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製鐵門大大敞開,紅色地毯大氣輝煌的往內鋪展,歡迎今晚賓客的到來。
今夜,金融界大亨時震遠在他天母的豪宅裡舉辦了宴會,眾多金融士紳、政商名流全到齊,場面熱鬧得令人目不暇給。
花園水池邊架起平台,六人組成的現場樂隊演奏著愉快樂章,美味的食物被擺在精緻的餐盤裡,誘得人食指大動,空氣裡飄來食物的香味,眾人正引頸企盼著。
原本大家正輕聲交談著,倏地都安靜下來,目光不約而同往大宅方向看去——
那是個二十歲的妙齡女郎,身著天空藍的軟絲連身裙,魚尾狀的垂墜設計讓她的身段看來更加修長,粉嫩肌膚白裡透紅,美麗至極的五官輕點妝彩,像是一朵正在綻放的玫瑰,她微笑著,淺淺的笑容十分優雅。
「那應該就是時董事長的女兒吧,哇,真迷人!」
「是啊,真的很漂亮。」
此起彼落的讚歎聲四起,時震遠滿意的露出笑容,看得出來十分以女兒為傲。
拍了拍女兒的手,時震遠朗聲開口。「今天是我女兒時靖儀的二十歲生日,因此特別舉辦這個簡單的舞會,讓她見見世面,感謝大家特來捧場,玩得愉快點。」
語畢,時震遠轉身,打算將心肝寶貝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中。
「彥廷,今晚靖儀就交給你了。」時震遠帶著笑容說道。
解彥廷自暗處走了出來,接過時靖儀的手,湛黑的眸在握住白皙的小手時倏地閃過一抹精光,但很快掩飾住。
那是個很吸引人的男子,具備冷峻的五官與危險的氣質,沉穩的步伐帶有讓人震懾的氣勢,也很能讓人對他感到信任。
時靖儀淺淺笑著,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她看進那雙深不可測的黑色雙眸裡,在沒人注意的時刻,她頑皮地對著他眨了眨眼睛。
「老爸說了,今晚你得陪著我,一步都不准離開,要不然我要告訴老爸喔!」
時靖儀將他的掌心握得更緊,花瓣般的紅唇吐出威脅的話語。
解彥廷的目光沒有離開她,在她窈窕的身子傾近時,冷漠的臉沒有絲毫改變,唯一露出破綻的是他深邃眸裡那一閃而逝的寵愛。
「董事長只是希望我今天看著你,別讓你闖禍。」解彥廷淡淡開口,低沉的嗓音充滿冷漠,不讓自己因為她閃著光的眸而心動。
「隨你怎麼說,反正你今晚就得陪在我身邊。」時靖儀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不依的撇撇唇,那模樣仍是優雅得讓人心折。「我們到角落去,這麼被人盯著看的感覺,讓我覺得像猴子。」
解彥廷不置可否,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緩緩向一旁移動。
身為時震遠的得力助手,他不難明白今天時震遠辦這個宴會的目的,是為了將時靖儀介紹給眾家正值適婚年齡的公子,找個能接下「至榮金控」接班人這個位子的男人。
時震遠近來身體很差,時常進出醫院,一心牽掛著獨生女兒時靖儀,深怕在他過世之後,她會被公司裡爭權奪利的豺狼虎豹撕得粉身碎骨,縱使他是最大股東,也不能完全避免這些可能性。
換句話說,時震遠想替時靖儀找個男人嫁了。
因此過了今夜,他大概再也沒機會這麼光明正大地牽著她的手——一思及此,解彥廷的手便不自覺收緊,激烈的情緒瀰漫在他黑眸深處。
「怎麼了?」時靖儀關心問道,看著他僵凝的俊臉。
打從時靖儀有記憶起,解彥廷就出現在她的生活裡,陪著她一起成長。看著他彷彿沒有情緒卻又犀利無比的眼神,時靖儀弄不懂,他為什麼變了。
