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她。」齊東陽看著面前短髮的幹練女子,閃了一下身,把慕容靜水指給她看。
「是你?」欽媛小小地吃了一驚。
居然會是她?
「你認識我?」慕容靜水也吃了一驚,忽然想到自己豈不是問了個很蠢的問題,忍不住笑了起來。
齊東陽忍住笑對欽媛開口:「是欽醫生吧,我們是阮秋笛介紹過來的,我是她同事。」
欽媛笑著看向慕容靜水,「你男朋友?」
「還不是。」慕容靜水也笑,四處打量了一下這間小小的門診部,雖然房間不大,卻格外的乾淨整潔,沒什麼多餘的東西,最有特色的大概就是靠牆站的那個大大的烏色藥櫃,一排排的小抽屜上面工工整整地貼著標籤,寫著每個抽屜裡所放的藥材,屋子裡有清淡的薄荷味,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傳過來的。
「你怎麼了?」欽媛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慕容靜水把手伸給她,「開始只是肌肉拉傷,後來就覺得練習的時候抬不起手臂,現在常常會覺得沒什麼知覺,木木的。」
欽媛給她推拿了兩下,大致估量了她手臂受傷的原因,這才對著她笑了一笑,「別擔心,交給我吧。」
慕容靜水回頭看了齊東陽一眼,對他微微笑了一笑,「看來這次真的幸好有阮姐介紹欽醫生給我了。」
「你和阮秋笛很熟嗎?」欽媛頭也不抬地問她,一邊忙忙碌碌地準備東西。
「剛認識沒多久,但是她人很好。」慕容靜水看著她微笑,「你是她朋友?」
「我們也是剛認識的。」欽媛笑了一下,「不過我男朋友你肯定認識。」
「你男朋友?是誰?」慕容靜水疑惑地看向她。
「冉振啊。」欽媛把她拉坐到合適的位置,然後把針盒打開,開始準備下針。
「原來……你是冉振的女朋友?」慕容靜水果然吃了一驚,隨即笑著看她,「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遇到你。」欽媛看了一眼齊東陽,「你自己隨便坐吧,要喝水嗎?」
「不用了。」齊東陽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有些走神,愣了一下才知道回答。
「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先回去的。」慕容靜水抱歉地看著他,「不用特意等我。」
齊東陽淡淡揚起唇角,「沒關係,你當我不存在好了。」
慕容靜水對他一笑,這才轉過臉來,看著欽媛為她推拿下針。
「冉振現在怎麼樣?」慕容靜水問她。
「還好吧,老樣子。」欽媛伸出兩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眉毛輕顰,唇抿了起來。
「哦。」慕容靜水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齊東陽靠牆而立,目光在慕容靜水和欽媛的身上來回打轉,似笑非笑,眸色深沉。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冉振可以說是她的老朋友了,但是他現在卻根本感覺不到她和他之間的那種老朋友似的感情。
「今天冉哥哥怕我摔倒,自己撞到了手臂,青了好大一片哦,怎麼辦,要好長時間才能恢復……」他的小女孩兒對她的拉手之間的感情他不是沒有體會過。
那麼,眼前的慕容靜水,和冉振的關係不得不說,很奇怪。
太奇怪了。
將窗戶關好,窗簾拉上,房間裡的燈源全部關上,再進廚房看了一遍,她這才鎖上門準備回家。
雖然腳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但是比起頭兩天不能動的慘狀,她現在起碼已經好了七八成了,手臂上的傷雖然還未癒合,但是還好傷得不重,估計再過幾天也就沒問題了,昨天晚上看電視,本市新聞裡報道說已經抓到了那個變態男,她忍不住當場就緩了口氣,那天倒是被嚇傻了,居然沒想到去報警。
受傷的事,她沒有告訴司駿,反正他現在不在本市,要是被他知道了,她真懷疑他會不會當場從鄰市飛奔回來,要是按照司駿平時對她的態度,她絕對懷疑是有這個可能的,所以還是什麼都不要說比較好,反正等他回來了,她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即便他再責怪,只要看到她安然無恙,他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不過她每天晚上依然會和他報告一聲,今天做了什麼什麼事,去了什麼什麼地方,或者是電話,或者只是一條小小的短信,雖然有做功課的嫌疑,但是她還是按照他的要求,每天都有和他聯繫。
