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官方才對她溫柔軟語安撫後,馬上就到外頭敬酒去了。
最好的情況是,薛君夢醉得不省人事被抬進新房,但他是個精明小心的人,他不會允許自己爛醉如泥。
她也注意到,就算今日是他得大喜之前,新房門外依舊守衛森嚴。
但她不怕,因為待會兒門外會有風在。
現在風正混入吃吸煙得人群中,亦步亦趨地盯緊薛君夢
就在此時,一個輕巧的聲音緩緩踏了進來。
她陡然警覺,藏在左袖裡的小手緊握住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
「嫂嫂,你緊不緊張呀?」薛君儀的聲音甜甜的傳來。「爹爹擔心你,要我來瞧瞧你呢。唉,真沒見過哪家的公公待自己的兒媳婦這麼好的,簡直是疼你疼入骨子裡了。」
戴燕嬌心下微微一驚。「受公公疼愛是嬌兒天大的福氣,嬌兒也銘感在心。小姑,謝謝你來關心我,我很好,你可以放心。」
「嫂嫂,我真羨慕哪,哥哥喜歡你,就連爹爹也這麼疼愛你。」薛君儀緊緊盯著床沿那覆著紅蓋頭的人兒,越想越憤恨,但她拚命按捺下來,輕手輕腳地自腰帶裡取出一小方紙包,將淡綠色粉末盡數倒入桌上龍鳳杯其中的鳳杯裡,然後拿起金壺,將酒斟滿龍鳳杯。
淡綠色澤漸漸消失在酒液中,化為無色無味。
「小姑,你將來也會得好人家疼愛照拂的。」戴燕嬌有些苦澀道。
她的好人家……真會是少爺嗎?
「說的也是,戚哥哥那麼喜歡我,還說要幫我完成夢想,要我當他的新娘子呢。」薛君儀忍不住得意洋洋,故意向她炫耀道,「將來呀,他一定會對我很好很好的。」
戴燕嬌更加用力握住匕首,呼吸有些困難起來。
「真的嗎?」不該問,可她不是忍不住問出口。
「那當然,戚哥哥對我可好了呢,他還說為了我,從此以後要收起風流的性子,永遠只愛我一個。」薛君儀嬌滴滴地笑道,「我知道戚哥哥是萬人迷,一定有很多姑娘迫不及待對他投懷送抱,可是戚哥哥說,他最愛我的天真純潔,還說他已經受夠那些女人**主動、不知羞恥的大膽求歡行為了。」
**主動……不知羞恥……大膽求歡……
這話句句都像銳箭般射中她的心口,戴燕嬌雙頰驀地熱辣火燙起來,喉頭也哽住了。
少爺指的是她嗎?
不,這一切都是假的,是薛君儀自己胡編出的謊話!
可是……薛君儀並不知道少爺和她暗通款曲的事,她不可能故意編謊話來誰騙諷刺她。
那麼就是真的了?
戴燕嬌臉色瞬間慘白,握著匕首的小手顫抖了起來。
在少爺心中,她就是那種**主動、不知羞恥、大膽求歡的蕩婦,他已經厭了、倦了,所以他現在喜愛的是像薛君儀那樣天真純潔的處子……
是啊,只要是男人,都會要一個冰清玉潔的妻子,誰會要她?
