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湯藥熬好了。」水兒端著還冒著熱煙的瓷盅走進反裡,抬眼一瞧,眼珠睜大了些,靜靜的走到床邊。
晴暘面無表情的看她走近,然後扯開嘴角,一臉假笑。
水兒呆呆的看著她,「格格,你沒事吧?」
斜睨了她一眼,晴暘沒好氣的搶過她手上捧著的湯藥,「閃邊去。」她意興闌珊拿著湯匙舀了舀,睫羽下黑溜溜的眼珠,偷偷覬向她床旁的景象。
寬敞雅致的房裡,本是一片清幽的景象,只是現下,全讓肅殺嚴厲的陣仗給取而代之了。
造成這個局面的麒格,正高坐在書桌後,一身玄色長袍,紫邊黑褂,身上清冷的氣質,全因換穿一身的黑衣而變得冰冷至極,狹長鳳眼裡,再無往常的笑意,薄唇緊抿成一直線,配上他臉上那兩道疤,只差沒在臉上刻著「生人勿近」這四個大字。
不過,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沒好臉色,尤其是負責鎮守洛陽城的城守尉,臉色都青了,而他旁邊站著的河南按察使臉上更是青白交加。
「那批黑衣人的來歷查清楚了嗎?」
就算是自己的親親愛人,但那冷得刺骨的聲音,還是讓晴暘忍不住瑟縮了下,同情的目光不由得掃向那對難兄難弟。
自她醒來之後已經過了三天,那天她失血過多暈了過去,隔天醒來,這座別院就進駐了層層旗勇防守。為了將黑衣人一網打盡,麒格把親王世子的身份端了出來,動員整座洛陽城的兵力,他的大動作再加上前些天黑衣人見人就殺的消息流傳出去,城裡也是流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
他與生俱來的霸氣和對這件事關注的程度,讓那些守城門的士兵、衙役全因辦事不力,被狠狠的刮了一頓。
晴暘瞄著麒格的側臉,突地甜甜一笑。要說這傷換得的好處,就是他終於主動取下帷帽,不怕將有殘缺的臉暴露在人前了。
「屬下從那些死去的黑衣人身上查到幾個特殊印記,目前正循著印記追查。」
河南按察史擦擦額際滑下的冷汗,說得戰戰兢兢。
「屬、屬下查到這些黑衣人進城的時日,約莫都在十天前,住在城西的客棧裡。根據店小二所說,他們分成三批陸陸續續的住進去。」城守尉心裡暗自叫苦。
這京城來的世子,出了這等大事,要是傳到都統、將軍那兒,他還有命站在這裡嗎?
「已經過了三天,黑衣人的來歷、目的沒有半點譜嗎?」
「這……」河南按察史跟城守尉對看一眼。他們也很無奈啊!人是外地來的,好不容易拿下的人又全服毒自盡,沒一個活口留下,線索少得可憐,他們兩個盡全力追查,還是摸不著頭緒。
麒格冷然的看著他們,「除了吃得腦滿腸肥之外,你們還會幹什麼?」這群無用的廢物!
博赫上前一步,「爺兒,屬下已經將屍體牙內所鑲的毒藥取下,經過大夫的檢測,推斷這種毒藥應該來自四川唐門。唐門賣出的獨門毒藥,一向都有編列成冊的習慣,小的已將毒藥以飛鴿寄送過去,到時請他們將名單飛傳回來,就能追查出殺手的來歷了。」
「這些殺手全是針對格格來的,別院裡的駐兵絲毫不能大意……」凝著臉,麒格寒著臉況詻,忙著將晴暘四周的戒備佈局到滴水不漏的狀態。他心底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這批殺手,來歷太過神秘,而且對他們的行蹤瞭如指掌。為什麼他們會針對晴暘?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一想到長腳飛了的自由,晴暘忍不住想大歎三口氣,她偏頭看著貼身丫鬟,「那傢伙沒死吧?」指的當然是死沒良心把她當擋箭牌的泯嘉。
水兒偷偷瞄一下冷著臉的世子,「格格,您問這幹麼?世子讓您好好養傷,別多管閒事。」她可不是說假的,當世子知道泯嘉公子把格格當擋箭牌來使用時,暴怒得差點沒直接送他去見閻王爺。
「廢話少說,他沒死吧?」她雖然很想砍死泯嘉,但他好歹是巴泰尼大人的兒子,要真出了事,只怕巴泰尼人人不會放過章佳氏一族。
「沒有,不過他的傷勢也不輕,世子便讓他住在別院裡。」
「那就好。」晴暘安心地吁口氣,眼角一抹餘光,瞧見水兒塞在懷裡的一包白色物品,她好奇的追問;「那是什麼?」
水兒掏出懷裡用白色絲帕包裹的東西,「喔,奴婢也不知道,那天我看見它從泯嘉公子身上掉下來,這些天一直找不到時間還給他。」
「打開來看看。」晴暘吩咐,邊把碗裡剩下的藥仰頭飲盡。
水兒依言掀開白色絲帕,一塊深綠色的玉珮靜靜地躺在其中。
晴暘一看,嚇得倒吸口氣,「噗!」滿口的湯藥全賞給近在眼前的貼身丫鬟。
「格格!」水兒慘叫一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湯藥嗆進氣管裡,晴暘咳得臉紅脖子粗,一雙眼瞪得老大,邊咳,還邊望著水兒隨手擱在床榻上的玉珮。
「晴暘。」麒格起身來到床旁,急忙拍撫她的後背。
「咳咳咳……」見鬼!那個玉珮!