小時候,他很愛笑的,老是帶著她到處跑,玩著許多有趣的事物,讓她的童年充滿愉快的回憶,可一切卻在他上了高中時變了樣。
那時候,解彥廷到父親的身旁學習商場生態,她猜想,或許是那個環境,讓解彥廷提早明白他與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是主、他是雇,再怎麼樣都不會改變。
所以他不再帶著她四處玩,甚至不再看著她的眼睛……想起這些轉變,時靖儀淡淡的歎了一口氣。
「我沒事。」解彥廷勾起嘴角,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
「可是你看起來像有事。」時靖儀揚起小手,試圖觸摸他緊蹙的濃眉。
「你今天可是主角,大家都在看著。」解彥廷退了一步,阻止她這樣的失控動作,同時,也阻止他自己可能失控的情緒。
這簡直是酷刑,他必須在心中不斷喝令自己、提醒自己,才能不拉著她的手、帶著她奔出這個宴會……而她,卻不斷的主動靠近。
當她淡淡的清香飄入鼻端,他的自製已岌岌可危,更別說是當她觸碰他時,他完全無法預測自己的反應,只能冷冷拒絕。
「就是因為大家都看著,我更想讓大家知道我心有所屬。」時靖儀輕笑,模樣甜美嬌憨,她早就習慣瞭解彥廷的硬脾氣。
既然不能碰他,就上半身偎近他,細聞他的氣息。
屬於解彥廷的身軀、氣息與溫度,都是她最熟悉依戀的味道,偏偏他卻愈來愈推拒她。
「爸爸想把我嫁掉。」時靖儀罔顧他冷酷的表情,柔軟的身軀靠近他,說著彼此都知道的事實,揚眸掃了他一眼。
然而解彥廷的表情,讓時靖儀露出微笑。
雖然他沒有說話,只是一逕瞪著她瞧,但黑眸深處凝著炙烈的怒火,壓抑著卻還是憤怒燃燒,或者應該說是嫉妒。
看見他這樣的反應,時靖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活像是小鹿斑比,無辜而惹人憐愛地對著他眨啊眨。
就說他是喜歡她的嘛,他硬是不肯承認。
「我要是嫁了,你就看不到我了。」時靖儀眨動著慧黠靈活的大眼睛,認真提醒道。
解彥廷俊臉酷得像石雕,低沉的聲音沒有情緒卻帶給人危險感覺。
「嫁了最好,省得找麻煩。」他的濃眉打了好幾個結,故意把話說得冷淡。
她才不理會他呢,這張冷臉已經嚇不了她,時靖儀纖白的小指頭故意在他身上畫圈圈。
「你都不會捨不得我喔?」紅唇噙著感興趣的微笑,她打量著他。
佳人徐緩的呼吸輕拂在解彥廷頸間,暖暖的、柔柔的,毫無防備的一雙眼就這樣凝著他,帶著全心全意的信任。
「女孩長大了總得嫁人,更何況你還是董事長的獨生女,更應該找個能配得上你的男人。」解彥廷刻意提醒她,兩人身份已經不同以往。
「我覺得你也不錯啊!」時靖儀露出了貓咪般的幸福微笑,第N次對他表明心跡。
先別說他挺直的鼻樑、緊抿的唇、高大的身軀以及危險又高貴的氣質,讓他看來像是神秘的尊貴王族,在在讓她傾心,她也記得當年情竇初開時,兩人相偎著汲取彼此溫暖氣息的甜蜜時刻。
在好久好久以前,她的心就已經陷落了,但是他卻愈逃愈遠,讓她很難接受。
解彥廷黑眸掃來,看了她一眼,俊臉上沒有表情,已經習慣她偶爾冒出情話的小動作。
他把她的情話與告白,歸之於她還太年輕。
他只是個寄住在她家、接受時震遠援助的友人之子,美其名是特助,但……兩人的身份終究是不同的。
她擁有一切,包括幸福與疼愛,而她也值得這一切;反觀他,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給不起。
「你再這麼說的話,我就離開宴會。」解彥廷徐緩說道,口氣中的認真讓人不寒而慄。
連說都不能說厚!
