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綺幽從美術系畢業後,在才藝班教了一年多的油畫,直到去年年底才在住家附近開了兒童畫室,專門教小朋友繪畫,五、六個小朋友穿著國小制服,握著畫筆,專注地勾勒桌面上紅潤的蘋果。
她身著一件淡雅的淺藍色洋裝,長髮披垂在肩上,趁著學生畫畫的空檔,拿起手機反覆地看著齊定浚傳給她的簡訊。
這半個月以來,她和齊定浚已經建立起友誼,維持著淡淡的曖昧互動,常常互傳簡訊關心彼此的生活,偶爾也會通通電話。
她除了在他住院的期間常常跑去探病、也會陪他在廣場上曬太陽、聊聊天,分享各自生活上的樂趣;出院後,他有時候也會到花店來,挑選花束送她。
齊定浚漸漸住進她的心房,撩動了她的情緒,綁架了她的思緒,令她不自覺地隨著他而兜轉。
教室裡的小朋友舉起手發問,打斷了綺幽的思緒,她將手機放進抽屜裡,站起身,巡視學生作畫的情況。
「老師,我畫好是不是可以先下課?」小婷舉起手發問。
她淺笑地拿起畫作,看了幾眼。「小婷這次畫得很不錯,整幅畫的構圖完整,連光線明暗都掌握得很好,進步很多哦。」
「我也要看……」幾個小朋友紛紛圍過來湊熱鬧。
「老師,我媽咪今天要帶我去參加周阿姨的婚禮,我可以走了嗎?」小婷抬起小臉問道。
綺幽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發現已經到了下課時間,於是揚聲說道:「小朋友,今天的素描課就先上到這裡,如果還沒有完成的人,我們星期五下午再繼續畫。」
「好。」小朋友齊聲喊道,興奮地開始收拾文具和書包。
小婷背起書包,率先跨出畫室,卻在長廊上看到一位身材偉岸的大叔叔,倚在欄杆前朝著教室裡看。
小婷一臉防備地堵在教室前,機伶地問道:「叔叔,你要找誰?」
「我要找你們美麗的綺幽老師。」齊定浚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釋出善意,軟化小朋友的心防。
此時,教室裡的其他小朋友聽見騷動聲,紛紛好奇地湊在小婷的身邊,睜大眼睛盯著門外陌生的男子。
「老師,有人要找你。」小婷轉頭喊道。
綺幽放下手邊的工作,轉過身,不期然對上齊定浚的俊臉,微微地怔住。她澄亮的眼睛掠過一絲訝然,心裡澎湃地悸動著,怎麼她正在想念他,他就佇立在她的面前?
齊定浚摘下墨鏡,露出深邃的雙眼,性感的薄唇噙著一抹懶慵的笑容,微笑地招呼:「嗨!」
「嗨!」她愣愣地回應他,為他突來的造訪感到訝異,但又難掩興奮的情緒,嘴角忍不住揚起笑容。
綺幽沒想到齊定浚會來畫室找她,兩人只是在醫院閒聊時,不經意地提到她在「蘭心花捨」的附近開了一間小小的畫室,主要是教授小朋友繪畫和擔任課輔的工作。
公事繁忙的他,竟會將這個微不足道的話題放在心上,令她有點感動,覺得兩人的距離又更近了。
「我打擾到你們上課了嗎?」齊定浚禮貌地問道,看著她微啟芳唇,那發愣的模樣真可愛,令他忍不住回想起在醫院裡那曖味的一吻。
「沒有,也差不多是下課時間了。」她輕輕地搖搖頭,面對他熾熱的眸光,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老師,我們可以下課了嗎?」娃娃背著書包,夾在兩個大人中間,不懂兩人之間的漣漪蕩漾,天真地發問。
綺幽連忙收回目光,細心地叮嚀:「小朋友,我們星期五下午再上課,可以收拾書包回家嘍,等會兒過馬路一定要小心哦!」
「奸——老師再見。」小朋友齊聲說道,然後興奮地衝下樓,只剩下兩個人靜靜地看著對方。
