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九珍身陷囹圄,成了人人口中狐妖媚主、殺人如麻的凶殘淫婦。
想起幾天前眾人逼死的情形,她至今仍會顫抖,德太妃就算死,勢力仍不可小覷,那日的場面幾乎暴動,連四哥都差點教那些人順勢給殺了。
而九哥,她從未見他如此暴怒過,在眾多威脅壓迫之下,他仍以雷霆之色壓制住所有人,讓眾人終於安分下來,不敢再相逼,但也不得不暫時讓她進入牢中,以堵眾人之口。
七天來,她獨自待在死牢裡,這段時間她反覆思索著祈夜行與德太妃的死,因兩人的死已不如她當初所設想的那樣,只怕這中間另有陰謀,但是,到底是誰躲在暗處躁控這些事的?
她心煩意亂,始終無法冷靜的想清這些事。
「主子,您還好吧?」突地,死寂的牢房外響起春彩的聲音,她手上抱著的是御寒衣物以及食物。
「你怎麼會來?是九哥要你來的嗎?」死牢不得見客,春彩卻能夠進來,九珍顯示訝異,後便想到定是男人的安排。
「不是皇上要我來的,是四公子想辦法讓我進來送這些東西給您的。主子,您這幾天一定吃了不少苦頭了,嗚嗚……」說著,她忍不住哭了。
主子一輩子金枝玉葉,如今待在這恐怖的鬼地方,如何熬下去?她越想,就哭得越不捨。
「別哭了,這地方不比我當初乞討的環境差,我沒事的。」九珍安慰。
她提起這段往事,春彩就更傷心。她聽主子提過,剛進入這身子時,由南陵回京的路上也是過得極為辛苦,嗚……主子的命運怎麼會起伏這麼大啊?
原以為回到皇上身邊後,一切就能苦盡甘來,哪知居然又……唉!她重歎。
「別再為我擔心了,我問你,是四哥讓你來的,那九哥呢,他可有說什麼?」九珍急著再問。她待在牢裡的這幾天,四哥擔憂,想必男男人也難受吧?
提起皇上,春彩臉上微變。「皇上……他……我沒見著,所以他沒交代我傳什麼話……」
見她表情有異,九珍眉頭一擰。「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春彩鼓著臉龐,像是有點話想說,又不得不憋著。
「春彩?」她聲音沉些問。
實在憋得難受,春彩便神情氣氛的回道:「好,我說,皇上這幾天都到鳳宮那去了!」
她訝然。「他去懷剛哪裡做什麼?」
「這……四公子要我見了您什麼都不許說,但春彩忍不住了!主子才下獄,皇上他竟……竟夜夜與那兩姊妹同宿,聽說、聽說每晚都能由鳳宮寢殿裡傳出皇后與柔妃的聲吟聲……」說到後頭她臉都紅了。
九珍呆了呆。夜夜都能聽見那兩姊妹的聲吟聲?那男人為什麼會……
她腦袋忽然間一片空白,忘了憤怒,也忘了也許應該傷心地,好似任何情緒她都忘了,就連春彩的著急叫喚,也沒再進入她耳裡。
算算,待在死牢這是第四十五日了。
沉悶的日子讓九珍決定苦中作樂,她逗著獄卒說話想探些外頭的消息,可惜這些人似乎被下令嚴禁與她交談,不管她問什麼,一律相應不理。
這期間四哥親自來過一回,春彩則沒再來過,她問四哥為何不見春彩,四哥只說有事差她去辦,但她知道,那是因為春彩對她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四哥不讓她來了。
四哥離去前向她道,為了查出是誰殺了德太妃與祈夜行,他必須離開京城一段時間,要她自個兒好生保重。
被鎖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時刻都是煎熬,四哥又要在此時離京,這教她著實不安。
但被關進天牢至今,她還沒有留下過一滴淚,並不是不害怕,而是她堅信那男人終究會親自來救她出去,即便入獄至今,他一次都沒來探過她,也沒讓人捎過任何消息,但是,她想通了,不會再懷疑他,上次「抓奸在床、眼見為憑」的事都不是真的了,所以春彩的話她也不會再放在心上,這次,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她會信任他,靜心等候他出現搭救。
看著地牢上頭僅有的一扇小窗,外頭的月亮又再度升起,一日又過了。
「還想出去嗎?這輩子你若能一直這樣坐在牢裡,透過小窗見到月色,已算是洪福齊天了,因為再過不久,你連這抹夜色也沒機會瞧了!」突地,惡毒的諷笑聲響起。
「懷剛?」九珍倏然回身。她竟來了?