她對司駿是有歉疚的。
他對她那樣好,她卻總是不冷不熱的,他若是打來電話,那麼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永遠也做不好一個哪怕是很蹩腳的傾訴者,他總這樣說:「你回答我一聲好不好?怎麼我總感覺自己好像在唱獨角戲一樣?」
她只好笑,帶著微微的尷尬和窘迫,「我喜歡聽你說,我自己說不好。」
司駿沒辦法,只好無奈地歎息:「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她沒想到男人也可以擁有這般折磨人的感情,可她那時心下一慌,居然和他開玩笑:「涼拌唄。」
沒想到後來,他倒是真的真真正正地「涼拌」了她一次,因為醫院裡有事,他足足忙了一個多禮拜,她卻不知道,只道他終於倦了這種追逐的遊戲,所以,就這樣……也好。
但是後來,他卻又打了電話給她,她接電話的時候,卻莫名地覺得委屈,聽他在那頭滔滔不絕,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咬著唇,皺著眉。
他終於歎了口氣,低低問她:「為什麼沒有給我打電話?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哪怕只是一條短信也可以,起碼我會知道,你心裡是有我這個人存在的。」
她只覺得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繩索將她層層束縛了起來,她慌亂躲避,言不由心:「人家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
那頭的司駿肯定是被她快氣暈了,「尊嚴,大小姐,你跟我談尊嚴?」
「我……我……」她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一顆頭垂得低低的。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司駿,理智告訴她接受他,但是感情卻強烈地讓她拒絕他。
「愛情是沒有尊嚴的。」最後他這樣歎息著開口,「一個多星期,你也不和我聯繫,萬一我是出了事呢?生病了?或是被車撞到?萬一我死掉了怎麼辦?」
他的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盤旋,她的心重重地揪在一起,為那種不可預料到的事情而恐懼,「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會死掉?」
「真的不可以接受我嗎?」他苦笑著問她,「我們認識了那麼久,我見過你最早最真實的那一面,即使以後再也不可能見到了,但是你在我的心裡永遠是以前的那個樣子,起碼我們還有著共同的回憶,雖然你一直都不說,但是我知道,你還是眷戀著以前的那個自己,包括屬於那個自己的所有的故事和回憶,雖然你沒有告訴我,但是我知道。」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最後只好開口說:「我答應你,以後的日子裡,如果隔了一天的時間你都沒有主動來找我,那麼我一定主動去找你……」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直到現在,她也是這麼做的。
手機鈴聲清晰地傳來,她按下了接聽鍵,沒想到欽媛會打電話給她:「欽醫生,有什麼事?」
「叫我名字得了,對了,你來我這一趟,你不是要回家嘛,我幫你再配點藥你帶回去。」欽媛一邊說一邊把藥櫃翻得辟啪響。
「好吧。」她只好又折回頭,雖然麻煩欽媛她會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為了傷處快點好,也就只好這樣了。
好在她住的地方離欽媛的門診部並不遠,直接走過去也就結了。
熟門熟路地找到欽媛那家小小的門診部,她推門進去,欽媛回頭看見她笑了一下,「先坐一會兒,我幫她把最後幾針扎完就好。」
她點了點頭,回頭就見那坐在桌邊的女孩子正笑著看她,可不就是慕容靜水?