「你怎麼會來這裡?」綺幽好奇地問。
「來看看我們美麗的綺幽老師,願不願意招收一個渾身沒有藝術細胞、還一身銅臭味的生意人當學生?」齊定浚調侃地回答,眼神帶笑地盯著她。
「你不要尋我開心了,我的功力只能哄哄小朋友,哪能教你什麼?」她清淺的笑容裡藏著怯意,努力壓抑心中狂騷的情感。
「我剛在教室外看到你上課的架式,挺專業的。」齊定浚深深地瞅著她,眼神漫遊過她清麗的臉龐。看著她耐心地指導學生作畫的專注模樣,那樣的溫柔足以拙動每個男人的心。
「要進來坐坐嗎?」她欠身讓他進門,將桌上散亂的畫筆放進筆筒裡。「剛上完課,所以教室有點亂,希望你不要介意。」
齊定浚炯亮的眼睛梭巡了室內一眼,舊公寓翻修成簡單的畫室,大片玻璃帷幕增加采光和視覺上的寬敞感,另一面牆則砌成書架,除了擺放美術專書外,還有一些石膏像和陶藝品。
靠近她座位的窗台,擺了幾株燕子花、水仙和熏衣草,西斜的陽光自窗外的葉梢迤邐而下,更顯得春意盎然。
「這間畫室是你租的?」齊定浚好奇地問道。
「這間舊公寓是我以前的家……」她美麗瑩亮的眼睛掠過一絲痛楚,繼續說道:「在我爸媽車禍過世後,姑姑怕我觸景傷情,所以將房子租出去,直到去年底,我才把房子收回來,裝修成畫室……」
「抱歉,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傷心事。」齊定浚的眼神膠著在她美麗的面容上,即使她刻意將往事說得雲淡風輕,一語輕輕帶過,但是他依然在她堅毅的外表下,洞悉出她的脆弱與難過,深深地掘出他心裡最深處的溫柔,令他忍不住憐惜她的遭遇。
「沒關係,那已經是十年前的舊事了……而且現在的我已經長大,也變得更加堅強了。」她故作堅強的模樣,反而讓齊定浚更為她心疼。
他梭巡了畫室一眼,看到矮櫃上擺放著兩隻造型別緻的陶土對杯,吸引住他的目光。
「這些手拉坯也是你的作品嗎?」齊定浚拿起其中一個杯子,細細地欣賞著,換了個話題,試圖沖淡橫亙在彼此之間沉重悲傷的氛圍。
她點點頭,走近他的身邊。「我大學時修過陶藝課,要是你有興趣,改天我們可以去鶯歌,我教你怎麼拉坯。」
「美麗的綺幽老師,你該不會是在約我吧?我有榮幸可以得到你的指導嗎?」他挑了挑俊朗的黑眸,存心逗她。
「不是的……」她發覺失言,雙頰不爭氣地泛起兩朵紅暈,急忙解釋:「我沒有要和你約會的意思……」
「原來我不夠資格和你約會啊……」他促狹地說,佯裝邀約受拒,一副受挫的模樣。
「你誤會我的意思……」他逗弄的口吻逼得她手足無措。
他覷著她羞怯臉紅的神情,咧開了一抹笑。「放輕鬆點,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一點都不好笑。」她癟起小嘴,細聲抗議。
看到她可愛的樣子,齊定浚朗聲笑著,轉過身,在她的畫室裡繼續尋寶的遊戲,從一些陶土作品和畫作見識到她在藝術上的天分。
「畫架上的畫可以看嗎?」他隨口問道。
綺幽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快步地越過他,擋在畫架前。「這幅畫還沒有畫好,你改看其他的畫作。」
齊定浚灼灼的目光盯視著她緊張的模樣,饒富興味地微笑探問:「這麼怕我看,該不會是畫心上人……」
「你、你不要亂開玩笑,我才沒有什麼心上人,只是單純畫失敗,不想在你面前獻醜。」
她防備的姿態勾起他的好奇心,佯裝放棄。「不看就是了。」
綺幽轉過身,輕吁一口氣,趕緊將畫架上的畫取下來,而齊定浚卻眼明手快地奪去她手中的畫作。