「大膽,竟敢直呼皇后的名諱!」懷柔馬上怒斥。
九珍聞言,不禁冷笑。「不喚她的名字,難道要我喚聲妹妹嗎?」
這自是在諷刺她姊妹倆當年自貶年歲,拚命討好稱她姐姐之事。
兩人一愕,對著她譏諷的笑臉,不由自主都想起在東宮西苑那段忍氣吞聲、隱忍裝屈的日子,那屈於人下的生活,她們決不願再記起絲毫,但為何面對這女人,會讓他們自然而然想起當年自個兒可恥的卑微之姿?
「你什麼身份,憑什麼喚本宮妹妹?!你哪配」拿出皇后的面目,懷剛叱喝。
「我不配,那孝儀皇后配嗎?」九珍笑問。
「你提她做什麼?!」神色一變。
「我提她是因為,只有在她面前,你們姊妹才永遠無法大聲說話。」
「你!」兩人暗驚。這女人怎知她們與權九珍是如何相處的?
「就連你這皇后在權九珍面前,也不過是個小妾,甚至比妾還不如,只要她一句話,你們姊妹連西苑都不能待,只能哭著跪地,苦苦哀求她給你們個位置!」
「你住口!」懷剛幡然變臉。「你怎會知道這些事?」
「我怎麼知道不是要緊事,而是要你們少在我面前擺皇后、皇妃的架子那套對我沒用,你們在我眼底,仍是當年那兩個哭泣求生的虛假女人!」
兩姊妹咬牙切齒,手怒握得指甲都插進掌心了。
「憑你也敢跟權九珍相比?!那人才是皇上唯一的摯愛,其他人皆視若糞土,你若以為自個兒已經取代了權九珍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就大錯特錯,你一入獄,他就看清局勢,不可能為你與整個朝堂為敵,因此他廢了珍宮,除去你的封號,如今你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名等死的死囚!」懷柔怒道。
「他……廢了珍宮也除了我的封號?」九珍怔住。
「沒錯,唯有掃除宮裡的妖孽,才能慰藉德太妃在天之靈,太妃這樣一個宮中長者遭你殘忍毒害,朝堂上正在議論該處你什麼樣的極刑才能平復眾人的怒氣!」懷剛終究得以微笑的面對她,直到這一刻才扳回她做皇后的尊嚴。
當年權九珍瞧不起她們便罷,但這低下的女人,沒資格侮辱她們!
「他不會讓他們這麼對我的……」九珍白了面容。
「你還指望他嗎?我問你,你在死牢這麼久,他可來探過你一次?」懷柔得意的問。
九珍臉色更白。
懷柔笑容更加陰險,「他不可能來的,因為你的死罪,是他親自下的旨!」
見她震驚倉皇的滑坐在地,兩姊妹更覺大快人心,彷彿有種終於給了權九珍一巴掌的感覺。
也許下意識裡,她們就當這女人是權九珍,現在見她跌在自己面前,她們才會這般痛快!
尤其是懷剛,她所恨的權九珍死了,而這女人甚至比權九珍更該死!她怎能讓祈夜行死在她的床上?!那男人難道也當她是權九珍?對她迷戀到不可自拔,終至死得身敗名裂嗎?!
若真如此,這女人更是禍水,非死不可,她甚至期望她連死後都不許再超生!
感受到懷剛的濃烈恨意,九珍望著她。「我不信……他不會這樣對我……」定是她們胡說,只為讓她痛苦,她不信的。
懷剛仰頭大笑,「你不信嗎?等明早聖旨頒下後,你就該信了!」
望著她恣意的狂笑模樣,九珍僵如石頭。
「蠢女人,是你的自以為是毀了你,你真以為自個兒是權九珍,以為那男人會不要命的保你嗎?不會的,不可能,除非你是真的權九珍再世,否則,你不會有命活著離開這座黑牢的!」懷柔也暢笑。
咬緊唇,九珍拳握得發疼。「若我說,我就是這世上的第二個權九珍呢?」
兩人臉上的笑容驀然斂去,內心竟真的出現見到權九珍的驚慌,但片刻後又強制鎮靜下來,笑意重新回到臉上。
「就算權九珍再世,只怕也會痛不欲生吧,因為她若知道自個兒心愛的男人,那個她以為對她忠貞不二的帝王,居然讓懷柔懷上了孩子,我想,她也許情願不要再世為人!」懷剛雙眼瞧向妹妹尚且平坦的小腹手。
九珍瞬間一震,腦袋像是轟然炸開,整個人彷彿破碎成千萬片,再不能完整,再無法拼湊再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