時靖儀翻了翻白眼,知道這男人說到做到,一如他說了要保持距離後,就再也不肯與她接近,總是拒她於千里之外。
眼眶熱熱的,胸口微疼,時靖儀咬著粉唇,依舊不想讓自己輕易的放棄。
看見她晶瑩的眼淚在眼裡猛打轉,解彥廷心頭一疼,某種情緒自冰封的理智迸出,來得又快又猛,教他幾乎無法抗拒。
「你都已經二十歲了,能不能不要那麼愛哭。」他只能用更森冷的臉看著她,但卻控制不了他的手,輕輕撫上她細滑的面頰。
「我沒哭。」時靖儀否認道,不想輕易示弱,但如果他喜歡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那她倒可以犧牲一點。
「你喜歡我哭嗎?」畢竟大家都說,男人喜歡女人小鳥依人的感覺。
解彥廷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臉色鐵青,一句話也不說。
真想罵她一句笨蛋!這句話不是白問嗎,會有誰喜歡有根針在心頭上刺啊刺的感覺?!
「說嘛,你是不是覺得女人一哭,就能勾起男人的保護欲?」時靖儀充滿希望的問,小臉往前湊,貼著他磨來蹭去,重溫記憶中的溫暖與男性氣息。
但她的浪漫想法立即被他打斷。
「女人哭,就是麻煩。」他瞇緊的黑眸裡迸出了火焰。
「你不要也給我來這一套。」因為那真會讓他心疼至死,還好時靖儀一向是個堅強的女孩。
沒看出他眸中心疼的情緒,時靖儀只是無趣的翻白眼,這男人有時候真討厭。
「算了,我又不愛哭。」時靖儀冷哼一聲。
她從小生在商賈之家,雖然倍受寵愛,但是父親仍嚴格的教育她,該讓她學習的一樣也沒少,因此養成她勇敢不怯懦,更不以身為女人就自我設限的個性。
她知道,眼淚不見得有用,想要的東西,一定要自己爭取才行,就像眼前這個男人,她也要自己去爭取。
解彥廷黑眸中的慍怒,終因為她的話而淡去幾分。他輕扯薄唇微笑著,才正要開口,有個男聲突兀的插了進來——
「靖儀,好久不見了。」
熟悉的聲音才出現,時靖儀皺起眉頭,歪著小腦袋,懷疑是自個兒聽錯了。
這人……不是才生了個寶貝兒子,接下他老爸的工作,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傻了啊你?不會轉過頭來看看?!」那男人再喊了聲。
時靖儀急忙轉過身去,迎向那張爽朗的笑臉。
路柏恩!
他是她在英國留學時所認識的一個朋友,在她初到英國時,單純以一個兄長、朋友的身份提攜幫助她,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敞開心胸,與他成為極好的朋友。
男人語聲才落,解彥廷掌心內的小手霍地滑了出去,急得像是要滑出他的生命,在解彥廷的注視下,兩人奔向對方,熱情的擁抱。
解彥廷獵鷹般的銳利視線馬上移到她纖臂上的男人大手。
好不容易出現的笑容又轉為僵硬,濃眉也擰了起來,解彥廷注視兩人好半晌,雙眸更加陰鷙黝暗。
「柏恩,你怎麼有空來!你的寶貝兒子呢?」時靖儀親匿的摟著他。
路柏恩的俊眉朗目微笑時顯得更加俊美。
「兒子要看,朋友也要顧啊,你的二十歲生日,我怎麼能不來恭喜呢?」路柏恩捏捏她的鼻尖,兩人親匿的程度不言而喻。
僅僅看著兩人互動,某種劇烈的情緒便在解彥廷心裡狠狠翻攪。
他額上青筋暴跳,連拳頭也握得死緊,只怕自己會衝上前去,拉開那對緊擁的男女,並且賞那個男人狠狠一拳。
但不行、絕對不行!