「你……」他無賴的行徑令她又羞又惱。
齊定浚的目光膠著在畫作上——精鏈的筆觸勾勒出一張熟悉且立體的五官,炭筆細細地描繪出人物炯炯有神的神韻,雖然只是單純的灰、白兩色,但是在那細緻的筆韻下,卻可以感受到一股深邃真切的感情。
她手中的畫筆比她的心更加坦率,完完整整地呈現了她對齊定浚的愛慕之情。
「這畫裡的人挺面熟……」他瞄了下她窘紅的小臉,打趣地說道。
他從她精準的筆觸中,讀出她藏在心裡繾綣的心緒,一筆一畫都勾動著他的心情,彷彿在引誘他回應她的感情。
「別看了……」她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趕緊抽回畫作,聲音低低地說:「我只是隨便畫畫……你不要胡思亂想……」
齊定浚往前逼近一步,仗著身材的優勢,將她圍困在桌子與他的胸膛之間,壞壞地逗著她,調侃地探問:「我們美麗的綺幽老師,那你希望我往哪方面想?」
她單純羞窘的模樣,蠱惑了他的心,誘引著他更貼近。
「我……」她低著頭,不敢看她,面對他曖昧的欺近,心跳快得彷彿要迸出胸口。
她感覺到他純男性的氣息和溫度包圍住她,令她的思緒變得混沌遲滯,緊張到連話都說不清楚。
齊定浚抬起她小巧的下顎,強迫她迎視他,在她那雙瑩亮的眼睛裡,看到迷惑、不安和戀慕的情懷。
侷促的氣氛下,瞹昧的情愫在兩人之間蔓延,揉在夕陽的暮色裡,層層加深。在兩人糾纏的視線裡,感情的嫩芽悄悄地在他的心房扎根抽長。
齊定浚從沒有對一個女人有過如此依戀的感覺,那麼強烈地渴望她的溫柔,想要佔有她的美麗。
她純淨嫻雅的氣質,彷彿可以洗滌這城市的喧囂嘈雜和他在商場勾心鬥角的計算,而她嬌柔荏弱的模樣,更是深深地觸動了他的心,蠱誘著他去疼惜她。
「……和我交往好嗎?」齊定浚將她困在他熾熱的眼眸下,順從內心的感覺,低聲地提出要求。
「什麼?」她錯愕地瞠大眼睛,吶吶地問。
「你不願意?」齊定浚睇著她因羞怯而緋紅的小臉,輕聲問道。
「那個……」她緊張到結巴,綺幽不敢想像,像齊定浚這般耀眼出眾的男人竟會對她提出交往的要求。
能夠和他變成朋友,維持淡淡的互動,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畢竟他對她而言太遙不可及了,所以即使對他心動,她也不敢行動,只敢將感情藏在心裡,偶爾萌發想念時,拿起炭筆勾勒出他的身影輪廓,反覆溫習兩人之間的交集。
「還是你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她遲疑的反應令齊定浚感到不安。
「不是的……」她連忙否認,不知所措地澄清:「我沒有男朋友,只是不懂你為什麼會想和我交往……」
「因為你美得教我心動,也溫柔得令我想更靠近、更靠近你,跟你相處很輕鬆、很愉快……」齊定浚認真的限眸直盯著那雙清澈澄亮的眼眸。
當他痛苦虛弱的時候,她焦急地為他奔波,真心地關心他的病況,柔軟的小手盈握住他的大掌,溫柔地安撫他的情緒。
她的溫柔敲碎了他的心牆,就這樣闖進了他的世界,讓他意識到原來他也有脆弱、寂寞的時候,也會渴求一個人的溫暖與情感。
「我那麼平凡又一無所有……」她眼裡閃爍著疑惑。對她而言,齊定浚就像一顆閃爍的星子,不僅耀眼也很遙遠,不明白他怎麼會看上自己。
「也許對別人來說你很平凡,但在我心中你卻是最特別的人。你跟我過去所認識的女生不同,你美麗、善良而且很純真……」身處在充斥著名利權勢的生活圈,她身上這些純淨的特質是他最欠缺的,也因此他深深被吸引。