「原來你在這裡。」她笑了一下,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是啊,你的傷怎麼樣了?」慕容靜水注意到她每走一步,眉就微微蹙一下,看來還沒完全恢復。
「沒多大關係了,你呢?」她看著她手臂上扎的那些針,長長短短的起碼有七八十來根。
「欽醫生的技術很好。」慕容靜水看著她微笑。
她四顧兩眼,「一個人來的?」
「齊東陽送我來的,剛才說公司裡有事,就先走了。」慕容靜水微微低頭笑了一下。
「哦。」她應了一聲,然後就不再說話,專注地看著欽媛下針。
慕容靜水看著那幾寸長的銀針在她面前飛來舞去的,索性不看它了,轉過臉對她微笑,「我覺得你好像我堂姐哦。」
她愣了一下,看到欽媛也在看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會吧,難道我長得這麼大眾臉?每個見到我的人都說我好熟悉,像什麼什麼人。」
慕容靜水搖了搖頭。
她記得小時候有次生病,是堂姐陪她一起去的,打針的時候,堂姐抱著她,她只覺得堂姐香香的、軟軟的,雖然很瘦,但是有她在,就覺得心安。
就像現在坐在她身邊的人給她的感覺一樣,香香的、軟軟的,像大姐姐一樣,雖然看起來,她並不比她大多少——堂姐也是只比她大了半年而已。
「真的很像。」她彷彿只是在說給自己聽。
阮秋笛卻笑了,「那哪天把她約出來吧,約出來看看我們是不是很像。」
慕容靜水神色一黯,「她已經過世了。」
「對不起。」阮秋笛立即向她道歉。
「沒關係。」她輕輕笑了一下,看她一眼,又說了一句,「沒關係。」
「她是怎樣的人?」欽媛開口問她。
慕容靜水頓了一下,隨即單手放到頸子上,摸索了一下,把掛在脖子上的鏈墜打開,只聽到「嗒」的一聲脆響,裡面小小的照片隨即展現在她的面前。
慕容靜水微笑開口:「左邊這個,就是我堂姐。」
面色蒼白的少女,瘦削,眼神卻像無聲的水,無邊無際的深沉,微微帶著笑,眉間卻有著淡淡的悒鬱,彷彿背負了太多的不快樂。
「原來你堂姐長得和你那麼像啊。」欽媛吃了一驚,從來沒聽雜誌或報紙電視上報過這個八卦呢。
「是啊,我們很像。」慕容靜水點了點頭,手指愛惜地撫過那鏈墜。
「她……」阮秋笛看著那照片開口,聲音啞啞的,「她去世的時候,她的家人一定很傷心吧。」
「我們很傷心。」慕容靜水簡直有點答非所問。
「我是說……」阮秋笛說了兩個字,卻又停了下來,看著慕容靜水抱歉地微笑,「抱歉,我不該問的。」
「沒關係。」慕容靜水將那鏈墜收了起來。
欽媛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將慕容靜水手上的針給拔了下來,回頭看阮秋笛一眼,「我去給你配藥。」
「謝謝,麻煩你了。」她連忙道謝。
「不客氣。」欽媛笑了一笑,收了針走到了藥櫃前開始配藥。
過了片刻,慕容靜水突然開口:「齊東陽是怎樣的一個人?」
阮秋笛看她一眼,卻見她神色歡喜,心下一動,將之前的事情努力忘掉,調整好心情回答她的問題:「很好的人啊。」
「怎麼個好法?」她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若不向他的熟人打探,她只憑自己怎麼能做到知己知彼呢?
阮秋笛微微一笑,目光看向別處,慢慢地開口:「上班的時候,他可以很嚴肅,做起事來很認真,也很有能力……」
他不常常笑,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就格外的讓人心動。
他看起來,似乎滿腹心事,但是即便那心事,也只會讓他更有故事感而已。
他也有頑皮的時候,惡作劇上來,誰還會想起他板著臉的樣子?
他居然還能靜得下心來蒔花弄草,簡直不符合他的身份。
他的自律性很強,每天總會按時回家,即便前一刻玩得再瘋,只要一超過他的底線,他會立即放手。
他不會誇誇其談,雖然也會說笑話,可是從來不會讓人覺得油腔滑調。
他不是超人,他也有脆弱的時候。
突然想起來,剛開始上班的某天她加班,他在經理室對賬,那個時候公司還沒有上軌道,他們一直做到很晚,當核對最後一筆賬的時候,他拜託她幫忙沖杯咖啡給他,當她把咖啡端給他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在睡夢中都皺著眉,她站在那裡不敢動,良久,才聽到他含糊地說了句什麼話,他的眉皺得更深,眉心形成一個小小的「川」字。
……
心臟彷彿突然糾結在了一起,無數影像在她眼前浮光掠影般跳過,她心驚肉跳,彷彿是在追看一出還沒結束的劇集,原本她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世外做個優秀的觀眾,但是沒想到,劇本太吸引人,她只需要一點點不小心,就會陷入其中。
「表面很冷酷,很不在乎,但是他其實會是最在乎的那一個。」她微微笑,看向慕容靜水。
如今,又有人喜歡他了,這樣多好,而且喜歡他的人不是別人,是慕容靜水。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害他失去的,又會從別處來補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