「嫂嫂,你覺得戚哥哥待我是不是很好?我老覺得他太寵我了,這樣怎麼行呢?將來要是慣壞我了,辛苦的可是他自己喲,呵呵呵。」
薛君儀笑聲如銀鈴,卻深深地刺痛了她的胸口。
她拚命忍住灼熱的淚水,拚命拚命地忍……
「哎呀,我該出去了,」薛君儀話說到一半,突然啊了一聲。「戚哥哥答應要帶我去賞月的,嫂嫂,你別生氣啊,現在莊裡鬧烘烘的,那些喝酒划拳的人實在吵得不得了,所以我和戚哥哥要偷溜了……你可別跟哥哥告狀喔。」
他要帶她去賞月……
戴燕嬌心如刀割,卻還得壓低聲音,強忍悲傷的開口:「不會的,你安心去吧。」
腳步聲遠去,跟著門關上了,她靜靜坐著,心頭卻是萬馬雜杳,酸甜苦辣齊湧上來。
絕命三毒掌的毒素彷彿又在她胸口蠢蠢竄動,迫不及待要將她寸寸絞碎。
她眼前發黑,呼吸劇烈喘息了起來。
「不……不……」她死命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保持警覺。「不能暈,戴燕嬌,你今晚是一項兵器……你得完成任務!」
*****
時光彷彿過了一百年之久,終於,在人聲誼嘩中,滿身酒氣卻還精神抖擻的薛君夢在喜娘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我的小娘子……」他打了個酒-隔,滿眼都是勃勃性致。
「新郎挑蓋頭,從此夫妻恩愛,蜜裡調油。」喜娘將喜秤交給薛君夢。
薛君夢猴急地挑開了紅蓋頭,戴燕嬌清麗脫俗的小臉在紫籐花冠掩映下,分外顯得嬌艷迷人。
他看呆了。
「來,新郎新娘喝下交杯酒,從此後白首偕老,長長久久。」喜娘捧起了龍鳳杯,將龍杯遞給他,鳳杯交給她,笑咪咪道。
他倆勾著手,飲下交杯酒。
戴燕嬌喝完了甜得膩人的酒,強忍反胃的衝動,抬頭對他嫣然一笑。
這一笑,又勾了他的魂去。
待喜娘退下,薛君夢再也按捺不住地撲了上去--
「相公,別……」她嬌聲道,右手忙抵住了他的胸口。「讓嬌兒先幫您褪下衣裳吧。」
「別脫了,待會兒情到濃處,不就自然--」他滿是酒氣的唇就猛往她唇上要親。
她胃翻騰欲嘔,臉上勉強擠出了一朵笑。「相公,這不成啊,你渾身都是酒味,人家不習慣……」
「哦?好好好。」他七手八腳就要脫掉身上的衣服。
「相公,嬌兒來幫你。」她悄悄將匕首藏在袖子裡的暗袋,伸手替他解開前襟的鈕結。
薛君夢性致濃厚,衝動地就要將她壓倒在身下,戴燕嬌靈巧地繞到他背後,小手依舊在他前胸誘人地游移著。
他忍不住**了起來,享受著這勾人心魂的誘惑。
戴燕嬌一件一件幫他褪下衣裳,一顆心卻直直往下沉。
眼見褪到只剩一件單衣了,卻還是不見鑰匙。
難道……難道他們都猜錯了,薛君夢壓根沒把鑰匙藏在身上。
她小臉血色褪去,在碰觸到那件薄薄單衣時,手已忍不住微微發抖。
薛君夢還以為是她害羞了,忍不住想握住她的手。「行了,接下來我自個兒來就行了。」
「不,讓嬌兒伺候您。」她強吞下喉頭的驚悸,就在此時,柔軟的指尖在他鎖骨處碰著了一個小小的硬物。
她的心一跳。
薛君夢卻也在此時警覺地抓住她的手,面色一凜。「我自己來。」
戴燕嬌差點沮喪地尖叫出來,面上卻裝作羞答答道:「相公,咱們都是夫妻了,難道你嫌棄我嗎?」
「當然不是,只是……」
「既然夫君將我當外人看……」她咬了咬下唇,故意用力將手抽開,假意氣憤地背過身,「不如明兒就給嬌兒一紙休書,讓嬌兒帶回北方,也好向哥哥交代為什麼嬌兒惹夫君厭棄。」
薛君夢一驚,急急陪笑道:「不不不,我怎麼可能把娘子當外人呢?」
「那就讓嬌兒服侍你。」她這才回頭,眉眼含春嫵媚道。
薛君夢骨頭都酥了,再無絲毫防備。