她怯怯地垂下眼眸,為他甜膩的告白而怦動,即使尚未應允,但是她過分溫柔的舉措與眉梢眼角的喜悅,早已洩漏了情意。
他的指尖輕輕畫過她細緻的眉梢,扳起她小巧的下顎,誘惑低喃:「給你三分鐘的時間考慮,要不要和我交往?」
兩個人站在窗台旁,窗外的夕陽映射在扶疏的樹葉上,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彷彿鍍上了一層璀璨的光,她有些恍惚,感覺一切浪漫得好不真實。
「好……」她垂下濃密的眼睫,不敢看他。
齊定浚對她的答覆感到滿意,薄唇揚起一抹愉悅的笑容,捧起她的臉,將一個甜柔的吻覆在她紅潤的唇上,用行動來傳達他的感情。
她來不及反應,感覺整個人昏昏沉沉,所有的知覺全被他攝去,只剩下他清爽好聞的男性氣息充斥在鼻尖。
她馴順地閉上眼睛,雙手貼近他結實的胸膛,感覺到他熾熱的舌,輾轉地、纏綿地探入她的口中,汲取她的呼息與芳甜。
這個甜膩又熱情的吻,瓦解了她的矜持,意亂情迷地陷溺在他柔情的擁吻裡,毫無抵抗地臣服在他的誘哄下。
他不只吻上她的唇,也吻上她悸動的芳心。
良久,齊定浚依戀難捨地結束這個吻,低首凝視著那雙迷濛的眼睛和被吻腫的唇,她的吻甜美得像綴在花辦上的晨露,醇美又深邃溫柔,溫潤了他的心。
「以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他霸道地宣示,渴望獨佔她的美麗。
「嗯。」她怯怯地咬著芳馥的唇,不敢迎向他的眼睛,只敢盯著他襯衫上的鈕扣。
「你知道身為我的女朋友,需要為我做什麼嗎?」齊定浚神秘地誘哄。
她疑惑地眨眨眼,搖頭。
「就是愛我……」他欲罷不能地再度覆住她的唇。
他甜蜜地索求著她的熱情,令她無力抗拒,深深地陷溺其中……
昏黃的夕陽穿過樹梢,照進畫室裡,拉出兩道曖昧的剪影……
天母的高級住宅區內,一棟三層樓的西式洋房裡,外頭灰白的圍牆和蓊鬱的綠樹隔絕了大屋裡繁華的燈光。夜裡,雨絲有一搭沒一搭地落下,濡濕了石階,空氣中浮動著一股奢華的氣息。
燈火通明的客廳。
「湯嫂,快點把無錫排骨、清炒河蝦和西湖醋魚端出來。」齊家的當家主母何燕俐,穿著一身手工旗袍,頸項戴著一串名貴的珍珠項鏈,為了討好嬌客,站在飯廳使喚著僕傭做事。
齊家的大家長齊元博——同時也是「齊飛電通」的董事長,則坐在沙發上,嘴裡含著煙斗,翻閱著財經報紙。
而齊家的小兒子齊定傑則盯著端坐在雙人沙發上的女人,調侃地與她閒聊。「伊娜,看我媽討好你的樣子,根本就是把你當成准媳婦看待,一大早就吩咐湯嫂要做出一桌上海菜招待你。」
魏伊娜的臉上維持著客套的笑容,側頭瞄了一眼正持著PDA研究股價的齊定浚,心裡就是有點不舒坦——齊家上上下下都把她當成「准媳婦」看待,只有齊定浚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姿態。
魏伊娜有些不服氣,她父親可是「聯達金控」的董事長,而她則被媒體稱為「聯達公主」,多少人將她捧在手心上疼,極盡恭維諂媚之能事,連齊氏夫婦都對她相當客氣,只有齊定浚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齊定浚置若罔聞,佯裝忙碌地繼續盯著掌中小巧的螢幕。他已經婉拒過,不想為了拓展事業版圖而接受商業聯姻,他想用自身的能力去證明一切,而不是靠著魏伊娜和「聯達金控」將「齊飛電通」推達到事業的頂端。
再說,他對魏伊娜並沒有男女互相吸引的感覺,他不明白維持一段「相敬如冰」的婚姻有什麼意義?
