一些茶點又退下後,她的神情立即轉為黯然。
笨蛋言宣兒,回不了現代,腦袋只想著錢錢錢,又有何用?
但這是習慣,從小到大,她就被迫聽錢錢錢,長大後,也只得避自己一心向錢看齊,因為她需要很多的錢來還人情債!
國小爸媽就離異,舅舅雖然收養了她,可是舅媽為人刻薄,視她為來討債的,一沒做好家事或舅媽心情不好時,捱一頓打都是正常,天天掛在嘴上的,就是責罵她又花了多少錢,還說已經將花在她身上的每筆支出全記了帳,要她日後工作償完才能離開。
她的人生裡,所有的不愉快全是因為錢,所以,她深知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可萬萬不能。
寄人籬下的生活,她過怕了,她想早點獲得自由,所以,就連這頭烏溜溜的及腰長髮,她也是刻意留的,賣給假髮店,多少賺點錢嘛,沒想到,就這麼巧,到這裡扮女皇帝!
看著鏡子,她輕撫著烏亮的髮絲,眼圈一紅。這發不必賣了,錢也不必賺了,她的存摺也沒了……
吐了一口長氣,她轉身走出宮殿,不意外的,原本被她遣到宮外的奴才們立即跟上。
說來,她是該習慣的,女皇嘛,出出入入,身前身後,大陣仗,晚上有掌燈的,白日有手舉宮扇揚風的,宮女、太監長長一串,像端午肉粽,連想蹺個腳或趴臥在床上翻滾個幾下都不成。
好不自由!
自由?她突然對某人不爽起來,輔佐的人就算要出宮不也應該帶她出去瞧瞧嗎?一離開就五天,很不負責吶!
心情欠佳的她走到疊石園林,見柳樹依依,濃蔭足以蔽日,她靜靜佇立,隨著柳絮飄飛,她長長烏絲也跟著飛揚。
包括誼蓉、品淮,一干隨侍的宮人們,都覺得這幾日的女皇很不一樣,那張美麗的臉龐似乎多了抹純真,言行舉止也變得大刺刺,對他們這些奴才客氣多,也不喜歡他們跟進跟出,常要求獨處,連沐浴也不要人伺候。
言宣兒知道他們在打量她,也知道她只要看過去,他們就會慌亂低頭,像在玩躲貓貓……但這幾天,她玩倦了,也不想再當一猴子。
「你們退下,行嗎?別再看著朕了。」也許因為太過煩躁,她的口氣沒有這幾日的和緩,然而也不過是揚高一點,沒想到——
「奴才該死!」他們嚇得跪了一地,一臉惶恐的拚命磕頭。
「起來,幹麼跪我啊!」
個個跪趴在地,頭垂得低低的,眼神儘管瞄來瞟去的,可沒半個人敢抬頭,就連品淮和誼蓉也是。「你們兩個起來,別跪了!」
「女皇不生氣?」
「不氣、不氣,別折煞我了。」
一聽那個字眼,正要起身的眾奴才又急急跪下,「奴才們不敢,奴才有幾個膽啊……」
天啊!「你們再跪,那乾脆我也跪好了!」她假裝生氣的要跪下,孰料其他人更是嚇得匍匐於地,顫抖急喊,「女皇息怒開恩啊!開恩……」
「好好好,我開恩了,你們全下去,一個也不許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遵旨。」
終於一群人都退下去了,可是另一挺拔身影已站在另一邊曲橋將一切看在眼底,包括她此刻以為四周沒人的反應。
他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感覺,就見她一副快要受不了的模樣,仰天拍了額頭一記,再翻翻白眼,表情相當俏皮逗趣,可是,這樣的神態絕不可能出現在他所認識的金言身上!
事實上,就連剛剛跟奴才們的對話也不是她會說的,她懶得理這些下等人,早習慣了高高在上,不把他們當人看……
也許是心煩意躁,再想到堆在御書房裡像座小山的奏摺,言宣兒的眉頭愈皺愈深。
唉,當女皇一點也不開心,那麼多條枷鎖拖著,那麼重的擔子扛在肩膀上,偏偏她又沒能力……胸口的悶鬱之火燃燒得更旺了,偏偏這午後的太陽赤炎炎,她是香汗淋漓。
老天爺,這什麼天氣,穿這種衣服!
她將裙子往上卷,袖子也往上卷,吐了一口長氣,蹲跪在湖畔,正要以雙手捧些水拍拍臉時,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
對了,她在現代掉入大水坑,卻出現在古代的湖邊,也許那裡就是連結現代跟古代的神秘出入口,像是什麼天象異動或是磁場改變,陰錯陽差的,讓她穿越到這裡來。
沒錯,她得想辦重回現場,她要回現代,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去生活,對,馬上去向誼蓉,發現她的那個湖在哪裡……
像是喝了超濃縮咖啡,她突然精神百倍,笑逐顏開的站起來,一轉身,竟見到嚴倫站在面前,嚇得她撫胸倒退一步,卻見他迅速的拉住她手臂往前一帶,「你差點踩空。」
她回頭一看。還真的呢。她站穩,她馬上提醒他,「攝政王可以放開我的手了。」
他放開了,黑眸迅速閃過一抹不以為然,他猜她大概又開始玩欲擒故縱那一套,但依過去經驗,她是撐不了一個月的。
「女皇乃萬全之軀,行為舉止更該慎重。」五天沒見,嚴倫覺得她臉上的神情變化更為豐富,似乎也少了抹過去讓人討厭的驕氣。
「是是是,您說的都是,但是,既然要輔導朕,行為舉止也該慎重吧?哪有人消失五天的?要朕找鬼神輔導嗎?」
她不客氣的反駁回去。一想到這五日的焦頭爛額,她可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不是上朝後,還能照過去一樣睡個回籠覺,而且是睡到中午,她現在肯定有兩顆熊貓眼賞給他看!
