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時候她年紀還小,不用做,到了阮家後,阮家媽媽心疼她一個人,也不讓她碰這些東西,結果她的廚藝簡直乏善可陳,直到後來到市內上班,她一個人住,才慢慢把手藝練了出來,自然趕不上大師級別,但是對於一個人吃飯的她來說,也足以應付得綽綽有餘了。
但是這次不一樣,她是全程跟進,跟著阮家媽媽學做餛飩。
上次吃的是蝦仁,這次的肉換了精豬肉——其實還是有點兒肥肉的,絞碎,菜是白菜青蔥,黑胡椒,食用油,醬油,把雞蛋打進去,然後把餡攪勻。
雖然還是生的,但是已經很香了。
面皮是阮家媽媽親自動手和的面,待面發好後,揪了一團出來,在砧板上灑下細細的麵粉,再把面杖拿面抹上幾抹,以免等下擀面皮的時候粘在上面。
阮家媽媽擀面皮的速度很快,也很熟練,不像她,研究了半天也沒有能力把面皮擀成她那樣的透亮狀,最後她索性不擀了,專門學怎麼把面皮包上餡後擰成小花朵的樣式來。
「怎麼想著學這個?」阮家媽媽笑著看她。
她笑了笑沒做聲,把手裡包好的餛飩舉給阮媽媽看,「是不是這樣的?」
「嗯,比之前的好多了。」阮家媽媽點了點頭。
雖然她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是從十六歲到二十三歲,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早已經將她視作這個家庭的一分子,甚至會恍惚地覺得這個女兒根本就是她生的。
那麼乖巧,那麼貼心。
卻又那麼的讓人不放心。
她喊她媽媽,既然這樣,她就要負擔起這個責任,要好好照顧她。
「秋笛,為什麼不回家呢?」她慢慢開口問她。
阮秋笛沉默了片刻才靜靜開口回答:「不想回去。」
「為什麼?」她和兒子們不說,可是不代表他們不在意她。
「不敢,」她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低地開口,「我害怕。」
「怕你爺爺?」阮家媽媽歎了口氣,「都那麼多年了,我想他應該早就看開了。」
「他一定很生我的氣,不然的話,他怎麼會荒唐到讓清夷去冒充我呢?」她苦笑了一下,「還好清夷現在看起來還不錯,不然的話,我會愧疚死。」
「難道你就打算這樣過下去嗎?」阮家媽媽認真看著她,「秋笛,你有你原來的生活,也有你的親人,為什麼你不試著去找回他們呢?」
「都已經六七年了,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找回他們,媽媽,我現在……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咬著唇,慢慢地把手中的面皮輕輕地擰成弧度可愛的小花狀。
「那他呢?」阮家媽媽放輕了手中的動作,輕聲開口,「那個人,你要拿他怎麼辦?」
「我……」她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你還愛他嗎?」她細細查看她的神色。
「媽媽,」她輕輕斂眉,「我們都以為愛情可以長久,但是時間……卻是最無情的,現在他有他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再去闖入其中……」她抬起頭微笑,「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再和他在一起,因為我們現在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再也回不去了。」
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不論是什麼,都沒辦法再和當年一樣了。
如果她不管不顧地對他說出所有的一切,那麼她的身份就會暴露,他會怎麼做?他要怎麼做?還有清夷——現在的慕容靜水,她會怎麼做?媒體會放過這種新聞嗎?爺爺又會怎麼做呢?