何燕俐在飯廳裡聽見他們的對話,走進客廳裡,對著齊定浚數落:「沒辦法,就是有人不夠積極,整副心思都放在公事上,要他挪出時間去約會,一直都說沒空……只得我這個當媽的費盡心思。」
齊定浚對魏伊娜漫不經心的態度讓何燕俐頗為不悅,明明都已經為他安排好婚事,鋪了一條前程似錦的道路給他,他居然還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姿態。
何燕俐走過去,親暱地挽住魏伊娜的手。「伊娜,定浚那孩子就是事業心比較重,你要多擔待一點。」
「伯母,你這麼說我和齊大哥會很有壓力,而且我們都還年輕,現在就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點?」魏伊娜輕笑道,客套地應答。
她和齊定浚的婚事已經成為兩家的默契,而她對他的感覺也不算太差。他孤傲淡漠的態度,就好像一頭不馴的豹,激發她去馴服他。
「怎麼會早呢?定浚都三十歲,是該成家的年紀,我等著要抱孫子,都等到頭髮白了。」何燕俐誇張地撫著梳攏整齊的髮鬢。
「我看伯母還很年輕,不要說白頭髮,連魚尾紋都沒有。」魏伊娜挽著她的手臂讚美。
魏伊娜討好的話語,惹得何燕俐芳心大悅。
聽到他們的對話,齊定浚忍不住在心裡比較起藍綺幽與魏伊娜的不同,魏伊娜成熟、世故,跟他一樣對事業充滿企圖心,在她客套淺笑的面容下,藏著過分強勢的性格,令他覺得備感壓力;但藍綺幽不同,在她的眼裡看不到心機與算計,只有溫柔與包容,在她面前他可以卸下面具與偽裝。
他和綺幽之間有一種男人與女人情感上的吸引,蠱誘著他去貼近她。兩個人交往這三個月以來,一直維持著甜蜜的互動,她會在每個星期一早晨佈置盆花時,帶來為他準備的三明治,盯著他乖乖吃完,免得又犯胃痛,而窗台上的花語,正是他們相愛的密碼。
自從他的心裡進駐了她嬌纖的身影之後,他對這樁商業聯姻是更加排拒了。
「好了,別抬槓了,一起去飯廳用餐。」齊元博放下手中的報紙,揚聲對著大伙說道。
一行人魚貫進入飯廳,何燕俐還特地將魏伊娜的座位安排在齊定浚的身邊,替兩人製造親暱感。
席間,齊定浚故意漠視母親投來的暗示目光,逕自舉箸吃飯。
「伊娜,這魚很新鮮,多吃一點。」何燕俐挾了一塊魚,放進她的碗裡。
「伯母,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魏伊娜微笑地應付她的熱情。
「定浚,你不要只顧著吃,要替伊娜挾點菜、招呼她,再怎麼說她也是客人。」何燕俐對大兒子冷淡的態度極為不滿,忍不住數落。
「你多吃一點。」齊定浚敷衍地說,繼續扒飯。
齊定傑受不了母親一直演獨角戲,把用餐氣氛愈炒愈冷,於是開了一個新的話題。
「大哥,聽說你準備在下周的主管會議提出『齊亞科技』研發經費的案子?」齊定傑是「齊飛電通」的海外事業部經理,主要負責對外的訂單業務。
「沒錯,未來是個人品牌的時代,而台灣的液晶面板產業從設備、材料到下游的組裝和通路都十分成熟,將是台灣未來十年電子產業的基礎,所以我認為應該提高研發經費,打響『齊亞科技』的名號。」談到專業部分,齊定浚顯得神采奕奕,滔滔不絕。