戴燕嬌順利的將單衣褪掉,在瞥見戴在他鎖骨處那一支閃著暗光的鑄鐵鑰匙時,心臟登時狂跳如擂鼓,但她依然笑得好不媚人,故意打趣道:「相公隨身帶著這支鑰匙,是不是為了要打開嬌兒的心哪?」
「哈哈哈……是呀是呀。」他樂不可支。
她將鑰匙摘下,假意放在一旁花幾上那堆亂糟糟的喜袍裡,嬌聲道:「哼,嬌兒才不讓相公這麼順利就打開嬌兒的心呢,我要相公用行動表現,你是真喜歡我的……」
「我會用『行動』證明我有多愛你!」他兩眼興奮得發紅髮亮,怪叫一聲就一把抓住她,要剝掉她的衣裳。
戴燕嬌本想擋住他粗魯的動作,可是她渾身功力已散盡,只能驚叫一聲,眼睜睜看著他撕破了自己的衣衫。
乍然間露出那薄如蟬翼的粉紅色輕紗,裡頭若隱若現的是她雪白迷人的肌膚和紅色肚兜。
薛君夢眼睛都看直了,頓時獸性大發。
「相公,你溫柔點呀,慢一點……」她急了,忙做出含羞帶怯的神情,一手掐緊了那支鑄鐵鑰匙,假意輕笑著逃離他的狼爪,往窗邊奔去。「呵呵呵,好怕人哪……」
*****
窗外的風已經無聲地擺平了門外同樣守著的四名護衛,正心急如焚地傾聽著屋裡的動靜,在聽到戴燕嬌的尖叫聲時,差點按捺不住的衝了進去。
幸虧他沒有,因為就在他握緊拳頭,咬牙切齒之際,自微啟的窗縫間拋出了一支黑沉沉的鑰匙。
他眼睛一亮,迅速接住了!
可是就在要他轉身離去,將鑰匙火速送到少爺手上時,屋內傳出薛君夢得意的大笑聲。
「哈哈哈!可捉到你了,你這調皮的小傢伙……」
不!
風愀然變色。
一邊是急如星火的任務,一邊是生死交關的小姐……
該怎麼辦?他額際汗水涔涔的滑落。
「快點,還等什麼?」就在此時,戴燕嬌的聲音嬌媚中帶著一絲他絕不會錯認的命令。「相公,嬌兒就在這兒等著你呢!」
一咬牙,風痛苦地掉頭離去。
戴燕嬌太瞭解風的性情,他絕對會猶豫、會擔心她,所以會跨不開腳步。
因此她故意說那一句話,明著是提醒薛君夢春宵苦短,暗著是暗示風盡速完成任務,別再耽擱。
就在薛君夢抱著她,急色鬼般湊在她玉頸處狂親時,戴燕嬌強捺著想立時殺了他的衝動,拚命拖延時間。
亥時,亥時動手!
可是當薛君夢的手要探入她肚兜,她再也忍不住地推開他,喘息著不斷往門邊躲去。
薛君夢已經厭倦了你追我逃的戲碼,臉色一沉。「過來。」
她冷汗直下,臉上猶作羞澀之色。「相公……」
薛君夢再也按捺不住,衝向前狠狠將她抓入懷裡,嘶地一聲,將她的衣裳又撕開了一大半!
眼見再也拖延不了,戴燕嬌不顧一切地掏出袖裡匕首,抵住了他的頸項。
「住手!」
薛君夢獰不及防,直至那柄銳利的匕首緊抵在肌膚上,他驚駭地瞪大了眼。
「你……你這是在幹什麼?」他嚇出了一身冷汗,所有的醉意和『性致』瞬間驚逃一空。
戴燕嬌冷冷地盯著他,幽冷目光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她緩緩吐出兩個字:「殺你。」
薛君夢大驚失色,面色如土。「是你哥哥要你這麼做的?原來……該死!這原來是個局!」
他精明一世,竟然會一時糊塗栽在這美人計上。
薛君夢憤怒得全身發抖,可是他依舊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只要他稍有動作,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定然馬上割斷他的喉嚨。
「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她冷笑道。
外頭突然人聲騷動,傳來了兵器交擊的劇烈聲響。
亥時已到!
