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勉強睡了兩個小時又清醒過來的夏豆蔻,躺在床上想著這些年來,兩人之間的互動。
一開始,她是因為自己學費由他支付,所以不用他交代,她便主動攬起了一切家務。那後來呢?
她習慣了。
她習慣地照顧他,他則理所當然地被照顧。她負責打理他的所有一切,他則是對她負責,在英國生活時,入住的房子、車子,包括她的銀行賬戶,都是他所提供的。
他怕她拿他的錢會不自在,所以他總說那是她的管家費用,不許她因為節儉而苦了和她一起生活的他。
他生病時,她照顧他;她生病時,他大吼大叫,吼到醫生以為她得絕症。她受點小傷,他可以罵她罵上半小時。當時,只覺得是他沒耐心、脾氣不好,如今一想,他幾時對別人這麼熱絡了?
夏豆蔻不得不承認,他們相處時所有的舉動都如同情人般,只除了沒有親密接觸。
那她呢?把他當成什麼了?
夏豆蔻從床上坐起身,腦袋裡繞著這個問題一整晚,卻還是沒法子想清楚。
她不是故意當鴕鳥,一來是因為她被媽媽的話影響,不想自己日後被旁人說成近水樓台或居心叵測,加上她爸爸生前不喜歡與人攀親引戚,所以這些年來,她總是告訴自己,夜博宇和她之間——
絕不可能是男女朋友。
可夜博宇現在表白得那麼清楚了,她該怎麼面對他呢?拒絕?還是真的跟他開始交往?
夏豆蔻想起昨天的吻,還有他燃燒的眼神,因為失眠而蒼白的臉色不由自主地脹成通紅。
她抓起床頭櫃邊的手帕扇風,側身一看鬧鐘——
快八點。
她按下鬧鐘,放棄了還想賴床的念頭,起身刷牙洗臉,換上一套米色套裝,上了比平時稍濃一些的妝,好掩飾臉上的睡眠不足。
正拿起她的公文包時,她的房門突然被推開,夜博宇走了進來。
夏豆蔻動作頓時停格,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你一夜沒睡?」夜博宇一看她眼下的疲憊,馬上板著臉走到她面前,長指挑起她的下顎端詳著。
「嗯。」她垂下眸,不敢看他,心臟怦怦狂跳著。
「有什麼天大事情值得你一夜沒睡?」他粗聲逼問道。
「就是你!」夏豆蔻才瞥他一眼,雙頰便飛紅。
他以前就是這樣看她的嗎?霸道得把人當成他的所有物一樣。
「幾年來,第一次看你又發脾氣又臉紅,真可愛!」夜博宇攬住她的腰,低頭便吻住她的唇。
夏豆蔻一夜沒睡,神智還有些不清醒,動作也不甚靈敏。
才不過忘了要立刻推開他,馬上就被吻得頭昏眼花地倒在他的臂彎裡。
他吻得盡興,而她情不自禁的響應也讓他忍不住縱情,恨不得連手也放肆地探到她冷軟的肌膚上。可是他的豆豆還很清純,他暫時還不想嚇到她,只好勉強自己鬆開唇。
「早安。」他含笑望著她的氤氳雙眸。
夏豆蔻一看他笑得神采飛揚,再看到他唇上沾滿了口紅的滑稽模樣,忍不住低笑出來。
只是,她馬上便想到那口紅是怎麼沾染上去的,慌張地抽了張面紙,紅著臉遞到他面前。
「嘴巴擦乾淨。」
「你幫我。」他坐上床沿,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夏豆蔻倒抽一口氣,她掙扎著要跳下他的腿。
「別亂動,否則後果我不負責。」夜博宇固定住她的腰,灼黑眼裡有著毫不隱藏的慾望。「男人早上很容易衝動,所以我奉勸你別亂動。」
夏豆蔻感覺到身下異樣的灼熱,她突然變成一塊木頭,動也不動地僵在他腿上。
「可愛的豆豆。」夜博宇心情大好,低頭又吮了下她的唇瓣。
夏豆蔻看著他眼裡的寵愛,覺得他分明將人當成三歲娃兒,可一顆心卻像奶油遇熱一樣地融化。
她抓過面紙,胡亂抹著他的唇。
「不認真。」夜博宇張口咬住她的手指。
她嚇得扔開手裡面紙,睜大眼揚眸看他。
他笑得很得意,似乎就連他賺進了幾百萬時,嘴巴都沒有張得這麼大過。
「待會就帶你去買那種不掉色的唇膏。」他說。
夏豆蔻先是怔愣了一下,懂了他意思之後,她開始從頭頂紅到腳底。
「我……又沒允許你以後都可以亂吻我。」她瞥他一眼。
「亂吻?」夜博宇眉一挑,驀地一低頭,呼吸再次吐在她唇間。
夏豆蔻一看這表情,腦袋頓成了一團稀泥,又要被吻了?
她突然用力推開他,轉身落跑。
夜博宇人高馬大,一個箭步上前,摟住她的腰旋過身,直接將她鎖在牆壁與他之間。
「你知道我為什麼吻你吧?」他問。
她雙手擋在他胸前,裝傻地說道:「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
真糟糕,在他告白了之後,她便意識到兩人之間的情感不同一般,現在完全沒法子再用以前的面貌對待他。
「那我換個方式問,你當我是什麼人?」他盯著她,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努力裝出不害羞的可愛模樣。
「我老闆。」
「還有呢?」
「幹麼一直問,被吃豆腐的人是我!」夏豆蔻一急,聲音便揚高,偏偏揚高的音調卻像娃娃音,怎麼樣也不夠凶。
夜博宇仰頭哈哈笑著,夏豆蔻只覺得呼吸間儘是他早上沐浴後的味道,惹得人心神不寧。
這牌子是她為他挑的,可是味道幾時變得這麼煽情了?