嚴倫是詫異的,因為她的眸中有火,但卻是一種埋怨不平的火,而非過去嬌嗔要他愧疚的火。
他幹麼用這麼專注的眼神看著她看?她眼沒瞎,像他這種帥哥是大禍害啊,他這樣瞪著她,害她的心陡地怦怦狂跳起來;臉好像也開始發燙了。
「幹什麼?我、朕長角了嗎?」她粗聲的用力瞪回去。
她臉紅了,怎麼回事?他真的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不過,或許就狡詐的她要他感到困惑的。
他收斂心神,「我們到御書房去吧,今日的課程是在上個月就排定的……」
「所以你才回來的?」
「如果女皇真那麼希望我留在身邊輔佐,那就讓臣看到你的用心。」
嘖,這傢伙,硬是拐彎抹角的又罵了她。
兩人往御書房走去,嚴倫一邊告訴她,來上課的都是內閣大學士,他們個個才高八斗、學識淵博,女皇有任何疑惑或旨意,可以向他們詢問,當然,他們也會提出個人意見,供她做參考裁決。
光聽,言宣兒就快腳軟了,一進入御書房,見他們個個都嚴峻過人,她頭皮發麻。
內閣大學士們戰戰兢兢,她更是繃緊了神經,嚴倫見到那堆積了五日的奏摺時,兩道冷光又劈向她,她頓覺又矮了一截,巴不得能從這個時空瞬間消失。
「女皇有問題就問吧。」嚴倫不悅的丟下這句話,試著從那堆搖搖晃晃的奏摺裡找出她批閱過的,但連翻好幾本,他的表情愈來愈凝重。
言宣兒兩隻眼盯在他身上,也不說話,一大堆年過半百的大學士就被晾在一旁,靜悄悄的。
「各位大學士請回吧,在女皇看完這幾日的奏摺後,我會再行安排你們過來。」
眾學士暗暗的吁了一口長氣,舉步離開,一邊也不免在心中苛責女皇實在太懶散了!
終於,御書房內只剩下兩人,他嚴厲的雙眸直勾勾的看著她,再將手上的一本奏摺放到她手上。
「批吧,接下來這幾天,除了上朝、吃膳、就寢的時間外,我們都待在這裡,直到這一疊的奏摺批完為止。」
什麼?批奏摺?現代電腦太好用,她的字跡不夠端正,加上又是用毛筆,才不敢批上的,不是她沒有看啊!
但看看他臉上凝聚的冷峻,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吭也不敢吭一聲,乖乖的一手拿起湊摺,一手拿起毛筆,朝他抿嘴一笑。
可也不知怎麼的,一拿起奏摺,周公就召喚,再加上沁涼的風調皮的從窗外躍入,輕輕的拂過她面容,她先是恍神一下,忍不住的呵欠連達。
嚴倫冷光一瞥,她連忙挺直腰桿,偷偷的看著他,認真的看奏摺,再批示。
她用眼角瞄,只瞄到一行什麼之乎者也的東東。
「治國大事絕不能有絲毫怠惰,文武百官等著你上早朝為何,不就是為了百姓的福祉,奏摺裡寫的是人民的聲音……」
哇啦哇啦……一大串政事百姓,說的人生大道理簡直比她的國文老師還要恐怖,聽得她滿頭星星,有時還有烏鴉飛過,偏偏他的聲音又低沉有磁性,聽久會有催眠作用,她的眼皮愈來愈重,禁不住偷偷闔起眼,睡意更濃了。
然後,嚴倫就看到坐在書案後的女皇一顆腦袋左點、右點,前點、後點,可將四方神明都拜過了。
他咬咬牙,起身走到桌前,猛地一拍。
「砰」的一聲,她立即驚醒,就見人高馬大的他站在面前,她乾笑兩聲,很明白他的怒火從何而來。「我看這個、這個……」
屈服於惡勢力,她努力跟周公說不,試著在奏摺裡寫些鬼畫符,再提心吊膽的看他的反應。
但意外的,他沒有批評她的字,只是要求她寫多一些,而非「好」、「很好」、「允」這幾個字!
她就開始寫「非常好」、「再討論」,嚴倫簡直快被她氣炸了,繼續要她再多寫些,不會寫,也能開口問他,但她連問也不知從何問起啊,一些地名、官員是好是壞,她都不了,就算對方眼中的怒火被她愈激愈旺,她也無能為力啊。
一連幾天的鐵腕盯梢,她快累死了,睡眠不足是主因。
但嚴倫也不好過,他壓根就不信她是資質駑鈍的人,字寫得差勁是因為隨便撇一撇,應付他,她的書法從小被太后要求過,是寫得一手好字的!
所以,她愈是應付的心態,他對她就愈嚴格,為的是讓她早早徹悟,再不願意認真,只會讓自己吃更多的苦頭而已。
「繼續!」
在嚴倫的淫威之下,言宣兒認命的拿起奏摺繼續看,眼圈一紅。她真的好累呀,白天都沒得睡,晚上又睡不羞,嗚嗚,誰來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