戴燕嬌眸光閃過一抹喜色,立時便要下手,迅速將他斃於刀下;沒想到就在這呼吸方寸之間,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自她肚腹蔓延開來,她握不住手上的匕首,痛得縮起了身子。
薛君夢怎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他閃電出手,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匕首,另一手緊緊描住她的脖子,獰笑道:「就憑你,也想殺我?」
不……
戴燕嬌絞痛得縮成一團,渾身像被千刀萬剮般抽搐、絞擰,她忍不住嘔出大口大口黑血,冷汗濕透了全身。
薛君夢厭惡地改為押住她的身子,咬牙問:「說!莊裡一定有你的內應,是誰?不說我馬上殺了你!」
「你……怎麼會……知道?」她不敢置信地怒瞪著他,痛苦地喘息著。「你……幾時下的毒……」
他也不知她為何會中毒,但他沒時間弄清楚,因為此刻外頭兵器交擊和人聲嘶喊已漸漸消失,他心下一驚,押著她迅速踹門飛躍了出去。
*****
大局已定。
園子裡,屍橫遍野,原事掛著紅燈籠的牆頭上插著的侍劍山莊令旗已盡數斷折,薛君夢駭然地緊抓住戴燕嬌飛躍上高牆頂,放眼環顧四周,發覺死的都是他侍劍山莊的部屬和六幫七寨前來賀喜的人。
朝中官員派來的人呢?遍地沒有一人是身著朝官服色,難道他們全都被生擒了嗎?
就在薛君夢震驚得幾乎無法反應過來時,終於,一個高大英挺,滿臉笑意的男人緩緩自暗處出現,身後跟著為數眾多的人馬和……那些前來賀喜的官員?!
「薛君夢,投降吧。」戚東方笑吟吟的看著他。
他的眼神始終沒有和戴燕嬌交觸;面對她的被擒,他依舊是那樣成竹在胸、瀟灑從容的模樣。
「是你!」薛君夢嘶聲叫了起來,怒目瞪視著他,滿臉不敢置信。「怎麼會是你?明明榮耀祖向我保證--」
「榮耀祖是向你保證了,我也的確是『麒麟』的人。」他笑得好不歉然,「可是我不是戚掌櫃……我是戚少爺。」
「戚少爺!」薛君夢聞言如遭電極,神情驚恐地瞪著他。「你……你就是戚少爺?」
「是,就是那個風流瀟灑,獨一無二的戚少爺。」他悠然地道:「薛君夢,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可以選擇放下嬌兒投降,我就可以考慮將你納入門下,並且饒你一命。」
「放屁!」薛君夢更加抓緊了她,面目猙獰地怒吼:「你是什麼東西?我薛君夢受命於天,我手中握有真正的玉璽,唯有我才能奪得天下,坐在龍椅,我……」
「玉璽?是這顆嗎?」戚東方微笑著將放在身後的左手伸了出來,掌心上穩穩置放的可不正是那顆由漢玉雕成,古樸渾厚、氣勢雄偉的傳國玉璽嗎?