她沒有辦法不去想這些事情。
當她還可以做阮秋笛的時候,她完全不必考慮這些問題,她大可以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因為沒有人提醒她,她是慕容靜水。
她多希望這個世界上當真只有阮秋笛,而沒有她這個曾經的慕容靜水存在過……
阮媽媽在她肩上拍了一拍,「我不管你決定做哪一個人,總之你都是我的女兒,而這裡,也都是你的家。」
「媽媽,」她吐了口氣,無奈地笑,「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當大哥昨天那樣喊她的名字時,她已經沒辦法再去自欺欺人了,如果沒有人點破,她還可以繼續撐下去,可是現在……
外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連忙站起身,「我去接電話。」
阮媽媽皺了下眉,在她身後輕輕搖了搖頭。
客廳裡,阮秋笛一邊在身上系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一邊抓起了電話,「喂,找哪位?」
「就找你。」那頭的人笑得十分可惡,「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幹嗎還要通知我?我又沒辦法去接你。」
她的語氣中微帶薄嗔,司駿卻十分享受,唇角也愈來愈上揚。
「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又開口問她,「我想見你。」
「就這兩天吧。」她遲疑著開口。
他便在電話那頭暗自著急,「我去你家接你。」
「不要了。」她立即否決他的提議。
「秋笛——」司駿的眉都要打出蝴蝶結來了,「為什麼我要做什麼事的時候你都要打擊我呢?」
「我哪有打擊你?」她淡淡開口,存心想和他劃清界限。
她不想這麼自私地霸住他,卻又根本不準備給他任何希望。
齊東陽提醒得對,她不能這樣聽之任之地讓他有所誤會,司駿很好,對她也十分照顧,但是她心裡……另有他人。
「你總這樣,我興致勃勃的時候,你就『嘩』一下一盆冷水潑得我透心涼。」他十分不滿意,但是卻只能小小地抗議兩聲。
「對不起。」她心不在焉地跟他道歉。
「腳上的傷現在怎麼樣了?」他只好再次主動地移開話題。
「好多了,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你不用擔心。」她淺淺開口,兩個人在電話裡居然有瞬間的相對無言。
「秋笛?」他試探地喊她。
「怎麼了?」她應了一聲開口問他。
「你可不可以多說兩句話,」他皺起了眉,「我總覺得你好像隨時就要消失了似的。」
她忍不住垂首輕笑,輕輕開口:「我怎麼可能會消失?」
「只是一種感覺而已。」他歎了口氣,「讓我覺得,我根本抓不住你。」
她裝作毫不知情的無辜樣子,「你要抓住我幹嗎?」
「你說呢?」他頻頻歎息,「秋笛,我想要見你。」
「我知道了。」她卻連半點反應也沒有似的。
「那你快點回來吧,回來後給我電話。」他只好這般囑咐她,不然的話她一定不會主動打給他的。
「好的。」她應了一聲,依舊沒有過多的反應。
「那你先忙吧,」他只好結束這個電話,「自己要注意。」
「嗯,再見。」她微微點了下頭,掛了電話。
任「嘟嘟」的忙音響著,望著手裡的電話半晌,她才輕輕掛上了電話。
她似乎總在做錯事情,像此刻,她明顯感到了司駿的失望,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不讓他失望。
她到底是誰呢?
是以前的慕容靜水還是現在的阮秋笛?
如果她只是阮秋笛的話,一切問題就很好解決了,她只需要向前輕輕走一小步,司駿一定會很開心地歡迎她。
可是掩飾得再好,好得她自己都以為自己只是阮秋笛了,骨子裡她卻依然清楚地記住自己是慕容靜水的事實。
慕容靜水,是沒有辦法忘記齊東陽的,就像她永遠也不可能再輕易喜歡上一個人那樣。
「靜水,你的手怎麼樣?那醫生到底有多高明?」嫂子芮瑾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和窩在沙發裡看體育新聞的她說話。
「哦,」她轉了一下手腕,「說真的,嫂子,我覺得我大概很快就可以回去接受訓練了。」