「可是這幾季『齊亞』虧損不少,股價開高走低,很多分析師都不看好『齊亞』的前景。」齊定傑轉述外界對於公司的評價。
「台灣的液晶面板擁有創新、品牌和國際佈局的優勢,而且未來電子產品走輕薄、精巧的趨勢,我認為值得再下研發資金。再說現在又不是只有『齊亞』一家股價反應不佳,是受到整個大環境景氣所影響……」齊定浚精銳地分析。
齊定傑舉起酒瓶,將紅酒注入杯中,遞給齊元博。「爸,依你的看法,『齊亞科技』研發經費的案子該核准嗎?」
「定浚的想法很有前瞻性,但是我想依目前公司的營運狀況和董事會的意見,是不會有人讚成這件案子的。」齊元博搖晃著杯中暗紅色的酒液。
「大哥,我想『齊飛電通』應該不會再支援子公司的研發經費,你可能必須向外融資以爭取其他的資金來源。」齊定傑意有所指地看看齊定浚,又瞟向準媳婦人選魏伊娜。
「齊大哥,要是你對『齊亞科技』這麼有信心,可以把企劃案帶到『聯達金控』來,也許我父親會對這個投資案有興趣。」魏伊娜順著話題接腔。
魏伊娜一直認為以自己的家世背景、美貌與才能,只有齊定浚襯得上她,除了本身對他有好感之外,再加上雙方父母的撮合,讓她對齊定浚更加積極,熱絡地想拉近彼此的關係。
「向『聯達』融資的確是個很好的方法。」齊元博跟著附和。
何燕俐笑著搭話,高興地說:「我們兩家是世交,在業務上也有往來,要是能提早定下婚事,那就更好了。」
「大哥,要是你和伊娜結婚,還怕魏伯伯不會通過你的融資案嗎?」齊定傑跟齊定浚完全不同,在事業上他既沒有企圖心和智識,也對成為「齊飛電通」的繼承者完全沒有興趣,只想過著安逸佻達的日子。
不過他倒是跟其他人一樣支持齊、魏聯姻的計劃,因為兩家如果締結良緣,那不只是企業界的大事,也等於是將齊家的事業和權勢推向高峰。
「我認為公事和私事應該分清楚,夾雜太多私人因素會影響魏伯伯的判斷和決策力,是對日後雙方的合作埋下危機。」齊定浚臉上的線條愈來愈緊繃,語調也漸漸失去耐性。
「齊大哥的話很中肯。」魏伊娜嘴上附和著,但心裡卻因為齊定浚冷淡疏離的態度而氣惱。
何燕俐見到兒子消極的態度,微慍地表達意見。「我才不管你們生意上的公事私事、大事小事,總之我就是認定了伊娜,只有她才配當我們齊家的媳婦。」
「伯母,您太抬舉我了。」魏伊娜淺笑,壓抑住對齊定浚的不滿,維持表面的平和。
齊定浚放下碗筷,沈聲地說:「我吃飽了,手邊還有幾個案子要審,我先上樓,你們慢用。」
「定浚……」何燕俐寒著臉,瞪視著兒子疏離的態度,轉而向丈夫抱怨。「元博,你也說說那孩子……都三十歲了,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盤算也沒有。」
「媽,大哥本來就是個工作狂,他只對賺錢有興趣。」齊定傑笑道,緩和大哥弄僵的氣氛。
齊元博繼續啜飲杯中的紅酒,心裡早已經有盤算,只要凍住「齊亞科技」的案子,他再不甘願也得向「聯達金控」提出融資,到時候再順勢推動兩人的婚事,那齊、魏兩家的聯姻將會把兩邊集團的利益推到最高峰。
權勢對男人而言是最迷人的春藥,他不相信自己的兒子能抵擋得住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