「我的玉璽怎麼會在你……鑰匙?!」薛君夢恍然大悟,恨極了地緊緊勒住戴燕嬌的頸子。「可惡!你這賤人!」
「放開她。」戚東方臉上笑意消失,眸色寒如玄冰。
「休想!」薛君夢眼見江山夢碎,侍劍山莊土崩瓦解,整個人已然陷入了瘋狂狀態。「拿玉璽來換,否則我扭斷她的脖子!」
戴燕嬌渾身抽搐著,絕命三毒掌和薛君儀下的「碧玉毒蟾粉」在她體內混合成致命劇毒,一冷一熱在她胸腹間翻騰。
她又嘔出了一口黑色毒血。
「該死!薛君夢,你對她做了什麼?」戚東方暴怒的低吼,平素的風流從容全然不見蹤影。「你對她下毒手?」
戴燕嬌殘喘著一口氣,勉強開口:「少爺……別顧慮我……殺了他……以絕後患!」
「不,不能殺我哥哥!」薛君儀突然衝出來,緊緊抱住他,淚如雨下的道:「戚哥哥,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爹已經死了……我就只剩下哥哥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儀,你怎麼會在這兒?」他怒瞪向雷。
不是交代要他保護好小儀,讓她待在別院裡的嗎?
雷接觸到他銳利的目光,慚愧的低下頭。
薛君儀要死要活的,甚至不惜以性命要挾,他怕她真死了,無法向少爺交代,這才帶她來。
「戚哥哥,我哥哥就算有千錯萬錯,可是他是我哥哥啊……」薛君儀哭倒在戚東方懷裡,「我知道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可是你已經贏了,你全部都贏了,就不能饒過我哥哥嗎?」
「小儀……」戚東方看著原本天真善良得不知人間險惡的女孩,此刻卻得面對家破人亡的慘劇,一時間不禁心痛了起來,左手緊緊摟住她的身子,低聲道:「我不會殺他,只要他投降,你放心。別哭了好嗎?」
「真的?」薛君儀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面露喜色,隨即轉過頭看著薛君夢,哀哀懇求著,「哥哥,你快投降吧,戚哥哥答應了不為難你。」
「你這個認賊做夫的賤貨!」薛君夢勃然大怒,呸道:「他是我們侍劍山莊的大仇人,你不快點殺了他,居然還幫著他!」
「可是戚哥哥是我未來的夫君啊,我愛他……」薛君儀哭了起來,矛盾痛苦極了。「哥哥,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愛他,不該幫著他……可我就是愛他……你投降好不好?我不要你死……我就只剩下你這個親人了……」
「我不會死!」已陷入瘋狂的薛君夢將匕首用力抵住戴燕嬌的頸子,力道之大在她玉頸上劃出了一道血痕。「姓戚的,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要我手上這賤人,就把玉璽交出來!」
戚東方一手攬著薛君儀,一手緊緊握住玉璽,焦灼的目光直直盯著戴燕嬌,她陷入天人交戰,痛苦萬分。
「嬌兒,你怎麼會允許自己落入他的手裡?」他低沉而憤怒地問道、
她有精妙的武功,就算中了毒,單憑她的功夫也能輕易制住薛君夢,她怎麼可以讓自己落入如此危險的境地裡!
心急如焚的他被她臉色慘白,嘴角不斷溢出黑血的模樣折騰得心痛難當。
戴燕嬌停止掙扎,癡癡地望著他左手攬著薛君儀,右手則緊握著傳國玉璽--
他已經做出選擇了。
而她,也該心死了……
她對戚東方綻放了一朵淒美的、絕艷的笑容。
在皎潔月光下,戚東方震驚地看出了她眼中的死志,不假思索的放開薛君儀,狂吼一聲,身子朝她狂飄衝去。「不!」
來不及了,戴燕嬌已經反手緊抓住薛君夢,拉著他一起自城牆上墜落而下--
下面是萬丈深淵。
「不--」如怒風狂捲飄至的戚東方,只抓住了滿手的空氣。
「小姐!」甫趕到的風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完全來不及反應……
****
三個月後
心如槁木死灰的戚東方靜靜佇立在那片枝繁葉茂、結出顆顆渾圓可愛青果的梅樹林裡。
他英俊容貌依舊,卻憔悴瘦削頹廢得再無往日意氣風發的氣勢。
主子大業將成,可是他已經不在乎了。
嬌兒不在了,這世上所有的榮華富貴、功成名就、幸福快活,都再也與他無關了。
她墜入萬丈深淵後,風狠狠地痛揍了他一頓,哭著、喊著……他才知道原來嬌兒身受毒掌,命如風中殘燭……可是他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他算什麼男人?他還算得上是人嗎?