「格格,您先喝點水順順氣。」擦掉臉上的湯渣,水兒趕緊端杯水給她。
咳了好一會兒,在晴暘幾乎快把肺咳出來之前,才終於停止,「我沒事了。」
身體還沒復元的她,讓這一嚇,嚇跑了所有的力氣。
她疲乏的靠回枕頭,眼珠不時溜向那個幾乎嚇破她魂的東西上。
那是塊巴掌大的圓形玉珮,上頭雕著一隻飛翔的鳳凰和飛舞的青龍,中間是一朵祥雲,飛鳳和青龍分別盤旋左右,鳳嘴對上青龍眼,這玉珮……眼熟得令她渾身發寒。
「世子,格格沒事吧?」河南按察使沒膽走過來,遠遠的問著。
麒格看她一眼,手掌輕抬,摸著她又更加消瘦的臉頰,「你好好休息,我到書房去。」原是不想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只是沒想到卻害她不能安心歇息。
「好……」點點頭,晴暘趁著麒格轉頭跟博赫他們三人說話的同時,將床榻邊的玉珮抓進被窩裡。
水兒注意到她的舉動,納悶的皺起眉,正想開口問她,就見主子挑眉使眼色,小嘴便閉了起來,退到一旁。
「我先出去,晚點再過來陪你。」麒格低頭輕輕的在她頰畔印下個吻,以眷戀的目光代替雙手,撫過她的發、她的眉、她的眼,他唇角微揚,慶幸她安然的在他面前。
晴暘定定的看著他,除去帷帽,沐浴在陽光下的他,冰冷的表情讓眾人噤若寒蟬,唯有在面對她時,展現溫柔呵護的一面,這一瞬間,她突然領悟了什麼,輕垂睫羽,遮住琉璃似的黑珠,狀似疲憊的頷首。
為她覆上被子,看她閉上雙眼後,麒格這才起身,隨著博赫幾人離開。
等聽到門合上的聲音,晴暘才爬起身掀開被子,抓起那塊玉珮,拿到眼前細細打量。
水兒兩隻眼睛也盯在玉珮上,看了好一會兒,訝異的張大嘴,「格格!這玉珮不是你好些年前弄丟的那一塊嗎?」方才被主子嚇了一跳,沒看出來,現在仔細一看,越看越覺眼熟哩。
「你也這樣覺得?」蹙著眉,晴暘一臉的凝重。
當年她像個瘋子大江南北的尋找回二十一世紀的方法時,想到了那塊害她摔到深溝裡的玉珮,便著手找起。可花了整整三個年,她都找不到,一怒之下,她決定自己刻一個!
於是她憑著記憶,挑了塊圓玉要師傅雕只飛風上去,只是師傅雕完後,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便要師傅再雕一朵祥雲和青龍。
不過……這塊玉珮,早在好幾年前就不慎弄丟,那時候她還找了很久,怎麼現在突然冒出來?
「格格,越看越像呢!這玉就是您差人找的那塊吧?」水兒肯定的點頭,「不過,為什麼格格的玉珮會從泯嘉公子身上掉出來?」
「你確定是他掉的?」晴暘也很不解。
「是啊,我親眼看見的。」她那時候讓格格推到一旁去,躲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泯嘉公子把格格抓到身前當擋箭牌時,這團白色絲巾就從他身上掉了出來。
將玉珮握在掌中,那溫潤的觸感是那麼的熟悉。其實不用水兒說,她也可以肯定這塊就是她遺失的。她低下頭思索許久。
「明天,等明天我精神好些再去問泯嘉公子。這事你先不要跟世子提起,知道了嗎?」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