她只是在他面前擁抱另一個男人而已,再過不久之後,她就會嫁給別人,成為另一個男人的伴侶。
忿恨的情緒充塞在解彥廷胸口,令他憤怒得雙眼發紅。
滿臉笑意的路柏恩,雖然因為見到好友而高興,但也沒忽略背脊處突然傳來的一陣惡寒感覺,刺得他骨頭髮疼。一轉眸,便迎上一對陰冷的眼神。
「靖儀,不替我介紹一下嗎?」路柏恩稍稍鬆開手,對解彥廷禮貌點頭,而解彥廷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舉止有多麼不宜。
「我只是個特助,不需要介紹,你跟時小姐多聊聊,我去忙,不打擾了。」解彥廷識趣的想離開,只是眸光掃過兩人親匿的肢體動作時,眼神仍銳利如刀刃,劃破四周空氣向路柏恩射去。
一頷首,解彥廷大步離開這足以讓他失控的現場,留下時靖儀與路柏恩兩人無辜對視著。
路柏恩雙手疊在胸前,在月色照映下,靜靜打量時靖儀那張愈發嬌美的小臉,嘖嘖幾聲。
「咱們時小姐的魅力愈來愈令人拍手叫好了,瞧那男人剛才的表情活像要把我的手給剁了。」路柏恩聳聳肩,那眸光刺得他骨頭髮疼,至今仍餘悸猶存。
「你太高估我的魅力了。」時靖儀雙手一攤,萬分無奈。
路柏恩恍然大悟,終於想起這一號人物。
「他就是從小陪你一起長大、你一直暗戀的男人解彥廷?」路柏恩頓了下,再度轉頭看著解彥廷大步走開的背影。
「你乾脆拿麥克風來幫我宣傳好了。」時靖儀支支吾吾的,粉臉發紅。「幹嘛講那麼大聲。」
「你都已經愛成這樣,還怕人家說?」路柏恩淡淡地道,她的心事他可是清楚得很,他們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秘密。
「可是人家又不愛我。」時靖儀癟癟嘴,覺得在這種情形下過度張揚似乎對她沒什麼好處,就是丟臉而已。
「他不愛你?」路柏恩好奇挑眉,盯著她的小臉,薄唇勾著淺笑。
那男人的樣子可一點兒都不像。
「是啊,他明明知道今天這場舞會就是變相的相親大會,他還是支持老爸的決定。」
聞言,路柏恩撇撇唇,眸子倏地一亮,發現這事情倒是很有趣。
解彥廷那種快殺人的表情,說不愛她,還真是說不過去。
「先別談這些,聽說你和老婆離婚了,可是小奕不是還不滿一歲嗎,鬧得這麼嚴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時靖儀暫且拋去心中困擾,專心問起路柏恩的近況,小小的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輕鬆表情。
而那樣的表情,扎傷了站在遠處觀察的一雙眼睛。
原來她可以笑得那麼開心,原來她面對別的男人時,笑容依然可以那麼美麗,原來……
這就是吃醋的滋味!
洶湧而上的酸楚幾乎要將解彥廷淹沒,發酵成一股詭異的味道,教他幾乎按捺不住。
那男人是誰?
為什麼能那麼自然的擁住她,而她卻毫不反抗,甚至愉快的回擁?
胸口像是有根針在刺著,微微的、細細的痛,想擺脫卻又擺脫不了,他一直以為他把對她的感覺隱藏得很好,甚至不曾在意過。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像是在他心裡點了一把熊熊野火。
但他終究沉默著,沒有衝過去拉開兩人,只是專注盯著她,一口氣梗在胸中,莫名的躁怒感沒來由地直竄上腦際。
月光下,水藍色的軟絲綢覆著她絕美的身段,黑緞似的長髮披在肩頭上,眼底水濛濛,小嘴紅灩灩,唇邊還帶著笑。
那是他的靖儀……
佔有似的自白突然出現在腦海,解彥廷頓時心驚。
他一僵,接著嗤笑出聲。
「搞什麼!你是酒喝多了是不是?」解彥廷自嘲道。
一直以來他都謹守本分,默默守護著她,不單單是因為自己年長她幾歲,更是因為時父的交代。
但他竟然冒出那種想法?!
「不過是個妹妹罷了。」天曉得他在吃什麼飛醋?
解彥廷鄙夷地嗤了句,但一雙眼卻還是離不開她,怎麼也壓抑不了那熊熊燃燒的怒火。
今晚是為她舉辦的變相相親大會,見她與別的男人交談愉快,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也該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畫面,但他實在無法忍受。
你要一輩子保護我……
突然,她曾經對他說過的那句話,又從心底跳了出來。
這近乎愛慕、任性要求的一句話,卻只是讓他痛苦加深,心更像被人打入十八層地獄。
一輩子?
他與她真的有一輩子可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