「豆豆。」他在她耳邊低語,滿意地感覺到她身子的輕顫。「你同意跟我交往嗎?我等了你整整六年,你明白我現在一刻也等不下去的心情嗎?」
怦怦怦怦……夏豆蔻感覺自己心跳如擂,慌張地想去捂他的耳朵。
只是她的手才伸到半空中,就驚覺了自己的傻氣,連忙地又把手背到身後。
「你的手在忙什麼?想擁抱我的話,我隨時歡迎。」他對她一眨眼,張開雙臂又想擁她入懷。
「才不是。」夏豆蔻伸手擋他,紅著臉低聲問道:「如果真的喜歡我,為什麼現在才說?」
「因為我以為你會懂。」他挑起她的下顎,望入她的眼裡。
「會不會你只是習慣?」她不由自主地擰著眉,很快地抬眸看他一眼。
「那我怎麼不去習慣其它女人?」他翻了下白眼,不客氣地說道。
「她們沒機會跟你相處。」
「是我不給她們機會。」他挑眉說道。
夏豆蔻看著他自信滿滿的臉龐,她忍不住想洩他的氣。哪有人才開口要求交往,就這麼志得意滿的。
「那麼……也許我只是習慣你。」她說。
「才怪。你若是不喜歡我,我方才吻你時,你會給我一巴掌。」夜博宇像個大男孩一樣地笑了開來。
夏豆蔻一愣,目光停在他的臉上再也移不開。
她平時喜歡觀察別人,但是以前看他,卻是存心隔著距離的。
可現在看著他深邃的眼窩、看著他單眼皮下莫測高深的黑眸、看著他霸氣的濃眉、看著他唇角爽朗的笑意,她只覺得好想伸手擁抱他。
「我們從沒正式交往……可能只是太習慣彼此……」夏豆蔻喃喃自語著,只想壓抑住此時的衝動。畢竟,她很少貿然行事。
「習慣可以改,人的喜好不會變。」夜博宇食指撫過她細緻的眉眼,賴皮地不肯離開。
夏豆蔻想起他以前到居酒屋時,喝同樣的酒、吃同樣的菜的往事。
她突然投入他懷裡,抱得很緊很緊。
她早已想不起來對他最初的感覺,但這些年來,她的心裡始終只有這個男人,只是她一直選擇去忽略而已……
夜博宇用力抱住她,把臉頰埋進她有著百合香味的髮絲裡,嘴巴幾乎笑咧到臉頰兩邊。
「想通了?」他說。
「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他笑瞇了眼,意氣風發地說道:「不客氣,你隨時可以以身相許。」
她仰頭望著他自信的眼,心裡卻是一陣紊亂。
她知道夜博宇的——他其實想要一個家,而她所帶給他的一切,正好是他所渴望的家庭氛圍,也許他並不真的有他所以為的那麼在乎她。
她認為他需要好好地想想,因為他待她這麼好,她認為他應該得到最好的。
而她也該好好想想,她是不是也貪著他所給予的家庭假像。
「我們都不曾有過太多與外人約會或交往的機會,也許我們該先改變這一點,再來決定我們是習慣,還是真的喜歡。」夏豆蔻盡可能雲淡風輕地說道。
夜博宇瞪著她,心裡轟地一聲燒起一把怒火,峻深輪廓忽而一陣扭曲,像被她狠狠揍了一拳似地。
「好啊!你去約會,看看你對別人的感覺,和你對我是不是一樣!」夜博宇話說得咬牙切齒,雙臂重重地落在她的肩上,一副恨不得把她捏碎的狠樣。
「你也該去約會,銀行的高董不是一直想安排你和他女兒吃飯嗎?」她勉強自己說道。
「還有呢?」夜博宇從齒縫裡迸出話來。
「還有,你的生活起居,我也可以暫時不干涉嗎?」如果不踏出這一步,她覺得夜博宇永遠不會弄清楚他對她的感覺。
「可以!你就當我是你的上司!要有多公私分明,就有多公私分明!」夜博宇凶神惡煞地說道,指尖卻是愈抓愈緊。
夏豆蔻推他手臂,要他鬆手。
「上司不該用這種姿勢對待特助。」她說。
「我說了,你想公私分明就公私分明,但是我辦——不——到!」他固執地維持原來的姿勢,黑眸怒瞪著她。
「你這是性騷擾。」
「我吻你的時候才算。」夜博宇低頭又想吻她。
她摀住他的嘴,固執地說道:「不可以,你這樣會干擾我的思緒。」
「去你的干擾!如果我已經能干擾你的思緒,代表你已經對我動心,幹麼還去管什麼喜歡與習慣?反正,男女之間互相喜歡之後,早晚都是會變成習慣……」
「不,我們都該弄清楚。」她固執地說道。
「見鬼了!你腦子裡是裝石塊嗎?」夜博宇臉色鐵青地說道。
「你明知道我們的情況特殊。」
「馬的,我都幾歲人了,我會搞不清自己是喜歡還是習慣嗎?」夜博宇推開她在一臂之外,臉色鐵青地說道。
夏豆蔻佯裝沒聽到他的粗口。
「剛好我要出國一個星期,你想幹麼就幹麼,我正好找機會去夜夜狂歡!」他沒好氣地說道。
「你要出國一個星期,我怎麼不知道?是日本那個要找塑料原料的化妝品空罐案子嗎?」她不自覺地咬住唇,朝他靠近一點。
「怎麼?捨不得我?」他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你又不是不回來了。」她故意別過頭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