「真的?」梁芮瑾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了,免得爺爺老打電話過來催,說我們不盡心給你找醫生,你哥現在都不敢接電話了,老拉我出去當替死鬼,害我現在一聽電話響就怕得要死。」
她的話音剛落,家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慕容靜水忍不住偷偷地笑,懷裡揣著個抱枕在那兒誇張地發抖。
梁芮瑾瞪了她一眼,「臭丫頭,就知道消遣我,也不知道去接下電話。」
「嫂子,懷孕期間的人做些小小的運動對寶寶的身心都有好處的。」她笑瞇瞇地開口,用目光示意嫂子去接電話。
話是這樣說的,目光卻落在嫂子身上,緊緊看著她免得她出意外。
梁芮瑾接了電話剛「喂」了一聲,那頭的男人就辟里啪啦說了一串話出來,先做自我介紹,然後就是說明來電意圖,再接著就是大力遊說,梁芮瑾摀住了話筒對慕容靜水開了口:「喂,有導演找你拍電影了。」
「咦,真有人這麼識貨看上我這張青春靚麗的臉了?」她先自戀又臭屁地把自己小小地捧了一下,才懶懶地開口,「跟他說本姑娘下半年的行程滿得很,沒興趣跟他們玩。」
梁芮瑾按照她的話跟那人解釋了一下,聽那人說了兩句又摀住了話筒,「他說是上次找你拍廣告的那導演介紹他來找你的。」
「我暈,」她倒進沙發裡,「一個廣告花不了我幾天時間,而且那時候剛好比賽完,現在我忙著回去訓練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跑去拍電影?」
她從沙發裡跳起來拿走嫂子手裡的話筒,聽那人說了兩句就開了口:「對不起,我最近很忙,下次吧,如果還有下次的話,我一定考慮同你合作。」
笑容很完美,語氣也不急不徐,就像是打太極一樣,一點兒也不激烈,可是剛好把那人要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堵了回去,然後她道了聲再見就掛掉了電話。
放下話筒的時候,正好看到嫂子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她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因為偉大的愛國情操在作祟。」
「那是,你這麼懶,要不是爺爺要你做這一行,你說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梁芮瑾深表同意,對她認真點了點頭,才又笑著開口,「懶丫頭,這兩天怎麼不見某人約你出去了?」
「人家也有正經事要做嘛。」她又坐回沙發裡滿不在乎地晃著腳上的拖鞋,順手拉了嫂子坐在一起,在她肚子上毛手毛腳地摸來摸去,又側著耳朵聽了片刻。
梁芮瑾忍不住紅了臉,把她推了開去,「你在做什麼啊?」
「我想知道我的小侄子調皮不調皮嘛。」她振振有詞,看著嫂子嫣紅的臉笑得不懷好意。
梁芮瑾做昏厥狀給她看,「這才幾個月,你不要那麼恐怖好不好?」
「人家好奇嘛,你快點把我侄子生出來,我好帶他去玩。」她說得輕鬆無比,似乎生孩子就是眨眼間就能完成的事一樣。
「你這要求也太高難度了一點……」梁芮瑾忍不住想笑,卻聽到手機鈴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了起來,摸了兩下從自己身後搜了出來,「喏,先接電話。」
慕容靜水看了一眼手機上面的來電提示,這才接了電話開口:「原來是你這死人,沒事打我電話幹嗎?」
她口中的「死人」,是和她一起打男女混雙的趙伯勳,兩個人關係不錯。
「難得我休息一次,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話?」趙伯勳笑著開口,「喂,你這地頭蛇不出來請我喝酒嗎?」
「你休息?教練怎麼肯放人了?」她懷疑他根本就是故意跟她搗亂。
「我是說真的,我到後天才歸隊,你到底要不要出來,不是我一說請客,你就嚇得不敢出來了吧?」他故意激她。
「你廢話,誰不敢出來,今天不喝倒你我可不罷休,說好了,晚上到路客酒吧,認識路嗎?」她囂張無比地下了戰帖。
「一言為定,晚上七點見。」他立即接話,笑話,他一個大男人還幹不倒小丫頭片子?
