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吃菜。」
「謝謝王爺賞賜。」緊貼在他身側的翠鑲像在示威般,半瞇的眼眸一邊睨著涵泠,一邊張開艷紅的嘴,吃下冷翼夾給她的菜。
瞧見冷翼對翠鑲疼寵有加的模樣,她心頭宛如被淋上滾燙的熱水,疼痛難當。
但她仍想:這根本沒什麼,只不過是一起用頓飯而已……
今兒個的早膳又是滿桌的辣,她毫無食慾地替自己倒了杯熱茶,一小口一小口茫然喝著。
腦子裡的思緒還在兜轉,又聽見翠鑲嬌滴滴地虛偽嚷著:「哎喲,才不過動了下,身子就熱起來了。」
說完,刻意把高高的領口拉開,展示上頭的「東西」。
涵泠一見她的脖子,倏然倒抽一口氣。
翠鑲的頸子上,佈滿了看來像是唇痕的斑駁紅印,映在她奶白的皮膚上,看來格外清晰。
她的脖子上怎麼會有那些?難道是……
涵泠正懷疑時,翠鑲卻像要回答她似的,故意說道:「王爺,您昨晚在我那兒過夜,妾身卻伺候得不夠周到,真是對不起王爺。難得昨晚王爺興致好,多要了兩次 ,是妾身不濟,一下子就累倒了,沒讓王爺滿足,妾身知罪。」
她恬不知恥地將閨房情事,大刺刺地拿出來在餐桌上炫耀。
涵泠聽了嬌顏倏然一白,翠鑲的話有如一把刀,筆直剌入她心中。
他昨晚在翠鑲那裡過夜?
他明明應允了她,晚上會過來的,卻失了約,只因為他上了其他女人的房……
瞧見翠鑲脖子的斑斑紅痕,不難想像昨晚他們是如何火熱地翻雲覆雨、交頸纏綿……
啪!她手中的熱茶掉落在桌上,裡頭的熱茶濺了出來,她隱約感覺有些滾燙的茶湯噴濺在手上,但她卻絲毫不感覺痛。
「哎喲!燙著我了,疼死我啦!」茶湯也濺了一些在紫衣身上,她拔高嗓子,誇張地大喊。
「你做什麼?」冷翼怒瞪著她,震怒質問。
涵泠瑟縮了下,無意識地喃喃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對不住……」
「誰和你說這個?」冷翼又惡狠狠地瞪她,一副不知是該掐死她,還是用力搖醒她的模樣。他想問的是:她為何燙傷自己?
「來人!」他怒然起身大喊。
「王爺有何吩咐?」馬總管很快出現在門口,等候差遣。
「公主燙傷了,替她拿火傷藥來。」冷翼厭煩地命令。
「是」馬總管立即去吩咐,冷翼沒等他折回,便起身走出飯廳。
「翼!」涵泠心頭一驚,不顧一切起身追了出去。
「什麼事?」冷翼半旋過身,滿臉冰冷不耐。
涵泠又像被剌了一刀,但她忍住痛,強擠出笑容問:「昨兒個夜裡,你怎麼沒過來呢?我等你一個晚上——」
話沒說完,就被冷翼不耐煩地打斷了。
「我高興上誰的房,就上誰的房,你不過是是個侍妾,有什麼資格過問?」
「我……」涵泠像被刮了一掌,麗容霎時刷白。
「我只是擔心……我昨晚等了一夜,怕你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只要你少靠近我,我就不會出意外。另外,你可以死心了,今後我不會再上你的房,像你這種呆板無趣的女人,我毫無興致。」他說著違心之論。
涵泠雖然生澀羞怯,卻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滿足,他之所以說出這麼惡毒的話,純粹只是為了傷害她。
涵泠受傷了,不只是心,還有她的自尊。
為什麼才剛以為他轉了性子、多了幾分柔情,他又給她如此殘酷的一擊?
「為什麼?」涵泠的淚立即落了下來,她語調哽咽地問:「到底為什麼,你要這般折磨我?我做錯了什麼?難道就是因為我姓段,生在皇宮,就得受你百般欺侮嗎?」
「公主這句話言重了,你是堂堂的大理國公主,誰敢欺侮你呢?」冷翼諷刺地問。
「身為大理公主,不是我的原罪!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當個公主,只想做個平凡的女人,嫁個疼我、愛我的丈夫,與他一起度過寧靜的一生,遠勝過被關在華麗的牢籠裡……」涵冷顫抖地說著,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她哭了!冷翼沒想到,她的淚對他還有影響力,他居然還會心疼,居然還在乎她是不是在哭泣。
自己的執迷不悟令他生氣,他不能再被她耍得團團轉了,於是他裝作對她眼淚視若無睹,面色陰沉地冷笑道:「我見公主還挺享受皇宮裡奢華的生活,說是牢籠,豈不矯情?你就別再裝了!」
他的諷刺,令涵泠心都碎了。
「我以為……我以為你已經不怪我,不在乎我是你所恨的皇室公主……」
她一點也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得淚眼朦朧,她想堅強面對他的冷言冷語,卻禁不住內心的軟弱,無助地哭了起來。她哭得渾身顫抖,眼前一片模糊,連想要好好瞧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都瞧不清楚。
「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別忘了姓段的害死我父親,你是那兇手的女兒,這件事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她的眼淚殺傷力太大,冷翼選擇別開頭,不去看她。
他強迫自己將過錯壓在她頭上,逼自己繼續恨她。
涵泠見他索性整個人背對她,一副不勝其煩的冷漠姿態。心,真的冷了。
「所以說,我們之間再無可能了?」
聽到她說他們之間再無可能,冷翼倏然一驚,下意識地怒喊:「不!」
當他發覺自己太過激動,又立即一變態度,寒著臉,冷冷地道:「你若想留在我身邊,也並非不能。只要你安安分分地以侍妾的身份待在王府裡,別惹紛爭、製造事端,玄王府也不是容不下你……」
他恨自己明知道她是個心機狡猶的女人,卻仍放不下她,只要她拿那雙美麗的眼眸望著他,他就失了魂。
或許他真正該厭惡的,是自己。她究竟對他下了什麼蠱?「總之,你想待在這,就給我老實安分一些,否則,王府的大門沒鎖著,你要走隨時請便!」
他雙拳惱怒地握起,狠絕地說完,倏然轉身倉惶離去。
涵泠宛如石雕般呆立著,腦海中不斷縈繞著他拋下的絕情話語:你要走隨時請便!