心愛的女人就要死了,他還不斷欺負她、傷害她,讓她連死前的最後一刻都是帶著心碎而墜落。
他不是人。
在經歷失去嬌兒的巨大打擊後,他發瘋了。
要合風雨雷電冰五個人之力才勉強制住了他瘋狂的自殘,他們點了他的昏穴,將他帶回麒麟宮。
他大病了一場,醒來後不再陷入瘋狂,但是他開始不斷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地方尋找她。
嬌兒沒死,她一定沒死,嬌兒是他的人,這輩子不管上天入地,他都會把她找回來的。
他甚至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回到侍劍山莊,躍下了那萬丈深淵去尋找她的身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只剩下她的骸骨,他都要帶回身邊。
但江水滔滔,流水急逝,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日漸沉默,逐漸消瘦。
少爺,如果將來有一天你想起了我,就到那片默林吧……
然後,他終於想起了那天歡愛過後,嬌兒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主子,我得去一個地方。」他佇立在主子面前,堅決地道。
「放你一個月的假。」無所不知的主子冷冷地開口,「就去你的默林,回來時,記得把你的魂也帶回來。」
於是,他來到了這片默林。
「嬌兒,我不配當你的少爺,我不配擁有你的愛。」戚東方癡癡地望著翠綠的梅樹枝葉,喃喃道:「告訴我,我還來得及彌補,我還來得及告訴你……我愛你。嬌兒……」
梅樹隨著清風吹拂,發出沙沙聲響,像是一聲聲幽幽的歎息。
「嬌兒,我終於知道是誰毒害你,我沒有娶她,但就算毒不是她下的,我也不可能娶她……這一生,我的妻,就只是你。」他溫柔地娓娓傾訴,「我也把小夏嫁給京裡的屠戶,她那麼喜愛沾染血腥,就讓她一輩子殺豬殺個夠!」
當真相大白後,他就瘋狂地報復、懲罰每一個曾經傷害她的人,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最該死的是他,始終就是他!
而且嬌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嬌兒,你恨我嗎?」他閉上了淒楚的雙眼,淚水悄悄滑落。
梅樹無語。
林子裡瀰漫著那清甜的香氣,梅花的香氣,青梅的香氣……嬌兒的香氣……
他忍不住哽咽。
「少爺?」
恍恍惚惚間,那個溫柔的聲音又出現在他耳際。
因為思念過度,恍似又聽見她的叫喚,戚東方不敢睜開眼睛,深怕一睜開,她的聲音又消失了。
他深深渴望著再聽見她的聲音,就算是夢,他也不想驚動。
「少爺,你怎麼不睜開眼看看我?」那個溫柔的聲音裡帶著一抹哽咽的喜悅。
戚東方猛然睜開雙眼。
「嬌兒?!」
眼前,果然是戴燕嬌清麗含笑的臉龐,清清楚楚地映現在他瞳眸裡。
她依舊一身紅衣,投入了他張開的雙臂裡。
就去你的默林吧,回來時,記得把你的魂也帶回來……
****
在這一瞬間,狂喜萬分的戚東方這才知道主子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
主子果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麒麟皇!