慕容靜水笑瞇瞇地掛了電話,正好看到嫂子正皺眉瞄著她,她挑了挑眉,「怎麼了?」
「你是運動員唉,怎麼動不動就跑酒吧?這生活習慣可不好。」梁芮瑾不認同地搖了搖頭。
「嫂子,你幾時見我喝成酒鬼來著?我們說著玩呢。」她笑著靠了過去蹭了蹭她,像只調皮的小貓,「放心,不用擔心我,我是誰?我可是陽光無敵青春飛揚人家人愛花見花開的慕容靜水!」
梁芮瑾忍不住啐她:「厚臉皮!」
「這叫自信!」她驕傲地抬起下巴,「自信!」
為什麼一直沒有給慕容靜水電話,齊東陽也不知道。
從那天自阮家回來後,他就一直沒和慕容靜水聯繫,按道理說他應該問候一聲,但是他卻連一個簡單的電話都沒打,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甚至明明他現在有時間,他卻寧願一個人去泡吧。
路客酒吧裡,他一個人慢慢地喝著啤酒,微苦,清涼,味道不錯。
他並不是習慣寂寞的人,相反,他以前愛玩愛鬧。
直到好多年前,當他發現自己和那個時候的靜水斷了所有的聯繫後,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去了北京上學,和這個城市再無所瓜葛。
日子慢悠悠地過,他的生活波瀾不驚。
後來便從電視上看到慕容靜水,他卻開始覺得她變得陌生起來。
難道她在她爺爺的壓力下,不僅徹底把他摒除在她生活之外,更放棄了她以前的所有,拿起了網球拍?
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也沒有辦法找到答案。
後來畢業後工作,就進了現在的公司,雖然父母早已經在北京定居,但是他卻還是順理成章地回來了。
他真想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一直到那天,在路客酒吧裡,他遇到了現在的慕容靜水。
她不認得他了。
她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小姑娘。
人還是那個樣子,身份也一樣,甚至有些小動作也保留著,但是她不再是他記憶裡的小姑娘了。
為什麼?
緩緩喝乾手中的啤酒,齊東陽無聊地將它放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折騰。
「還要嗎?」櫃檯後的主人笑瞇瞇地問他。
他點了點頭。
酒吧的主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笑起來的樣子很真誠,此刻把酒往他面前一放後突然又對他開口:「你朋友在那邊,你怎麼不去和她打個招呼?」
朋友?誰?
齊東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就看到慕容靜水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笑得很是開心。
那男人……
和慕容靜水一起被稱為「金童玉女的」的網球運動員趙伯勳?
他對著老闆晃了晃啤酒,「我發現你這小小酒吧可真是越來越臥虎藏龍了。」
老闆就瞇起眼睛笑,轉而招呼起其他客人,齊東陽又喝了一口啤酒,走了過去。
「嗨!」他站到慕容靜水面前笑著和她打招呼。
「……是你?」驚訝之後,慕容靜水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坐。」
似乎從那天他送阮秋笛離開就沒有再和她聯繫了,如今乍然出現,她當真是被嚇到了,但是同時卻又覺得那麼高興,當真是又驚又喜了。
這種心情……還真不錯。
他坐下來看著趙伯勳,「幸會。」
慕容靜水對著茫然的趙伯勳開口:「我朋友齊東陽。」
「你好。」趙伯勳把杯中的酒舉高敬他。
「你喝酒怎麼不找我一起,一個人喝悶酒不無聊?」慕容靜水笑著看他,「還是你開始發現我的真面目是個煩人精了?」齊東陽笑著搖頭,「哪敢啊,我們小人物倒願意日日被你所煩才是。」
「真的?」慕容靜水提高聲音,笑得有些靦腆。
齊東陽低頭一笑,「誰說不是呢。」
慕容靜水的眉頓時舒展開去,趙伯勳在心裡便嘖嘖稱奇,幾時見過她這般模樣來著?
「來,乾杯!」她把手裡的杯子舉高,興高采烈地提議。
喝下了杯中被調製得顏色特別漂亮的果酒後,她又看著齊東陽開了口:「她還好嗎?」
齊東陽愣了一下才知道她說的是誰,便點了點頭,「還好,大概過兩天就能回來上班了。」
「那就好。」慕容靜水舒了口氣,「你那天可認真把人家送回家了?」
「那是自然。」齊東陽瞄她,怎麼她一副不相信他開車技術的態度?小看他!
趙伯勳聽他們倆「她」來「她」去地說得熱鬧,也不知道他們倆說的是誰,索性不開口就笑著聽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