要走隨時請便……
呵,口氣這般強硬,這般冷漠無情,真像他的作風。
涵泠淒楚地一笑,伸手抹去臉頰滑落的淚,卻發現那淚像水流一樣怎麼也抹不完。她捂著眼,無助地想讓它停止,別再丟臉地掉個不停,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是該留下,還是走……
一想到要離去,她的心就像刀割般,疼痛不已。
她捨不得走,即使他這般冷絕無情,她仍是無法離開他。
她愛他呀!她真的愛他!
真的愛他……
「公主!」
蘭兒見涵泠許久沒回房而尋來,看到她渾身顫抖地哭泣著,頓時驚惶地大叫。
「公主!您怎麼了耶是誰欺負您了?公主?」
「蘭兒!」涵泠一見到蘭兒,就像見到久違的親人,倏然抱住她,開始嗚咽痛哭。
蘭兒打小服侍涵泠,除了當年皇后過世之外,她從未見過這位溫柔可愛的公主哭得這樣傷心。
她哭得讓蘭兒好心酸,立即的,蘭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是不是那三個討厭的侍妾找公主麻煩?還是駙馬又惹公主傷心了?公主,咱們不要待在這裡了,回宮去吧!」她實在不忍再見涵泠傷心。
涵泠哭得無法言語,但仍是猛力搖頭。
不!她不走。
她還無法死心,她相信他對她仍有愛,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造成這種結果…… 她不要因此放棄,她要再試一次。
「公主,您這又是何必呢?這玄王府裡沒幾個人是真心待您好,何必在這兒受人欺辱呢?」蘭兒實在心疼極了。
「蘭兒,你不懂……我愛他,我真心愛著冷翼,一旦我放棄了,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我不要那樣!」
「公主——」蘭兒不以為然地扁起嘴,很想說:完了就完了,憑公主您的條件與身體地位,還愁找不到一個更理想的駙馬嗎?
涵泠噙著淚,自嘲地一笑,輕聲說:「或許我真的很傻,但我還不想放棄,我想再試一次,在我的心徹底死去之前……我目前剩下的,只有這份勇氣了。蘭兒,我需要你的鼓勵,你別氣惱,支持我好嗎?」
她拉住打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婢女的手,柔聲央求。
聽到她這麼說,蘭兒哭到不行。
「雖然蘭兒很捨不得公主在這兒讓人欺負,但公主都這麼請托了,蘭兒忍心不支持公主嗎?」蘭兒抹去眼淚,壯大氣勢似的插著腰說:「好!咱們留下來,要是駙馬爺再不對公主好些,我蘭兒可不放過他!」
蘭兒鼓著嘴,氣呼呼的模樣,這得涵泠噗嗤一笑,心裡也暖了起來。
「謝謝你站在我這邊,蘭兒。」她握住婢女溫暖的手,噙著淚,揚起了一抹微笑,萬分真心地道。
蘭兒又感動又彆扭,抹著淚粗聲嚷道:「瞧公主又是眼淚又是鼻涕,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咱們回房去,我好好替公主梳洗打份一下。」
說完,拉著涵泠的手,就往她們的院落走去。
樹叢後,緩緩走出兩道身影,前方的人直勾勾地望著涵泠消失的方向,斂眉深思,滿臉狐疑。
而後頭的人則一副爽朗性格,聒噪地道:「沒想到這涵泠公主對王爺您用情這麼深耶,這番情意絕不可能是假!不過話說回來,那看來膽小的婢女也讓我刮目相看,原來她也挺忠心的嘛……」
白雲天的話,落在冷翼心頭,逐漸發酵。
涵泠公主對王爺您用情這麼深,這番情意絕不可能是假!
是這樣嗎?懷疑與遲疑,同時出現在冷翼眼中。
涵泠方纔所言,他聽得一清二楚。
她親口說她愛他……
她愛他!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在聽到她這麼說時,自己心頭有多麼激動。
可是他仍無法相信她!
他親耳聽見朱上銖與周正綱的對話,也親眼瞧見她鬼鬼祟祟躲在他房裡,事後他也發覺,房裡的東西確實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可見她的確是為了翻找龍袍才潛入的,他並沒有誤會她。
可是這會兒又親耳聽到她坦承對他的愛,他真的被攪糊塗了。
她究竟是真心愛他,還是謊言?還有她究竟是向著他的,還是來對付他的?
但無論如何,他不會再輕易釋放出真心。
一次的教訓已經足夠,他不會再讓她有機會靠近他的心,並傷害它。