「可是……可是怎麼會……」他溫柔的捧起她的臉,滿心憾動不敢置信。「你身上的毒……落崖……」
戴燕嬌沾光迷濛的笑眼直直望入他眼底,小手輕撫過他瘦削蒼白的臉頰,心疼不已。「我沒死。主子說,我一死,你也會跟行屍走肉沒兩樣……他不要一員無用的大將。所以他不允許我死。」
「嬌兒……」他深邃的黑眸盛滿了淚霧。
「主子一直命人暗中保護我,所以我並沒有真的墜落崖底。」她溫柔地娓娓道來。「薇丹公主也拿出秘藏在大內,由諸葛神醫所制,世上僅有的一枚還魂丹救活了我……如果不是主子和薇丹公主,我早已命入幽冥,和你陰陽兩隔了。」
「可是……可是他們為什麼瞞著我?主子為什麼要瞞著我?就連薇丹公主也!」戚東方既感動又氣惱,雙臂緊緊摟抱著她,深恐一鬆手,她又會像是幻影般消失在他眼前。
「是我不讓你知道我還活著的。」她垂下眼睫,藏住了一抹落寞的心痛。「我想成全你和薛君儀……你選了薛君儀。」
「天殺的薛君儀!」他黑眸裡閃過一抹憤怒的殺氣,忿忿道:「我是個該死的混球,才會錯把同情當愛情,才會讓她有機會傷害了你。」
話聲甫落,他眼底的狂怒又漸漸褪去,取而代之是深沉痛苦的自責。
「嬌兒,是我的錯。」他輕柔地、憐愛而心疼地捧起她的小臉,沙啞道:「總歸都是我的錯……風說得對,當真相大白後,我一定會後悔……是,我後悔了,而且我真想殺了我自己!」
「我知道。」她癡情地看著他,心痛地道:「這三個月來,你簡直在慢慢謀殺你自己……所以我才會來。」
「我還不該殺嗎?」他的語聲沙啞而哽咽。「我早就發現,其實你才是我的心、我的命、我的魂……沒有你,我絕無法獨活。」
以前,因為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只要他一回頭,就能看見她。
所以他竟心安理得的忘了,他們倆,一個是身子,一個是影子,誰也不能沒有誰。
直到她落崖的那一剎那,他才全部想起來了……他的瀟灑,他的快樂,他的自由,他的成功,都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有她永遠在他身後,一步步跟隨著他腳步,他才能安心地大展鴻志、翱翔天際。
失去她,他也失去活下去的意義和奮戰的勇氣。
戴燕嬌激動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終於盼到這一天。
少爺親口對她說:沒有你,我絕無法獨活……
「對不起……」他珍貴的男兒淚終於再也忍不住,悄悄滑落了下來。「我一直傷害你……我不是個好男人,我根本不值得你拿命來守護……」
「少爺……」她落淚紛紛,卻忙著拭去他頰上的淚。「不,不是的,你一直待我好,你是我這輩子最心愛的人,無論為你做什麼,嬌兒都是一千個一萬個心甘情願。」
「可是我辜負了你的心……」他痛恨自己是個眼瞎心盲的大混蛋。「我明明知道自己這輩子永遠不可能放開你的手,偏偏還笨到以為自己只要把你留在身邊就足夠……」
「少爺,」她憐惜地輕撫著他憔悴清減的臉頰,「是嬌兒的錯,嬌兒忘了謹守分寸……」
「嫁給我。」
戴燕嬌一怔。
「這輩子,我只要娶你,只有你能是我的妻,我的妾,我的愛人。」
「少……少爺?」她癡了。
「嬌兒,我愛你。」戚東方緊緊擁著她,以天為誓,以地為憑。「這一生,你永遠不許再離開我一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再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你……你剛剛說什麼?」
「我愛你,嫁給我,生生世世。」他的語氣鏗然如金似石。
戴燕嬌整個人呆掉了,無法思考,無法響應,完全說不出話。
「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他眸光熱烈如火,霸氣依舊。
「可是我……」她終於回神,雙頰羞紅如榴。
「沒有可是,我說了算!」他低下頭深深吻住了她,以熱切而深刻的愛,烙印成一生的誓盟。
綠葉終成蔭,花落喜結子……
陽光如金線般灑落在這對飽經滄桑和相思之苦的有情人身上,將他們倆緊緊纏繞貼合著,永遠不分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